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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奇谈】十一特别赛初审通过文《Coming back to life》

2018-10-06 12:52 作者:乡里奇谈--狂奔の玉米  | 我要投稿

作者:helltail(B站)

 Coming back to life

 

 

 

刚刚结束搬家作业,原本只是想要稍微熟悉周围环境的爱丽丝,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里会遇到认识的人。

幻想鄉很小,所以在什麼時候遇見什麼人都不奇怪。但是在外面的世界?還偏偏遇到的是这个妖怪?

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但爱丽丝是不會記錯的,那个暗红色的格子裙,同样款式的马甲似乎是为了方便活动而脱下,挂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还有阳伞。那把白得浮夸的阳伞。

爱丽丝稍稍走近那个站在树荫下的身影,连名字都还没有叫出来,背对着她的女人就转了过来。

仿佛是在等她似的,风见幽香露出了微笑。

 

 

 

完全看不出是刚刚搬好家,房子里挤满了家具。新裝修的味道被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维多利亚风家具盖了過去。虽然搬家公司的人願意免費把那些陈年的家具搬出來,但爱丽丝拒絕了。

爱丽丝把茶壺和牛奶放在桌上,稍稍有所警戒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幽香。

“所以妳的物品已經全部都搬進來了嗎?”幽香有饶有兴致地看着装有牛奶的骨瓷壶,稍稍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加进自己的红茶。

“你为什么在这里?”爱丽丝的双臂在胸前交叉,站在椅子旁。

幽香把骨瓷壶放下,很悠闲地看着爱丽丝。

“我搬出幻想乡了,就和你一样。顺带一提,我从搬出幻想乡开始到现在已经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五年,如果妳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问镇上的居民,但现在......”

幽香的手指向爱丽丝身旁的椅子,爱丽丝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一些,坐了下去。幽香微微一笑,帮爱丽丝倒了一杯红茶:

“我不知道妳也搬出幻想乡了。”幽香看着爱丽丝。

“我是十年前搬出来的。”爱丽丝慢慢啜了一口红茶,停顿了一下,才拿起一旁的牛奶。

“十年啊......也过了十年呢......”幽香把眼睛闭上,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靠在墙上陈旧的摆钟发出沉重的滴答声,正午刚过,窗外冬日的阳光悠闲地照着,照进这充满着厚重木头和细微霉味的小屋。幽香站起身子,随意地在小屋走动。即使门外的观光客的喧闹声,小镇生锈广播喇叭的杂讯以及阳光照射的角度都在无形或有形地移动,爱丽丝还是觉得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

幽香的视线停在了壁炉上的一个木头人身上,那是在进行绘画的时候会使用的那种关节可动的木头人。她拿下来,也许是壁炉中火焰的关系,幽香的露出一种过度温柔的眼神看着它。

“是呢......这栋房子以前的主人是一位业余画家......我和她有过几面之缘......”

爱丽丝知道这栋房子的主人几个月前过世了,自己才得以住进这间房子,幽香在自己面前这么讲,爱丽丝不知为什么有些愧疚:“真不好意思......”

“不不不。这不是谁的错。”幽香赶忙澄清,“况且也只是几面之缘而已......”

爱丽丝看着幽香有些慌张的模样。原来像她这样的大妖怪也会露出这样的姿态。她这么想到。

“这么说来,”幽香把木头人放到桌上,“妳还有再继续做人偶吗?”

“没有。”

爱丽丝答得很快,语气很平静,平静到让人难以追问。她把木头人往幽香那里稍稍推了一些。

“这样啊......我还想说人偶工匠是一个很好的伪装呢。”幽香把木头人拿起来,放回壁炉,“妳的伪装是什么?”

总不能在人类社会说自己是妖怪或魔法使,所以才会需要伪装的身份,在他人问起的时候才不会起疑。

“我是一位找不到灵感的画家,来这里找寻灵感。”

以前稍稍学过绘画,爱丽丝觉得这个伪装很完美。

幽香微微苦笑:“这座小镇的人可不欢迎这样的人,年轻的艺术家在这个类型的乡村通常被视为嬉皮或者异教徒,会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关照吧?”

