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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邵年】《与狼随行》

2022-08-14 23:43 作者:林梦瑶-  | 我要投稿

猎人X狼,he,叙事混乱。


  突然就想写写,时间短,写得烂,随便看看。



  0.

  并非禁锢,并非放手,爱是彼此自由下的随行。



  1.

  “醒了?你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好在那匹狼没有攻击你,反而还后退了几步,不然其他人可没你那个胆子走进仓库,要那样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你拉出来。”

  林哲宇从床上坐起,发现这里是村中医生的小屋,他晃晃头,想让浑噩的头脑清醒过来。

  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在仓库里,昏暗的空间内,为数不多的光是从窗外透进来的月色,一匹银白毛色的狼身处其中,亮着獠牙。那时林哲宇清楚那从牙尖滴落到地上晕染出阴沉色调的血是属于自己的,因为手臂上的阵阵痛感非常鲜明,但当人们都因为恐惧而拥挤在仓库门口时,他还是做了那个唯一向狼走近的人,就算是猎人,这份无畏也让众人不知该惊异还是不解。可惜最后没能走完那段路,伤势迫使林哲宇没能按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至少靠近到能触摸他的程度。

  “他在哪?”

  “他?你说谁?你应该清楚自己伤得有多重。”

  林哲宇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让医生很惊讶,他指指林哲宇被裹了几层纱布的左臂,意图提醒林哲宇,他口中的“他”是下口不留情的野兽。

  “人们都亲眼看见你的朋友突然变成了一只狼,还袭击了人。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感觉你现在还是不要接近他比较好。”

  “他当时扑向的不是我,咬到我之后也主动后退了,我昏迷后没有继续攻击,这些都说明他对我留有理智。”

  看着林哲宇刚醒就要下床,步伐踉跄都要披上衣服往门外赶,医生明白自己怎么劝也没有用,这人是得不到答案也要自己拖着个受伤的身体去找,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你其实清楚他的来历,对吧?”

  这句话倒是让眼前的背影顿住了,林哲宇一下子被说中,停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回答。

  那个人重伤昏倒在村子附近,被人发现后抬来了医生的小屋,就是这里。医生帮他包扎好后,问周围人他该去谁家养伤,毕竟这里还有其他人要看病,不能一直有人占着病床,村里人虽说心善但不至于毫无防备,让一个陌生人住进家中这种事,没法儿轻率做决定,当时的人群中,只有林哲宇搭了腔,把尚且昏迷的他带回了家,准确来说,是抱。

  “或者说多少知道一些,所以那天主动收留了他。”

  医生补充道,拿起桌上的钥匙递给了林哲宇。

  “他在仓库,人们不敢放他出来。”

  “谢谢,”林哲宇接过钥匙要往外赶,到了门口又回头,“至少他的名字我是在这里才知道。”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哪个村子,甚至哪个国家,他醒来之后人们问他什么也不说,只回答了一个问题——他叫什么,答案是邵浩帆。

  

  

  

  2.

  林哲宇拉开仓库的门,一只手真是不方便,走完右边还要往左边走,才能彻底敞开大门,让阳光最大限度地涌进仓库里。

  里边的样貌和昨晚没什么区别,地上有斑斑血迹,大多是星点子,比较特殊的是从门口延伸到仓库中间的一条血痕,那是林哲宇靠近邵浩帆而留下的痕迹。还有破碎的衣物,是在身体膨大变成狼时被撑破的,要不是亲眼目睹,人们可能更相信邵浩帆是被突然闯入的狼给吃了这个说法,毕竟狼人这种传说,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传说而已。角落堆着些装粮食的麻袋,人们搬到一半就发生了意外,有匹狼在,谁还敢继续工作。

  而那匹狼呢,现在身体警惕着压低了重心,按着前爪随时准备扑上前去。当看清站在门口的是谁,邵浩帆就解除了那副戒备姿态,平常地站立着,这变化被林哲宇看在眼中,他松了口气。

  “变回来吧,我猜你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了,我给你带了衣服。”

  林哲宇右手扬起来,他攥着几件衣服,自己上身倒是只披了件外套,处理伤口后就这样赶了过来,外套堪堪地悬在身上,遮不住多少因常年打猎而健壮的身躯。

  衣服丢到狼的身上,林哲宇转过身面向门外,等了一会儿,肩膀被拍了拍才转回身去,看见已经恢复人身换好衣服的邵浩帆。

  “一直没睡?”

