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十九章 上
第十九章
“你们身体里不仅仅有满腔的热血,
还有那股子正直和百折不回的坚韧。”
韩彬接起电话时,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
“喂?”他刚不紧不慢地开口,电话另一头赵馨诚的声音就火急火燎地传了过来。
“彬,宵夜吃不成了!”赵馨诚气急败坏地说,“也不知道周巡这小子搞什么鬼,都这节骨眼儿了,还哪儿扑腾什么呢。”
韩彬从话筒里能听到另一边警笛的声音,还有吵吵嚷嚷中漏出来的只言片语“三房巷集团化工厂”。
三房巷集团化工厂啊?那倒是没什么可意外的。
“怎么?有案子?”他推了推眼镜,继续瞟着车窗外马路对面那个背个阿迪运动背包,在医院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的男人。
“那不省心的货在那呼叫增援呢,直走,直走近!”赵馨诚好像扭头不知道跟谁说了句话,然后又转回来:“改天,改天我请客啊。”
“好啊,”韩彬慢条斯理地道,马路对面那个男人似乎掏出电话来也在接听,不小心翻起的衣摆勾勒出后腰别着的手枪的痕迹。“看来近期长丰区是多事之秋啊。”
“长丰和海港辖区交界的一个破地方。要不然能用得着我去?”赵馨诚显然心情很不佳,“那你今晚上自己安排节目吧,我挂了。”
“没事,我自己消遣消遣。改天约吧。”韩彬挂断电话。他知道赵馨诚为什么对这次出警这么多牢骚。这就跟他晚上约自己宵夜的地点是中心医院斜对面的川菜馆是一个原因。
赵馨诚觉得海港是自己的地盘儿,在自己的地盘他可容忍不了关宏峰——被羁押的那个关宏峰——的安全受到威胁,否则他就要质疑自己存在的作用了。其实周巡完全没必要再委托他照应关宏峰,他自己早已经委托过自己了:自从得知关宏峰在津港一看——同样在海港辖区——遭遇袭击开始,这个海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在狗拿耗子——不停地各种询问对一看几位狱警的处分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能下来。
赵馨诚都恨不得在中心医院门口打地铺了,怎么可能兴高采烈地到辖区边上扮演增援?虽然这是工作所需,必须执行。
但就韩彬看来,赵馨诚的焦虑相当必要——不管是出于老刑警的判断,还是动物的直觉。他担心的事正在发生。
锁好车门,韩彬向着中心医院踱过去。
——看起来今晚整个津港市到处都是多事之秋啊。
林佳音打开车内所有的阅读灯。
在给关宏峰做心肺复苏时她特别后悔,后悔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我真奇怪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质疑。
她为什么会误以为关宏峰能一直坚持他心中的正义是因为他的人生过于平顺呢?她怎么会以为关宏峰没见识过真正的黑暗,没经历过血腥与死亡的洗礼,没遭遇过背叛和惊惧的折磨呢?
因为他见过,经历过,深切地体验过,所以他的肉体和灵魂才被烙下刻骨的印记,令他不得不时刻重温,在生死间徘徊。
关宏峰就是这么活到现在的。这就是答案。
这一次活下来了,而且不知道下一次还有多远。
此时关宏峰紧蹙的眉头依稀微松动了些,但面色依旧青白,不过眼神是聚焦的,终于带上了些活人的生气。
“今后晚上要处理的事儿,关队你就别亲自动手了。”林佳音瞥了一眼后视镜,那里有在后座仰靠着的关宏峰。
为了防止被交通系统抓拍,或者被人从车外窥到这张通缉犯的脸——毕竟车内是亮着灯的——自从关宏宇顶替他被羁押起来,关宏峰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尽力小心确保自己待在各种可能的镜头或者视线触不到的地方。
“……别人不熟悉现场。”关宏峰阖目养神,或者没有多余的力气张眼。“已经没时间了。”他的声音虽然不似在仓库里那般虚弱,但也相当低沉暗哑。
他是真的没有时间。
对方要转移清理现场,可能就在今明两天进行——化工厂今天才解封,他不能预估确切时间;
关宏宇那边虽然已经安排了人手保护,但也只能在医院外围活动,他无法确保效果;
而他自己,也已经没有时间了。
林佳音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但不知为何她对这句缺乏主语的“没有时间了”感到有些心悸。
这或许是今晚惊心动魄的后遗症吧?她想。
“你,把这两天的监控录像给我调出来。”周巡随意地指着被拷在一起的俩保安中的一个,另一手拿着的对讲机是打开状态,汪苗的声音从对讲机里飘出来。
