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亦山/all郡】采薇(第十一章)
*坠崖后正剧向,郡主第一人称视角,伪重生后游历四方;
*含all郡,情感不一。
*背景简介:郡主落崖,改头换面,更名采薇。
又遇寒冬,赶在河道上冻之前,我搭的商船终于到了苍阳。离除夕还有月余,但街道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大约是在为今年的守岁宴和万灯节做准备。我看着手中的地图,这次的客栈就在无心苑后面的街道上,临行前收到的包裹中还有三张无心苑定制券,陛下事务繁重,托未央先生写了一封信,自己则是在信尾草草写了一句:“秘而不宣,方为稳妥。”
我哂笑一声,透过阳光去看她的字,我们的这位陛下,她与我之间究竟是何种纠葛和情感,我自己都想不清楚。
路过无心苑时我突然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总觉得现在进去会错过什么,奇怪的感觉挥散不去,我踟躇不前,眼见天色将晚,索性掏出铜板向上一抛,正面为进,反面则退。
“咚。”铜板落入手心,我移开左手,是反面。天意如此,这个念头落入我脑海中,我转身向着客栈方向走去,左右时间充裕,待时机合适再来吧。
日头西斜,寒风卷过街道,带起一片片商幡,也撩动着汤点铺的团团热气。鸭血粉丝汤的香味飘过鼻尖,我咽了咽口水,盘算着一会儿下楼来买上一碗,走到客栈门口时却看见一个浅蓝色的身影抱成团坐在台阶上,看起来冻得不轻,有些可怜。
“小妹妹,你怎么坐在这里呀?”我缓缓地走了过去,尽量放柔语气,免得吓到她。
小姑娘听到我的询问,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倏尔放出光彩:“姐姐!你终于来啦!”
“小符蝶?你怎么在这儿?”我张大了嘴巴,下意识搂住扑上来的小符蝶,小家伙的后背和手冰凉,也不知在这里吹了多久的寒风,这样下去生病了可怎么好。
“家主让我在这等姐姐,”小符蝶吸了吸鼻子,语气颇有些委屈,“家主说只要酉时在此等候即可,可我容易迷路,怕耽误了时辰,就未时过来了,果然家主是不会错的……”
“辛苦啦~”我摸了摸符蝶的小脑袋,“姐姐请你吃东西去去寒,你喜欢粉丝汤还是猪油饺饵?”
“饺饵!”小姑娘心思单纯最是好哄,听到好吃的就开心起来。
“好。”我笑着点点头,牵着她向旁边的小摊走去,一切发生的太过自然,等热腾腾的餐点上桌时,我才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小符蝶,惊墨先生只告诉了你大概时辰,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正在吹饺饵的小符蝶歪了歪头,好像很不解地回答到:“姐姐你身上有灵蝶的气息呀?”
“是吗?”我左右嗅了嗅,未觉得有什么不同,许是只有秋家人能感受到吧,倒也是挺方便的。
“嗯嗯,”小符蝶一边大口嚼着食物,一边叽里咕噜地跟我说话,“姐姐一会儿要跟我走哦,家主特意嘱咐我带你进蝶谷,小符蝶这次可没有搞砸!”
“好好好,”许久没有这么轻松地说话,我止不住地笑起来,“小符蝶最可靠啦~”
“嘿嘿。”小姑娘笑得天然,浑然不觉辣油已经沾上了脸颊,我抽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恍然间忆起自己也有这样一段时光,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向空中细碎的落雪。
结完了账,我们坐上通往蝶谷的马车,小符蝶似乎累极了,趴在我膝头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幽蓝的光划过明纸糊的车窗,我轻轻拍了拍小符蝶:“醒醒,我们到了。”
“唔……”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在空中嗅了嗅,倒是先我一步跳下马车,“家主,姐姐来啦!”
灵蝶的气息居然可以这样用么……我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不防光线昏暗间一脚踏空,向地上倒去,“啊!”
