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年轻的旅人哟~你要前往何方~我看得到,你的眼中没有迷茫~如果可以,请将我……”
“噔!”箭矢直直地刺入树干的声音。
“不行。”我的视线穿过手上的弓,极度不爽地投向一个坐在树上的神经病。
她瘫倒在身下的树枝上,抱着树枝瑟瑟发抖:“不不不……不行就……不行嘛,凶……凶什么凶啊!况且我这么美丽的姑娘用美妙的歌声向……”
“噔!”第二支箭的声音在她头旁边响起。
“咿!”她瞬间闭嘴,脸色苍白。
“别侮辱‘美妙’和‘歌声’。”我放下弓,声音里已经带上火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擅长惹怒别人的家伙。只靠一句话和一段烂透的歌就能让我这么恼火。
“非常抱歉,太高了我下不去,请救救我。”
“不行。”
“我付钱。”
“多少?”
“五十卢明。”
“噔!”
“我说错了,是一百卢明。”
“噔!”
“喂强盗吗你是?!”
“噔!”
“非常抱歉,一百五十卢明,请救我下去。”
“乐意之至,帮助您这样的小姐是我的义务。”
“呵呵……有劳您了……”
我收起弓,走到树下,伸开手臂看着她。她愣愣地和我对视,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了,跳下来啊,我接着呢,你放心就好。”我开始有点怀疑她的智商,给她解释了一下。
“不不不我当然知道你是让我跳下来,可是我就是因为不敢跳下去才困在这里的不是嘛?”
“明明有我接着?”
“高度没有变化啊……”她应该是累了,也不顾自己原本的白净脸蛋,展展地趴在了树枝上。
“明白了。”我靠近树,取下弓,目测下她的高度,又后退数步,从背后的箭筒里取出三支箭,两支夹在右手的指间,剩下一支架上弓弦。
“呼——”我长出一口气,开始集中精力。
木质的箭身发出“嗡”的蜂鸣,并开始发出淡淡的光。
“哇……你……你会魔法?!”树梢上传来惊讶的声音。
“闭嘴,我在集中精力。”
“唔……”她没像我所说的那样彻底闭嘴,而是开始小声地嘟哝。真是让人不爽的家伙,好在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很普通的术式。
“去吧。”我的手指快速活动,如同精密的机械一般毫不间断地连射出三箭,三下细微的破空声后,三支箭在树上搭出间隔适中的三点,每支箭的箭身都泛着微弱的光。我试探性地踩上第一支箭,箭身纹丝不动,完美地支撑住了我的重量。嗯,成功。我抓住第二支箭,轻轻晃动身体,顺势让身体以箭为轴开始旋转。瞅准她所在的那根树枝在眼中闪现的时机,我松开手,在空中微调姿势,然后稳稳地抓住了树枝,借力一拉爬了上去。
她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了,紧紧地抱着粗壮的树干,我抓住树枝的动作产生的摇晃可能多少吓到她了。我试着把动作的幅度变小,慢慢地靠近她。她就像只猫一样,窝在树干那里一动不动。
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尽管现在她的眼神因为恐惧有些动摇,但是那紫色却依旧含着一丝威慑力。
我摇摇头,打断自己即将展开的胡思乱想。
“可以请您帮我拿着这个吗?”在树上行绅士礼不太可能,我只能尽量站的不那么失礼,把弓径直递给她。
“嗯……”她接过弓,学着我的样子负在背后,脸色不是很好。或许一直都不好,只是我没看清。真亏她这个状态下还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搭话。
“请问可以背着您吗?”
