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鸾】《溯流光》（十五）追云逐电
供奉殿，后山。 微风徐徐，越过山坡，拂动绿草，吹起静水涟漪。丈余宽的池塘中，五色锦鲤成群浮在水面，尾巴欢快地甩，两须之间一张鱼嘴开开合合，漂浮的饲料颗粒便顺水被吸了进去。 “咚！” 好景不长，空中划起一道弧线，一枚石子丢入池塘。 水花溅起，鱼儿们吃得正欢，乍一受惊，顿时吓得四散逃窜。 “嘁，一群胆小鬼。”始作俑者一身红衣，整个身体靠在坡上，把玩着掌心石子，连脸上的刀疤都透着懒散。 他旁边，紫衣男人握紧手中鱼食，拿拳背搡他一把：“我喂得好好的，你非来捣乱，”他复看看塘中，水面空荡荡的，唯余石子投下的余波，“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降魔哼哼笑，仰在坡上，跷着腿吹口哨。 等了半天也不见鱼影，千钧站起身，又往里撒了一把食，良久，才又有两条红鱼鬼鬼祟祟探出头来，嘬了一口，又一甩尾巴，闪电般逃回了深处。他看着静悄悄的水面，颇有些意兴阑珊，叹了口气，坐回了降魔身边。 这对孪生兄弟生得一模一样，若不是衣着不同，行事风格迥异，单看五官，还真是很难分辨。 鱼食在塘中散开。渐渐的，鱼儿们试探着浮出五颜六色的脑袋。 “我是看这些家伙天天在那儿一动不动，猪一样除了吃就是吃，所以帮他们活动活动筋骨。”降魔又往里扔了一颗石头，满意地看到塘内再次炸成一锅粥。 “喂！”千钧恼了，拦住他作怪的手腕。 “好了，好了，我不扔了，”降魔笑着挥开他，转念又想到什么，“不过，说到一动不动……”他搔搔下巴，“三哥多久没出来了？” 天使神第三供奉青鸾斗罗，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们名义上的三哥。上次与他会面好像还是在今年夏天，而今都已入冬了。 “五个月吧，”千钧道，“三哥闭关，哪能想出来就出来。” “真是个逍遥散人，”降魔哼道：“动不动就闭关，手一撒，殿内大事小事一律不管。” “好像你管了很多事。” “是啊，上个月长老殿殿选，我不是还去做了考官。” “然后把一众候选者打得屁滚尿流？” 降魔嘿然：“不这样哪能显示出我供奉殿的威严。” “跟一群小辈斤斤计较才是真正失了威严。” “什么小辈，好多人比我还老。”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了嘴。 …… “不过话说回来，”半晌，热闹劲头略收，降魔回忆道，“那个叫灵鸢的，确实很不错，我看再练练，有希望把魔熊鬼豹打下去。” “在你眼里，谁都能把魔熊鬼豹打下去，”千钧无奈，伸手锤他一拳，“不就是在不知情的时候得罪过你一回，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 “当然用得着，我向来记仇你又不是不知道，”降魔挨了这一拳，没还手，啪一下顺势躺回坡上，翘起脚，两眼望天，“也得亏就得罪了一回，要是敢再来一回，他俩现在怕是只剩下了骨灰。” 千钧看着他与自己如出一辙，却飞扬跋扈的侧脸，摇摇头，长声叹气。 …… 光翎处。 山巅。 “轰——隆隆——！！” 紫色雷电翻滚在黑云中，雄浑粗壮，像修行了万年的巨蛇。 其下是白衣少年。 脚下积雪累累，头顶乌云密布，光翎席地而坐，一头银发在身后束成小辫，发丝随风翻飞。 他的周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累了一道厚重的玄铁铁墙，铁墙并非常规形状，而是在上部内侧铸出了尖角突出部分，箭一般指向光翎头顶中央。白雪黑铁，俯瞰之下宛如法阵。 说也奇怪，依常理而言，如此高的山峰，云彩理应都在脚下，乌云满载积雨雷电，更应如此，而眼下乌云却堆在头顶，层层叠叠，越压越紧，几乎凝成了铅块一般，却完全不见下坠。 良久。乌云聚集之势增强，雷鸣之声愈盛。 光翎阖着眼，静心聆听。 ——雷来了。 紫色雷球积到极限，当空炸裂，触角长延，被下方金属之气引诱，直劈四方玄铁！ 一时间，周身玄铁吸收雷气，紫电密布，滋声作响，团团将光翎围在中央！ 沉金玄铁乃极精密、极优越的金属，蓄电传电能力极强，连着扛过了两次雷鸣，才近了储能极限，刹时四方玄铁互串互联，拦起巨大电网，势能融通，在上空中央爆出巨大雷球，猝然轰向下方人影！ “第七魂技——”光翎豁然睁眼，银发翻飞，周身光华大放，“——器——魂——真——身！” …… 小屋前。 乌鸦双手抱胸，抬眼望向远方山巅。那里正密集着乌黑雷云，整座山峰淹没在其阴影中，间或炸起雷光闪闪，劈裂云中。 忽的。 漆黑山顶，七色光芒大盛，穿透力之强，竟一瞬间驱散了阴云，现出其中隐隐发光的物什。 