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生命所厌恶的 P4
我们草草解决了晚饭,八点左右就准备就寝了。 原本是打算,如果小雾织提出异议,比如说想让我陪她打几局游戏的话,我就打起精神陪她一会。可她听到我说自己累了,只是很理解地点了点头。 “毕竟漆叶还在低烧哪。” 啊,她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至少是今晚,我还想沉湎在亲人过世的悲痛里。 另一个问题,是这间公寓只有一张床。 这确实是我的疏忽。作为父亲工作的地方,只有特殊时候才会用来住宿,床自然只备了一张。我当时是想着来这里查看父亲的笔记,才捏造出“可以在这里住一宿”这种借口,而对于实际上该如何就寝,则完全没有打算。 所以即使小雾织要让我打地铺也无可厚非。 当然,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从工作室里取出父亲野营用的睡袋,放在茶几旁发的榻榻米上,很识相地自己躺进去。 “嗯?漆叶要睡在这里吗?”泡完澡的小雾织,挽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出现在我面前。 “是啊,毕竟只有一张床。是因为我考虑不周才变成这样的,所以你上去睡吧。”我老实认错。 “咦?”她愣了愣,歪着脑袋看着钻在睡袋里的我,“这样…刚到的时候,我还以为漆叶是故意这样安排……” “显然不是,我只是想着自己能不能知道些关于父亲的事。” “要是真是那样,也没有关系的。”她稍稍别过头。 如果换个时间,她这么说的话我应该会很兴奋。但现在没有这种心思。 “谢谢。”我这样回答她,“那么,晚安吧。” 她转回来,有些……堪称是大胆地打量着着我,这下轮到我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她的凝视大概持续了半分钟,正当我要出声提醒,她闭上眼睛,快速的晃了晃脑袋,转身上楼去了。 “头发还是湿的……”我忍不住提醒。 “啊……”她停下来,“没有关系的,我并不讨厌这样。” “是吗…” “嗯,那么,漆叶晚安。”她说着走上楼去,熄了灯。
就这样,我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清晨。
喂,喂? 您看得见吧? 接下来还请您听我讲述。 雾织躺到床上。漆叶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均匀平稳,自己却一直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到将近零点,终于下定决心坐起身,尽可能轻声地攀上二楼。 啊,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要去夜袭雾织小姐呢,着实激动了一下。 但他只是瞥了一眼雾织小姐的可爱睡脸,确认她没有被吵醒,随后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卧室天花板上的天窗处。 漆叶尽可能轻地旋开天窗上的锁,缓缓地将天窗推开。 秋季夜晚的寒风灌进来,他扒拉着窗口爬出去,来到楼顶的室外。 悄悄合上窗户,漆叶回过头,隔着玻璃又看了小雾织一眼,后者“呜……”地轻哼了一声,翻了个身。 他叹了口气,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楼顶另一侧,轻轻躺下。 目光所及是夜色里的肆岭山。在夜紫罗兰色的背景上,山峰的形态被模糊简化,像是那种没有厚度,一片片层叠在那儿的黑色剪纸。 漆叶张开四肢躺着,听不见雾织的轻轻鼾声,全世界只剩下老旧路灯的电流嗞嗞。 “好冷…”他嘟囔了一声,蜷起身子开始发抖。秋风呼啸着擦过楼顶屋瓦,轻松掩盖了他的小小啜泣。 “爸……”他颤抖着低吟,同时拼命抑制动作幅度,以免打扰到下边熟睡的雾织。 真是哀伤的场景呢。在工作室所见到的照片里,有漆叶与父亲的合影,其中一张就是在这张天台上的照的。父子俩并排躺在屋顶上,在风声的掩护下谈些男生之间的秘密话题,应该是这种感觉吧。 当漆叶逐渐哭得难以自己,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的时候,他的身旁出现悉悉索索的声响。 可漆叶还沉溺在悲伤里,没有余裕去注意。 片刻后,又传出一阵砖瓦碰撞的清脆响声。 漆叶以为是自己动作太大所致,他的哭声轻下去了。 “啊——那就干脆……” 然而身旁又传来清晰的说话声,漆叶惊讶得僵住,那声音又继续说下去。 “干脆搬走吧,我就搬到这里来住……” 如果您是用听的,而不是阅读文字,您会发现,现在传来的,是您应该万分熟悉的漆叶的声音。 漆叶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声音,诧异地捂住了嘴,然后扭头看向身边。 与漆叶长相一模一样的青年——他的阴影,正坐在旁边,无神的目光望向漆叶上方一些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可那只阴影只是自顾自地一直说下去,好像处在一个与漆叶完全不同的世界,正与面前某个并不存在的人争论着什么。 “我明天就搬到这里来,我可不想和那种自以为是的白痴继续呆下去。 “不行?为什么不行啊?爸,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早就想离开那种…… “为了我?可是已经没有必要了啊,我并不想修复这种狗屎一样的亲子关系。我们一起走掉就行,她那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人,自己一个待着就可以了。 “啊?到底是……我都说了,我和她一点亲子间正常的感情都没有。我保证,我们搬出去后,我会努力工作,不给老爸你增加负担……” “够了!!” 这声怒吼来自漆叶本人。他向那只阴影不顾一切地猛扑过去。屋瓦崩碎滑落,敲出清凉声响。漆叶将那只阴影压在身下,挥拳猛击它那张木讷僵硬的面孔。第一拳打空了,直击在瓦片上,手上的皮肉撕裂溅出鲜红血液。漆叶没有理会,只是不顾一切地怒吼着向那只阴影连续挥拳。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 然而那只阴影,即使面孔被殴打的扭曲,仍在吐出模糊不清的话语。 “漆叶!”雾织从天窗处冲出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 “不要过来!”漆叶对着小雾织大吼,面颊上溅着血滴,“给我回去!” “漆叶……”雾织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我……”漆叶哑然地盯着雾织。 那只面目全黑的阴影还在说话。 模糊的声音,趁着这个沉默的空挡,泄露在阒寂的夜里。 “她活不下去?…怎么可能……那种自命不凡的智障……根本不需要什么亲人……” “你给我停下啊!!”漆叶拾起碎落在旁的瓦片。竭尽全力的挥击砸烂了阴影的咽喉,它不再出声。 “根本就是人渣!最肮脏的渣滓!根本,不配……”他歇斯底里地狂吼着,阴影的头部在猛击下逐渐碎成肉糜,腥臭的血块溅满他全身。 “漆叶!可以了!”雾织冲上去,将他扑倒在一边,“已经够了!它已经动不了了。” “你回去!”漆叶挣扎着要站起来,可雾织将他死死压在冰冷的砖瓦上。 片刻之后,漆叶精疲力竭地瘫在那里。 雾织慢慢松开他,蹲坐在他身边。 “漆叶…其实可以在我面前哭出来的。” 雾织伸出手,用衣袖一下一下,帮漆叶擦掉脸上的血迹。 漆叶推开了那只手,别过头去。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醒着的?” “从漆叶走上来的时候就一直醒着。”她如实回答。 “那为什么,不叫住我呢?” “我没有理由阻止漆叶。” “是…可是,至少应该让我知道……” “漆叶到这里来哭,一部分原因是想躲开我吧。”雾织小姐伸手托住漆叶面孔,强迫他看向自己。 “啊,毕竟是很丢脸的情况…” “因为失去亲人而哭,没有什么丢脸的。” “是么……”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阵。 漆叶闭上眼睛,不去看雾织那双很温柔的灰眸子。 “刚才那只阴影所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嗯。” “所以啊,你看……” “如果漆叶想的话,我可以都没有听见。”雾织打断了他,“在我看来,那只是一只被漆叶打败的、胡言乱语的阴影。” “这样啊……”漆叶缓缓坐起身子。 “谢谢。”他轻轻抱了抱雾织。 两人回到屋内。漆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躺回睡袋里。 “其实,漆叶可以……”楼上传来雾织的声音。 “快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爬山。” “啊…嗯,晚安。” “晚安。” 雾织不再说话。漆叶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暂时忘掉刚才的经历。