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侦探戏言录 第二十一章 Stairway to Heaven 其二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Stairway to Heaven 其二
最后一场雪/借口
魅娅想起来,今年冬天格外的暖和,东京的上空似乎从未有过阴云笼罩,时间久了,便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一如既往,一切一如既往,甚至于让魅娅对她一直以来对“全球变暖”论调的怀疑态度产生了动摇。
但是今天这场雪又该如何解释,今天,4月26号,入春以来,日本似乎愈发地被寒流所青睐,又像是雪女把一整个冬天的降雪指标拖到了春天,这样一想,雪女又有点像当代大学生的行事风格。
魅娅笑不出来,这笑话比现在的天气还冷一些,她知道,抛去无意义的浪漫幻想,这个忽冷忽热的春天,也不过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在作祟。
那么西伯利亚又是在哪里呢?魅娅想起小时候房间里挂着的那幅世界地图,那时的自己……好像是和某个已经忘记的人一起,成天指着地图密密麻麻的文字,指尖扫过之处,想象着自己飞跃山川湖海,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魅娅记得自己盯着西伯利亚看了好久,她只听说过那里是辽无人烟的,世界上最寒冷的区域,但是魅娅还是想去看看,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无论是繁华的都市,还是荒芜的旷野,都是值得亲身去往的。
但是对于现在的魅娅来说,都市和旷野,都与白茫茫的沙漠无异。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联系”而已,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某个时刻起,魅娅只希望珍惜眼前的人。
而现在站在魅娅眼前的雏子,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开门的那一刹那魅娅看见她的肩膀耸动了一下,看来是在门口踌躇了许久,而且不想让魅娅见到她这副落魄的模样。
这是否是自己能够插手的事情?魅娅无法回答。
她们就这样面面相觑着,无言良久,这场春雪还在持续,路上的行人都裹上了围巾,撑起五颜六色的伞,而雏子却看上去并不在意寒冷。
“魅娅……同学。”粉红色的少女咬着嘴唇,勉强吐出寥寥的词句,她戴着米色的鸭舌帽遮住眼睛,针织衫沾满泥土,裤袜破了几个大洞,看起来难以缝补。
“雏子,你……”
“我只想借套衣服,换完马上就走。”说着,雏子压低帽檐,径直走向浴室,与雏子相识的这一个来月,魅娅的出租屋是她经常造访的地方,魅娅说过雏子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雏子也可以把我当家人哦!”……什么的,魅娅本想这么说,毕竟她和雏子一样,在东京都是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状态,却在最后一刻把这句话咽回腹中。
“家人”的意义对于雏子来说是什么?魅娅当然是不会了解的,正因为如此,魅娅隐约地觉得当这二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她们之间微妙的平衡会就此打破。
更重要的是……说来也奇怪,魅娅过去十九年的人生中并没有经历过生死相别,却本能地在抗拒着新的“联系”。当魅娅回头看的时候,自己对于雏子的关心,或许只是在为自己的逃避找到些许正当性。
无论如何,雏子现在正走向浴室,而魅娅正犹豫着是否要问清楚造成雏子狼狈境遇的前因后果,或者就这样放任不管,但其实答案再明显不过。
路过餐桌的时候,雏子的目光和粉蓝色的少女有一瞬间的交汇,她停住了脚步。
“父亲……”魅娅听到她口中喃喃,“不……是幻觉吗……”
雏子只是向着粉蓝色的少女点头致意,走进浴室,关上门,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那个,”魅娅看见粉蓝色的少女站起想往浴室走去,赶忙叫住她,“雏子没事的,不用担心。”
……
“她在哭呢。”
诶?
这是少女说的第一句话。
魅娅这才知道她是会说话的,或许只是不愿开口,又或是其他的缘由。但是更让魅娅在意的是,与雏子阴沉的面无表情不同,粉蓝色少女脸上悲戚的神色。
她也在哭吗?
再无言语,出租屋里只剩浴室传来的水声,窗外,最后一片雪花无声地飘落在地。
五年后的茶话会/我一生的故事
“说起来,阿库娅你第一次开口说话,就是因为担心雏子呢……”
茶壶已经见底,时间也推移到后半夜,女仆侦探事务所里,魅娅和阿库娅面对面坐着,不约而同地伸了个懒腰,魅娅干脆仰面靠着沙发背,望着天花板,带着些许怨气感叹光阴似箭。
久别重逢后的只属于二人的茶话会迈入尾声,就好像故事终会迎来结局,但是魅娅还是想再多聊一聊,即使她知道等在楼下的“专家”组织的全员随时都会闯进来。
真的要结局了啊……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她们能给我一个痛快。魅娅如此想到,但是她明白这只是牢骚罢了。
“其实,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雏子在对我说话,因为声音实在是太像了……但其实,真的是雏子在对我说话吧?”
“嗯。”阿库娅点点头。
“那时雏子的心声和阿库娅产生了共鸣,你感受到了莫名的悲伤……声音像雏子什么的,也不是巧合。不,应该说根本不是单纯的‘像’这么简单的事情,虽然不是‘复制’,但是这至少证明了阿库娅酱和雏子之间的‘联系’吧?”
“……”
尽管已经过去许久,魅娅依然有些懊悔起来,要是自己真是如师傅夏色祭所说的天才的话,早该在最初就发现端倪才对。
不知不觉间,面前的阿库娅身着的蓝白配色的女仆装,已经褪成了纯白色,这白色就如同魅娅经常梦见的那片荒漠的白色。
“阿库娅,五年了,终于愿意向我展现你的真相了吗……连同这身从你已出现开始就穿着,并且陪伴你到现在的女仆装,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不是吗?”
