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末】Be true(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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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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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刚才突然的混乱状况能够判断的确是有人攻了进来,不过有一点却很奇怪:警察在解决这种问题时一般会尽量避免事情发展为双方交火的恶劣结果,会先通过喊话止乱降低损失,如果多次劝导无效的话才会发起进攻,并且快捷迅速,绝不会做出这么不可收拾的疯狂举动。可方末听到的始终只有突然密集的枪声和一些杂乱慌张的嘈杂人声。从没直接和这边的同僚打过交道,方末更是无从了解这边警察系统的运作和行事方式,如果单凭这一刻的直觉,他可不认为现在打进来的是警察,“到底怎么回事?!”
没人能够回答他,现实毕竟残酷,方末人在屋檐下,有些事情就没有他置喙的余地。而且无论来的是警察110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交火的地方都离他很远。换句话说,没人顾得上被关在草垛里的他。
这真是最现实的问题了,想要脱险他竟然还需要自救!
四周围的圆形“墙壁”就算被方末撞到变形也没有一点损坏的地方,眼看这招行不通,方末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中间的柱子上,可是青竹韧性更强,而且捆成一束深埋在地里,不可动摇。方末试图把菱格形的竹篾网的缝隙撕扯大些好钻出去的计划也终结在双手淋漓的鲜血中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扒出了一个只能伸出去胳膊的小洞,而且这个小洞还给他招来了灭顶之灾。
看到草垛里伸出来的那只乱挥的胳膊,山寨里乱窜的人终于有人记得这里还有一个等着被“祭天”的祭品,百忙之中不顾一切的跑过来点燃了火柴……
“啊——嗷嗷嗷——啊————”草垛边半桶挥发得差不多的汽油被他慌乱中踢洒了,小小的火苗顺着汽油的痕迹窜上了那人的身体,瞬间就烧成了一个大火球,那人惨叫着不断的在地上打滚儿试图灭火,然而这样的方式对汽油着火没有任何意义。最后那人惨叫着扑倒在草垛上,彻底引燃了关着方末的草垛。
察觉到危险,方末瞬间收回了手,但是草垛的外围已经着火,火势凶猛,瞬间就把草垛完全笼罩在内。比起外面的烈火熊熊,草垛里倒是没有立刻着起来。也许是因为草垛的结构像极了屋顶,汽油都顺着茅草叶流在了外边,里面的空间暂时还安全,就是很热很热,方末待在草垛里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叫花鸡……
火越烧越旺,很快就烧到了已经被方末扒出一道口子的地方,整个草垛最薄弱的地方奇迹般的被烧出了一个火窟窿。机不可失,被热浪烤的快要窒息的方末把握时机,身形敏捷的从那个火圈中钻了出去。这场火烧的,方末简直是因祸得福!
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熄灭了因为汽油味而招来的小火星,方末看看之前点火那人——已经趴地上蜷缩着身体不再挣扎——没救了。
远处依旧有枪声,耳边还有竹子燃烧的劈啪声,顾涛下落不明,方末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去找那两个女孩儿。至于顾涛……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不过只要绵战不杀了他,落在警察手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方末又有些担心那些没有见面的人真的是警察么?怀着忐忑的心情,他终于还是远离了枪声密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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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头土脸的跑回之前住的房子,顾涛没见到方末,却看见了那两个女孩儿,在他们的房子里,“你们怎么在这儿?!”
两个姑娘身上穿的都是新娘服,在有限的条件下简单之余也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此时小姐俩正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对她们也没必要隐瞒什么,顾涛拿起毛巾擦擦脸上的灰土,扫了她们一眼,“要走就自己趁乱走,我没空管你们。”
三两下脱掉身上的新郎服,顾涛一直把自己的衣服穿在里面,现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临出门他又想起来绵战说过的话,扭头问那两个小女孩儿,“你们祭祀的地方在哪儿?”
“啊!我带你去!”姐姐一拉妹妹,示意顾涛跟着她们。
跟着小姐俩在林间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会儿,顾涛忽然看到树梢上飘忽的黑烟,鼻尖似乎也闻到了着火的味道,他直接甩下两人自己朝飘起黑烟的方向跑了过去。
幸运的是这片地方真的不算太难找,从茂密的树林中穿出来,只见林中的一片空地上一个大大的火堆,二人多高的火苗还在疯狂的跳动,浓厚的汽油味钻进鼻子,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顾涛捏着鼻子觉得自己的鼻腔已经干透了,每一次呼吸空气都像是细密的小刀在他鼻子里、气管里、肺里面放肆的切割。眼睛也被有些潮湿的燃烧物熏得有点酸涩疼痛睁不开。他张开嘴巴喘了一口气炙热的空气,然后努力地压进肺里,把氧气吸收到身体各个部位,就是这个动作,让他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惊呼,凄凄惨惨又瘆人的惊呼。
一出树林顾涛就看见了,还在熊熊燃烧的火堆边上……蜷缩着一具焦黑僵硬的尸体。
尸体上依然有零星的火苗在烧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浓郁的蔓延过来,邪恶的焦香熏得人直欲作呕。顾涛突然就像被人解开了穴道一样,他脱下身上的衬衫,三两步冲了过去,一言不发努力地甩起衬衫给尸体灭火。跟在他身后的小姐俩似乎被他这样着魔的行为给吓到了,止步于树林边缘。
几分钟后,顾涛丢掉已经烧得破烂不堪的衬衫,附身去看那张焦黑碳化的脸,试图在那张脸上辨认出什么。睁大的双眼被烟火熏到,眼角通红黏膜充血,顾涛僵硬的身体好似一个问号,他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呆立当场,死死的盯着那几乎不能称为脸的地方。他看了有一会儿,结果显而易见,谁也无法凭借肉眼判断这个人究竟是谁。虽然顾涛相信像方末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干掉,可是……万一呢?