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您大概会觉得云里雾里吧,为什么漆叶的阴影会独自说那么一大段话,漆叶又为何会突然变得那样愤怒异常。 就像之前所说,阴影并不是那么死板的东西。满足了特定的条件,它们会凭空出现在角色身旁。 结合午饭时阴影偷包的事件,您大概能明白吧。 角色后悔的事、对角色人生有重大影响的事。如果角色来到自己做下那些事的地方,阴影就会出现在那里,并且重复角色当时所做的动作。 漆叶应该是弄明白这一点了。 那么,下次再见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烧的愈发厉害了。 小雾织纠结着,几次提议要暂缓爬山的计划。我有说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可她显得很迟疑的样子,应该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而推迟登山也说不过去。鉴于阴影的缘故,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很久。两天之后,即使还没见到到小雾织的前辈,也必须离开。我不想因为自己身体欠恙,害小雾织错过她心心念念的前辈。 我不论怎样都不能拖累小雾织。这是我来这里两天所领会到的。失去父亲的我,是一个与幸福无缘的人渣杀人犯,而她则是一个连我这种人渣都能温柔对待的人,应当拥有与她那份温柔相配的幸福人生,而不是死在这里。我这种废物,如果还想让自己的人生有那么一丁点意义的话,就绝不能让小雾织死掉。 啊啊,有点过了,现在还没到死不死掉的问题。总之,不能成为她的累赘。 “那么,还是一起去吧。”我这样说,“应该没问题的。而且我对肆岭山景区也更熟悉,一起走的话应该会方便不少。” “但再怎么说,漆叶还在发烧,而且烧的愈发厉害……” “没有问题的。昨天……之后休息得还算不错。” “是吗,漆叶千万不要逞强呐。” 小雾织最后带着忧虑的神情答应下来。 我立时开始准备。翻出了父亲工作室里的登山杖,备好各种野营用品——如果有必要的话,今天我们会住在山上。 “如果途中路过药店,就拿一些退烧药吧。原本以为没必要,现在看来是大意了呢。”我想让小雾织安心一些,“吃了药,应该马上就能好了。” “嗯,有不舒服的话,漆叶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随后我们便出发了。
到附近的药典拿了药,又步行了十五分钟左右,就进入了景区范围。周围树木逐渐变多,人行道也变成石阶小路。 我们要攀的是肆岭山中的第二高峰,有九百八十米左右。到山脚下的时候是上午九点,计划在午餐之前完成四百米左右的路程。 说起来,第二高峰是由于开发程度低,是父亲在肆岭山景区中最喜爱的部分,以前一家人一起来的时候,爬的最多的也是这座山。 而对于我这个病人来说,爬这样的山的确称不上容易。即使负重基本都在小雾织那里,还是不免小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基本每过十五分钟我们就要停下来休息一次。 每当我有些虚弱地半蹲在那里,小雾织都会不厌其烦的跑回来扶助。爬到午饭前最后半个小时,基本都变成了小雾织架着我向上走。 午餐地点被我选在紧邻小溪的一块林中空地。我们在沙沙落叶上铺了地垫,享用起一些速食食品。然而我的胃口不是很好,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小雾织于是故作严厉地盯着我,硬将饭团向我嘴里猛塞。最后我们笑闹作一团,饭团也不幸滚落到溪水里。 这可不妙啊!那可是承载着七十亿秘密的饭团!! 托她的福,我变得精神了许多。 下午的行程依旧累人,走到后半段的时候,我的状态糟糕到让小雾织几乎想来直接背着我走。 下午三点左右,我们将近登顶。 最后一段是在树荫下的陡峭小路。脚边布满秋日落叶,掩住了本就狭窄的石级。每一步都要踏得小心,如果踩进蓬松的落叶堆里,会立马失衡滚下去。这可是经验之谈,如果刚刚小雾织没有抓住我的话,现在我已经后脑勺着地不省人事。 沿这条路走了十分钟,树林到达尽头,继而出现一片亮堂堂的空地,再往前是几乎垂直的陡崖。站在崖边的时候,基本可以览见肆岭山景区的全貌。这里之前也是我们一家三口出游时的目的地。我喘着粗气,示意小雾织先停下来。 “应该先找点木头柴火什么的…”我说着,弯腰捧起一掬落叶。 “木头……柴火?”小雾织歪着脑袋看向我。 “这样干找也不是办法吧。我们在前边那块空地把火升起来,你的前辈如果在附近,看到烟一定会过来看看。毕竟这里没有别人。” “啊,这样……” “要麻烦你去收集些湿柴——就是树上刚砍下来的那种,不然全是干柴烧不出烟……手斧在这里。”我将随身带着的斧子递给她。 