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蓝】无疆 十三
正文 倏忽，狂雷炸响，夜鸦乱鸣，林中血光迸溅，鶝鸟逆雨惊飞，周遭火光渐隐，暴雨冲刷下，血色顺阶流淌，虎啸猿啼，悲声阵阵。 虹猫扫了眼山崖两边的天狼守卫，双臂猛然收拢将左右两队人马摔向一处，接着收长虹入鞘，就势运气夺过了他们手中的玄铁锁链。来不及松手的一众守卫被狠狠甩向祭坛边的石鼓，赤红色的真气以铁索为器抽扫过来，顷刻间将崖上的圣坛夷为平地。 这会儿功夫，三郎趁桥上两人交手，拼命往回跑，只想先远离这摇摇欲坠的吊桥。终于连滚带爬回到千绝峰顶时，他回头啐了一口，心中暗暗将大郎又咒骂了一番。 才站稳脚跟，方才一直跟在大郎身边的亲卫清风、明月抽刀横剑带人围了上来。 "你这叛徒，快把大小姐交出来！" 三郎先是一愣接着仰头大笑，步步逼近，斜眼看着他俩像是在看天大的笑话。 "不愧是大哥的亲卫，跟他一样蠢，不去逃命在这儿等着送死？" 若说方才行刑时暴露了真实意图在他意料之外，多少有些慌张无措，此刻他看了看身后激战在一处的大哥和虹猫，再看看峰顶已然受到重创的天狼士兵，一个计划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下令封山隔绝外援，大哥与虹猫这样缠斗下去必然两败俱伤。或者，他也可以送他们一程。 至于山顶这些同门嘛……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们如此忠勇，那不如自己就此成全了他们的忠烈之名，在天狼门的圣坛边被推下断魂谷，他们也算是功德圆满。到时他挟持镜儿号令天狼门，是非黑白凭他一张嘴说了算，从前不敢奢望的唯我独尊竟马上就要成真了。 如此一来，倒是还得感谢蓝兔推他这一把。 说干就干，他冷笑着转身，摸出别在腰间的三刃圆刀，运足了内劲顺着大郎和虹猫脚下的木板丢去。玄铁宝刀飞旋着扫过吊桥，将木板铁索一并斩断。 大郎和虹猫空中对掌后双双落回吊桥，因木板碎裂重心不稳齐齐向后仰倒，每后退一步都是失足踏空。 结构精严的吊索断裂大半，连两边的扶手都一前一后分别松落，只剩两条铁链孤零零钉在山崖上，随着风雨飘飘摇摇。 都是轻功了得，两人的应对措施不谋而合。飞速倒退中，虹猫干脆从源头斩断了不知何处还能落脚的横板，翻身跃上铁链稳住身形。大郎则将手杖横在两条铁索间，也寻得了落脚的支点。 雨天湿滑，三郎本以为此一击必然得手，眼见两人竟然稳住了身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起镖出将袖中毒镖尽数抛向了两人。大郎背对三郎，闻听背后的响动时已然无力回身。 虹猫眼见三郎背后伤人，本能的出手阻拦，顺着铁索飞掠而来，长虹出鞘劈风斩雨，将周遭的水帘汇聚在了一处。然而他一路赶来本就疲惫不堪，又同大郎缠斗了这么久，早已是强弩之末，真气枯竭滞涩，莫说抵挡暗器，险些稳不住身形。 悬在虹猫腰间的玉蟾令感受到长虹真气的流逝与衰褪，陡然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将他身侧的雨滴凝成了细密的冰钉，迎着飞旋而来的毒镖暗器而去。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后，冰消铁碎，残破的毒镖偏转了方向，被消解了力道从半空坠下深崖。 也是此时，铁索终于难负重压坠裂了山石，吊桥彻底陷落。大郎紧紧握住铁索，不幸中的万幸落上了凸出的平台，再回头时便见虹猫直直坠下山谷。 许是英雄相惜，又许是心怀内疚……他说不清方才心头一闪而过的念头究竟是什么，来不就多想，将象征着掌门尊位的天狼手杖劈手钉入对面山崖，又镫断了铁索朝虹猫掷去，试图给他一个落脚的支点。 "虹猫，当心！" 这话像是无涯的黑暗中照进的一点烛光。虹猫足尖接连点过大郎抛来的铁索，借力退到山崖一侧，抓住山边垂落的枯藤，没有去踩天狼手杖，顺手将它从山壁上取出又抛还给大郎。