这个词跳进了他的脑海之后,顾涛觉得有点儿累了。
他从昨晚开始就没有休息过,天亮以后又和绵战周旋许久,最后才从密集到恐怖的枪林弹雨中侥幸逃了出来,然后就让他看到了这具尸体。
他实在累的不想动了,热烫的空气割伤了他的肺,焦黑的尸体刺痛了他的眼,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却再也无处发泄的情绪把他的胸口堵得严严实实。草垛还在烧着,一层一层的结构使得它变得很耐烧,伴着旁边的尸体,像一座燃烧的墓碑。
回想他们离开家的时候,方末身上没带着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顾涛甚至想过,哪怕方末穿着警服也行啊,至少还有火烧不化的警徽警衔能够留下。可是他又一想,既然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那这具尸体——这个人一定不是方末。顾涛执着的想着,他就剩这么一点儿力气了。
顾涛回头看看那两个一直没出声的女孩儿,她们站在树林边缘看他,也看那尸体,或许还看着他身边的火堆,这里的人信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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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获自由以后方末在寨子里转了一圈儿,不仅没见到想见的人,他甚至连个活人都没见到。地上躺着的尸体多半手里握着枪,呈防御或攻击的姿势,几乎都是男人,人数不多,三五个而已。经过这场劫难,寨子里其他的男男女女仿佛都消失了,方末耳边的枪声一直没有停下过,忽远忽近,像是单方面的屠杀一样,连续不断。他已经可以确定,来的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警察!方末心里毛毛的,最终也回到了之前住过的房子。
房间里没人,地上躺着一块用过的毛巾,还有被撕扯坏了的衣服,方末看着眼熟,捡起来发现是一套和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新郎服。看来是顾涛回来过,只是其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在人不见了。床上还有一个三角形的夸张的耳坠,他见那个姐姐戴过。两个新娘,还有顾涛……他们都来过这房间,然后又都不见了,他们会去哪儿?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带走他们的是绵战的人还是警察?大脑飞速的思考着,方末试图推断出他们可能的下落,现在摆在他面前最致命的问题是:所谓的“警察”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又会对顾涛做什么?!
唯一幸运的是房间内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整齐,床铺也只有微微的褶皱,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顾涛很可能是自己走的,他去哪儿了?
凭他对顾涛的了解,这种情况下顾涛绝不会和绵战达成协议,所以他们的共同目标就是想办法安全脱身离开这里。但这都是建立在他们没有被分开的基础上的,既然已经被迫各自行事,顾涛就完全可以自己走。至于那两个女孩儿……当初只有方末坚持要带她们走,但是现在那两个女孩儿很可能和顾涛在一起,既然如此……顾涛就没理由丢下他一个。
顾涛去找他了!
有小姐俩带路,顾涛一定能找到那个草垛,危机尚未解除,方末不敢多加停留,一转身又往回跑。
飘上天的黑烟正在变浓,看来那个草垛烧已经得差不多了,方末加快脚步朝那边跑了过去,心中期盼着要是能在路上遇见顾涛他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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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火势燃尽,化为飞灰的草垛又一点点的落回了地面,扑簌簌地下雪一般。说来遗憾,顾涛这小半辈子都没有经历过下雪,第一次,就在这里看到了一场黑灰色的雪,他仰头,草灰落进眼中,烧灼感刺激得顾涛狠狠地闭上了眼。
“涛哥?”
喘着粗气赶到的方末就站在小姐俩身边,看着那个侧身站着半仰着头闭着眼凝固如雕塑的顾涛……和躺在他脚边焦黑的尸体。方末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崩塌了,可是越来越近的枪声像催命符一样的迫使着方末不要深究,他赶忙招呼顾涛,先离开要紧。
听见方末声音的那一刻顾涛只怀疑了不到一秒,几乎是一瞬间就接受了方末没死这个好消息。他用手指拭去落到脸上的飞灰,随着转身的动作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悄悄的从嘴角落了下去,看向方末他们时已经是一脸的波澜不惊,“上哪儿去了?!走吧!”