看来相比之前居住的地方,这里的风气似乎较为保守。爱丽丝可不想被特别关照,看来需要重新想一个身份了。不过在这之前,她也稍稍有些好奇:“那妳的身份呢?”

幽香抬起一根眉毛,短暂迟疑之后,她说:

“年少丧夫的寡妇。”

爱丽丝看着眼前的女人,唔,这样说或许不礼貌,但这伪装还真像啊。

“我还特地说我丈夫留了很多钱给我,所以我不用工作。只要在庭院里种种花就好了。”

爱丽丝想起很久以前她看到过的太阳花田,不会太显眼吗?

幽香似乎是看出了爱丽丝的想法,稍显神秘地笑了一下:“放心吧,我种得很......低调。”

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但爱丽丝还来不及追问或者思考,就被摆钟的准点钟声打断了。

“两点吗?”幽香的眼睛稍稍转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最后她伸出手:

“机会难得,我带你到镇上走走吧?”

“这怎么......”

爱丽丝的本能想要拒绝,但是稍加思考刚刚看见和听见的事情,眼前的妖怪似乎没有自己想象得这么危险。自己也应该多多熟悉这里。

“不麻烦吧?”

“我到晚上才有事情要做。”幽香似笑非笑,表情似乎更加神秘了一些。

爱丽丝点点头,陈旧的时钟继续走动。

 

 

 

冬天的下午两点,炽热与寒冷在这个时间展示休战,形成一种舒适的温暖。镇上的居民忙进忙出,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你不知道吗?”幽香露出稍稍惊讶的神情。“今天是圣马丁节,由于每年都蛮盛大的所以会吸引不少外地人,我以为你就是知道才选在这之前搬进来的。”

爱丽丝摇摇头,她不怎么喜欢庆典,也从来不会去记得什么节日。她不觉得有什么意义。

幽香稍微介绍了小镇大部分的人员和店家,那边的店里有卖什么,那边的家里住着谁,站在那里的人是谁,他的品格如何,性格如何之类细碎的事情。除了花店的老板娘对幽香打了一声招呼以外,幽香似乎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多的交际。

“我和小镇的大多数居民没什么来往。”幽香苦笑道,“一开始有些男的听到我是寡妇就对我有想法......我很坚定地......就当做是拒绝了他们吧。”

爱丽丝想知道那些人的白骨是不是被埋在幽香的后院。

她们来到小镇的中央广场。“今天晚上这里会有烟火。”幽香和爱丽丝坐在长凳上,游客和园游会摊贩穿插在石板路上。“这座小镇会像这样忙碌到晚上。不过放心吧,明天之后的这里会像魔法之森一样安静。”

他们坐了一会,幽香想起有些东西要买,请爱丽丝先在广场随意走动,她之后再找她。

爱丽丝站起了身子,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就盖好的房子包围着这里,和爱丽丝的新家一样,用大小不一的浅棕色石砖搭建的房子和深棕色的屋顶给人一种放心的坚实感。掉光叶子的灌木,身后的喷水池稳定的流水,以及斑驳路灯上挂着的相同的布条,似乎都注定了了这座村庄的深沉。这是那些游客或者摊贩都无法盖过的一种基调。

喷水池旁的石碑上似乎写着小字,爱丽丝稍稍凑近观看,黑色的大理石上用暗金色刻上在某次战争中的牺牲者。

历史。历史对于爱丽丝来说代表着什么呢?爱丽丝难以理解这个问题的意义。但毫无疑问,历史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这个石碑也好,这座小镇也罢,就连在爱丽丝家中的那些低调的维多利亚风格的旧家具的身上都是承载着历史的。他们之所以斑驳,之所以残缺,不完美,都是历史在他们身上的体现,静静地向人们低语着有些东西曾在这里活着的信息。

但对于妖怪来说,不论什么历史都难以被刻印在他们的身上。她们不会变老,不会随着时间消失。有了皱纹就消除;有了破损就补上;有了伤口就会被他们的魔法复原,连一点伤疤都不会留下。因此,她们不擅长面对历史,不擅长去记忆,去回顾,当这些事情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她们往往变得紧张,笨拙。

为什么要在这里纪念这些人呢?爱丽丝想到:在这个平静又令人放心的地方,这块石碑所散发出的不和谐很难被中和。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起悲伤的事情呢?那些金色的涂料有些已经掉漆了,在过了这么久的时间,真的有人会在意吗?真的有人会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爱丽丝看着石碑出神,以至于没有发现后面出现的人。

“那个......不好意思?”

