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尾巴在路上

————虽然过去八个多月了，但是那次或许是此生最难忘的一次短途之旅。 ————长久的封控之后，第一缕自由之光总是那么璀璨。 当2022年最后一班2602次列车于下午16:28在秦皇岛出发的时候，我正在单位进行元旦值班。这一天很巧，元旦小长假第一天值班的只有我自己，因此也可以不叫值班了。我在办公室里坐着看CS1.6比赛视频，偶尔应付一下其他部门的同事，和领导打电话沟通一下当前情况，把元旦之后的工作做做准备。到了16:30的时候，夕阳西下，余晖洒射到我办公室的窗户上时，我就意识到：是时候再一次在路上了。 在这一天过去的556天里，伴随着疫情肆虐，在与大学室友毕业旅行后，我再也没能出去玩过一次。哪怕是上班后，国企单位严格执行着每日核酸、大数据检查的内容。从一直以来的禁止出京到最终的禁止出项目部，领导们一边大力推进施行，一边也在私下里骂他们的领导。不过工地终究是不能阻止病例的出现，在支援顺义区方舱医院建设后，几个工人阳了，并很快扩散到所有人身上。我便是那最早一批感染患者，2022.12.6～2022.12.21，我在隔离区度过了相对幸福的一段惬意时光。同时我也盘算着该出去了。 2022年12月31日下午17:00 我背起牙刷毛巾以及充电器，离开了项目部。不知道有多久没出去了，在过地铁闸机的时候，我迟疑了好久。地铁在高架上驰骋，我看着2022年最后一缕余晖徐徐落下。 2022年12月31日下午18:20 与我的朋友见面了，不过他还带了7个朋友……我都不认识，我们一行变成了9个人。人多点终究是有意思的吧，我们体验了新开通的地铁16号线南段，摇摇晃晃地到达了北京丰台站———这也是我第一次前往北京丰台站乘车。 2022年12月31日晚19:10 著名的包杭Z281次列车即将停止检票，我们九个人一路冲刺，正如我们当年极限赶车一样。不过这里只有我是阳康，体力不足，拖了点后腿。下到站台上后，马上就要发车了，我们九个无座人士分别从不同的车厢上了车。只有我是在软卧上的车，刚想在软卧包厢里赖一会儿，我就被乘务员送到了硬座车厢，与大部队汇合。

2022年12月31日晚20:15 列车一路以148的速度驰骋，我们九个人在欢声笑语中挤在狭小的Z281次列车硬座车厢的连接处，其中一个朋友掏出了一盒便利蜂买的米饭。他也不顾是否还处于非常时期了，直接摘了口罩就开始炫饭，整个连接处飘满了饭香，在每个人的心头、眉梢飘荡了一圈后，一头扎进大家的鼻腔里。烟火气回来了吗？这就是第一丝烟火气吧……在2022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回到了我们身边。

2022年12月31日晚20:50 当Z281次列车停稳在天津西站站台上时，离车门口最近的我是第一个下车的。当我脚踩在天津西站的站台上时，此时我的表现比3小时前进地铁闸机的表现更为迟钝。我踉踉跄跄地在天津西站上踱步，随着下车的人群出站。头脑里是懵圈的。———“我真的出京了吗？”———“我真的自由了吗？”———“我在哪里？前面的牌子上印着天津西，我可以不可以让他印着是太原？忻州？？？…….？？”每一步很缓慢，似乎还想停留在站台上感受那一刻。 顺便提一下，这一天不仅是2022年的最后一天，同时也是中国铁路通票存在的最后一天。对于我们这些资深老玩家来说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了。在天津西站出站后，我们分成了好几支小队伍，各自去车站打通票进行纪念，或者是赶上最后一次使用乘车。我把我的身份证给了朋友，让他帮我打票纪念。然后独自走到天津西站站前广场上，———此时此刻是乙类乙管的第几天我也不记得了，昔日里熙熙攘攘的站前广场人迹罕至。我一个人站在那里面对着“天津西站”那几个大字，突然间内心的大坝就垮塌了。 我站在广场上泪如雨下。此时此刻太多情绪喷涌而出：太久了，我太久没有这么自由了。我一个在路上的人，硬生生地被疫情憋了556天。上一次来天津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大四学生，在学校要求打卡定位的时候，京津城际正好刚刚驶入通州亦庄开发区，因此我侥幸过关了。但这556天，我失去了多少东西呢？我数不清了，只是终究很多东西我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体验了。———它们倒在了疫情之中，成为了永远的回忆与遗憾。同时还有我身份上的转变，从一个满世界跑的大四学生变成了一个职场民工。自由与服从，在入职那一刻变成为了永恒矛盾。