是一把巨弓，光耀琉璃，赫赫扬扬。 . 过了一阵，七彩光芒消散了，弓也重新隐没在了云中，山巅又恢复了平常景象。乌鸦收回目光，垂下双眼，靠在门前静静等候。 想必已经结束了，也不知人是否平安。 过了许久。 远远的，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 “臭乌鸦——！”伴随着脚步的是少年的呼喊。乌鸦抬起眼，看白影从远处向这疾奔，一溜烟地来到他面前。 光翎气喘吁吁停住脚步，汗水聚成了小溪，顺着脸庞往下淌。 乌鸦仔细审视他，见他除去脸颊通红，气喘不止，兼有衣角焦黑之外，浑身上下安然无虞，略略放下心来。 “如何？” “有些成效，”光翎道，“但不是很明显，我觉得还是有点轻，拿不住。” 说着，他将弓调出来，注入魂力延展成正常大小，握在手里抛了抛。神弓正常状态下足有他两人多高，往常握在手里总觉得颇有分量，用之手感正好，反观现在，他没怎么使力，这弓就如玩具一般轻易地被抛上抛下，轻飘飘的，反而远不如以往趁手。 最早发现这个问题是在一个月前。 当时他还在往山上搬运玄铁，运完一趟，正坐在山巅休息，空中适时有不知名的鸟魂兽飞来，他一时兴起，起弓便射，拿弓时却莫名觉得手生，箭离弦后竟然偏离了原位，落了个空。他只以为自己长久不练，技艺退步，一心只顾着沮丧，也未怀疑过别的。后来完成了玄铁任务，他又唤出武魂，才发现出了大问题，光翎神弓拿在手里竟比以往轻了数倍，简直形同空心的一般，弦也变得极其脆弱，他只不过稍微使力了一点点，就险些将弓弦拉断。 他很少慌张，此时却慌到了极点。是武魂出现了问题？还是…… 怀着极度焦虑的心情，他找到了乌鸦。 “持弓的人力量增强了，弓自然就显得弱了。”乌鸦说。 光翎愣了愣，心中升起欣喜，但紧接着又是忧虑。 “可是现在用起来真的很不顺手，我都不敢用力，”他有些苦恼，“有没有什么办法？” “去山顶，去雷下。”乌鸦说。 …… “无妨，这才是第一次。” 乌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身体的成长超越了武魂太多，”他说，“没有比接受自然力量的拷打更好的磨练武魂的方式，虽然凶险，但酬劳也丰厚。明天可以试试把玄铁垒至两层，蓄雷威力能更大些，但切记不能操之过急。” 光翎思索片刻，道：“好。” …… 天灾确实凶险难测，稍有意外便有性命之忧。乌鸦日日在小屋等待光翎回来，有时见到的是一个全须全尾好端端的人，有时见到的是个狼狈不堪黑如焦炭的家伙，最严重的一次，乌鸦整整两日都没有见到他踪影，他预感不妙，四处去寻，最后在寒冬枯黄的荒草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光翎。 自此之后，乌鸦盯他盯得更紧了些，每日蓄雷玄铁数量都要经他亲手检查，严防对方再心急逞强，背着他偷偷多垒根本无法招架的玄铁。 …… 时光飞逝，三个月后。 初春化雪，溪水淙淙。 “要不要试试？”阳光映进少年清亮双眼，光翎抬起下巴，微笑。 光翎神弓被他拄在原地，相较以前似乎更大了些，通身流光溢彩，华贵更胜从前。 “好，”乌鸦答应，又接道，“不许扔，递过来。” 光翎心思被识破，嘁了一声，伸过手去：“给。” 弓被交到乌鸦手里。 “……” 光翎看着他筋肉紧绷的手指和小臂，小心道：“你要是拿不住，还是还给我吧？” 乌鸦：“……还可以，有一点沉。” 黑漆漆的手上爆起了血管。光翎强忍着上翘的嘴角，伸手硬把弓拿了回来，语气愉悦：“八九百斤，不沉才怪呢。” “你现在用得动吗？”乌鸦张了张五指，又攥了攥。手指有些酸。 光翎歪着头，眨眼一笑，周身无形之气顿起。左脚旁踏、旋身侧转，他拉弓搭箭，弓弦紧绷强韧，刹那间大张四开，随着手指一松，箭尖长啸，直射远处山岩。 “哗啦——”长箭深深没入内部，山岩中箭，一下震颤，猛然崩裂开来，无数碎石相继坍塌，和着尘土滚滚而下，犹如遭爆破一般，声势十分浩大。 “正趁手。”尘烟暂熄，光翎收起弓，目光转向乌鸦，笑着拍拍手掌。 乌鸦看着他，默然半晌。 “你现在魂力多少级了？” “还是85，但感觉离86不远了。” 光翎丝毫不介意将自己的魂力等级告诉他。 长时间相处下来，他对对方的态度早已不如以往那么戒备，或许是因为乌鸦一直在帮助他，或许也是因为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也仅限于魂力等级。 …… 不到十八岁，马上86级。 乌鸦看着他，在思索些什么。 “从明日开始，”他说，“我会教你避音诀。” 【etc.】 【作者的话：快要出师了吧……加油……（其实是对我自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