“什么事?”爱丽丝尽快从思考中抽离,表现出善意的眼神和表情。眼前是一位女孩,从她黑色的长发和偏黄的肤色以及刚才那句生涩的英文看来,她应该不是本地人。

“嗯......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个金色长头发,身高稍微比我高一些,年龄相近的女生?”黑发女孩有些过度的谨慎和严肃。

爱丽丝从刚才到现在都在看着石碑,当然没看到什么金色长头发的女孩子。正当她要回话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两人对话视线的死角窜了出来。

“千代子!”金色的头发插入两人的对话,开始对黑色长发的亚洲女孩开始讲话。他们讲的是日语,所以爱丽丝听得懂——她本该听听她们在讲什么的。

但爱丽丝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眼前的两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在这里?他们是谁?

为什么自己会想这个?

金色头发的女孩注意到了爱丽丝,用标准的英式英文对爱丽丝说道:“冷落了大姐姐真是抱歉,刚才我的朋友走丢了。”

“啊?不,没事,我听得懂日文。”爱丽丝暂时放下思绪,微笑着用日文回应,眼前的两人互看了一眼,显然是对于在英国乡村中遇见讲得一口标准日文的女性表示惊奇。

“大姐姐的日文好标准哦!你是不是去过日本?”金色长发的孩子笑着问道:

“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面?”

击中了。

园游会摊贩的空气枪命中了所有的罐子,摊主发出惊叹,恭喜前来游玩的男人。大家把头转向摊贩,爱丽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原来是这样啊。

眼前的两人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看过呢?当然了,天杀的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妳当然看过这两个人。

在很久以前,还在幻想乡的时候,巫女和女巫在空中飞翔,在妳的小屋里喝茶,还有在飘满樱花的宴会上失态。

金色的长发,乱糟糟的,那种大喇喇的性格;黑头发,过度谨慎和严肃。是啊,她们从哪里来?为什么在这里?她们是谁?

为什么自己要想到这些?

“为什么呢?”爱丽丝的嘴巴张得很小,声音很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啊?”金发的女孩似乎被问倒了,“就......觉得好像看过......因为我之前有去日本留学的经验,大姐姐妳又讲得出这么流利的日文......”

也许是感觉到不对劲了,黑发的女孩拉了拉金发女孩的袖口:“我们接下来要去下一个景点了,很感谢妳。”黑发女孩鞠了一个躬,两人离开了。

幽香从她们离开的方向走来,看着神情呆滞的爱丽丝,再顺着爱丽丝的目光去看两位女孩,最后没有表情地走到爱丽丝面前。

“我买完了。”幽香把园艺用的铲子往爱丽丝眼前挥了几下,只得到几个无神的点头。

喷水池开始了水舞秀,在爱丽丝身后花枝招展。人们凑了上来,爱丽丝和幽香站在原地,显得有些突兀。

她们站了好一阵子,水舞的水柱交错,融合,分离。炫目的技巧让观看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呼。

“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到我家休息一下吧。我正好有一些康福茶可以让人舒服一些。”

爱丽丝稍稍清醒了一些,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在这里。她点点头,跟上幽香的脚步。

 

 

 

幽香的家坐落于乡村的边缘。由于远离镇中心,生活机能上相较其他镇民差了一些,作为补偿,这栋房子的院子就被管理委员会划分得稍微比别人大了一些。

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绣球花,波斯菊,牵牛花,薄荷,这些是爱丽丝叫得出名字的,剩下的除了一块突兀的空旷土壤以外,都种满了属于或者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