  “睡了,听到有脚步声才醒的。”

  边想着印象中狼的习性,林哲宇边点了点头,他拉着邵浩帆就要往仓库外走。

  “先回家吧,我想我俩都饿了。”

  被拽着手腕,邵浩帆不知所措地跟着林哲宇,林哲宇受了伤竟走得比邵浩帆要利索,全然不知身后人的心正闹腾,脚步渐踌躇,走着走着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

  林哲宇回头问,邵浩帆望见他面庞,没半点责怪,视线又不自觉下移,从吊在颈后的固定带,到裹在左臂上的纱布,最后望回林哲宇双眸。邵浩帆其实很喜欢林哲宇那对大眼睛,在他家刚醒来时,身处陌生环境的自己能放松下来,是因为对上了他双眼;平日里,对望时似是会起微风,有时令邵浩帆愉快,有时令他慌张。但他现在不希望林哲宇眼眸还如往常那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越是平常越是让自己无法平静,对望是起风,现在却是心里狂风呼啸,想要道歉出口却是另一句。

  “你不怪我?”

  哪怕丁点责怪呢?邵浩帆甚至开始暗暗恳求,结果就是,林哲宇只是笑笑,又看向前方,拽着邵浩帆继续走。

  “是挺痛的,所以你就别欺负我这个暂时只能用一只手的人啦,乖乖跟我走,不然我拉不动你。”

  邵浩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先听话,一路都乖巧地跟在林哲宇后边,还好走的是偏僻小路绕回家,不然让其他村民看见,可得怀疑昨晚上经历的事是场梦了,邵浩帆现在哪还有恶狼的影子?

  进了熟悉的猎人小屋,邵浩帆以为这时他俩该认真地谈谈,可林哲宇径直走向了厨房,他就像往常一样,要做两人份的饭菜,只是这次有些一只手忙不过来的地方,邵浩帆会主动帮他。

  在饭桌上,忙活完的邵浩帆觉着现在该开口了吧?唇才微张,意图就被察觉,林哲宇先一步开口来堵他的话。

  “先吃饭。”

  说着还夹了块肉到邵浩帆碗里,狼嘛,食肉动物。某狼崽是不高兴了,林哲宇这是摆明了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但犯错的人哪有先发火的理,不爽也开不了口,那就把气撒在手中的饭上了。

  听着敲锣打鼓般的碗筷声,林哲宇的眉角在轻微颤动,要是能空出手来定是要扶额的,他感到邵浩帆失控咬人的时候都没那么用力过。虽然很想假装不在意地继续吃饭,但林哲宇扯着嘴角真的忍不住了,忽然就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还要颤着声音补一句话戳对面那人的薄脸皮。

  “吃个饭动静跟打仗似的。”

  气急了好像也顾不上丢不丢脸,反而闹得更大声,好像在恶狠狠地说吵不死你,这头相应地笑得更肆意,好幼稚的闹剧,还没等到双方不得已熄火门就被敲响。门没锁,外头的医生熟门熟路地进来了,之前邵浩帆养伤时他就要定期上门,谁知道伤好了还要来,这屋子里住的拢共就俩人,怎么还换着受伤。

  林哲宇轻咳一声以示在外人面前暂时“休战”,邵浩帆心里默默同意,放下手里被他吃(翻腾)得快干净的碗,脸后知后觉地烫起来,可惜目光锐利的猎人正向着医生问话,不然准能看出来狼的破绽。

  “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来送药。”

  医生从包里拿出几个小瓶子,他为了免得之后多次前来的麻烦,干脆把要用的一次性拿来了,他打算放了药就走,边放还边抱怨着。

  “这小子,药也不拿就急着去找你。”

  可怎么听都像是告密,让谁忽地心乱,让谁忽地难为情。

  看来这次是彻底哑火了。



  3.

