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临光小说化·欣欣向荣·P2
1:22 PM 天气 晴
大骑士领卡瓦莱利亚基，城区夹缝，感染者聚集区。
索娜灰头土脸地从一道暗门后面钻了出来，长出一口气，脏兮兮的尾巴下意识在墙壁上蹭了蹭，恢复了些许符合“焰尾”的火红光泽。
“...花了很久，索娜。”
“远牙”骑士，查丝汀娜把目光从自己的武器上移开，转向了刚刚到来的索娜，看到对方灰头土脸的样子，手中的毛巾顿时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哎呀，遇到了一些事情嘛。”
索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合拢暗门，从二楼的位置跳了下来，一脚踩在有些泥泞的地面上。
“...”
查丝汀娜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打量自己这位同伴的身上有没有受伤，但很快她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接着开口道：“我听灰毫说了，先前那场‘工业事故’，是耀骑士帮了你？”
“啊哈哈...”
索娜顿时显得有些窘迫：“这就是名人效应吗，怎么感觉大家都知道了...”
她回来的这一路上没少被人问起这件事，但在大战之后，这样的体验可一点都算不上好，就算可以理解，索娜也不禁感到一阵无奈。
“她...”
查丝汀娜想要说点什么，但纠结于自己的形象和作风，显得有些踌躇。
可索娜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她身边，和她一起背靠着墙壁，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查丝汀娜的心顿时就安了下来。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查丝汀娜重新擦拭起了自己的武器，像是随口一般问道。
“唔，这可真稀奇，原来你也会有好奇别人的时候。”
索娜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远牙”骑士查丝汀娜，说她是她们之中最冷淡的那个也不为过，像现在这样主动问起他人的情况，即使是索娜也是第一次见到。
查丝汀娜微微吸气，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家乡。”
“在我的老家，有一座竞技场。”
些许寂寥的欢呼在查丝汀娜的耳朵里响了起来。
“那个小竞技场里没什么比赛，只是跟风建造的狭小竞技场。”
“我在那时...开始憧憬骑士，也在那里听着耀骑士的传说长大。”
查丝汀娜从回忆中略略回神，发现索娜正在用非常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刚才未免显得太多愁善感了一些，便连忙转过了头，有些强硬地补上一句：“好几年前了。”
“真的？你可没跟我们说过。”
索娜见状，也不打算继续深追，收回自己的目光，问道。
“那你有告诉过我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查丝汀娜小小地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到了和往日相同的心境里，反问道。
听到这话，索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唔！有道理，那以后我们多聊聊过去？“
“...那么远的路。”
查丝汀娜低下头，声音里有些倔强：”我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到大骑士领，可不是为了再去追忆故乡的。”
“不必那么严肃吧，就聊聊天嘛。”索娜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但弄出来的灰尘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久，让她不禁小声地咳嗽起来。
“聊天...嗯。”
查丝汀娜眨了眨眼睛，眼前昏暗的小巷让她的目光有些朦胧。
“等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甜品店里的那天，我们可以聊一个下午，叫上灰毫和野鬃，一下午。”
索娜停下动作，看着查丝汀娜干净的目光，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尾巴也彻底放松下来。
“...好主意。”
“那么...”
查丝汀娜把武器挂到背后，扭了扭因为长久低头而有些僵硬的脖子：“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最后还是绕回去了吗？
查丝汀娜真的很关心耀骑士啊...
索娜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但又有些欣慰。
虽然知道查丝汀娜不是真的冷漠，但偶尔索娜还是会有些怀疑。
不过像现在这样，执著追问着耀骑士的查丝汀娜，却让索娜感觉她们之间的距离感并没有那么远了。
如果可以，索娜很想好好回答一下查丝汀娜的问题。
不过....