“嗯……”
我转身俯下身子,随后她的体重缓缓压了上来,几缕头发从我的脸颊旁擦过,垂了下去,柔和的香味一点点发散。
“失礼了。”
“嗯?哎哎哎哎哎!!”我的背后传来惊叫。毕竟我用了“吸引”和“坚韧”的魔法来让两个人贴得更紧,现在施加了魔法的我和她的衣服正在发出和箭矢一样的光芒。
“我接下来要一级一级跳下去,虽然用魔法让您贴得更紧了一些,但是还是抱住比较好,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我用力拉扯几下自己的衣服,非常结实,其实完全不用抱着的,但不抱着她应该难以放心,这里就当是让我占个便宜吧。
“那就……拜托您了。”她的双臂环过我的脖子,死死抓住两边的肩膀,双腿在前面勾在一起。我感到她把脸埋了下去,背后的颤抖加剧。她到底是怎么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的。
我微微屈膝,纵身一跃,站在了第一根箭上。刚才腾空的时候她抓得相当用力,好像是想从我肩膀上撕块肉下来似的。还好我不是直接跳下去哦,不然她应该会把我撕成两半。
保持姿势平衡,我慢慢蹲下抓住脚下的箭,挪动脚让自己自然滑下,吊在空中,找准位置后准确落下。接下来的一点距离也以同样的动作安全完成,不过我的背后的人完全不觉得安全,颤抖愈加剧烈。
“已经到了。”我解除衣服上“吸引”的魔法,拍拍刚才想撕了我现在想勒死我的胳膊,俯身半蹲。
“欸……嗯……”背后的重量卸下,我没有回头,径直又踩着箭爬了上去。抓住最高的箭,用脚抵住树干,猛地用力拔出箭头,然后在下坠时抓住第二支箭,像刚才那样拔出它。
“你在干什么?”她坐在地上,看来是腿软了,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裙子会沾上多少土了。
“回收箭矢啊,我没来过这里,不知道与周边有没有武器店锻冶屋之类的,过度消耗之后遇上危险就麻烦了。”
“话说你为什么不多用几支啊?做成楼梯那样不是就不用跳了吗?”她轻出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同时沾了些土渍上去。
“虽说这树确实大到夸张,那样做完全没问题……”我抬起头看着这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树干的直径足足有一辆马车那么长,高度恐怕已经有百米了,可树冠的位置却相当低,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那样做的话要绕着树走一圈射箭才行,太麻烦了。”我把回收的箭放进箭筒里有意隔开的小空档里,从这棵年龄上千的树上挪开了视线。
“居然因为这种原因……明明刚才吓唬我的时候都毫不吝啬地在用箭……”她鼓起了脸颊,脚尖左右摆动。
“你再看看刚才你待的位置。”
“嗯?”她抬起头,眯起眼睛盯了会,然后不解地看向我,“那里怎么了?”
“我刚才上去的时候可没有拔箭吧?”
“好像是这样……所以那又怎么……啊!”她猛地回头,看着那里的树干。“你的箭呢?”
“一开始就没有射出去,我只是用魔法在你耳边发出了箭刺入木干的声音而已。我都没想到这样就能骗到你,你只是听到就吓得不行,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什么嘛……”她的脸颊鼓得更大了,这家伙是仓鼠吗。
“最后。”我提高音量,她刚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噗”地一声让脸颊恢复正常。
“你是怕高,就算做成楼梯你也照样会因为害怕迈不开腿吧。我还是得上去接你,怎样都没差。”我走到她面前,用带着光点的食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站起来吧,你现在已经能走了吧。”
“哎哎!你干什么……”她一下子警惕地护住自己的额头。
“没什么,一个稳定心神的小把戏,站起来试试看。你现在应该不再腿软了。”我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她缓缓地伸出手,在空中顿了顿,轻轻地用四根手指搭上我的掌心,我叹了口气,一把抓住她整个手掌,她像是被吓到般,打了个激灵。在她说点什么之前,我把她拉了起来。
“你……喔!腿不软了!魔法好厉害!”
“我自己闲的没事瞎想的小把戏而已。顺带一提,我刚才那一下把你脸上的脏的地方也收拾干净了。”
“谢谢谢谢!嗯?我刚才脸是脏的吗?”