  或许人们真该为猎人的无畏感到惊异,这毕竟是一位敢于与狼作伴的猎人。

  假如刚带回家时还能说不知情便无畏,那夜晚回家看见一匹狼明晃晃地站在家里还若无其事地靠近,这时该是邵浩帆因林哲宇的大胆而惊讶。

  邵浩帆呲着尖牙,为林哲宇背着的猎枪而警惕着,也不管自己的伤口了,他压着身体,宛若困兽在准备最后的死斗。短暂的惊讶后,林哲宇第一反应是拉上了家门,确保没有别人会看见,眼前的邵浩帆亮出了属于野兽的武器,林哲宇却不给予相应的对峙,他甚至放下了猎枪,两手空空,只是怀着莫名而来的勇气缓步朝邵浩帆靠近。

  “你伤还没好,别乱动,躺下来,我帮你换药。”

  狼在狼群之外不存在信任,更不要说是一只受了伤在生死边缘,神经极度紧张的狼,距离的缩短只是激起了邵浩帆的狩猎本能。猎人在瞬间就被狼给飞扑在地,野兽压着他,呲牙的模样狠厉到人能想象出血肉模糊的画面。邵浩帆感到林哲宇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的右手下意识往某个地方伸,但又五指抓地在克制着什么,像是右手臂与躯体不属于同一个人控制,最终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动。邵浩帆瞟了一眼,那是猎枪所处的方向,他一瞬间理解了刚才那矛盾的动作,却愈发不解,因为猎人竭力克制的,竟是他自己的求生本能。

  林哲宇深深地呼吸,死亡的威胁让他的心跳到了极限,但他还是强撑着继续开口。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你也一样,对吗?”

  邵浩帆的思绪确实在游移,迟迟不下口就已说明了答案,同时伤口撕裂的痛感也传来,他明白自己不能犹豫太久,他又看了林哲宇几眼,心中明白自己无法将他当成食物或是敌人,或许是被那种勇敢触动。身形不小的狼从林哲宇身上移开,但他躺在了猎人与枪之间,心中还是留有顾虑的,林哲宇也没有理会太多,只是起身去拿医生放在这里的药瓶。

  “是因为满月吗?”

  林哲宇问着,感受掌下的身躯因药物的刺激而轻微颤抖,人的伤口他不熟悉,但现在在狼身的下腹部找到伤口,他敢肯定邵浩帆受的是枪伤。林哲宇不禁皱眉,这附近都是禁止捕猎狼的。

  邵浩帆其实能开口说话,但戒备心放不下来,他没那个兴致,只是轻轻地点了头。可静默里思索了一阵,邵浩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狼嘴开合着说人话的场景有些怪异。

  “你好像并不惊讶我是狼。”

  有哪个人在家里见到狼会认为它是人变的,但林哲宇一看见自己就问出了那个只会对“邵浩帆”问出的问题,邵浩帆总觉得这其中的逻辑说不过去。

  “绷带的位置,还有……可能是直觉。”

  林哲宇并不打算解释更多,邵浩帆也就不问了,他们还没到事事都要问清的关系。反正伤好后自己就要回狼群,邵浩帆是这样想的。

  但回到帮林哲宇换药的现在,他的伤早就好了。

  “痛吗?”

  “没你咬的那下痛。”

  这药粉邵浩帆自己试过,药效多好刺激就有多强,但拆开纱布后看着自己留下的可怖痕迹,他不知林哲宇那话是不是在说笑。

  “对不起。”

  憋了一天的道歉,林哲宇这次没拦着,或许是觉得邵浩帆说出来才能感到舒畅,便由着他了。那之后好像说了许多话,大多是闲聊,但邵浩帆都没记住,因为换完药后林哲宇的一句话,让他思绪断了线。

  “下个月圆夜,我送你回狼群。”



  4.