“关于这个嘛，其实，嗯。”索娜挠了挠自己的侧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我们其实就是打了个照面，我连她有没有看清我的脸都不知道，情况突然嘛。”
查丝汀娜的尾巴和耳朵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
“别、别这么失望呀，我也不能在无胄盟杀手的面前和我们的冠军选手聊天吧？”
看到查丝汀娜明显失望的表情，索娜连忙出言为自己分辨。
隐约的，索娜似乎又看到了那仿佛晨曦一般的光亮，目光也再一次变得朦胧起来。
“...不过，她还是救了我这么一个感染者，哪怕明知道有人在盯着她。”
回想起耀骑士那毫不犹豫的动作，索娜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回答，似乎也只有这样一句了。
“...嗯。”
听到索娜补充的一句话，查丝汀娜的尾巴和耳朵再次打起了几分精神：“也许她真的是那个耀骑士。那些...那些感染者们想象出来的耀骑士。”
“这是什么话——别说这个了，你救下的那位可怜人怎么样了？那个老父亲？”
感觉到话题可能会偏向不好的方向，索娜连忙打岔。
她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已经很累了，虽然知道自己的同伴想要讨论一些沉重的事情，但她实在是无法奉陪。
“他——”
查丝汀娜刚想开口，却被一个中年男人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所打断。
“你问我怎么样？”
阴影之中钻出了一个身披暗灰色斗篷的中年库兰塔，但一头紫发和饱经风霜的坚毅面庞，却让他难以被人忽视。
何况这张脸上的愤怒和不满是那样浓郁。
塑料骑士，瑟奇亚克。
“...箭在弦上，感染者。”
“我要让那些低贱的凶手付出代价。”
他拔出了自己那柄暗紫色的匕首，上面污秽的反光似乎验证了他内心的杀意。
地块运作。
轰隆声仿佛雷鸣。
——
9：24 PM 天气 晴
“咔哒。”
一只戴着钢铁手套的手旋开了大门。
扑面而来的芬芳让阿米娅和博士都不约而同地耸了耸鼻子。
钢铁手套的主人是一位年长的女性骑士，在她身上同时包含着作为战士的干练和身为高位者的从容礼貌，硬要比喻的话，就好像经过无数岁月转手却依然澄澈的宝石。
“阿米娅女士，还有罗德岛的博士，请进吧，这里就是各位的住房。”
女性骑士朝着两人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二位的套房在楼上，参与医疗项目的医生则在十二层休息。”
在两人进门以后，她接着如此补充，顺手带上了门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谢您，阁下。”
阿米娅看着面前宽敞整洁的住所，朝着女性骑士低头道谢。
“呵呵...不用这么拘谨，阿米娅女士。”
女性骑士看向身高只有她一半多的阿米娅，目光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慈和。
“没想到罗德岛的领导人，会是这么一位年轻可爱的卡特斯姑娘，真是年轻有为。”
“没、没有的事...”
阿米娅急忙否认。
但博士似乎对此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罗德岛确实离不开阿米娅。”
“博、博士...”
阿米娅的窘迫在博士的话语之下变得越发浓郁起来，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涌出了不好意思的淡淡红晕，一双耳朵更是诠释出了“六神无主”的精髓。
“哈哈，害羞了？”
女性骑士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唇，打趣道。
看着眼前因为两人话语而不知所措起来的阿米娅，女性骑士目光中的慈祥变得越发浓郁：“多可爱的孩子，如果我有个孙女，也差不多你这般大吧。”
“啊...”
阿米娅不知道应该作何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地发出回应。
脸上的红晕逐渐明显。
“哎呀哎呀，脸都红了。”
“是呢。”博士再次点了点头。
“博士！”
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阿米娅朝博士投去了不满的眼神，让博士不得不发出咳嗽声表示投降。
女性骑士看着两人的互动，慢慢收起了笑容，继而发出一声叹息：“不过，还是很抱歉，考虑到各位的特殊身份，我们没法安排统一的会面。”
听到女性骑士的话，阿米娅也平复下了呼吸，将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已经是完全淡然的姿态，出声道：“嗯...没关系的，我们能理解。”
感染者的身份会引起许多不便和猜疑，更可能会引起接洽方声誉的下降，所以罗德岛已经习惯了稍显繁琐的私下会面。
看到阿米娅的表情，女性骑士温和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所以...‘砾’。”
一直跟在三人身后数米开外的粉发骑士缓步上前，单手抚胸，低头道：“请吩咐。“
只见女性骑士伸出一只手，面朝着博士和阿米娅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四阶征战骑士，叫她‘砾’吧，也是一位年轻有为的青年骑士...”