“小心!”一双宽厚的手扶上我肩膀,但来人似乎气力有亏,反被我带着向地上倒去。夜晚草地潮湿的味道泛起,我连忙撑着地面起身,只见惊墨散发倒在草丛之间,几只灵蝶围着他翻飞,荧光时而照亮他的眼睛,时而停在他的发间,仿佛破茧重生的仙人在此歇息。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这一景色,他却主动抚上我的鬓发,“缘始缘灭,睽卦,终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在小符蝶的呼喊声中才回过神,起身将他拉起,“先生说睽卦终了,是第二卦?”
“是。”他将肩上灵蝶引到指尖,“华清之时,我卜出你是解卦之人,没想到会在多年之后,以这种方式应验。”
我环视四周,蝶谷位于山间,本应更早入冬,可灵蝶却不减反增,明明灭灭间照亮了一条小径。也许灵蝶本身就不是世间之物,不可以常识理解,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秋家和蝶谷的睽卦,似乎出了困局。“先生所指为何?”
惊墨的眼神闪了闪,牵起我向小径走去,小符蝶蹦蹦跳跳地赶在前面,偶尔停下来揪一朵蘑菇,举在月光下仔细看着。“两年前,蝶谷起了一场瘟疫,”惊墨轻轻地说着,声音裹挟在夜风中,“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病症,纵然我已寻遍天下药方,仍无计可施。”
我感觉后脊升起一股凉气,并非体寒,而是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慌和无措,“之后呢?”
“我违背时序起了一卦,艮上兑下,是咸卦。彼时你……坠崖身亡的消息传遍大景。”惊墨的手指骤然收紧,我默默轻抚他的手背。
“顺着卦释,我向传闻的地方找去,因为体力不支被困山中。原以为天意如此,夜间却突然出现一只白兔,我跟在它后面,于一处悬崖边发现了这种草药。”
惊墨挥了挥另一只手,沿途的草药发出沙沙的声响,微微的苦香让人神志开明,“咸有感应,失而复得。蝶谷得以延续,全在于你。”
“哪有这回事,”我笑了笑,“若不是惊墨先生不顾安危进山,就算我曾处之地真有此药,又有什么用呢?”
“一切皆有定数。”秋家楼宇间晃动的灯笼发出温暖的光,小符蝶提裙向前跑去,我与惊墨脚步未变,静静看着眼前温馨的景象,“以后,蝶谷就是你的另一个家。”
灵蝶轻轻啄在我的脸上,似是吸去我眼角不经意溢出的泪水。有人关怀的感觉,真好。
隐世之处于修养大有裨益,在蝶谷的半个月,我只觉得呼吸间都是轻快的,咳疾似乎也不再发作,身体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缝补起来,精神越发充足。惊墨仍是不大活动的样子,但心结已解,眉目间不再有隐隐的焦虑,教小符蝶识字辩卦时气息平稳柔和,倒是像一位寻常人家的哥哥。
“下个月就是岁末,可有什么打算?”走神间,惊墨已走到我面前。
“其实……”承蒙他们照顾这么久,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说离开,支支吾吾地回应到。
“不必介意,”惊墨仍是温和地看着我,“半月之数已至,你是该离开了。”
“……瞒不过先生。”我吐了吐舌头。
他微微弯了眼睛,将一颗幽蓝色的水晶挂在我的颈上,“愿你无忧,若想回来,随时欢迎。”
我捏起水晶,里面似乎有生命在流动着一般,“好,我会永远记得。”
离开前,我们深深拥抱了许久,似要将因果刻在一起。
苍阳城进入守岁宴的倒计时,家家户户忙进忙出,一片喧闹氛围。我再次向无心苑走去,这次顺利进了大门,甚至还被请进了后面的客厅。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见屋里有人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声音和人一样闻之难忘——言千晓。而另一边不堪其扰闭眼装睡的,正是无心苑的老板谢行逸。大概谢流声仍在大理寺轮值,没人能挡得住巧舌如簧的言千晓,才让这场闹剧持续到现在。
“老板,有客人来了。”伙计适时通传,神色古怪地看了言千晓一眼,退了下去。“也不知道老板为什么不赶他出去……”经过时,我听到伙计嘟囔到。
“你来了。”谢行逸睁开双眼,语调还是懒懒的,挥手示意我坐下。
“唉?谁啊,定制衣服的熟客?”言千晓见他终于开口说话,瞬间又来了劲头,转过头支着下巴研究我,“唔……从来没见过,老板从哪里来?”