  林哲宇知道邵浩帆是狼,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在那天乃至以后敢于靠近作为狼的邵浩帆,是因为在最开始,一切的开始,那匹狼没有袭击他。

  恰恰相反,他被狼给救了。

  上山打猎难免遭遇意外,但林哲宇没想到自己会有霉运到了极点的一次,子弹用尽,还因为追着猎物追得太深而迷路了,他在山上的密林兜兜转转,眼看天就要黑下来,那之后会更加危险。他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来稍稍休息,手里握着的猎枪已经成了摆设,要是有什么东西靠近怕是除了挥打只能起威慑的作用,林哲宇刚这么想着,他忽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有枝叶断裂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树木交叠,林哲宇看不清楚,他猜测是食肉动物,但数量不多,这些信息让他不知该不该高兴,他默默抽出包里的小刀。

  谁说只有野兽会死斗,人类本就是动物。

  林哲宇死死盯住前方,却越听越觉得这脚步声不对劲,那么轻缓,一点都不像在捕猎。不一会儿从树林中走出的身影让林哲宇皱紧了眉,他暗叫不妙,偏偏是狼。

  一匹狼的出现往往意味着狼群,它们是群居动物,甚至能将体型远大于自身的动物进行围捕压制,一个人加上一把小刀,怎么看都无法与之抗衡。

  林哲宇往后挪着脚步,他也不确定该不该逃进身后的树林中,他可没那个信心能跑过狼,同时也小心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以确认是否有其他的狼在埋伏。

  举着刀对峙期间,眼前的狼完全走出来,林哲宇这才看清那是一匹毛色银白的狼,嘴巴沾染血迹,彰显食物链中的强悍,如一把利刃带着血探出丛林,在斜阳下闪着危险的光。奇怪的是,狼就那样站着,没有预备的进攻的姿态,好像也没有要继续走近的打算,留林哲宇在原地一边紧张一边疑惑。

  这么说起来,附近一直没听到其他动静,是孤狼吗?林哲宇在猜测,为什么停在那儿,总不能是吃饱了没猎食的兴趣了吧?虽说没有威胁总归是好的,但眼前的景象处处与猎人的经验违和,林哲宇怎么着都是要好奇的。

  狼突然转身走回了树林中,林哲宇僵在原地满头雾水,他甚至一时间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抽出的刀。没过一分钟,狼又走回来盯着林哲宇了,一人一狼面面相觑着,狼又转身,但这次没有着急走,是扬了扬头,像在示意林哲宇什么。

  “要我跟上去?”

  林哲宇脱口而出,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很傻,没被训练过的狼哪听得懂人话。结果话音刚落狼就真的迈开了步子,林哲宇也将信将疑,不知面前这没有攻击性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但他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太阳已经逐渐西沉,比起困在树林里,他宁愿当个前进的傻子。

  树林里弯弯绕绕,因为光线的变换,林哲宇某些时刻分不清自己是在往山下走还是往山上走,他跟着前面的狼,始终与它保持距离,处在刚好能看见又不至于跟丢的位置,手中的刀一直没收起来。

  多久之后像是永无尽头的密林终于被林哲宇走出,他在狼的指引下来到一片空旷地带,已经能看到平日里常走那条归家路,好在天还没全黑,自己还能够回家。刀被收回去了,林哲宇觉得现在无需再向谁露着刀锋,他总觉得视线里缺了什么,忽然间转头,望见心念的银白已往远处飘去。

  他原是要喃喃一句为什么帮我的,现在只懂得目光追随着惊叹了。

  在毫无遮蔽的原野上,晚霞与夜色交融在一起,日与夜的边界不仅存在于天空,还会投射到大地上。在那些映射的光辉中,飞驰中的狼被风扬起毛发,追逐的痕迹在野兽身上是如此鲜明又如此具备活力。林哲宇这才发现那是一匹美丽的狼,狼的生命鲜活在野性的自由、向远方的奔跑,以及如风的洒脱。