在另一侧的石崖上站稳脚跟后，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眸中滔天的恨意渐渐熄了，只剩了无边的哀恸和悲戚。 "多谢。" 打了这么久虹猫终于有了回应，抱拳谢过大郎相救之举，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 断断续续下了半夜的冷雨总算停歇。 断崖上寒风萧瑟，拉远了距离方才看得清千绝峰顶的景象： 满地残兵弃甲，血色浸染河山，天狼门的守卫不知为何跟三郎打在一处伤亡惨重。哭嚎和惨叫声中虹猫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伤了多少人。他不知道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有没有参与过围剿，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 他看到大郎一身孝服，也是才失去了亲人，满脸沧桑、满目悲痛。 他固执狂妄，但也光明磊落。 他识人不明误伤了蓝兔，但非罪魁祸首。 "虹猫，先前之事乃老夫之过，错已铸成覆水难收，老夫不求七剑谅解，但天狼门众多下属只是听命行事，请少侠手下留情。" 知错认错已属难得，此话出口他连固执狂妄也算不得了，只是一个不够精明轻信了兄弟之言，先失左膀再折右臂的孤寡老人。 雨顺顺脸划落，理智回笼后悲痛更胜方才，先前被震愤和无措过滤掉的心痛愈发清晰。填填雷鸣中，飒飒青光下，虹猫终于勉强按下了仇恨，不得不拾起长虹剑主的身份，强忍着悲痛去选那条对的路。 "三郎之罪滔天，亦有我这兄长规劝不严之过，待找到了镜儿，我便领他一道任凭少侠处置。 "老夫会竭尽全力向武林澄清事实，不叫蓝兔宫主含冤。 "若我二弟真的身陷鼠族，来日鼠族便是我天狼门死敌，天狼门上下同它不死不休。" …… 虹猫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长虹在手中越握越紧。 就这么沉寂了片刻，他缓缓抬起头来，神色中的迷茫尽褪，换做了蓝兔期盼的释然。然而，释然不是接受已定的事实同这荒唐的现状妥协，而是抛却所有也要洗尽污浊的坚定。 "我信不过你。"他摇摇头打断了大郎的话，不是赌气而是权衡利弊后的结论，"不是信不过大当家的为人，只是信不过你的能力。" 蓝兔要他大局为重他便从大局处论。 这些天来，敌在暗我在明，他们守着底线原则一再退让，罪魁祸首却毫无下限的污蔑挑衅。如今各江湖中各大门派无论因利因势大都听信了谎言，鼠族的计谋一步步得逞，现在他们的贼船上又多了三郎。 此时漫山厮杀的局面由鼠族和三郎挑起，时局乱则于他们有利，时局静方有机会重整旗鼓，集结江湖同道合力反击。 鼠族布了一个局，各方势力皆为棋子，视人命如草芥一心要赢。 若要翻盘，就在此时。 今日若就此罢手，一旦大郎控制不住局面天狼门落入三郎的掌控，蓝兔便要带着图谋晶石暗害二郎和鼠后的罪名含冤而去；若不了了之，便是任由宵小猖狂黑白颠倒。 此刻，蓝兔赌上性命换来的转机已初见成效，她以死明志震醒了天狼门，将躲在他们身后的敌人撂在了众人面前。 如果这是她不得不走的路，那他陪她一起。 另外，他也不是全无私心。 若以死为证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非一时冲动，非意气用事，再相见时她大概就不会生他的气了。 打定主意后，他左手握住右腕，稳住了微微颤抖的右手。而后接下腰间的玉蟾令，满怀深情地最后看了看那抹冰蓝色的微光。 他心火已熄生念全无，若倾尽全力还能为这些厮杀混战的人做点儿什么，大概是做个拉架的人。 他要以绝对的威压以暴制暴，叫黑的、白的、善的、恶的统统住手，回过头看看这腥风血雨因谁而起，叫他们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要静默片刻，算是为和平使者哀悼。 