大约半小时后,在便携式煤气罐的帮助下,我们把火升起来。袅袅升起的灰烟带出刺鼻气味,我们躲到十米开外的地方观望。 “好壮观……”小雾织这样感叹。 我是不觉得有什么壮观啦,或者说,她指的其实是从崖边望出去的景色?而且生火比想象中艰难好多。那种网上的求生节目看得多了,总是觉得自己徒手拿根木棍就能搓出森林大火。实地操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如果父亲没有备小煤气炉在工作室里,我们估计连暖手用的小小火苗都造不出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还是说,只要等在这里就好?”我询问身边正注视着篝火的小雾织。 “我……一会要离开一下。”她低下头,轻轻说到。 “欸?是吗……去找前辈?” 她沉默了一会。 “……对,但漆叶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可以一起去的。” “漆叶还是呆在这里休息吧,我打算把周围快速跑一遍。” 走的话还可以,但如果她是想快速搜索,我还是乖乖呆在这里吧…… 于是我“嗯”了一声,原地坐下。小雾织一开始静静地坐在我身边,大约十五分钟后,她像是觉知到了什么,受冻似的浑身颤了一下,然后跑进了来时的树林里。 天已经渐渐暗下去,风向开始改变,我换到篝火另一侧坐着。 太阳开始落山,天边开始酿出一抹水彩质感的橘黄。 有几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呢? 从开始搬出去一个人生活到现在差不多是两年。父母在我工作后就离婚,没有了一家一起出游这种理由,我这种成天宅在家里的人自然不会想到来爬这座山。父亲确实曾来邀请过我,但我们的时间完全凑不到一块——劳累的社畜生活几乎完全没有休假可言,而即使赚的了一天的空闲,也只想躺在公寓里呼呼大睡。 虽然这么说了,但以前登山经历,也并非什么美好回忆。在爬的过程中还算好,除去父亲介绍自己开发的新景点时,会兴高采烈地向我和母亲搭话,其他时候,我们都摆出一副努力登山的模样,尽量避免沟通交流。 而到了野餐时间,当我们三人围成圈面面相觑,母亲会忍不住开始谈什么“正事”,然后我和她会大吵起来,把父亲尴尬地晾在一旁。 之后的下山路程,一般是我和母亲分道走,父亲则在一番艰难抉择后跟到我这边,或有时也会跟到母亲那里。 至于山顶的这片空地……因为午饭时就会吵架,吵完就半路折返,所以真正登顶的次数屈指可数。 至于登顶的那几次嘛…哎呀…… 不知不觉中,夕阳整个掩在远方的山峦后边。 像是一粒火星,将远处那片层峦叠嶂点燃了。从秋日棕黄的山景背后,一片火红烧上天空,将渐渐暗下去的天幕重新照亮。 最后一次登顶,眼前正好就是这样的景色。 那也是我们家最后一次集体出游。 我提起了一旁的手斧,走向崖边。 跟我所想的一样,阴影在那里逐渐成形。 只要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在小雾织回来之前将他杀掉,就什么事也不会有。
接下来是!靥的时间!! 咳咳…接下来请您听我讲述。 从漆叶身旁跑开的雾织,没有走上来时的石阶小径,而是穿行在一旁崎岖的林地里,与小径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 纵使地上布满落叶,雾织的脚步依旧轻的出奇。一路疾行只踏出雨滴落地般的哒哒轻响。 这样跑了七八分钟,小径前端出现人影。 雾织向那道人影冲刺,双方距离快速缩短,两秒后她就来到对方侧边。 对方有着与雾织小姐完全相同的样貌。那是一只雾织小姐的阴影,正带着僵硬的表情环顾四周。 被树林掩护着,阴影不清楚她的具体位置。她略略俯身,把手撑到地上,同时甩出了口袋里的弹簧刀。 稍稍停顿后,林地里离她六七米远的地方“砰”地炸起一片水花,对方下意识地看过去。在那注意力分散的半秒空档里,雾织倏地从树丛里跃出来,自右后方接触到那只阴影,手起刀落,先行卸掉了它的左臂。 角度控制得很好,血甚至都没有溅到她身上。 阴影闷哼着向前扑倒,雾织垫步上前,弹簧刀尖从后背扎中阴影心脏上方的位置。 但并没有切实刺进去,对方“扑哧”一声散成一团朦胧水雾,向四周扩散开去。 雾织向后疾退,在与那团水雾拉开距离后扬起左手,雨滴汇集在上空。 当水雾扩散到她身前两三米的时候,上方雨滴也聚集的够密够多。雾织在再次后跳的同时向下挥手,雨滴向下加速,霎时响起一阵锐器破空的尖啸,周围的树木灌丛支离破碎,小路的石阶也崩裂开来。 “右边。”有人在提醒。 雾织看向右前位置,被打散的雾气在树木的残骸后汇聚成人形。 “前辈?”雾织嘟囔了一声,动作也没有停下。 