“有人问我怎么让花像这样一年四季盛开......我告诉他们我也不知道。”幽香把园艺铲子放到花园的一角。爱丽丝想起幽香在自己家里讲过她种得花很“低调”,但这一大片的色彩和不同季节的花让爱丽丝很难想象幽香所谓的“低调”是什么意思。

进入幽香的房子,爱丽丝不免感到一些惊讶。原以为会是和外观相同的英伦乡村风,但进入才发现幽香的客厅只有一张桌子和四张椅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这算得上是北欧极简风吧?”幽香耸耸肩,“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白色的椅子,白色的墙面,保留原色的桦木餐桌,简简单单地几个四方形组成了这里。幽香在厨房泡茶,从缝隙看进去厨房似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物品。

有什么不对劲。爱丽丝的直觉告诉她。是这个简单到有些病态的家吗?外面过多的花?还是那块什么花都没有长的土壤?

这些似乎都不是答案,爱丽丝也想不出来。幽香把康福茶放到桌上。佛手柑的香味飘出,爱丽丝稍显迟疑地看着这壶茶。

“这是我以前在梦幻馆的时候用的配方。”幽香解释道:“把伯爵茶和康福茶等量放入,味道很棒。”

帕秋莉似乎告诉过自己,梦幻馆是在幻想乡之外,幽香以前的住所。爱丽丝喝了一口茶,让人感到安定的味道在全身扩散。

“爱丽丝本来也不是住在幻想乡对吧?”幽香坐下来,帮自己倒了一杯。爱丽丝点点头,她原本住在魔界。这么说来,她和幽香还真像,都是原本住在外面,之后来到幻想乡,最后再搬到外界。

也许是看到爱丽丝的神色恢复了一些,幽香把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放在下巴:

“很像呢,刚刚的。”

爱丽丝一时以为幽香在想的事情和她相同,但她很快就从幽香的神情反应过来,那种面无表情中似乎带有一些隐晦的恶意。

幽香说的是刚才的那两个女孩。

爱丽丝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感到有些耳鸣。窗外已经来到了黄昏,硕大的橘红色照进空旷的客厅,两人的身体随着空间被不断拉长,影子被钉在夕阳照射的墙面上。幽香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不是我在外界第一个遇到的熟人......我几年前在这里有遇到过荷取一次,她告诉了我魔理沙的那件事情。”幽香的语调平稳,“我很遗憾。”

“她是人类。”爱丽丝勉强说出几个字,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才说下去:“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妳当然知道。你的感觉如何?”幽香的身子稍稍凑近,微微歪着头,爱丽丝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我不在乎了。”

“说谎。”幽香的表情突然变得冷峻,“当然没有了,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你到现在都没办法释怀。你害怕那个地方,你害怕幻想乡,你害怕那个给你美好又给你悲伤的地方,所以才逃了出来,没错吧?”

不知道为什么,幽香的语速越来越快。爱丽丝耳鸣加重了,听不清楚幽香讲的话。她觉得意识有些远去,有什么一直往下沉,让她坠落回到好多年前。在相似的夕阳下,她牵着病床上的一只手,老旧,黑斑,满是皱纹,凸起的血管和点滴。床那头的女人早就不是爱丽丝一开始认识的那个人,但从乱糟糟的金色头发仍然可以知道她的名字。

“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去见灵梦了。”床上的人试图用一些幽默的话语来缓解房间的消毒水味,但爱丽丝还是低着头。

“爱丽丝的手真是漂亮呢。”魔理沙握紧了爱丽丝的手。

爱丽丝看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长年的人偶师生涯却没有留下什么伤疤。她突然觉得这双手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

于是在魔理沙下葬的那一天起,爱丽丝就把所有人偶师相关的器具和以前的作品全部都锁在一个柜子里,再也没有做过人偶。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当爱丽丝观察自己的手,魔理沙的手就会在爱丽丝的意识中重叠,爱丽丝会感到恶心,仿佛千万条蛆虫从手上爬过似的。她开始想要逃避自己的双手。