我一直哭，一直哭，反正大冬天戴着眼镜口罩谁也看不清。哭着上了天津地铁一号线，哭着换乘天津地铁三号线，地铁上人也很少，我觉得是在给我的独角戏创造氛围吧。 2022年12月31日晚21:30分 在南市食品街附近我下了地铁。了解我的人都知道，南市食品街是我大一大二放学游的必来之处。在这里的煎饼果子每次都是标配。然而它锁门了，尽管营业结束时间写的是22:00，但就是实打实锁门了，严严实实。甚至连灰尘也没有离开。锁链在寒冬中发出些许颤抖声：似乎在嘲讽我的迟来。

2022年12月31日晚21:45分 下午出发的2602次列车此时即将进入天津站，我赶紧打车往天津站跑。拦下一辆出租后：“姐姐（二声），天（三声）津（三声）站，一会儿赶不上车（三声）嘞。”——“小伙子，多久没来天津了，怎么都不会讲天津话了？”司机大姐似乎有点想笑，但是职业精神让她忍住了，看来是训练过的。我只好切回我的家乡口音：“得快600多天了。疫情都让我忘记了一切，我不能吃到煎饼果子，只好在家里吃了很多苞米面饼……”我们唠着嗑，感慨着这些年的变化，我再挤出了最后的一点眼泪———哭干了。我们到了天津站海河广场。在那里，我的朋友们在等我。 2022年12月31日晚22点 九个人的大部队，走散了五个，只剩下四个人了。我们决定不管那五个人了。在朋友发表了一段2022年年终总结演说后（我负责录像），我们进站了。2602次列车已经等候我们多时了。我想在天津站广场上大声喧哗，但是不知道说啥。

2022年12月31日晚23点 在餐车里，我吃着朋友买来的烤冷面、烤肠，满嘴都是油渍。用袖子抹抹嘴后，开始了这一晚的大戏：最后的通票变径。玩了好几年的通票，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变径，也是最后一次。我们四个把各种铁路票务资料在桌子上摆好，开始讨论变径/补价事宜，价格，甚至在模版上自己开始打样写。等到讨论得差不多了，我们叫来了列车长，请求他的帮助。由于其中的两个朋友仅仅是到北京丰台就下车，所以他们具体怎么开票我也忘记了。23:30分，列车缓缓驶入北京丰台站，这是北京丰台站在2022年接的最后一趟列车了。我们四个站在水牌旁，我举起《大秦铁路精神》这本书，列车长用我朋友的相机给我们拍了一张合影。

2023年1月1日0点7分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2602次列车切换下行车次2603缓缓离开北京丰台站。我们也成为了2023年第一趟离开北京的列车上的乘客。紧接着就是我们的变径了，列车长感慨道：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的最后一次变径了，因此他一定要写得最工整最漂亮！他向我借来了水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很多遍。然后掏出了那一沓万千车迷/铁路爱好者们两眼放光的复写纸———这一天晚上就要被收回了。 开始一笔一画地书写。此时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血液凝固，车轮停止前进，我们谁都不再呼吸了，只有复写纸上工整而又从容不迫的水笔在动。一笔一画，价格、斜线、列车长用印……抬头：大秦铁路股份有限公司代用票”，是耀眼的。写完后，列车长擦了擦汗，疲惫的眼神里满是欣慰：“结束了小伙子们，恭喜你们成为了我们车队上最后开票的两位乘客。这是你们今年最棒的新年礼物了！我给乘客写代用票写了好多年，这是我写得最认真的两张了！哎，现在我们很多小年轻都不会写这个东西。”列车在丰沙线上缓缓开行，我们一起在餐车里和列车长与乘务闲聊。“2601我当年也玩过，那时候套跑K608天津—朔州”、“我在你们同京车队的K695上度过了无座的一晚，太刺激了。”、“我是京津车队K601/K602的常客……”、“以前有孩子喜欢这个代用票，太正常了。我也喜欢收集，但我得告诉他们按规定开票，不能随意玩……”…… 大家欢笑着，仿佛是一家人一样。外面寒风阵阵，餐车里温馨满满。 2023年1月1日凌晨3点20分 列车在张家口站停车，这便是大通道节点5。我下车来到站台上吹了吹张北寒风。此时不再像昨晚一样那么懵圈了，而是轻松愉快的。上车后，我和朋友一人找了个角落，开始熟睡。