“蝶谷。”我不动声色地和谢行逸交换了一个眼神,简略回答到。
“蝶谷,你是秋家人?”言千晓似乎更兴奋了,几步凑到我身边坐下,笑嘻嘻地伸出手,“我叫言千晓,是个采风官,交个朋友?”
“我叫采薇,幸会。”我握住他的手微微晃了晃,却没想到被他趁机抓住,言千晓灿烂的笑容下眼神精明,压低声音说到:“既然是朋友,有空带我去蝶谷看看怎么样?”
“流明,”谢行逸突然站起身,揪住言千晓的胳膊,喊来院里的伙计,“送言公子出去。”
“唉唉唉?老谢你干嘛!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伙计似乎早就等不及了,执行效率堪称一流,提着言千晓的领子就往外拽,眼见着崩了几颗扣子在地上。
“损坏的衣服下次带来,无心苑赔。”谢行逸淡淡地补了一句,转向我时似乎叹了口气,“走吧,量一下你的尺寸,上次照着旧样板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非常合身,还没谢过谢老板。”我起身行了一礼,见他欲言又止,试探出声,“之前我去过宣京,可要问关于大理寺的事情?还是……丞相府?”
“不必,”他闭了闭眼睛,再看向我时有了些微笑意,“走吧。”
“说起来,言千晓在这里干什么?”我顺从的转身抬起手臂,看着落地镜中卷尺从这头滑向那头,问到。
“用我的话来说,闲的;”谢行逸将尺子环过我腰间,微微收紧,“用他的话来说,寻找真相。”
“什么真相?”我将手腕递过去,看他细细记录着每一个尺寸。
“关于你的真相。”谢行逸未抬头,快速地画着什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套新春服饰跃然纸上。
“……那他还是不知道的好。”我突然感到一阵庆幸,幸好言千晓找的是谢行逸,要不然他能刺探出什么来,还真不好说。
“我也是这么想。”谢行逸微微点头,打开门唤来流明,“你先去偏厅坐会儿吧,我要开始制衣了。”
“不能在这看么?”我在高脚凳上晃着双腿,起了玩心。
“现场会很乱,做好了你再来。”谢行逸声音虽淡,但语气却不容置喙,我本也就是试探一下,见他不同意,从凳子上跳下,点了点头跟着流明走向偏厅。
直到天上挂起星子,谢行逸终于再次出现,带我向制衣室走去。刚一进门,铺天盖地的红布便晃了我的神,红绸红纱红缎……完整的零碎的布料扔的到处都是,怪不得他不让我在场,如果没离开,我现在不知道被埋在哪块布下。
“样式可还满意?”谢行逸熟练地躲开所有布料,将新裁的衣服推出来。主裙以雪白为主,绛红色的主腰上垂下八条珠链,链尾坠着流苏,与裙褶间交错的红色相辉映,上褂是蝴蝶袖,袖摆做成莲花瓣的样式,斗篷从前至后呈波浪式下降,用料厚实,摸上去却轻盈无比,我仔细地捏了捏,猜不出是什么材质,遂转身问他。
“是鹅绒。”他手上还画着什么,抖着毛笔回答到,“刺绣还需几日,你且再待几天,但要注意躲开言千晓,否则就要不得安宁了。”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走近谢行逸身边,拿起墨块研磨,“那可否叨扰无心苑几日?也让我做些活儿,免得吃白食良心不安。”
“你若愿意,我自然会答应。”谢行逸住了笔,“帮工就不必了,陪我聊聊天吧。”
“好。”我收起画纸,看着上面祈福祝愿的图样,欢快地回答到。
谢行逸浅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下肩头,发梢蹭在我的手背。我闭上眼睛,感受额头传来的温度,好像金黄的银杏叶贴在皮肤上,在冬起之时带来微热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