“周队周队,我是汪苗。我已经到达库房,找到了您标记的锅炉。按照您的指示,并未进入监控区域。完毕。”
“汪儿,我是周巡,保持警戒,随时联系。完毕。”现在周巡手头只有他们俩,人手都不够分配的。所以他已经联络了顾局申请附近的支援。很有可能他的技术队跟支援一起到,必须得有个人在正门这守着。
那被周巡点兵的保安哆哆嗦嗦地开始调视频。
“麻利儿的,你帕金森哪?”看着那鼠标歪歪扭扭的点不着按键,周巡翻了个白眼道,“从刚才往回倒着放,×5的倍速。”
当看到那捂得严严实实的清洁工人的影像时,他的眉跳了一下。“行了,把监控视频的硬盘给我装这证物袋里。”从兜里掏出个密封袋,周巡扔给保安。
韩彬路过门诊大楼的停车场时,与两个窃窃私语着的男人交错而过,其中一个人背着阿迪的运动背包,另一个人穿着件黑色皮夹克,目光不时地扫视着住院部八楼的窗子。
“……一区八楼,都封锁……”
这么几个字飘进韩彬的耳朵,而他并没有回头,允自优哉游哉地沿着既定的路线走进门诊大厅,穿过曲折的走廊来到急诊中心。
如果需要跟踪才能找到对方的行动路线,那他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智力退化了。
中心医院是新旧交错互通的建筑群组成的,2013年新盖的靠近路边那富丽堂皇的高层作为医疗中心,2014年那相对朴实的新楼是住院部第一分区。而旧医疗中心一到地下一层改为急诊,上面改装为住院部第二分区。新住院部分区的条件好些,各项安保措施也严格点,老的条件一般,新设备的安装代价太高所以没必要再大兴土木了——预算都是有限的嘛。因此,这新楼与旧楼的最大区别就是,新住院部电梯和每层的楼梯间都有监控,而旧的只有电梯里才有;新医疗大楼大部分公共区域都覆盖了监控,而旧的就只有值班台附近有角度很窄的监控探头。毕竟,那个年代还没开始重视医闹问题。
原住院部正在翻修,只有地下一的太平间仍在运作——这不能停啊。
既然是医院的建筑群,那楼与楼之间就不能完全独立——不然手术完的病人还能露天送到病房不成?新旧医疗大楼可以通过地下一层和顶层的连廊桥接,当然,地下二三层停车场也是互通的。而两个住院分区跟医疗大楼一样,区别只是桥接的连廊更多了一些。
这个时候也只有急诊中心还有各色忙碌的人群。
急诊室里传来病人的痛呼声,处置室门口挤着一群打扮花哨,有着稀奇古怪发型的男女青年,扑扑啦啦的堆满了走廊和等候区,尚在叽叽喳喳的相互埋怨,有的说不该躲开,有的说那啤酒瓶子砸得太晚,更有相互指责是对方先动手的在口角。
看起来这是一群因群架来急诊的。
护士推着器械台从人群中穿行,随着地面的略微颠簸,台上的金属盘子里的镊子、手术刀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这些污染过的手术器械是稍前急诊室里拿出来要送往消毒供应中心的,所以护士并不着急,反正也没人等着要用。
而就在这个档口,口角的那群青年人中不知哪一个先动了手,接下来急诊室的候诊区瞬间就变成了战场。
见惯了医闹的小护士训练有素地扔开了器械台,飞奔进了护士站,躲在台子下面瑟瑟发抖地拨打报警电话。
韩彬穿过急诊中心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他眼睛转了转,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这团混乱的由来,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技术路线还算中规中矩,正常的话,应该能成事儿。一边想,他一边穿过混乱的人群,向住院二区走去。
没有人发现,器械台上少了把10号手术刀。
当鸣着警笛闪着警灯的警车经过时,关宏峰睁开眼。他看了看窗外呼啸而过的警车行驶的方向,知道这是周巡呼叫的增援。
林佳音镇定自若的开着车,与警车交错而过,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一个理论上不存在的人,而且后座还拉着一个在逃通缉犯。
“找个电话亭。”关宏峰道,目光扫视着支援的车队,手指摩挲着下巴,“我得赶紧通知崔虎,把他入侵化工厂监控的电子物证处理了。”
看这个情况,关宏峰知道这个案子周巡没想低调处理。既然那个无法读取过往信息的监控设备有可能承载着定罪的关键信息,周巡就不可能放过它。他一定会申请市里派遣计算机犯罪证据现场勘查专家。如果崔虎的屁股没擦干净,保不齐会被搂进去。
不过,高调有高调的好处,那至少让关宏峰这个在逃通缉犯能看到点水花。
——也许周巡本来就是这个目的。
“你手机暴露了?”林佳音降低了车速,一边在路边扫视,一边问。