“该结束了,魅娅,最后见到的是你,我很高兴。”
“不,我们还有时间。跟我讲讲吧,阿库娅。”
讲讲关于我一生的故事。
失去的阶梯/牵住的手
“雏子,我……”
老式电话的听筒贴得耳朵有些发凉,魅娅却只想着电话那头雏子的面容。
她应该没有改变吧?她也已经无法改变了。
魅娅想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但是该说些什么呢?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道歉的话语,我很抱歉,不该不辞而别。但是魅娅知道这份歉疚是虚假的,她做了本就该做的事情,雏子也是明白的。
那么讲讲过去的事情呢?和雏子在一起的时光,可以说是不幸的,却又无可替代的珍贵岁月,但是雏子费尽心思找到魅娅的联系方式,特意打电话过来——即使她知道这本就是有风险的事情——就是为了听自己叙旧吗?魅娅无法说服自己。
直到感觉有人牵起了自己的手,魅娅才意识到自己在沉默中恍惚了许久,没错,阿库娅还在自己的身边,尽管一言不发,却坚定地握住了魅娅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站着,魅娅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牵起阿库娅的手作为回应。
“雏子,我……还在法国的时候,大概十五岁的年纪吧,曾经喜欢过一个电台主播,是主持这一档深夜情感类节目的,当时刚三十岁出头的大姐姐。声音温柔知性,倾听来电的态度就像身边的挚友一般,而且看问题的角度经常和我不谋而合,也常常一语中的,抓住问题的本质。可惜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情感经历,几次想要打电话过去都退缩了。
电台的收听率一直都很惨淡,终于有一回吧,我感觉她的语气已经开始有点失落了,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热线,虽然只是添油加醋地聊了一些生活琐事,意外的很开心。之后我凑齐了车费,还买了一束花,打算去城里找她来着,不巧遇上她那天请病假,我不再有勇气去问她家的住址了。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当时她大概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吧,但是改变也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差不多是那年圣诞节前几天的事情,她和观众聊天的时候,大概是无意间的吧,扯到了一个最近因为出轨和家暴而被口诛笔伐的政客。‘我曾经也是他的支持者,直到现在我也认为尽管私德有亏,他的政绩不应该被磨灭。’她的语气还是那样温柔而平静。
其实她的想法和我几乎相同,功过无法相抵,依旧是她客观理性而且公正的原则,但是只在一瞬间,仅仅只是一瞬间,我产生了‘被背叛’的感受,因为对于情感节目的主播来说,只从情感上去批判一个‘渣男’才是唯一正解……这个想法其实很荒唐,但是谁又不是如此呢,带着各自的需求汇聚到同一个频道,期望她给予满足,这是一种相互的信任。但是即使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从那天起我却再也不去听她的节目了,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她的声音依旧温柔,思想依旧敏感而准确,一切都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她,但是,我的心中的烙印已经刻下了……”
最终,我们还是落在了“先入为主”的窠臼之中,雏子,阿库娅,还有我。
彼时彼刻,魅娅牵着雏子的手。
仍是无所事事的春假的时候,魅娅曾被雏子约出来过,明明她应该是在北方老家待着,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东京。
“嘛~只是想转换一下心情。”问起缘由的时候,雏子总会这样打哈哈。
但是该做些什么呢,漫无目的的二人在东京的街头闲逛起来。
来到东京之后,魅娅日常出门穿的便服只剩下了纯黑色的卫衣和蓝色牛仔裤,不修边幅的银白色长发草草束成单马尾,雏子则是一袭很显身材的黑棕色镂空蕾丝连衣裙,外面披着一件淡粉色的短外套,粉色微卷的长发散在肩头,散发着樱花的香气。尽管自己有些邋遢,但是似乎很适合走在雏子身边的样子,魅娅感到些许安慰。
不知不觉间,她们的手牵在一起。
“魅娅的手……是不是胖了?”
“还不是拜你三天两头请我吃烤肉所赐。”
“抱歉啦~”
她们走走停停,兜兜转转,或是乘上电车,想到在哪里下车就下车,看腻了又返回电车站。
涩谷新上的潮牌门店人头攒动,雏子看得津津有味,魅娅看着价签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利根川河畔的公园里情侣两两结伴而行,远处的桥洞下有无家可归者搭建的棚户。
魅娅盯着电玩城里的老虎机入迷,被雏子一把拉开。
雏子曾在最常去的那家酒吧前驻足,犹豫着向未成年的魅娅露出笑容。
烤肉架上腌制好的牛舌刺啦刺啦地冒着油花,又是一个暂时地选择性地忘掉体重的夜晚。
返家的电车前,雏子松开了魅娅的手。
明知道最终都会松开手的,明明是知道的,魅娅望着雏子的背影,一同欢笑玩乐后转身的背影,与现在稍稍休憩后陌然离去的背影,二者重叠在一起,共同点是都看不见雏子转身之后的表情。
“她在哭呢。”粉蓝色的少女这么说到。
……
也许彼时彼刻魅娅就该追上去的,这一次魅娅不想再后悔,她冲出家门,在公寓的楼下追上了雏子。
米黄色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魅娅看不清雏子的眼睛。看到魅娅追上来,雏子似乎有些泫然,轻咬着嘴唇,克制着与魅娅目光相交的欲望。
“抱歉,我不能待在这里……到跳酱那边找我。”
雏子,用几近自言自语的悄声说到。
魅娅意识到,错过了上一次机会之后,这一次已经无法挽留。
她再一次松开了手,不甘吗,或许吧。
“雏子……下次一起去吃烤肉吧。”
雏子没有听到这句话,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很有趣呐,你说是吧?吹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