  林哲宇认出了邵浩帆,因为伤口,也因为那场对狼的偷猎,林哲宇在场。

  当同村的猎人举起枪瞄准,是林哲宇令枪口在吐露火舌的一瞬偏转了方向,但狼的哀鸣还是从森林中传来,偷猎者咒骂没一会儿突然跑走了,猎人会明白,对一匹狼没有一击致命会是什么后果,没有谁或是说哪种动物,敢于单枪匹马惊动狼群。

  但林哲宇没有逃,反而走近了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狼不会攻击他,又哪来的担忧,也许被救了一次,对狼的保护除了出于规定还多了些敬畏在。林哲宇在交叠的阴翳间好像看到了一抹突出的银白,但那很快消失不见,他不知何处去寻,心里却猛地一沉,祈求这世界别那么凑巧。

  远处传来狼嗥,先是一呼,后就像是百应,似是震山谷,狼群的数目不会如大迁徙那般多,但绝对是自然会为之颤动的生灵集群。林哲宇后来平安回到村里,听说村里有人目睹狼群在附近聚集,不一会儿后又散去,留在原地的是一个被咬了半死的人,狼群,睚眦必报。

  邵浩帆就是在那天出现在村中,时间太巧合,林哲宇不得不怀疑,虽说他无法相信那些传说,可猎人或许真有直觉,他就那样带了邵浩帆回家。在月圆那夜就确信了,猎人绝不可能忘记曾深切注视过的野兽,何况是样貌本就难忘的银狼。传说再荒诞林哲宇都信了,因为这次他成了传说的主角之一。

  每当想起他为自己引路的那天,林哲宇都愿意相信邵浩帆并不会袭击自己,他靠近邵浩帆,靠近人们眼中凶狠的狼,有的从不是什么无畏,而是信任。

  

  5.

  “你知道自己从几分钟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这边看吗?”

  “知道。”

  林哲宇为邵浩帆的坦率笑了出来,这人好像还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打算,林哲宇也不过度在意,就继续擦着自己的猎枪,面带微笑调侃了句。

  “真像是狼对猎物的眼神。”

  “不,只是观察。”

  邵浩帆淡淡回答,仍紧盯,或许说是猎物也没错,让狼感兴趣的大多数是猎物,自月圆那夜过后林哲宇就常被注视。同时邵浩帆又有意与林哲宇保持距离,到了晚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和他挤一张床,化身为狼躺在地上睡。感觉真是猎物,注视得有力,又不靠近,因为靠近对狼来说大多意味着捕猎、撕咬。

  某天睡着睡着邵浩帆突然被叫醒,他正迷迷糊糊的,感觉还没到早上呢,想躺下继续睡。狼实则不该这样,好像一生只有浅眠,稍有风吹草动就要迅速站起身来警戒,野外的世界,尤为野兽的世界,能存在什么梦乡,有的只是时时刻刻攀上脊背的死亡,你说对野兽来说最鲜明的感觉是什么,是活下去。但在这间小屋里,邵浩帆却犯了狼最不该有的禁忌,他在贪念安逸。

  邵浩帆不知道是什么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自己,他甚至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他以为自己清楚狼的本性,即使血脉特殊,他也确实是狼,现在却发现本性这东西,要从生命本身谈起。而生命,是否都渴望过温暖,只是现在,实现邵浩帆渴望的,不是生于御寒的毛发。

  好像是从林哲宇敢于靠近自己开始,好像是从他在恐惧之下也竭力不去拾起猎枪开始,邵浩帆开始好奇,开始懂得一些事物。懂得“温度”不止是四季简单的变迁,还会是小屋里他们一起围坐的火炉、共眠时伴身的呼吸,眼前人笑的一刹那。温度与温情,一字之差就相隔万里,没有哪个生命会比人更懂得这个道理,也更切身体会着这个道理,对林哲宇来说是日常举止,对邵浩帆来说却是初次接触的一门课。