“进化工厂前,我把卡销毁了。”关宏峰道,声音平缓。“他们是普通百姓,我不能让他们冒更多的险。”
林佳音哼笑出声,“你还真没变。”虽然带着些调侃意味,但更多的是对旧日时光的缅怀。
在支队给关宏峰当学徒的时候她就知道,关宏峰心里有个很严格的区分对待等级观:平民老百姓是需要保护的,犯罪分子必须要严厉打击,支队刑警下属应该认真工作,徒弟都得往死了地严苛对待——这样才能迅速成长,而关宏峰对自己?大概可以用心狠手辣来形容了吧。
因为这样,所以他的徒弟没有敢造反的,而他的下属,也没有不服气的。
——都偷着乐去吧,至少关宏峰没有像对自己那样来对待你不是?已经手下留情了。做人要知足。
关宏峰把望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头看了看林佳音,“你其实也没变。”
“我可不那么确定。”林佳音又再笑了笑,这一次笑容里没有任何温暖的东西,仿佛要把她的不屑作为反驳。
“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关宏峰的语气平稳如初,并没有因为林佳音的态度而有所波动,“但是我看得出来,比起我,你更渴望重新回到阳光下。而这就是你无论是在孟仲谋集团卧底,还是现在,环境多艰难,始终极力保证自己不会行差踏错一步的原因。”
就比如对使用枪支的克制,再比如保护乔森时的底线,这是林佳音在为自己保留一扇,可以回去的门。
想要在关宏峰面前隐藏真实想法,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他太擅长把零散的点串成线,哪怕有时候当事人自己都未必意识得到。
林佳音沉默地把车停在路边,她看着关宏峰打开车门,步伐略微蹒跚地走向公用电话亭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巡看着增援自叶方舟被击毙后第二次包围了这个化工厂区域,舒了口气。在增援到来之前,他有过担心,恐怕先来的是敌人。
如果关宏峰需要提醒他,要立刻下手勘验,那就说明,他认为随时都会有人来毁灭证据。一般的犯罪嫌疑人是不会有这个能力,在成立专案组后,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冒险干这个事的。而周巡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技术队是完全干净的。
技术队的成员已经把关宏峰标记为入口的地方及周边打的亮如白昼,同时,那个高清监控摄像头也已经被作为证物拆了下来,打包封装。
原本看着像是陈旧的锅炉的把手簇新,好像有人定期仔细的清理,跟锅炉陈旧的外皮和斑驳的锈迹,不太成正比。
而第一次开启这个锅炉入口时,子弹上膛准备好火拼的刑警们都傻了。他们看到的就是一炉子的煤炭和烟灰。
瞬间周巡脑子要炸。
不过只有那么0.1秒他怀疑了一下关宏峰——丫是不是成了逃犯之后性格大变?然后他就冷静了下来。这是关宏峰不是关宏宇。如果换成关宏宇有可能干出这么一件让周巡十年没脸见人的事儿,但关宏峰不会——这俩人从根儿上就不一样。
当周巡得知2.13大案的犯罪嫌疑人是关宏宇时,他真是做梦都想把这孙贼给抓住,哪怕关宏峰数次说自己相信关宏宇是清白的也没用;而当他发现关宏宇极有可能是被关宏峰陷害的时,抛开最初震惊的那一会儿痛心疾首,大概二十四小时不到周巡的大脑就开始展现它立场的偏斜了——他开始在心里给关宏峰找这么做的理由,甚至还企图劝服关宏宇相信他哥一定有苦衷。
周巡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反正他也不想去做解释这种没意义的事——就像当年他以支队长的身份降级调任长丰支队长助理,他他妈需要解释吗?
他就是有这种信心,老关不会在这事儿上耍他。
——关宏峰从来也不会在办案的时候开玩笑。
而周巡也认为,他不怀疑老关的人品,更不可能怀疑老关的技术。
还是有什么不对,有什么技术队没有发现的地方。
在众目睽睽之下——或者说目瞪口呆更合适,周巡二话没说就直接爬进了满是黑灰的锅炉里,当然他没忘记让汪苗在门口看好了,别再不小心把门锁死,那周巡可能就要在自动打火锅炉里提前享受活人火化的待遇了。
当他的手电光照到炉壁顶上两米高的位置数条纵向划痕时,终于呼出了一直屏着的这口气。
这个锅炉是个通往地下的箱式电梯。他们只不过是没找到正确的开门方式。
这道锅炉门的重点是,把手上隐藏的机扩密码,并不是扭动之后就能随意打开锅炉的——确切地说,并不是扭动锅炉把手,打开的就是希望开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