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为你讲一个不甜的梦

《你偷了我的语文课本》
从小我的记忆力都不太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中我似乎被上天赋予了一种超能力。怎么说呢?这种超能力,我只恍惚记得在梦中是一种类似于大脑复印的能力。凡是我看到的感兴趣的内容,只要我用意念控制,就能被完完整整地复刻下来。
身为一个潜在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能够被赋予这样一种超能力作为基因补偿,也算是命运里极为幸运的一种平衡。
我有个后来变得讨厌的发小。上国中后我们开始渐行渐远,但是每年她都会时不时地来梦中看我。
十几年前的老村庄依旧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一片死寂中浮动着只看得到那片灰色天空的暗自较量。在梦中我有实实在在的身体吗?好像没有。我的身体似有似无地像游丝一般穿过一顷一顷绿油油的小麦地,飘过一条条杂草丛生的沟渠,掠过一棵棵被虫子钻的满身是孔的白杨树,最后回到了我魂牵梦萦的老家。
是梦,带我回到那个我根之所系的地方。

“这是我的语文课本,你偷了我的语文课本,它和我的语文课本一模一样。”玲玲指着我书桌上的语文课本嚷嚷道。
谁的语文课本我难道还不清楚?但是我希望她自证并自己发现这不是她的语文课本。“班上所有人的语文课本都是一样的,都有讲到古文,都有同样的语言训练设置。所以,你问我的是‘这是你的语文课本,而不是我的语文课本对吗?’”
“对。你偷了我的语文课本,上面的笔记都是我的笔迹。”她严肃认真地指着书上写的极为认真用力的木棍体。
“我现在问你的是你确定这是你的语文课本,而不是我的语文课本?你的语文课本是不见了吗?”我依旧坚持着之前的问题。
“你之前来过我家。你这个别有用心的人,我好意把我的课本借给你看,你走的时候却顺手牵羊了去。”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这是你的语文课本,而不是我的语文课本?你在自己家里找过了吗?”
面对着我再三质疑,她开始显得有些迟疑,开始口吃道,“我当然……当然……找过了,不然我怎么发现你偷了我的课本。”
“你回去再找一下,找到了把你的课本拿过来我们看看是不是一样。”
“回去就回去,我会证明你是个偷课本的贼。”我满意地看着她回家了,顿时心生窃喜。
老村庄很小,只有两排。我家住在后排的中心位置,视野很开阔,可以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不一会的功夫,玲玲就走到了她家后院的菜地。她姆妈见她两手空空地回来,弯着腰,手里边侍弄着刚拔的白菜,边训斥玲玲,“你这个没用的怎么空手回来了?”
“她说让我回家再找找,我找到了再去找她对质。”她带着哭腔回姆妈的话。
“你这个蠢货,找到了还怎么证明别人偷了你的书。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说着便把手里还带泥的白菜扔在了地里,搓了搓手,大步迈过菜园的栅栏,走到玲玲站着的泥巴小道上来。她用力地推了玲玲几把,嘴里的唾沫星子直线飞到了玲玲脸上,说:“你这个没用的,回家去找吧,我看你找不着得到,中了那个小狐狸精的套了都不知道。”
这个女人平时看上去安静贤淑,似乎以前都是丈夫在当家,当村里的大喇叭。“郑家那个姑娘都不行了,我家姑娘现在早就超过她了。”四伯娘听完”广播“后回来向我家鹦鹉学舌。我们一家笑了笑,做多言少的爸爸对眉飞色舞的四伯娘说,“有进步了好,村子里人才辈出,有希望。”
可是这一会儿,玲玲姆妈像踩着风火轮一溜烟就闯进了我家堂屋。坐在门口的四伯娘、小姨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仍若无其事地坐着看这个女人走向堂屋的神龛。在侧卧的我还没来得及听见房外动静,她猛地一跳,带泥的手就把神龛上的祖宗牌位给勾了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目睹此景,我朝那泼妇喝道,“干什么?你摔我们家的祖宗牌位,你妈的。”边骂便要去捉那泼妇。谁料这泼妇真是风火轮附体,摔了祖宗牌位不说,还把堂屋的桌子板凳捣了个稀巴烂。尽管我如游丝一般,也无法捉住她分毫,只见正要摸到这妇人的时候她又踏着风火轮嗖地跑到了房前小院。
看着这无法无天的妇人大闹我郑府,门口的亲戚还跟木头似地杵在看热闹,真是气的我直跳脚。我对在二楼收拾的姆妈喊道,“妈,有人来家里把祖宗牌位给砸了。我捉不住她,快下来。”
“敢砸我们家的祖宗牌位,我要你死。”说完便听到二楼咚咚咚的脚步声往下走。
来不及等姆妈了,我跳下门口的台阶去捉那泼妇,可奈何她似泥鳅一般怎么也捉不住。她也不逃,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对着要扑她的我歪歪叽叽骂骂咧咧,“缺德的人家,偷了我丫头的书还不承认。小孩好欺负,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见这泼妇愈发变本加厉,姆妈又还没出来,我向仍坐在门前的四伯娘和小姨喊道,“你们倒也是过来帮帮忙啊,祖宗牌位都被摔了,也不知道哼一声,是不是还没摔到你们身上所以不觉着疼?”
他们还只是杵着,也不说话,直到姆妈下来。这时玲玲也回来了,她手中拿着课本。我对姆妈说道,“妈,你去对付玲玲她妈,我去对付玲玲。”于是,我进屋把我的语文课本拿了出来。
“你看,这是我的语文课本,这是你的语文课本,我是不是没有拿你的语文课本?”我向玲玲说道。
“是,我的语文课本是没丢,但是你的课本和我的一模一样,上面的字迹都是我写的。”玲玲又很认真地翻开两本书,指着同样的字迹对我说。
“我之前是不是反复向你确认你问的问题是'这是你的语文课本,而不是我的语文课本?',这是你要证明的问题,你现在也知道我并没有拿你的书。至于书上的字迹为什么一样,这个问题我也很难向你解释,但是我可以说这两本书并非完全一样,我已经自学看完了最后一篇古文,你看我的这本书笔记已经做到了这儿。”我手指书本上最后一页上的楷体。
“我的记忆力不好,所以老师让我背书我从来背不下来,但是我能理解那些意思。”我继续向她解释。
听到我这样说玲玲显得很诧异,有些失望又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她思考得很深,很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我游丝般的身体被猛然吸了进去。
待我反应过来,我发现自己已来到了她家门前。我被赋予了一个任务:出来买肉。
他们家的房子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房前的稻草垛向阶梯似的都堆向了高高的松柏树。稻草垛似被烧了,上面还有未燃尽的黑木屑,草垛四周垂着的一圈捻绳上挂着一条条还带着血丝的猪肉、牛肉和羊肉。我挑了一块猪肉,爷爷喜欢吃猪肉,他嫌牛肉和羊肉都很膻。挑选完后我想找玲玲付钱,可是她家堂屋全是被烧后的黑炭模样,全然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但我想玲玲应该在二楼。于是,我像只小白兔一样拔着自己的身子往上跳,看是否可以在二楼找到玲玲。可是看到的却只是一根根捻绳挂着的内裤,挂满了二楼的整个房间。
四处飞散的草木灰飘啊飘啊,最终落到了那一条条五彩的经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