被称作“砾”的征战骑士抬起头，看向阿米娅和博士。
但不知道为什么，博士觉得她的目光是只看着自己的。
“...您好”
一阵无言的注视之后，“砾”礼貌地开口问好。
是错觉吗？
博士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她会负责二位在卡瓦莱利亚基的人身安全，有什么事情，交给她就好。”
“我们可不能让各国的来宾贵族，以及贵司这样优秀的合作伙伴在特锦赛期间蒙受损失。”
“我们理解，阁下。”
阿米娅点了点头，朝着砾做出一个“请多关照”的微笑。
“感谢二位。”女性骑士也微笑致意：“那么我就不打扰诸位休息了，老年人还是要把时间留给年轻人。”
“砾，保护好罗德岛的各位职员。”
“遵命。”
最后一句叮嘱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后，女性骑士便朝着博士和阿米娅行礼告退。
一阵开关门的声音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阿米娅、博士还有砾三个人。
“那么...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的话，请随时吩咐。”
在确认女性骑士走远以后，砾转向阿米娅和博士两人，开口道。
“好的，唔，砾小姐。”
阿米娅斟酌出了一个合适的称谓后，点了点头。
然而，砾似乎并不打算离开，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博士和阿米娅，仿佛在等待一个机会。
阿米娅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博士就在这时站了出来，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砾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很快地低了下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接着她抬起头来，看着博士的脸，开口道：“有一件事...我能靠近您一些吗？对，就像这样，很好。“
砾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博士面前，博士也依她所言没有后退。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小。
博士似乎能闻到砾身上那有些特殊的香味，也许是某种牌子的香水，但博士只能闻出来一些具体的成分，并不能知道这到底是哪个品牌的哪个产品。
然后——
粉色头发的征战骑士以卡西米尔的风度毫不留情地掠夺了博士的嘴唇。
“啾——嗯。”
也许比起骑士，现在的砾也许更接近于强盗。
阿米娅呆在原地，仿佛石化一般，一双灵巧纤长的耳朵也不再晃动。
博士倒显得较为从容，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反客为主。
只是任由砾稍显过分地做出不知道算不算越界的举动。
但脸红暴露了博士的慌乱。
在漫长，又似乎是短暂的旖旎之后，砾恢复了原样，朝着正强装镇定的博士微微一笑：“嗯？怎么脸红了？这只是初见的问候，可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哦。”
不打算给两人反应的机会，砾迅速地行礼，结束了这次短暂的“问候”：“那么，卡西米尔骑士，砾，就请您多有包涵啦，嘻嘻。”
接着，这位粉色头发的卡西米尔征战骑士有些雀跃地离开了房间。
留下依然处在震惊中的两人，面面相觑。
“刚...刚才...”
等到砾出门以后，阿米娅才震惊地望着砾离开的方向，声音里满是被震撼到的颤动。
“‘这只是初见的问候’，是这么说的。”
博士苦笑着作答，伸出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出于对合作伙伴的礼节，他在会议上摘下了面罩，所以才让砾有机可乘。
不过，一般都不会想到有人敢这么做的吧。
是炎国盛传的所谓“美人计”吗？不，不可能，各种方面都太没有水准，也没有必要了。
单纯的个人行为？
我居然有这种魅力，还是说...？
博士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面罩，重新戴上。
而阿米娅得到了博士的回答以后，似乎是陷入了某种自我催眠，或者自我暗示。
“咳咳，听说亲吻礼确实是贵族之间的打招呼方式...既、既然是骑士的话...”
阿米娅的目光没有落到任何一个确实的物体上，更没敢去看博士。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应该...”
“...呼...”
年纪不大的卡特斯女孩连忙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恢复到作为罗德岛领导人的样子。
“很紧张吗？”
博士系好面罩的松紧带，目光无意中扫过了阿米娅手上绷紧的肌肉，便问道。
“啊...”
