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诡异闻录——天子

孤独的人本性大都善良。
孩子已经失踪六天了,老赵和他媳妇也不知把整个小岛翻来覆去找了几遍,连孩子的一根毛都没找到。
老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和疲惫不堪的媳妇,寻着孩童玩乐的声音望去,赫然是自家孩子在自家门口嬉戏,身旁还有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陌生孩子。
是儿不死,是财不散。话是这么说,把谁家孩子放在外边这么长时间谁不担心?忘掉疲惫的老赵媳妇扑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失声痛哭,老赵则把注意力放在陌生的孩子身上:头发蓬松凌乱,衣衫褴褛不整,体格健壮,眼神飘忽,看起来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可是这岛上也没几户人家,也没听说谁家有这么个孩子呀?
“这几天里,一直是这个哥哥陪我玩呢!”老赵媳妇问孩子六天来的所在,孩子说道:“那天我去海边捞贝壳,碰上了这个小哥哥,他说他家有很大的房子,有好吃的零食,还有有意思的玩具,听说我很勇,就邀请我去他家玩,还叫我当大人……”
老赵都傻了,心说我儿子又不叫阿伟,怎么这个故事情节就落在他身上了?当下一把扯过自己的儿子,指着那陌生孩子激动地大喊:“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那陌生孩子见了,背过身去,“哈哈!”一笑,撒腿就跑。
“孩子,这几天委屈你了,他、他没为难你吧?没把你怎样吧?”老赵媳妇揉着儿子的小脑袋,眼泪止不住地流。
“没有啊,我俩一直在玩过家家,我当爸爸,这还是我第一次当大人呢!”可爱的小家伙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随即转为疑惑,问道:“你以为呢?”
“你妈妈想抱孙子了。”老赵松了一口气,老赵媳妇也附和着这一说辞。
陌生孩子消失不见,什么都没留下。
由于孩子走丢这么多天,加上那之前的大暴雨,老赵已经快半个月没出海了。正好孩子找着了,今天的天气又很不错的样子,老赵不顾村里老者劝阻,执意出一次海,想捞点大鱼庆祝一下。
看着天上的大太阳,老赵根本不信刚刚老者的“暴雨警告”,仍自信满满地操着小舟,向着往日常去的打鱼点驶去。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刹那间艳阳凭空隐,黑云自海生;风扯帆欲裂,浪撕舟欲沉;隆隆声贯耳,腥腥气扑鼻。少倾,豆大雨点哗哗自由落体,激得海面上升起一层白雾。老赵手忙收帆,脚乱踩桨:手一忙,紧紧抓住帆绳,愣被绳子牵着跑;脚一乱,刚刚踏着舱板,哪曾想板子不稳。上半身一乱,下半身不稳的老赵整个人被狂风掀了起来,又重重摔在桅杆上,疼痛使他放开了手里的绳子。借着大风大浪的劲儿,人下水了,鱼上船了。
老赵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又晴了,但是天上没有太阳。星星点缀着单调的夜空,令老赵想起了陪儿子下五子棋的时光。
老赵也不清楚自己身在什么地儿,但他肯定这里是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至少,这里有好多好多没见过的大树,树上挂着自己破烂不堪的船,船里好像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生物,不时发出诡异的声音。
先摸摸仍是晕乎乎的脑袋,再揉揉早已空荡荡的上腹,老赵不知自己是该高兴儿子的失而复得,还是该懊悔忽视老者的善意劝告,亦或是心疼陪伴自己多年的谋生工具。就这样,老赵边走边纠结了两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通过这两天的探索,老赵知道,这个岛可能除了吃的,什么都可以有。
睡眠并不能抵消饥饿,老赵第六次被饿醒的时候,天又亮了。除了那象征着生命的奇迹的太阳,地上还躺着四条象征着生命的奇迹的大鱼,熟的。老赵也不管三七二十几,反正这个时候除了大快朵颐填饱肚子,他也没工夫处理什么数学问题。
老赵又挺过了三天。饿了就吃存下来的鱼肉,渴了就榨点草汁润喉。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吃的东西快没了,回家的路还是找不到,老赵已经快要崩溃了。这还不算什么,当那个拐走自己儿子的陌生孩子突然出现,并夺走自己仅剩的一点鱼肉的时候,老赵已经崩溃了。老赵疯了似的追赶着夺走自己生存希望的孽障跑了好几里地,直到一片玉米地前。
这里的玉米长得很饱满,老赵决定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往好处想:玉米的主人来收玉米,自己便可以像人家求助;往坏处想:玉米是没有人看管的,那自己也可以靠着玉米苟活下去。
野猪们的出现迫使老赵再一次认清现实,因为它们糟蹋过玉米地过后,又朝着自己袭了过来。老赵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野猪背上,好像正指挥猪群的行进路线的小冤家,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拼了命地逃跑。跑着跑着,老赵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潮水的声音。同时,野猪群也消失不见了。
岸边,来自媳妇的呼唤越来越清晰,荒唐的冒险看来终于结束了。
看着还在骂骂咧咧地讲述着这几天糟糕的遭遇的老赵,再看一眼喋喋不休地感谢着上苍的老赵媳妇,我知道,善良这玩意儿向来难以被人理解。
如果不是因为天子适时出现,这个家庭真就完了。
老赵只知道前几天的大暴雨,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去了海边玩耍,随时都可能被海水带走;老赵只知道儿子丢了,却不知道儿子早被天子送回了家,还在家里没人的情况下陪伴着他;老赵只知道趁着天晴出海打渔,却不知道劝解自己莫要出海的老者正是天子幻化;老赵只知道自己流落荒岛,却不知道自己本应沉尸海底;老赵只知道自己急需粮食,却不知道自己正往荒岛深处行进;老赵只知道鱼肉被抢,却不知道连那片被糟蹋的玉米地都是属于天子的,更不会遇到出海寻夫的妻子,和从孩子口中得知真相的我们。
天子是那个陌生孩子的名字,是这里的守护者,也是这个地方最孤独的怪物,因为没有人晓得他疯癫的举动到底为了什么。
那声“哈哈”,大概就是他对自己孤独的宿命的一声嘲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