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微论-茗烟、焦大、兴儿

茗烟是宝玉的贴身小厮，也是从小跟着宝玉的。茗烟在前八十回中，出场的机会不是很多，但因为他是跟着宝玉的，所以几乎只要是宝玉出门了，他都是在场的，所以也就显得他比较重要了。

茗烟出场的着重有这么几个场面：

闹学堂的时候为宝玉和秦钟出头，可以说学堂整个闹翻天就是茗烟起头的；

宝玉搬进大观园不久就闷了，茗烟帮着买了好些书给宝玉，其中就有《牡丹亭》、《西厢记》等；

宝玉出去祭奠金钏，宝玉难言，茗烟代而祭奠。

这三出场面，一个是体现了茗烟替主子解难；一个是体现了替主子解闷；一个是体现了替主子解忧。充分说明茗烟是个机灵的小厮。他完全明白宝玉的苦衷，特别是他替宝玉祭奠金钏那一出戏，最是出彩。宝玉是没有告诉他为何事，但是他能猜出宝玉的心思，而且说的那一番话，全然不像是一个不识诗书的奴仆，而是带有宝玉几分的神采。而他能将《牡丹亭》《西厢记》这样的所谓“禁书”买给宝玉，也正是因为他太知晓宝玉了，太明白宝玉的心思了。黛玉有个紫鹃，可以为知己；凤姐有平儿，可以为知己；宝玉虽有晴雯——很多人认为晴雯是宝玉在下人中的知己。但我觉得，其实宝玉的知己，在下人中是茗烟。茗烟虽然如此，但毕竟是个粗俗的小人物。所以也就有他和万儿偷情。茗烟和万儿偷情是为了情？为了爱？虽然没有明说茗烟后来和万儿是不是还有交往，但是从宝玉问茗烟的话来分析，茗烟不过是贪图一时的色欲而已，并非要有个长久的念头。茗烟确实是跟着宝玉久了，有些宝玉的神采，但是他不是宝玉，他成不了宝玉，不是不读书的缘故，而是他学不了宝玉的“意淫”。

焦大虽然在前80回中仅仅出现了一次，但是就是这仅有的一次，让读者过目不忘——因为他的醉骂，发人深省，让人们看到了贾家的不堪。焦大虽然是个下人，奴仆，但是不夸张地说，焦大吼一吼，贾府也要抖三抖。焦大哪来的这样的霸气？当然是因为焦大曾经救过贾府创业主子的命，让他从死人堆中活了过来，这样才有今日贾府之繁盛。但是仅仅如此？不是的，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贾府对于这些奴仆，是宽厚的，不仅仅是对于焦大这样的有恩的奴仆，就是对于一般的奴仆也都是恩多责少。况且，在贾府中，年老的，曾经服侍过老一辈主子的奴仆更是得到了优待。例如，在贾母面前，赖大家母亲这样的老资格的奴仆都是可以坐着的，而凤姐等小媳妇只能站着。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前提，焦大才能“口无遮拦”，才敢于和贾蓉等较劲。即使是这样说了些不堪的话，贾蓉对待焦大也不过是让人绑着，塞了马粪，未见有其他什么更重的惩处。就是凤姐这样的强人，遇到了焦大，能怎么样？——“以后还不早打发了这没王法的东西”，凤姐也没有对焦大动粗。

有些人说，焦大这样的奴仆，奴性太重了，意思是有些责怪贬低焦大。这样的话大致是对的。但是，脱离了当时的情况，仅仅说奴性重，有些偏颇。其一，焦大自满于自己的奴仆身份，并不一为意。这不是什么奴性重的问题，而是在当时的环境下，他没有这个认识，他就是个奴仆，他不会认为自己应该要和贾珍、贾蓉乃至于贾敬等要平起平坐。其实，焦大还真不比贾珍贾蓉父子在某些方面的地位低。正因为这样，焦大才觉得自己腰杆硬。第二，焦大把自己当做是贾府的一员，他已经将生命融入到了贾府中，所以他才会对于贾府目前的一些丑态捶胸顿足，感到焦急不安。纵观全书，贾府中的下人们几乎都是这样的思想。一旦当他们听闻要被撵出去，他们几乎都会觉得这是有失脸面的事情，感到不安，感到羞愧。这其中当然有经济方面的考虑，但不是唯一。也确实是因为他们把贾府当作了自己的家了。

焦大说的“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重重地打了贾府一嘴巴，也是打醒了读者，让读者看到了这样的贵胄之家阴暗的一面。前面述说秦可卿的时候，已经谈到过，这样的说法或许不是全部是事实，有些是焦大的臆测。但是也全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全然是假话。否则在场的贾蓉、凤姐等不会无动于衷。后来尤氏在抄捡大观园后去看惜春，听惜春说曾经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的，尤氏说惜春应该要问个明白，应该去告诉尤氏。这说明，如果真的是些谣传，贾府的主子是不会当作没听见的。他们没有去责问焦大，那么合理的推测就是他们也是明白其中的某些事情不是假的，他们是知道自己府中的一些龌蹉事情的。他们心知肚明。那么，为何扒灰之事涉及到了贾珍和秦可卿，贾蓉和凤姐都无动于衷呢？贾蓉是可卿之夫，凤姐是可卿要好的“姊妹”，是不是他们都已经知晓可卿之事，只是碍于情面而不敢发作？还是因为焦大口称的这些事情其实并不是贾珍、贾蓉等这一代贾府子孙的故事，而是上一代，上上一代的故事？因此为尊者讳，贾蓉凤姐不去对质。后人多认为扒灰就是指的贾珍和秦可卿，因为脂砚斋有说，稿文有删改。或是不错。只是结合焦大之言贾蓉凤姐的反映来看，或许另有所指也未可知。

在书中可以单独作为男性奴仆传记的最后一位我认为就是兴儿了。兴儿是贾琏的小厮，他的传记就在尤二姐问话和凤姐问话的那两回书中。

兴儿和茗烟一样，是个机灵之人，嘴巴甜。所以当尤二姐被贾琏娶了后，得宠了，兴儿对二姐是十分殷情的。二姐问他一些府里的事情，他都说了，而且说得有声有色的。例如他对于凤姐的描述就十分传神，虽说未免不是带了些添油加醋在里面。说黛玉是“风儿一吹就倒了”，说宝钗是“雪堆出来的”。说什么“生怕这气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气煖了，吹化了姓薛宝的”，这都是十分贴切和传神的说辞。而后来当凤姐问他话的时候，他又是极力讨好凤姐，把事情的前后都抖了出来。兴儿这般或许是对于贾琏是不忠的，但是贾琏连这样的大事都瞒着凤姐，本就是不尊重凤姐——凤姐是贾琏的妻子，兴儿不过是替贾琏弥补而已。况且，兴儿也算是凤姐的下人，凤姐在家里的地位甚至还要高于贾琏一点，兴儿何必要还去隐瞒呢？兴儿说出来也是他的本分。想来，就是贾琏知道了兴儿对凤姐所说，也不会对兴儿怎么样的。毕竟贾琏自己又能对凤姐如何呢？

兴儿是不是会如同茗烟那样，是贾琏肚里的蛔虫呢？是不是很能知道贾琏的心事呢？这个不太好说，毕竟没有如同茗烟那样的文本证据。不过以兴儿的身份来说，以兴儿的机灵来说，应该不会差茗烟太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