阿米娅显然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松开双手，很快地摇了摇头。
“确实有一点紧张。”
"不过比起一开始见到的几位监正会骑士，那位老奶奶已经慈祥很多啦。"
灰褐色的卡特斯少女笑了一下，目光看向房间内部，找到了一个沙发，朝着那边指了指。
”不过，这毕竟是难得的机会。“
阿米娅走到沙发旁边，博士也点点头跟了过去，两人几乎同时坐下，不约而同地放松了肩膀，把身体陷进柔软得恰到好处的沙发中。
“卡西米尔的大骑士领，每隔数年都会从发展迅速的移动城邦中选出三座，与大骑士领核心城合并。”
”光是想想，都能感觉到这是怎样让人惊叹的壮举。”
“真是天才的想法。”
博士也如此赞叹道。
一边说着，阿米娅一边伸出手拿起面前木桌上的玻璃茶瓶，博士则是拿起两个玻璃杯，放到两人面前。
暗褐色透明的茶水倒入玻璃杯中，激起一阵热气和浓郁的茶香。
博士和阿米娅各自喝了一口茶，感受着僵硬的身体被热茶一点点化开的舒适熨帖，精神也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外面的广告灯可真亮啊。”
博士在喝茶之余透过落地窗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象，明明已经是夜晚了，但卡瓦莱利亚基的霓虹灯依然将建筑照耀得仿佛白昼一般。
“啊...我也有点意外。”
阿米娅小幅度地晃动了一下脚丫，说。
“”虽然...一直有听临光小姐谈论她的家乡，不过没想到卡西米尔的中心居然会是这样的风貌。”
话音落下以后，阿米娅也把目光投向了外面灯火辉煌的城市，尚且幼小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符合年纪的担忧和慎重。
“想出去逛逛吗？”
博士笑了一下，建议道。
一直绷紧对任何人都不好，何况作为生理意义上的“成年人”，博士也没办法看着阿米娅这样紧绷。
“欸？”
还以为是自己的沉思被当成了向往，阿米娅连忙否认：“没、没有，我只是很少造访这么繁华的城市而已。”
“毕竟，感染者像这样住在繁华都市的高层酒店里，其实是非常罕见的一件事情。”
卡特斯少女环顾四周，原本有些放松下来的姿势慢慢又变了回去。
“如果不是罗德岛成功拿下了医疗业务合同，恐怕我们也没办法得到这样的礼遇吧。”
“没有像我们这样的感染者...就是...”
博士接过她手中已经喝光了的玻璃杯，再次往里面注入热茶以后，重新递了过去，用目光鼓励她继续说。
“就是...不知道临光小姐...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博士藏在面罩下的嘴角露出了稍显轻松的微笑：“突然提出要离开罗德岛的时候，的确被吓了一跳呢。”
“嗯。”
阿米娅点点头，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初临光离开时的话语，有些担忧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但是我们应该相信临光小姐，这是她的判断。”
“虽然我只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啊！”
阿米娅突如其来的惊呼让博士有些意外，抬起头，卡特斯少女正惊讶地指着窗外。
“博士，快看外面的大屏幕！”
“那、那是临光小姐吗？”
博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
那抹难以忘却的金色就这样照亮了博士黑色的面罩。
像是旭日东升。
——
10:34 PM 临光家宅邸
“姐姐！”
玛莉娅穿着一身工匠服饰，勉强用水洗过的脸颊上带着浓郁的欣喜，一把推开了面前厚重的白杨大门，兴奋地呼喊起来：“根据你上次说的意见，调整了武器重心，做了伸缩的功能，这样的话应该...”
玛莉娅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的不是往常那个像长枪一样目的明确，勇往直前的人。
耀骑士玛嘉烈·临光，现在正通过落地窗看着卡莱瓦利亚基的灯光，怔怔出神。
“...姐姐？”
玛莉娅把手中的剑枪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的桌上，走到她身后。
玛嘉烈的背影依旧笔直。
她想得太出神了，所以并没有听到自己妹妹的话。
但玛莉娅清楚，她一定在犹豫，或者说，纠结。
她很少这样。
“姐姐，你在想什么？“
玛莉娅稍微提高了一下音量。
“啊，玛莉娅...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玛嘉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身看向自己的妹妹，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姐姐发呆的样子可不多见，怎么啦？”
玛莉娅没有在意玛嘉烈的出神，笑着拉开了一旁的椅子，一边招呼临光一起坐下，一边问道。
坐下以后，玛嘉烈的神情才略略放松，但很快就又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虽然在罗德岛的时候，我也有听说过一些传闻...”
“但这里...真的变了很多。”
重新回到故乡的耀骑士环视起了四周，这是她生长的地方，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细节，都在提醒她这点。
但这些地方和记忆之中的偏差，却又像是不断敲击的小锤子一般，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嗯...家具都卖掉不少啦。”
玛莉娅也看向四周，虽然后来玛恩纳叔叔补充了不少新的摆设，但无论从风格还是色调，都与经过名设计师精心设计的大不相同，因此整个房间看起来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像幅逐渐剥落的油画。
“虽然叔叔是那种态度，但如果不是他的话，可能我们去年就已经从这座宅子里搬出去了。”
玛莉娅双手交叉放到桌上，低着头，话音也变得有些低落起来：“昨天，骑士协会的人又来催促了...不管是我还是姐姐，我们要么代表某支骑士团，要么代表家族出战，否则...”