她在下一刻,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化成了一股向前喷涌的水流,迅速穿越了树丛残骸的遮蔽,来到那只阴影身前。 刀刃先切开了阴影要去摸口袋里弹簧刀的右臂,然后自下向上直刺,贯穿了那只阴影的头颅。 “唔!” 就在这已经确定胜利的时刻,雾织却触电似地跳向一边。 “还是溅到血了……”她这样喃语。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染上了暗红色的斑点。 “原来你有洁癖啊,真是可爱。” “前辈!”雾织唰地转过身。身后六七米左右的林间,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站在那里。 少女身披明黄雨衣,远看好像在林间开了一蓬四月迎春。她穿着脏兮兮的牛仔短裤、靴子、系得随意的男士皮带、绿毛衣。黑发梳成很活泼的双丸子,用两根嫩绿的植物枝条扎着。两道剑眉深黑,下边是一双会让人觉得不怀好意的深绿眸子。 雾织呜咽着扑上去,少女呜呀呀笑着抱住她。 “……唔……前辈……我还以为前辈已经……”雾织把头埋在少女怀里大哭起来。 “呀,呀,好啦……我还很健康哩。”她把背在背后的老式猎枪放到一边,然后抱着雾织坐到地上,耐心等小雾织平静下来。 几分钟后,雾织止住哭声,翻身坐到少女旁边,但还在抽噎。 “那,那个……柴犬先生呢?没跟前辈在一起吗?” “啊呀……它……”少女的眸子黯淡了一下,她指了指自己的颈项,那里挂着一颗小小的犬齿,“如果再早一天,你还能见到它的。” “是吗,已经……” “昨天被阴影追上了,我自己没受什么伤,它却死了。”少女捏着那枚犬牙,“呜……但已经很走运了,那可是成长了四个月的阴影嗳。” 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立秋……是前天吧?” “嗯,是前天来的。” “第一天肯定见过阴影吧,这么说你才隔天就又碰上一次,这样会很快死掉哦。” “可是,走了好远的。” “这里……”少女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后小雾织发现那是张地图。 “嗯……”少女比划着,“欸?这是真的吗?这里离地铁站至少有五十公里吧?!” “有人说在这里可以见到前辈,所以我们就立马赶过来了。” “有人……啊,是靥吧,那个洋洋得意的丧服女。” 我在听呢,芽枝小姐,请不要这么说我,这身衣服是公装。 啊,忘记跟您说了,“芽枝”就是雾织小姐这位前辈的名字。 “下次不要一次性走那么远,超过一定距离,阴影会被送到离你很近的位置。还有……你刚刚说的是‘我们’吗?” “嗯,”雾织很乖巧地点头,“我和漆叶一起来的。” “漆叶是什么?也是狗吗?” “不是,漆叶是个很温柔的男生。” “哦哦,我知道了,是小男友啊,我家雾织也到这个年纪了嘛……”芽枝那双深绿的眸子闪亮了起来,“最近带个伴侣来这边真是流行哇。不过柴犬也很好就是了……” “流行?”雾织歪着脑袋看着芽枝。 “是呀,我刚到的时候冬季也还活着,但她那个男友已经奄奄一息了,不久之后就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场令人落泪的生离死别。听靥说,再往前的秋季也带了一个男的来。” “秋季……阿秋吗?她带来的是漆叶的父亲。” “这样吗,”芽枝站起身子,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落叶,“说起来最近的男人真是越来越蠢了呢,一旦看到可爱又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就连自己的性命也顾不上了。竟然会跟来这种鬼地方。” 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咦?难道…其实雾织你是把他骗进来的?你跟他说清楚了吗?” 雾织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我有提醒过漆叶,说立秋那天来见我,一定会死掉。” “其他的都没说?” 雾织犹豫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哎呀,这可完全不合格。雾织真是个邪恶的女人呢。” “可是漆叶他……”雾织颤了一下,纠结在原地。 “那就由我这个前辈来跟他解释清楚吧。他现在在哪里?” “…山顶上。” “那就出发!” 芽枝把雾织从地上拽起来,拉着她一路奔上山去。
事情就是这样。 芽枝小姐,真是个麻烦的人呢,竟然活了那么久。 但她应该也没剩下几天了。 那么,期待与您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