接着是整个魔法之森,森林专属的那种寂静的低语在爱丽丝的耳边盘旋。魔理沙的影子时不时在爱丽丝眼角的余光中出现,等到爱丽丝转过头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见。

最后,整个幻想乡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美术馆长廊,不论爱丽丝走到哪里,魔理沙都好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向自己对话。爱丽丝听得到,那些声音从清晰的交谈,笑声,逐渐变为杂讯,难以理解的字句。最后,整个幻想乡都仿佛被魔理沙的余烬覆盖,每次呼吸都受到阻塞。爱丽丝再也受不了了。

于是她离开了。

不再去想幻想乡。爱丽丝叫自己忘记那些事情,在外界的各地流荡。不快也不慢,十年过去了,一切似乎都很遥远,爱丽丝感觉自己可以对那些问题保持不在乎的心态了。

但在广场遇见的两个女孩给了爱丽丝重重的一拳。爱丽丝不理解,明明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不是吗?为什么只是长得像的两个人,自己就感到动摇了呢?

明明好好地生活了十年。

明明好好地丢下了过去的回忆。

为什么在今天全部都回来了了?

为什么要让我再捡起我的过去?

爱丽丝回过神,眼前的幽香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都是因为这个人。

如果没有遇见幽香,就不会发生这些事,爱丽丝会在这里再安稳地住上十年,等到周围的人稍稍起疑的时候,再搬到下一个地方去住,不断流浪,直到结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来临。

但就是因为自己在人群之中发现了那个撑着阳伞的妖怪,才会发现那两个长得像灵梦和魔理沙的两人个女孩,才会发生这一段对话,才会发现自己的心中还是没办法释怀。

爱丽丝看着幽香。全是妳的错。她想到,全是妳的错。

但接着,爱丽丝发现幽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奇怪的模样。爱丽丝说不出来,但在令人生畏的外表下,有什么在深处,几乎要爆发出来。

有什么不对劲。这种感觉再次浮上爱丽丝的脑袋。为什么幽香要对自己讲这些话?单纯是为了讽刺她?单纯只是彰显自己的刻薄?

违和感,这个房间也好,幽香的话语也好,乃至于自己在这栋房子,这个花园,这个和幽香度过的中午和下午,都仿佛不带刺的藤蔓轻轻蔓延着爱丽丝的直觉。

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不,是缺少了什么。但是这间房子里缺少的东西太多了,造成违和感的是什么?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她回到了第一次看见风见幽香的时候。那是在幻想乡,毒辣的太阳下,风见幽香撑着阳伞,在太阳花田中伫立,看着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啊。

爱丽丝抬起头,近乎疯狂地扫视一遍周遭的环境,然后再把一切都梳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什么,最后抬起头。

看不见表情,幽香低下了头,已经准备坐回椅子上了。不现在讲出来的话,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爱丽丝想,于是她用力发出声音。

“妳呢?”

椅子拉开到一半,拖行的声音戛然而止。幽香还是低着头,身体就这么僵在那里。夕阳往下移动,她们的影子被拉得更长,幽香站着,她的的影子比爱丽丝高很多,上到了天花板,窗外的天空颜色更深,更加诡谲,空旷的客厅无比寂静。

爱丽丝尽可能不去理会那些溢出压迫感,极力隐藏声音里的颤抖说道:

“也许吧,也许我是逃出来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那里,但你又如何呢?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呢?”

幽香稍稍抬起头,很久以前魔理沙描述过的,只出现在书本上的那种肃杀的双眼盯着爱丽丝。

“什么意思?”

多数人会被这句话充满着威压的字句吓得不敢再说话吧?但是此时的爱丽丝异常敏感,她听出了这句话中的一丝迟疑,所以她决定在这里把所有的筹码压上,打出王牌。

“向日葵。”

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幽香的脸庞出现了不自然的跳动和扭曲。刚才肃杀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伪装成冷酷的呆滞,幽香的嘴巴颤抖着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爱丽丝没有给她机会。

“从进入院子之后就一直感觉到一股违和感,虽然我叫得出名字的花不多,但是没有向日葵?掌握着四季花开的风见幽香的花园里没有向日葵?别开玩笑了。

“是想要忘掉吧?幻想乡的一切。所以不再栽种会回想起那里的向日葵,就连家具也丢个精光,像笨蛋一样。”