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小七感受到了他的决绝，落在他肩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虹猫将玉蟾令收入怀中，将小七捧上手心，解开它脚腕处的信筒丢入深渊，在衣摆上抹尽指尖上的血色摸了摸它的脑袋，算是告别。 灵鸽与持剑人的约定以宝剑为契。 今日，他要使出火舞旋风剑法的最后一招——天地同寿。 当年地心之谷外，煜辰前辈凭一己之力横挑各路诸侯的必杀绝招；用过后剑碎人亡的自杀绝招。 "虹猫，老夫所言……" "你走吧，除了三郎，其余的人我与蓝兔不再追究。" "镜儿她……" 未等他说完，威压骤起，身旁的一切都像是敛却了生机。虹猫不愿再同任何人商量解释什么，也无力记起镜儿是什么人，无心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完方才那句话已是他能给出的全部耐心。 到此，仁至义尽。 大郎亦不再多言，今夜若说千绝峰上有一人罪孽最深，那非他莫属。 今日此情，谁都能走，独他不能。 他没有任何立场再劝虹猫为了天狼门的人和事退让收手。虹猫要定了三郎的性命，他能理解，但镜儿还在三郎手中，作为大伯他不能不为她做最后的争取，哪怕极有可能争取了也无济于事。 威震江湖的长虹剑，火舞旋风剑法的必杀绝招。 “与天地同寿兮，亘万古而长春。” 天地同寿，他怎会不识？ 近千年前，晶石自天外降于人世，像是带着诅咒和蛊惑之力。超逾尘世所知的强大力量吸引着各大门派你争我抢，后来连各路诸侯也牵扯其中，更有甚者因晶石之争兴两国杀伐之祸。 阴谋阳谋接踵而至，明枪暗箭比肩而来。断断续续的攻伐混战持续了近三十年，有人筹谋多年终于集齐了五颗晶石，然而引来的却是地崩山摧的大爆炸。祭司大畅舍身为祭封印了整座山脉，挡住了迸发的岩浆和蔓延的山火，并留下遗言叫三位弟子分做三处各自销毁晶石。 这三位弟子便是玉蟾宫、天狼门以及鼠族的三位先祖。 玉兔倾尽全力将水、木、土三颗晶石封存入地心之谷；苍狼以一阳指推演化石大法炼化了金晶石；白鼠率族人深挖千尺打造了无数机关暗器将火晶石沉锁地下不见天日。 玉兔身负三颗晶石，自然引得心怀鬼胎之人蠢蠢欲动卷土重来。地心之谷，外闻风而来的杀手越聚越多，亡命之徒做先锋，大路人马为后路抢夺晶石志在必得。 值此为难之际，一位名为煜辰的游侠持一把不知名的古剑慕玉兔之名追寻至此，横刀立马仗义援手，飞鸽传书号召各路英雄出山相助。 援手未至时，他力战各路掌门，同玉蟾宫弟子一道守护地心之谷。然而实在是敌众我寡，不眠不休血战了三日后谷口将破，眼见功亏一篑。煜辰便是此时施展了一路剑法，气贯长虹、削山断水。他碎裂山石封死了谷口，将玉蟾宫众人护在谷中，自己单枪匹马挡在谷口，拼杀至最后一刻，剑碎人亡。 后来，玉兔倾其功力以自身为阵眼封印了三颗晶石。随着晶石遁世，昔日诸般流言不攻自破。 远处看山方知全貌。拉开时间的距离后是非功过终于有了定论。 当年自称江湖浪子的少年，身死后侠名威震四海，不知名的残破古剑被火山族人收敛了残骸以陨铁融补重铸，取希望之意命名长虹。那套耗尽了煜辰性命的剑法亦被后人冠以天地同寿之名，意在传扬他的不朽功绩，救世义举。 "功成在不伐，垂烈付无疆。" 这招天地同寿以其威震江湖，以其德服四海，渐渐成了江湖中的传奇，被视为救世神迹。 …… 昔日，大郎曾无数次教导门人弟子以史为鉴，也曾言词激切评价地心之谷前的那些掌门诸侯皆是鼠目寸光、愚钝无知。 可如今，他知史而不明史，同样一叶障目，竟将世交挚友的徒儿逼迫至死。 他有负侠名，合该付出代价，赔罪的话，黄泉路上再说也好…… 时隔一年我终于又做了一次一日两更选手！ 我还是那个电工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