2023年1月1日早上6点37分 列车进入了终点站——大同站，这是大通道节点6。我们和列车长以及乘务员互道新年快乐，走出了车站。我多久没去大同了呢？大概得有3年零8个月了。当天气温-13度，不是很冷。我们打算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每个人掏26块钱，金湖宾馆睡觉去。这是一个老旧居民楼改装的宾馆，一层楼两三户打通，卧室改造一下就成了一个房间。我俩过于疲倦，一人一个房间，往床上一趴就迷糊过去了。———现在想想有点后怕，我刚阳康，不能过度劳累。

2023年1月1上午10点 大同———中国刀削面之乡，其中以东方削面王以及任记七中刀削面这两家最为出名。这两家怎么说呢，一家属于商业化的饭店代表，而另一家则是自己家的小馆子。在三年前我已经品尝了东方削面王，这次就去任记，一人一碗，加广灵豆腐干和鸡蛋。我俩在小馆子里呼噜呼噜地吃，并喝干了最后一滴汤，顺便舔了舔碗。中国最好吃的刀削面就这样在我们肚子里了。

2023年1月1日上午11点 晋河凯龙大酒店，搓澡泡澡。大同的老师傅一直在和我闲聊，可惜我听不懂晋语，还得靠我的朋友来给我当翻译。老师傅搓澡手法得劲儿，噼里啪啦地全身给你一顿搓，整个人直接变成红人了，但是极其舒服，感觉是在刮痧。地上密密麻麻地全是灰———唐山人称其为皴。之后老师傅让我们趴着，直接一顿连拍带打，最后最重的两掌拍在了我们屁股上。走下搓澡台子的时候我觉得我变成了一只大猴。再进入到大池子里的时候感觉成仙了，人飘在水上。我想起了潜水艇游戏，但屋里全是男的就没有必要玩了。 2023年1月1日下午14点38分 大同站站前广场，还有2分钟8823次列车就停止检票了，可是我们还没有进站。在澡堂子里我们休息得太惬意以至于忘记看时间了。匆匆穿衣服，出来之后就是一路骑车狂飙。———阳康后不能剧烈运动，我依旧没遵守。当踏上列车的那一刻，我已经快虚脱了。9节25B编组的8823次列车在北同蒲线上慢慢移动，车厢里的乘客相较于昨天和凌晨多了不少，这是太原局管内四对公益慢火车之一，严格来说应该是其中一对的套跑车。头发花白的老乘务员铲完煤后，推着小推车开始供应开水。发黄的座椅，落满灰尘的窗框子，饱经风霜却满脸笑容的大同民工，空气中煤炭的味道，以及窗外云冈区的一溜儿老楼房。这一切又带我回到了90年代，怀旧且幸福。但是这短暂的怀旧体验只持续了13分钟，我们只坐了一站到云冈区平旺镇，上车的旅客甚至比车上的还要多。我们出了站之后，等候31路公交车回到平城区。中途路过邮政，我们各自发出了2023年第一封明信片。不过我很后悔在平旺没找个煤厂去捡点煤渣。

2023年1月1日下午16点30分 在一人一大杯冰淇淋之后，我们准备返回北京了。不过在此之前，任记七中刀削面打包便是重中之重！我俩打车回到了店里，这次加了双份的广灵豆腐干，然后也不顾汤面分离了。司机师傅在外面等候着，我们直奔大同南站。 2023年1月1日下午17:50分 在CRH5A上，我俩一人一碗面，吃得满身大汗。不过这一次没有舔碗，此时的面已经把汤汁吸饱了，成为了面糊，直饮即可。北京客运段漂亮的乘务员小姐姐觉得很有趣，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吃法。吃饱喝足后，我和朋友去了车厢连接处，开始了那段经典对话： ——“仿佛又回到2018、2019说走就走的日子了” ——“是的，现在除了需要戴个口罩，再也没有人限制你出行了” ——“你今年啥打算，你的大通道小通道解锁到什么程度了？你的足迹生成地图解锁到啥样了？” ——“大通道到节点8⃣️：呼和浩特，小通道到节点5⃣️：榆次；还是20个省呗、东南四个空白、正南一个空白、西南一个空白、西北…一片空白…….” ——“你这可不行啊，盘算盘算吧，今年你得有持续推进；2021年你就是现在的水平，今天都是2023年了，新的一年新的突破！” ——“是时候继续在路上了吧。” ——“必须在路上！我这也还有最后六个省了，下周我还得回太原综改处，看看能不能顺便去西安整整那谁……” ————“先生，请您俩让一下，收垃圾了。” 还有一双漂亮的忽闪的大眼睛在看着我俩，瞳孔里依旧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