精致的灰与白

03.

        将近十点的样子，我和艾尔莎进了门。

        事务所在沿泰晤士河大道的一条商业街上，夹在一排双层店铺中。我租下的是二楼。

        我走在她前面，她在后头看着我脱鞋。

        “这里不是你的工作室吗？”

         我穿上拖鞋，看向她：“也是我家，”然后指了指鞋柜，“里面有鞋套。”

         接着，我走向正对着我的办公桌，桌上杂乱无章地摆放着记事本、录音笔和钢笔。我掏出手机，一边拨通奥伦警长的电话，一边指着厨房：“能帮我泡杯热巧克力吗，艾尔莎。材料都在那儿，你可能需要找一找。”

        艾尔莎又叹了口气，接着走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奥伦警长浑厚的嗓音：“罗伊斯？”

        “嗯，奥伦。你们录到口供了吗？”

        奥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孩子刚刚一直在询问室里哭，只肯告诉我们他叫尼尔森，今年17岁。今天下午和同学出的门。不过我们联系了尼尔森的同学，他们把自己今天下午的行程告诉了我们，需要我详细地告诉你吗？”

        我用侧脸和肩膀夹住手机，左手去抓钢笔和记事本：“好的，你说。”

        “他们约好今天下午两点半在洛萨餐厅喝下午茶。一行人在那里坐了大概一个小时，接着去卡索尔影院看了一场四点到六点的电影，就是最新上映的那一部——”

        我很后悔用右手拿着手机接听电话，现在我的左手写出来的字就像作茧前的蝴蝶。“等一下”，我把手机放回桌上，打开了免提，右手拿起笔，“好了，请继续。”

        “尼尔森的同学说，看完电影之后，尼尔森去了洗手间，其余的人则在附近的商业街闲逛。在七点左右他们去了摩斯西餐厅吃晚餐。”奥伦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

        “尼尔森去卫生间的时候，他的同学们没有等他吗？”

        “我问过他的同学了，他们看着尼尔森进卫生间，在外头等了快一刻钟，却还没见到尼尔森的人影，接着他们开始找尼尔森。直到将近六点三十分，尼尔森才和他们撞见。”奥伦说。

        我略微点了点头，“这很可疑。另外，奥伦，你离开现场之后艾尔莎发现了一个疑点。客厅茶几上的杯子里原本装着生姜水，靠近门的瓷砖地板上有一模一样的味道。”

        “我的警员刚才告诉我了，我们也做了相关检查，地板上的味道确实来自杯子里的生姜水。以及，插在斯科特身上的碎酒瓶只有他本人的指纹。屋内的地板是干净的。生姜水的杯子上只有琴的指纹，还很模糊，明显被摩擦过。我们猜测，应该是嫌疑人杀死了斯科特以后，身体部位上沾了他的血，为了不留下印记，才用布料包住水杯，用里头的生姜水把血迹清理干净的。另外，我们调查了斯科特一家的家庭背景，尼尔森和琴近段时间都生活在家庭暴力的阴影下，斯科特家暴琴，琴拿尼尔森当出气筒。可怜的孩子。”奥伦一口气吐露了许多。

        一丝恼怒染指了我的心头。奥伦完全可以自己解决这桩案子，可他还是叫上了我——这算是同情吗？但转念一想，我可是个男人，如此敏感也不像话。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提出了疑问：“那么琴是谁杀的？”

        “目前我们也没有答案。”

       我暗自思索了一会儿，有了点想法。我开口问他：“你和尼尔森都还在询问室吗？”

       “我在隔壁。”

       “我想和他说说话。”

       十几秒后，电话里响起了尼尔森机械一般冷淡的声音：“喂。”

       “你好，尼尔森先生，我是罗伊斯侦探，能否请你明天下午两点半光临寒舍，与我聊聊呢？”

       “啊，可以。”尼尔森装作很平静，但我觉得他在往肚子里吞眼泪。

       “十分感谢。”我本想再说点安慰的话语，但电话里立即响起奥伦的声音：“那孩子可能又要哭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另外，我得感谢你，奥伦，你帮了我很多。”

       “不客气，同学一场。我还有事，先这样吧。”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我用力地往后靠在了椅子上，目光在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的纸上恣意游离——柔软的椅背在催促我进入梦乡。

       “你想喝冷的热巧克力吗？”艾尔莎突然开口，把我从疲倦中拖了出来。我看向了她。她正站在桌前，右手拿着我的瓷杯，左手轻轻地捂着杯口，冷漠地看着我的眼睛，随后把杯子放在了办公桌上。

        我从椅背上坐起，拿起瓷杯喝了一口热巧克力，一股适度的甜味温柔地包裹了我的舌尖。我笑了——巧克力还是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