  这是不是猎人一次特殊的捕猎,林哲宇放下猎枪的那一刻,却恰是猎获了邵浩帆,将他从那个生与死纵横的野外,带进了人世间的一隅。

  “好啦地上你不嫌冷吗?就当给我作枕头,快上来,对对,上去……现在睡吧。”

  原来林哲宇是在赶邵浩帆上床,等他迷糊间不明不白地躺下了,林哲宇才算满意,看着在床头身体微蜷的狼,头垫在臂上,很放松地卧着,林哲宇忽然觉得他真的像个枕头。或者只是找个借口说服自己去靠近,是他们之间多了什么,使得林哲宇对靠近这件事需要找些借口,说说是什么时候会让人变得违心,恰是一颗真心为对方跳动的时候。

  林哲宇小心地不去压到伤口,他轻轻靠在邵浩帆身上,银白的毛软得如松散的雪,最后他落在大概胸膛的位置,听平稳的心跳,眼前就是他的头,能从狼的面容上找到几分熟悉的俊逸,是林哲宇常注视的青年。他从未与野兽靠得那么近,从心脏到面庞,从心跳到思绪,更何况这是匹狼。林哲宇那时莫名觉得那是匹自己想要驯服的狼,他分明是爱着狼的洒脱。

  邵浩帆记得自己依稀间做了生而为狼以来的第一个梦,梦里他什么都看不清,却在朦胧中,感触到流动的事物,是呼吸,是包裹他身躯的气息,是无比熟悉的感触。

  醒来后,你不提我不问的气氛里却有种默契,邵浩帆又重新与林哲宇挤一张床了,当然,是穿着衣服的人身。

  “不害怕?”

  邵浩帆曾在夜里这样问过林哲宇,他还是很惊讶林哲宇在知道他是狼后还愿意跟他挤一张床的。在等到答案之前,邵浩帆向林哲宇侧身,手臂搭上他身体,环绕着贴近,头靠在他颈侧。

  “你应该清楚狼能瞬间咬断你的脖子。”

  气息吹拂肌肤,邵浩帆听到深呼吸,这之后林哲宇才回答他。

  “我更清楚狼的捕食速度,你真的想咬我?”

  林哲宇分明地感觉到擦着自己皮肤而过的,是属于人类的唇,因此更加无法冷静,连邵浩帆那句像是威胁的提醒都听成低哑的挑逗。

  “我也更清楚,浩帆不会咬我。”

  林哲宇是握住了邵浩帆的手,细细地摩挲过后才说最后一句,邵浩帆对这细节记得清楚,他也清楚,林哲宇绝没说谎。

  这段回忆后来加深了邵浩帆的内疚,他没想到自己在月圆之夜会失控得那样严重。但即使是失控,他也没有扑向林哲宇,仓库里气味繁杂,他却知道哪个方向是自己的獠牙该躲开的。敏锐的嗅觉察觉到了某个人身上似曾相识的味道,那是对自己开过枪的人,过了大半年,竟然已经痊愈到可以下地活动了,过往的疼痛又漫上身躯,仇恨加剧了失去限制的血性,狼,果真是睚眦必报。

  但血腥味充溢大脑的时候,眼前却是林哲宇面目因痛而扭曲的脸。每次都是林哲宇让邵浩帆从兽性中清醒过来,发狂时似沸腾的热血转瞬就因恐惧而冰凉,就算是中枪差点死掉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到这样如坠冰窟。

  怎么会有人成为自己高过死亡的恐惧,又怎么会有人比狼群更能使自己放下戒备,邵浩帆对这种感觉有了强烈的不安,狼不该被驯服,他从不觉得自己会被驯服。他后退,既是因为怕再伤到林哲宇,也是因为难以承认一些与狼相悖的事实。林哲宇却还是向邵浩帆走近,滴着血,带着笑,嘴里重复一句“没事的”,他安抚人群,安抚孤狼,安抚伤痛,唯独自身不存惧怕。每近一步,邵浩帆的心跳就更剧烈一分,林哲宇昏倒的瞬间,一切都乱了套。