爱丽丝的嘴巴吐出连自己思考都没有思考过,杂乱,直觉性的话语。她的脑中回想起幽香的那句话。她的花种得很低调。当时觉得这句话似乎有所深意,大概就是指向日葵吧?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吧?爱丽丝不知道幽香被什么伤害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幽香也和自己一样逃跑了,也想要遗忘。

与其说逃跑是因为害怕,倒不如说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继续生活,什么样的态度继续呼吸。

笨拙,妖怪在面对这类问题都是笨拙的。因为历史和记忆对他们来说永远是朦胧的,不明显的,所以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悲伤——特别是当这个悲伤的来源来自于他们所爱的事物。所以当发现了相似的灵魂的时候,难以坦率自身的心情,就用上了讥讽和刻薄来当做自身告解的保护罩。

幽香坐了下来,沉默地交叉自己的十指,放在低垂的额头,好像在祷告着什么。

爱丽丝想起了,幽香在一开始说的那句“很像呢。”,真的是恶意的表情吗?那句话是不是有另一层含义?爱丽丝喃喃自语:“很像呢。”

幽香缓缓抬起头,喝了一口茶,试着保持冷静的语气,但在爱丽丝听起来不太成功。

“你说什么?”

爱丽丝看着幽香,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我们两个。”爱丽丝盯着幽香,幽香盯着爱丽丝。爱丽丝眨了眨眼睛:

“很像呢。”

斑驳的路灯亮了起来,圣马丁节的重头戏即将开始,小孩提着灯笼走上街道,斜阳发出无力地光芒,幽香的茶杯掉到地上,碎裂成片。

幽香看着碎裂的茶杯,爱丽丝盯着幽香。茶杯碎裂不平整的边缘,冷风吹响不知何处的大树,小孩发出无意义的欢乐声响。时间是静止的,爱丽丝发誓,那一刻的时间是静止的。

似乎过了很久,幽香才缓缓抬起头,露出苦笑:

“我想我们都得承认自己的软弱。”

说完之后,幽香进入了卧室,爱丽丝听到床头柜被拉开的声音,接着幽香拿着一个纸袋,像飘似的走出房子。

爱丽丝跟了上去,幽香拿起今天刚买的园艺铲子,蹲在那块什么也没有的土壤旁,在土壤中间挖开一个小坑,然后打开纸袋。

借着夕阳的余晖,爱丽丝看到了向日葵的种子在里面。

幽香慢慢地把种子拿出,稍稍一阵停顿之后,把种子放入,然后盖上土壤。

幽香蹲在那里看着土壤。“开花之后,它会很漂亮。”

爱丽丝点点头,“我相信会的。”

幽香站了起来,望向紫色和橘色交融的天空,伸出手把一串钥匙递给爱丽丝。

“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应该再也不会回来。”幽香的眼角余光看见皱着眉头的爱丽丝:“不要在意,我本来就决定好今天要离开了,与妳无关。最近一直有喜欢八卦的人在问我为什么不会变老......如果妳家里有什么缺少的,可以来这里拿。”

爱丽丝没有接过钥匙:“但是这样,你不就看不见向日葵开花了吗?”

幽香看着天空。

“那不重要......”幽香说得很轻,仿佛也在自言自语,“这样就好。对,这样就好......”

爱丽丝说她不了解这句话,但她还是接下了钥匙。

 

 

 

十一月潮湿的冷风吹入村庄。妖怪是不会这么轻易感觉到冷热的,即使如此,在看到外面的夜色之后,爱丽丝和幽香还是多加了一件衣服。

她和幽香在走去广场的路上,一旁的小孩兴奋地拿着灯笼往广场跑去,爱丽丝才想到一个问题。

“幽香,圣马丁节是什么啊?”

幽香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吗......爱丽丝知道基督教或者天主教吗?”