“....没关系，我会解决的。”
看到玛莉娅为难的面孔，玛嘉烈的语气顿时变得柔和起来，伸出手去，用力握住了玛莉娅纠结在一起的手，慢慢摩挲着，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露出一个很久都没有表现过的微笑。
玛莉娅看着玛嘉烈的笑容，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她再一次回想起了当初看到姐姐归来时的心境。
好像一面厚实的盾牌挡在自己身前。
是啊...姐姐回来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安心的姐姐。
”嘿嘿...这才是姐姐嘛。”
玛莉娅终于笑了起来，但紧接着， 她就想到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情，连忙开口：“啊，对了，这是姐姐的武器，我和科瓦尔师傅已经调整过了。”
“不过，这几天应该没有姐姐的比赛吧？为什么磨损得这么严重...？就好像被爆破物袭击过一样...”
玛莉娅将疑惑的眼神投向玛嘉烈，而后者此时却不禁叹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看向了窗外。
卡瓦莱利亚基的灯火再亮，终究也不过是人造的光芒。
和无边无际，无孔不入的黑暗比起来，这等光芒也不过是大骑士领所做的一场幻梦而已。
她无法忘记被垃圾倒满的那些阴暗地下，闪烁的火光变成了唯一的光亮，而这些光亮，并非大骑士领的美好幻梦，而是感染者们的噩梦。
而在这些地方，到底有多少人正在痛苦挣扎呢？
玛嘉烈大概能猜到答案。
但她还是感到了惊讶与诧异。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大骑士领，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感染者。”
“...姐姐？”
玛莉娅有些诧异。
根据她的记忆，玛嘉烈一直都是个将家族、荣誉和正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但是她这次回来以后，却似乎变了。
变得非常看重感染者。
玛嘉烈摇摇头：”现在感染者也能成为骑士了，血骑士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只看结果的话，他让很多感染者免遭厄运。“
“但‘骑士’不该是这样的。”
重新坚定了目光的玛嘉烈望着大骑士领，话语缓慢，却没有犹豫：“感染者，也不该因为身患疾病，就这么卑微地被当做玩物。”
玛莉娅并不笨。
她大概能猜到，玛嘉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弄坏了武器。
红松骑士团，感染者骑士的大本营，其团长，焰尾骑士索娜。
她沉默了下来，很久以后，才开口道：“索娜也许...只是想帮助那些感染者而已。”
“工厂在运作，矿洞也没有停止过开采，城市在发展，底层的感染者就会越来越多...”
“本来，他们都会被流放到荒野上...但红松骑士团出钱买下了他们，买下了那些无家可归的感染者。”
“科瓦尔师傅是这么和我说的...”
这也许是一个办法。
不是办法的办法。
玛莉娅想要这么说，但她也清楚，这么做...
“只是这样并不能改变什么，他们在这座城市并没有容身之所。”
玛嘉烈否定了玛莉娅的意思。
“嗯...”