  在仓库里浅眠,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来到这村子之前,都是入睡不入梦乡的,安心在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可太致命,林哲宇却让他习惯了,猎人成了对狼来说带着剧毒的糖果。

  林哲宇不会知道,当邵浩帆在天亮后嗅到熟悉气息的时候,他是想要远离又盼他真的出现。



  6.

  “为什么?”

  连邵浩帆自己都不敢相信,将要回狼群的时候自己脱口而出的是这句。同时心里也不知道林哲宇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不相信林哲宇是被咬了一次就怕了,那就不是他认识的林哲宇。

  “你当初为什么帮我?”

  林哲宇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邵浩帆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帮”指的是什么。虽然初遇互不知晓姓名,但邵浩帆通过气味还是认出了林哲宇,那个自己带过路的猎人。

  “我只是觉得你不属于那里。”

  实际上邵浩帆常能看见猎人上山、入林打猎,他们是猎食者之间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但那天林哲宇在树林里逗留太久,当在他周围几番确认了那把猎枪确实没有子弹后,邵浩帆决定亲自帮森林将这陌生气息带出去。

  “那我现在这么做,是因为你不属于这里。”

  “那我属于哪里?”

  林哲宇没想到邵浩帆会如此反问,他惊讶地看着邵浩帆,那个刚将药瓶放好的人,将瓶子摆好只是几秒钟的事,邵浩帆却自林哲宇说出“回狼群”后就僵在那儿,他盯着林哲宇,眼神是微颤又不敢相信,好像林哲宇说出了什么罪大恶极的话,让他委屈了。

  那目光,让林哲宇先在对视中抗不住,他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那目光,总让林哲宇觉得是亏欠了他什么,似是他做的决定是在丢下邵浩帆。可没有依赖哪来的丢下,邵浩帆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依赖?林哲宇暗自思考,猎人从没认为自己驯服了狼。准确来说,该问是什么时候他们对彼此有了依赖,猎人只敢承认自己早已被狼俘获。

  邵浩帆终于动身,他朝林哲宇走去,那些狼所要保持的距离好像都不重要了,他在无声地诉说——你要现在的他如何回狼群,是你让他懂得了,靠近,还意味着亲密、拥抱。

  脚步声一顿一顿如撞钟,拨弄林哲宇胸膛里的“钟表”,他仍是不敢看,心中不情动,哪会有这时刻的怯懦。他听邵浩帆来到自己身后,他触到邵浩帆的降落,被他从背后紧拥。

  “哲宇,告诉我,我属于哪里。”

  邵浩帆的手向下,轻轻抚过林哲宇被绷带裹紧的手臂,他宁愿林哲宇是因为受伤而记恨他,那样他好歹有能拼命弥补的机会,但他却清楚林哲宇没有怪罪,一点都没有。

  “你不能再被关起来一次,浩帆。”

  他其实是那个比邵浩帆还要害怕禁锢的人,无论是仓库紧锁的大门,还是自己不上锁的小屋。

  我放你自由,浩帆。



  7.

  还是那处原野,此时与林哲宇再站在这儿,连邵浩帆都不清楚自己是何心情,只是难以平静。

  血液像是开始滚烫,邵浩帆熟悉这种感觉,就算不抬头看也知道是阴云在消散,一轮圆月就要显现。林哲宇抬头望已露全貌的圆月,看向身边时皱紧了眉,邵浩帆弯着腰,双手紧攥在胸口,面目如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在抑制,是因为什么才让他反抗天性。

  银白终究现身,只是林哲宇从没见过邵浩帆在这种时刻发出嘶吼,他撕破了衣装,再度以纯粹的狼的面容出现在林哲宇眼中。邵浩帆走到林哲宇身前,狂躁得对人呲牙的他,像是认不出曾共眠的人,但林哲宇从他的注视中知道,邵浩帆仍如往常一般紧盯,但是从未有过的用力。

  邵浩帆纵身一跃,将林哲宇扑倒在地,又是近距离对上狼的狠厉,这次林哲宇却远比初次要从容。

  我也更清楚,浩帆不会咬我。

  “浩帆要咬我吗?”