在外界生活了十年,多少有所耳闻,爱丽丝点点头,于是幽香讲下去:

“据说在很久以前的罗马帝国,一位叫做马丁的帝国士兵骑着马和同僚经过街道。当时是大雪天,他看见路边有一位流浪汉,赤裸着在街上躺着。他于心不忍,身上有没带什么东西,于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用剑砍成两半,把一半分给那个流浪汉。这个行为遭到了同伴的耻笑,同时因为毁损军队发配的物品而被关了三天的禁闭。

“关完禁闭之后,他向自己的长官表明自己要离开军队加入基督教,长官则希望他再就任两年。两年之后,圣马丁离开了军队,成为教士,后来当上一位主教。

“而他赠与披风的流浪汉,有一说是耶稣的化身,因此之后他被尊为圣人。后人为了纪念他所以才会在这一天庆祝。据说这个村庄圣马丁曾经造访过,所以一直以来这里的圣马丁节都办的很盛大——至少我十五年前离开幻想乡,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办得很盛大了。”

爱丽丝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幽香是在十五年前离开幻想乡的......十五年前......是灵梦过世的那一年吧......

为什么幽香在看见那两个女孩的时候马上就明白自己的想法了?难道幽香也......

爱丽丝想问一些问题,但张开口之后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失礼,于是又闭上了嘴巴。但幽香已经看到了爱丽丝的动作:“还想问什么吗?”

“不......”爱丽丝思考了一下,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会去浇水的。那颗种子。”

幽香稍显惊讶,但随即以笑容回应:

“谢谢妳。”

他们到了广场,例行的戏剧上演了。一个穿着披风的男子扮演着圣马丁,骑着马缓缓骑向喷水池,爱丽丝记得幽香跟她说过,那名男子是镇上的医生。

喷水池的水舞结束了,现在似乎为了戏剧连普通的喷水都停止了。一位男子只穿着古代的底裤,上半身赤裸地躺在喷水池的石碑旁。

扮演圣马丁的男子下了马,拿出塑料制成的宝剑,在他的披风上轻轻地比划了一刀,接着再沿预先设计好的机关撕开,将一半的披风送给那名流浪汉,最后跨上马象征性地离去。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圣马丁的演员和流浪汉在喷水池旁对大家鞠躬。

爱丽丝是知道的,在一开始的罗马帝国对于基督教很不友善,进行了一系列的迫害,到很多年之后又突然将其奉为国教,爱丽丝不了解这其中复杂的程序,但是昨天还在伤害你的人今天却割下披风与你分享,这之中不是很矛盾吗?

人们笑容和幸福洋溢的表情,互相祝贺以及对台上的演员献花,果然是遗忘了吗?人的一生很短暂,所以把悲伤地部分视而不见,就像圣马丁一刀把披风斩断一样,把悲伤舍弃吗?

像是工作人员一般的人给扮演流浪汉的演员披上衣服,正好有人要献花,那名演员手忙脚乱之下,不小心把花束中的几朵花掉到了地上,就这么正好掉到他刚才躺的石碑旁。

他迟疑了一下,对着那块石碑微微鞠躬,然后把那几朵花留在了那里。

为什么呢?爱丽丝想:那块石碑很旧了吧?眼前的演员不可能认识上面的人啊,为什么要对他们敬礼呢?为什么要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放置这块石碑?不是要遗忘吗?这样怎么遗忘得了呢?

圣马丁的演员仍穿着戏服,走上临时搭建的舞台,开始发表感想。半截披风仍在他的肩上,一旁的工作人员则将另外半截披风折好,小心地放在一个木制的盒子里。

像干涸大地上突然出现的闪电,劈开龟裂的土壤,喷出泉水。半截披风,向日葵的种子,石碑,什么东西都涌出来了。爱丽丝明白了,她早就应该明白了。

圣马丁割开了披风,但是他真的是打算把自己的过去都割弃吗?怎么可能,过去这种东西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是无法被割弃的,就像这件披风在明年的同一时间会被再次拿出来披在圣马丁身上一样。这件事很好理解,自己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愿意去接受而已。

那这则故事所要割开的究竟是什么呢?也许这则传说是真有此事,而“割开披风”这个行为也不过是单纯地描述罢了。但在爱丽丝的体悟中,这个行动是存在背后的意义的。

石碑为什么会在哪里?为什么要对悲伤的事一提再提?