玛莉娅点点头。
虽然残酷，但这是事实。
感染者的特殊性质，导致他们想要融入社会，就必须付出相当昂贵的代价。
而换取到的，却相当不值。
“类似的事情，以前也会有一些感染者骑士偷偷去做，但商业联合会不会允许这么多感染者贫民躲藏在城市之中。”
“监正会就允许吗？”
玛嘉烈看向桌上的另一个空茶杯，茶杯古老而华贵，但因为长久的使用，杯柄连接的部分仍然暴露出了些许磨损后的森冷光泽。
“那些执政贵族更不乐意看到感染者正大光明地游走在城市中，和商业联合会一样，他们也会采取某些手段的。
“嗯。”
少女库兰塔的尾巴耷拉在椅子旁边。
“最近，电视里总是出现一些感染者的新闻，还有矿石病相关的研究会议。”
玛莉娅担忧地说着自己的见闻。
“他们在散播恐慌。”
玛嘉烈将目光从空茶杯上移开，微微地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心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媒体想用这种形式，让普通民众对感染者感到恐惧，哪怕这会让感染者骑士法案起到的维稳作用再度失效——”
“而且，可怕之处在于这套媒体说辞...几乎必定得逞。”
玛莉娅看向自己的姐姐。
玛嘉烈那英武的面孔上虽然没有明显的怒火，但她的双眼在夜空之下，却依然像是正午的太阳一般灼烧着。
——
临光家宅邸，别幢。
玛恩纳坐在自己书房的椅子上，沉着一张脸。
窗外对面几十米远的地方，玛莉娅和玛嘉烈笑着交谈的景象落入玛恩纳的金色眼眸中，掀起微弱的波澜。
而就在这时，阴影中突然钻出了一个漆黑的影子，仿佛粗鲁的幽灵一般来到了书房正中，用一个有些野蛮却年轻的声音开口道：”别总是愁眉苦脸的，钱可不会掉进阴郁的口袋里。”
“耀骑士可是在做一件大好事，帮助那些躲藏在城市暗处的感染者，多么高尚——”
“然后呢？”
玛恩纳不悦地打断了影子的发言。
“她能为他们提供生路吗？她能治疗矿石病吗？她能长久地帮助感染者对抗整个社会吗？”
“说不准呢。”
影子摩挲了一下胡子拉碴的下巴，看着远处那金光闪烁的两姐妹，笑了一下。
“少说风凉话，托兰。”
玛恩纳冷哼一声：“你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吗？那就离开大骑士领，回你的匪窝去。”
被叫做托兰的影子上前几步，梳得光亮的头发前端有几络不羁的乱发向前延伸，给他那张看起来就像年轻土匪老大的脸增添了几分诗人的气韵，但浑身上下的干练装束和硬汉体格，以及背后那两柄长武器，还是能让人在初见时立刻交出自己的钱包。
托兰没有因为玛恩纳的逐客令而感到被冒犯，他只是耸了耸肩，道：“现在姐妹俩安然无恙，就要赶我走了？”
“报酬已经给过了。”
玛恩纳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似乎多看托兰一眼都会让他那张写满了疲惫的脸上多一层抬头纹。
“那点钱只是走个过场...你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在用什么做筹码，玛恩纳老爷。”
托兰在“老爷”这个词上加了讽刺的重音。
“...谁允许你踏入我的房间？”
玛恩纳按摩着自己的眉心，转过身看了一眼托兰，随后转移了话题。
“嗯哼，这块地毯还不错...莱塔尼亚的纺织品，明天就要拖走卖掉了吧？”
托兰故意用自己的靴子在地上多蹭了几脚，看着留下的鞋印，坏笑一声，环视着四周那和他当初来的时候大相径庭的陈设，讽刺道。
“与你无关。”
玛恩纳冷冷地说。
托兰“哼”了一声，随即提起了另一件事：“那两个萨卡兹骑士的来历已经有些眉目了，作为同族，我可真怜悯这些‘骑士’们的下场。”
他随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捞起一个青苹果，在手中抛了抛，一口咬下大块果肉，含糊不清地道：“不过我得提醒你，这已经不在我们谈好的生意范畴之内了...我的工作早就结束了。”
“难得来一趟卡瓦莱利亚基，我也有自己的目的。本来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你——不过看来没戏。”
玛恩纳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托兰，眸子里仿佛含着刀剑。
他清楚托兰打算做什么。
那是件相当，相当危险，也相当复杂的事情。
“哎，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们的关系不比从前啦，玛恩纳阁下。”
托兰丢下吃了一半的苹果，抬起手在自己背后的剑柄上弹了一下。
指甲和金属的撞击声有些清越。
看到玛恩纳目光重新平复下去，他才用手指了指自己，继续道：”我呢，只是一介籍籍无名的赏金猎人，对于这座大骑士领而言，我什么都不是，而你呢——哦，哈，抱歉。“
他的手指向玛恩纳，但随后又笑着道起了歉。
“你好像也什么都不是了，那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啊。”
玛恩纳身上一瞬间露出了海潮般的重压。
但托兰却毫不在意，甚至重新拿起了那个吃到一半的青苹果，用力啃了一口。
看到托兰那蛮不在乎的样子，玛恩纳身上传来的压力仿佛突然失去了动力一半消失不见。
这个一直都以严肃和不苟言笑的姿态出现在家人身边的库兰塔，似乎从未像现在这般落寞，甚至孤独过。
看着突然间偃旗息鼓的玛恩纳，托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嘴里的青苹果再也没有任何味道。
如同嚼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