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最好的人文表达,是温情而具体的
下午,我坐在从深圳回粤西小镇的汽车上,窗外的景观胶卷般行进,从摩天大楼耀眼的玻璃幕墙到居民楼侧的各色瓷砖,再到田地里一株株夏日生长的农作物,都市、县城、村镇,轮替闪跃,有多少村镇青年每每以这样的次序回归乡土?
二十多年前,交工乐队在创作《风神125》时,歌里的“阿成”想必也是这样,骑着摩托车回到自己的村庄。昨晚生祥乐队的演出,林生祥每唱一句“就是这样,我骑着风神125”,我的情绪就被击中一次,直至最后失控,泪流不止。
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一种内心最深处的隐痛被看见、被共鸣、被呼喊的情感震荡。
对于我们两个人而言,当初离开城市卷铺盖回家,是和“阿成”一样,在经历屡屡挫败和失望后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毫无洒脱可言。
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记得,当时在广州租了一辆最便宜也最小的车,起初想的是能装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打包发物流,但结果在强行塞塞挤挤后,竟然全部装下了。
那只是一辆非常小的四轮轿车,但却装下了我们这些年在外漂泊的一切家当。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让我猛地意识到,原来,我们和城市之间的连接如此微弱又少得可怜。
你看,对于诺大的城市流水线而言,两个交代完青春然后回家的村镇青年,就是这样简单,不会泛起任何一丝波澜,也不会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他们退租的房子,马上就会搬进新的村镇青年,开启新一轮的燃烧和烬灭。
至于已经离开的,回村之后怎么办呢?
《菊花夜行军》中的主角“阿成”,借钱搞起了种菊花的生意,但做农业又怎么会容易呢?投入大,周期长,风险高,既得看老天爷脸色,又得看消费市场的脸色……
“阿成”没挣到钱甚至亏本,终于在深夜的酒后意识错乱,这个失意的村镇青年把自己想象成了威风无比的将军,一株株菊花就是他的一个个兵将,等到天微亮,“阿成将军”就要帅兵遣将去早市上攻城拔寨了。
后来,阿成创业失败,被逼无奈决定下南洋,后来找了一个南洋老婆,并在台湾生了一个孩子……
事实上,交工乐队《菊花夜行军》这张专辑,完整地讲述了一个村镇青年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命运走向和阵痛,即便专辑发行于21年前,但放在如今来看,仍旧无比地契合现状。
所以,如果有时间好好听、好好理解《菊花夜行军》这张专辑,一定会对村镇人士的处境和命运有更深地理解。
关于交工乐队和生祥乐队,关于林生祥和钟永丰,可说的还有太多太多,这样真正根植于土地之中的音乐,又实在太少太少。
《野莲出庄》《对面乌》《鸡肉饭》……这类带着温情去关注、去理解身边具体事物和具体人物的作品,在我心目中就是最好的人文表达。
因为,宏大不是我们的,概念不是我们的,口号更加不是我们的。
真正应当关照的,是自己,是土地,是身边的人和事。
记住村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