“只是额头上沾着土而已,是刚才坐着的时候摸了地面又擦汗的缘故吧。”
“对哦。”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沾着泥土又被树枝划烂了几道的长裙,“我的衣服也……”
“不行,衣服自己去想办法,你当魔法是什么东西。”
“五十卢明。”她幽幽地从喉咙里传出这样一串数字,像是摸透了我一样给出了一个价钱。
这家伙真的是蠢的可以。
“听着。”我后撤一步,和她拉开距离,“一户普通的农家,保证温饱,并且每天都有肉干吃的话,再加上种植和畜牧上的一定开支,一个月也只用十卢明便足矣。”
她的脸很自然地写满了迷茫。
我就知道……
“什么是肉干?”
不是吧?从这个程度开始吗?
“你认真的吗……”这下轮到我不知所措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养尊处优到连肉干都不知道。
决定了,不能再和这家伙扯上关系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个地主家的千金,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钱我不会真的向你要的,你就当没见过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转过身准备上路,“顺带一提,你的裙子还是就那么脏着比较好,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你这一身价格不菲。被土匪强盗盯上的话就麻烦了。”
话虽这么说,就她这个样子,我敢肯定裙子再脏也会被盯上的,只是早晚问题而已。
她听到我说的话之后,双眼一瞬间瞪大了,紧接着眼皮又耷拉了下去,紫色的眼睛里满是无奈。看来我是说对了。
“那么,就这样,好自为之。”我挥挥手,看着太阳确定了一个方向开始行进。
“等等!”
意料之中的呼喊。
我站住回头,看着她小跑过来。
“我……我想要雇你做我的护卫和向导,请带我去赫露艾斯塔城。”
“恕我拒绝,我没有能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女伴的自信。”
“说得好过分!可恶……既然这样,我用我身上所有的钱雇佣你!”
“那么请问你有多少钱呢?戈尔可不是多轻巧的东西,你连个包都没有,最多只装着几十卢明吧?”我无奈地摊摊手。
“十万卢明。”
“十万……你还真敢说啊……好的好的,那么你能现在能拿出来这么多钱吗?反正也是‘到地方我就会付的’之类的说辞吧。那种说辞在我这里可是行不通……”
“在这里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拉开,展示在我的面前。
烫金的表面,能够感受到防止纸张受损的魔法,淡淡的墨香味和松香从清晰娟美的字迹中飘出,火漆的印记上带着细碎的光芒,应该是掺了金粉进去。比起其他字迹有所不同的“十万”两个大字写在印章的上面。
“我……的天呐……”我像是被人揍了一闷棍,只能发出呻吟一样的声音。
货真价实的……代票。我这辈子都还没有见过的东西……
我还是低估了这个家伙,代票不是地主之流能搞到的东西,这是真真正正的贵族的身份的象征……而且是十万……如果能拥有这么多的一笔钱,我或许……
我咽下因为震惊而堆在嘴里忘记处理的口水,推回她的手:“明白了,请您先收好吧。”我单膝跪下,低头以手抚胸,“从此处前往赫露艾斯塔城的路上,我将是您的剑与盾,法乌诺斯·潘起誓,必定为您开拓出您所希冀的未来。”
“你的绅士状态开启条件也太不绅士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我抬起头,轻轻拈着她的伸来的指尖,在手背烙下一吻。
“您还是珍惜我现在的状态吧,路途遥远,我不久后还是会换成我熟悉的姿态与您对话的,不习惯的状态对人的精神负担很大,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我站起身,松开她被我擦去尘土的手。
“什么啊……太不敬业了你。”
我抬起头。
“啊……”
“啊……”
我和她几乎是同时出声。
“你怎么……”
她的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紫色的眼眸里满是希望,为了表达笑意而撇起的嘴角不知为何却只能读出孤寂。
那是怎样的表情啊。
那是……经历了什么呢……
我还想看着她的时候。视线却模糊了,我下意识的地摸摸脸颊,指尖随即被泪水浸湿。
我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这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为什么会……
风刮得正是时候吧,脸上的泪痕凉飕飕的,古树的树叶发出葱翠的哗啦声,树叶的清香向我们袭来。
或许有什么要开始了吧。
我和她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