因为那是悲伤的事情,而事件本身以及人们对事件的情绪是分离的。悲伤的事情永远不会消失,但不会消失的是事情本身而已,而情绪却是可以抽离并且消化的。而消化自身情绪的方法只有一种:

就是面对这个情绪。

越是不去看那些情绪,那些情绪就在自身积攒,那种低压压抑着身体,最后形成无解的漩涡,把心灵拖入深海一般的黑暗。因此,重点不是看到事情变得美好,更不是把事件从历史抹消。真正的重点是把情绪和事件分割。像是割开披风一样,斩断事件本身和自我的情绪,面对并且消化这个情绪,给自己一个交代,最终回顾悲伤的事情的时候,达到一笑了之的态度,走向未来。

真是的,谁做得到啊?

这种散发出光明万丈的说辞还真是不适合自己。爱丽丝这么想,但是她又想到那块石碑,圣马丁在斩下披风之后决定放弃军队成为教士,还有幽香种下的向日葵......她突然有些了解幽香为什么要种下那颗她看不见开花的种子了。

爱丽丝回过头去,想和幽香说些什么,但才发现幽香已经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中午看见的那两个女孩。爱丽丝的心脏稍稍颤了一下,但随即深呼吸了几次,从远处观察她们。

......什么嘛,似乎也没那么像。

黑发女孩的身材似乎比灵梦还要瘦一些,魔理沙的肤色也没有金发女孩那么白。

真是的......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自嘲了一下。从一开始就看得仔细一些不就好了......

但这样或许也不错吧?

司仪宣布烟火即将开始施放。在一阵掌声之中,周围的灯光暗了下来,原本躁动的人群也变得安静,盯着远处的天空。爱丽丝跟着看过去。没有星星,没有云,弦月的光芒微弱,但是很安稳,很自然。

突然从远方的那里传来声音,像不知名的怪鸟翱翔在云霄上时所发出的嚎叫。紧接着,一颗光球往天空冲去,最后在夜空中迸发出金黄色的光辉。

那一瞬间,烟花,向日葵,魔理沙,好像全部都在夜空中重叠在一起,但又迅速消失。爱丽丝微微张嘴,想说出慰留的话语,但又随即闭上嘴巴。爱丽丝闭上了眼睛,她放慢自己的呼吸。爱丽丝的思绪开始不连贯地流动,好似生锈的机器开始运行。幻想乡,魔法之森,魔理沙......全部的片段开始在她的身体里回荡。开心,悲伤,无趣......一个又一个的情绪达成了一次又一次奇妙的平衡。最后,当爱丽丝张开眼睛的时候,这位魔法使惊奇地发现,历史第一次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伤疤,这道伤疤没有像平时一样使用魔法不留痕迹地消除,而是自然地留下丑陋的血痂。也许是这个血痂的关系,爱丽丝的心好像重了一些,沉甸甸的,但感觉很舒服,很踏实。

爱丽丝把双手放在胸上,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心脏这么坚定地跳动,有什么从眼睛跑了出来。对悲伤的事情一笑了之?真是的,谁做得到啊?

但是......

“我会努力的......”

不知道是说给魔理沙,幽香,还是自己听的,爱丽丝也不知道。她用指尖稍稍抹去眼角溢出的某种东西,然后继续看着夜空的烟花。

然后是第二发,第三发......

 

 

<本文完>

 

 

 

圣马丁节是真实存在的节日,一般出现在西欧国家。大多是在每年的11月11日举办,根据地区不同也会有时候有延迟一天或者提早一天举办的可能。

文中提到的传说的另外一个版本,说的是马丁救济的乞丐不是耶稣的化身,而是耶稣底下的一名天使的化身。碍于文章篇幅问题就没有放进去了,特此说明。

 

 

 

 

加分项:黑幕禁止,每逢佳节,爆裂无声,乱点鸳鸯谱(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  with  风见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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