听不出他语气与以往有什么不同,方末深深看了眼那具焦尸,带着小姐俩追上了顾涛,却是示意他往枪声密集处去。在得到顾涛质疑的眼神后,方末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觉得来的人不太对劲……”
却不料顾涛听后更是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什么对不对劲的,快点儿走!别给我添乱!”
脚步一慢,方末看了看那小姐俩,到底还是停下了,“不行!我不放心!寨子里毕竟还有很多无辜的人,而且我觉得来的这波人有问题!”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方末看看顾涛,“涛哥你带她们先走,我回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罢,方末转身就跑。
“方末!回来!回来方末!!!”人很快就没影了,顾涛心知是叫不回来他的,气的哼了一声,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
小姐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跟上了顾涛的脚步,这让顾涛突然觉得有些别扭。
走了几分钟,腿就像迈不开了似的,顾涛脚步一停,一拳抡在了一栋竹屋的角柱上,力气大的竟把作为支撑的竹子都砸裂了。
妹妹好像被他吓到,一下子跳到姐姐身后,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这一切顾涛都没有注意,目前在这里,除了方末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是需要他注意的。不过……等等!还是有那么一件事的!
马斯戒的号码,他用绵战的卫星电话播了三次,之前离开的委实太过匆忙,根本没顾得上管那只电话的下落。无论是落在绵战手里还是落在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手里,顾涛都不敢冒这个险,他必须把那个电话抢回来!
“你们自己走吧,别跟着我!”没有好脸色的甩掉了小姐俩,顾涛判断了一下方向,也朝着和方末近似的路线跑了过去,很快就淹没在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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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激战逐渐进入尾声,所剩不多的几个身穿布衣的寨民狼狈的东躲西藏,但跟在他们后面的黑衣人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方末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等着他的只有一地尸体,参与屠杀的刽子手都不见了。几个小时前还在屋外看着他甚至要把他烧死的人现在都躺在他脚下了,没有一个活口。尸体上的弹孔依然在汩汩流血,生命却已经用这种痛苦惨烈的方式戛然而止,方末蹲下,用手轻轻的合上了那人的双眼。
空气中还能闻到硝烟的味道,这场屠杀才刚刚结束。站在当场,方末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汗毛根根直立,一点点风丝拂过都能让他不自觉的颤抖,那是危险的极致滋味。
刚刚查看尸体时,方末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子弹壳,是那种很普通很常见的5.8mm口径的子弹,能供应的枪支种类很多,唯一的局限就是那些枪械的前提都是中国制造。脑中已经闪过了几种自动步枪的型号,方末一一排除了编制内的军警用枪,却发现……没有了。难道说来的人真的是警察么?!看着眼前的惨状, 方末死也不信。
把地上的尸体都检查了一遍,终于被方末见到一个身穿黑衣的。尸体脸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针织头套,但并不是特警人员使用的物件,这让方末浅浅的松了口气,面罩下确实是一张不认识的脸,尸体上并没有穿防弹衣,黑色的外套下衣着很随意,甚至和寨民身上的十分相似。
尸体上并没有流血的弹孔,甚至犹有余温。
方末解衣服的手一愣,一股寒意倏地爬上他的后背,多年养成的警觉让他赶紧就地滚开,躲过了那人的疯狂扫射。飞溅的土沫落进他的眼中,除了尘土飞扬什么都看不见,方末根本无法判断那人的具体位置,只完全靠着直觉和记忆滚进了路边的浅坑,一排弹孔立刻就出现在他面前的土地上。
枪声惊动了正在行动的顾涛,虽然声响密集但却很规律,能听的出来并没有还击的动静。方末!那一瞬间被吓了一跳的顾涛是有所迟疑的,通过他们经历的这些来看,方末不是他可以驯服的,顾涛心里清楚,无论他做什么,许下多少利益,都无法让方末背弃信仰,真正的站到他这一方来。虽然之前不断告诫自己留着方末就是为了要看方末痛苦的样子,看他信仰动摇在泥泞中挣扎的狼狈,顾涛却也明白,这不可能。既然留着百害而无一利,不如就干脆放弃吧,就像他之前把方末留作人质一样,生死由天。现在绵战自顾不暇,想要离开这里也并不是非方末不可,他顾涛根本没有必要搅进这滩浑水里去……
全速的跑到一半,枪声停了,顾涛的脑子也停下了无用的婆婆妈妈。这不是什么好现象,极大的概率是开枪的人目的达到了。顾涛不敢怠慢,加速却放轻了脚步,认命的朝事发地溜了过去,他到底还是放不下方末,面对现实也好,想得再清楚也好……怎样都好,他们的互相折磨依然不能就此结束。顾涛把这一切归咎于方末欠他一颗子弹,欠他一条命,并以此劝服自己这笔债他迟早要收,必须收!这才匆匆忙忙赶来,却不想这里突然就安静了。
他更没想到的是,方末这么快就还了他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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