  他甚至笑着,好像现在只是孩童间的嬉戏,即使眼前的狼几番恐吓着,林哲宇也不过是捧捧近在眼前的头,到底是毛茸茸的,让他想起那天的“枕头”。最后林哲宇将邵浩帆拉近了些,让那张有着獠牙的嘴更靠近自己的脖颈,然后双手松开,垂到地上,一副任由邵浩帆处置的模样。

  “那就咬断这捆住你的锁链。”

  耳下真的有威胁的低吼,压在林哲宇身上的“恶狼”却迟迟没有下口,比尖牙先一步落下的,是温热,一滴接一滴,落在林哲宇脸庞,是你那将要诀别的爱人多特殊的抚摸。在林哲宇反应过来之前,邵浩帆猛地离身,向不知名的远方跑去。

  林哲宇站起来,目光随邵浩帆而去,他在原野上再次见到了真正身为狼而活着的邵浩帆,肆意奔跑着,绝不会再被关进哪个无光的地方。这生于自然的身影,是月下的另一轮银月,是夜里追风的雪,是林哲宇想要给予,想要归还邵浩帆的自由。

  你属于这无尽的荒野。

  邵浩帆一直想反驳林哲宇的话,现在却只能承认他说对了,自己确实在这狂奔中找到一份归属感,更感到脱胎换骨,将受伤以来堆积的伤痛与疲惫都涤荡。自己属于这里,即使心中反复确信,邵浩帆仍是一个背转身,朝一个他熟悉的方向飞奔。

  是月坠,是雪落,邵浩帆又来到林哲宇眼前。

  “不回家吗?”

  林哲宇问,他看见邵浩帆蹲坐下来,仰天发出悠长的狼嗥,响彻山林,惊起些许鸟儿飞出,但这之后就陷入寂静,他们对望着共同等待什么。只有邵浩帆知道等不到什么,只是为了有说服力,他等了一阵才歪了歪头,对林哲宇说:

  “你看,他们不会来接我。”

  “或许是因为我在这里,我——”

  “狼群明白,”邵浩帆打断林哲宇,同时站起来,“每只狼的心到底归何处。”

  邵浩帆又朝林哲宇靠近,每近一步都像是在往林哲宇心头堆雪,随时有可能引发雪崩,他算是知道那天在仓库里邵浩帆为什么会后退了。

  “我属于原野,不一定属于狼群,哲宇你告诉我……”

  在林哲宇面前,邵浩帆变回了那个青年,他赤身裸体,月光勾勒出躯体的轮廓,看一眼就让林哲宇慌张,手忙脚乱地脱下身上大衣搂在邵浩帆身上,身形有差,林哲宇的大衣能将邵浩帆完全罩在其中。

  “我要回的家,是哪?”

  白皙的手臂从大衣中伸出,落在林哲宇脸上,邵浩帆重复着。

  “是哪?”

  他想要的答案谁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缺你一席话,当心脏因邵浩帆的话而剧烈跳动,林哲宇这才发现,被拴牢的,还有自己;当邵浩帆就在自己眼前,表达了他的决定,林哲宇那私欲和柔情交错的思绪被搅乱,最后只剩色彩斑驳的爱恋。能思考什么,除了抱着他喃喃细语,又能做些什么。

  “好,我们回家,浩帆,我们回家。”


  8.

  猎人的家搬得离森林近了些,原野上时而是人与狼在嬉戏,时而是两位青年,从今往后仍是肆意奔跑,只是身边的同伴变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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