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谎言之中
正文之前,最好从第一篇开始看,以保证内容的连贯性。创作不易,点个赞吧!
在终于重新看到太阳的时候,李秉正感到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他跟着父母的步伐走到车上,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没有人责怪他,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件意外事件可能只是在父母的生活中打了个水漂,毫无预兆地得知自己的孩子有杀人嫌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却又说孩子什么也没做错,直接释放了。这种时候,除了说几句警察的办事方式之外,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还有一件事,让李秉正仍陷在痛苦中。警方告诉了父母他的心理状况,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父母的每一句“压力大吗?”之类的关心于他而言都像催命的追魂铃,他感觉自己不配。
你的成绩很好,你很有天赋,你听话,你是父母的骄傲,你家里不困难,你没有被欺凌,你父母带你不严,你过着多少孩子梦寐以求的生活。然后,你居然有理由抑郁?凭什么?难道你一定要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才满足吗?李秉正不敢回应父母的关心,他这样一个......社会残次品,凭什么被关心?
他被“扭送”到了心理诊所,那些所谓的“诊断”都已是老生常谈,他甚至能背出来一部分。但他做不到,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试过了努力了,但他做不到。为了做好一切他该做的事,他有很多事做不到。他必须是个好学生,否则,父母不会放心,老师不会满意,而他应该让他们放心;他必须是个好班长,否则,同学不会和他交往,老师也会对他失望。
“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又有谁,能真的为了自己而活着呢?“不要试图取悦每一个人”,可又有谁能孤零零地走完一生呢?即使活下来了,走下去了,人又是为了什么而在往下走呢?李秉正明白,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一个能在未来的社会活下去的优点,他本可以做个普通人,但该死的生物学或是神学系统却又给了他该死的天赋。
遇到这么一点挫折就止步,你以后怎么办?李秉正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了,但他每次都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尽力忽视那些挫折,告诉自己没什么,但那副沉甸甸的担子仍然死死地压在他肩上,他害怕,控制不了的害怕。所以,以后怎么办?那就只能没有以后了......
李秉正恨自己,因为各种理由。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死亡这个话题,当他和那个高高在上的自己在心中一唱一和的时候,这个话题常常会被提及。他甚至有些向往这种“境界”,他所受的教育告诉他,生命是宝贵的,但在生活中果真如此吗?人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李秉正认可这一点,一堆分子原子构成的庞大个体当然有价值,但自己的价值在哪里?他对父母是爱自己的这一事实深信不疑,他们不会因为一个孩子“泯然众人”就不要他,但这样真的能使他们安心吗?或者,真的能使李秉正自己安心吗?
这些话不可能说出来,只能默念给自己听,像穆斯林手中的古兰经。李秉正就差跪下恳求父母,不要把自己的状况告诉老师,不要让任何其他人知道。他希望父母像某些其他家长一样不相信那张诊断结果,他希望自己依然是一个普通学生,他希望......能在父母在世的时候苟活下去。
母亲答应了,父亲沉默了,李秉正独自叹了口气,他早已猜到了结果。老师把自己单独叫了出去,说了些什么,他不记得,他该做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破罐子破摔顺势辞了班长,老师也很贴心地帮他找了个其他的理由宣布了。同学们有些惊讶,但也没怎么关注,韩、赵两人只觉得是那个案件的影响,别的人也都相信了那个编的理由,谁又会怀疑一个成绩不错,待人友好,幽默风趣,严于律己的同学有抑郁症呢?
李秉正还是得活下去,他甚至尽力避免在父母面前玩游戏,尽管那是他唯一的娱乐。他不想以抑郁症这个“特权”来要求更多的放松,即使获得的比原有的还要少,他也得忍下去。
终于正式开学了,下午,学生陆陆续续地回校放行李,正式返校时间是明天上午。特优班的学生已经将行李和书搬到了原来的校区,因此今天下午是他们少有的清闲时间。
回到家后,李秉正独自下了楼。老家的事情没办完,但父母又不放心他一个人,所以母亲还在家里,而他暂时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他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欧阳涛已经正式开学,以后大概一个月都见不了一次;韩枫白的社交圈堪称巨大,现在可能都和两三个同学在一起;赵雪灵有女生自己的圈子;刘凛玉......和自己没有关系。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直也都是如此。
“李秉正。”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来,他回过头,身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他感觉这个人的脸型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忘了?我们见过啊。真不记得?我提醒你一下,‘几点了还不走?’”李秉正立刻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他更关心的不是这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来找我干什么?”男人轻轻一笑:“来问问你,我说晚安之后你有没有做个好梦啊。”
不需要反应时间,李秉正知道了他是谁。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自己是不是应该冲上去,报一下那被关了几乎一整天的仇?李秉正四下看了看,傍晚的路上还有稀疏的行人。他慢慢走到对方身边,然后又转身慢慢向前走,对方也立刻会意,和他并排走着,好像两人只是在边散步边闲聊一样。
“他们告诉我,控制者已经自杀了。”他侧过头,“我被骗了?”“没有,”男人像戴着一层笑脸面具,“我都说了,我只是个记录员,不是控制你们的人。你们这个案子的凶手还是我举报的呢。实话说,你们表现不错,可惜沙叔还是失策了,应该再找几个局外人的,不然只有你们几个,一旦有人明白是控制了,事情就没意思了。”
李秉正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不是无法控制的愤怒,而是令他想激动也激动不了的冷静:“你是谁?想干什么?”他这时才注意到对方还背着一个单肩包,男人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它看起来只是一堆刚打印出来的纸片,被匆忙装订在了一起,一并被拿出的还有一个被男人勾在手指上的U盘。“我姓郑,叫郑言,你对我直呼其名就可以。我直接找你,是因为我有你的控制记录。警方都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啧,我又不是在关心你,我们以后都未必能见面,不用担心。”“......抱歉。他们只说我的确是被控制了,证据确凿,而且控制者已经自杀,他们也收缴了所有控制仪器,还有就是一堆类似致歉和感谢配合的话,没了。”郑言笑出了声:“原来他们收缴了所有控制仪器啊,那我那里的那一台是怎么回事呢?”李秉正猛地抬起头:“你......你是说......”“别急,我可没参与你们案子里的任何一步,不在场证明都是沙叔让我帮忙做的。哦,这么说不严谨,我也插了手,让你们做了个好梦。那晚你干得不错,好久没有这么精彩的记录素材了。”
李秉正望着那一沓纸,上面打印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开始对面前这张笑脸起了恐惧:“你还控制了多少人?”“没有,控制功能刚研发出来没多久,以前我只能观察他们的生活。我只是一个记录员,一个......小说家。”郑言停了下来,把手中的东西递到李秉正面前,这时李秉正才发现他戴了手套。
“我要这个干什么?”“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今晚,我会和你在梦中相会,如果你同意让我锁定你的脑电波频率,那么即使你成年了,我也能一直控制你的身体。先别急,我知道,你很累,如果需要,你可以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喊我的名字,我可以用你的身体与你联络。在你需要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我会替你暂时背上你的担子。别担心,杀人那是沙叔才干得出来的事,而且我的把柄也交到你手里了,要是我利用你去犯罪,你可以直接举报我。”
不用他说完,李秉正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想要自己的灵魂,甚至不想付出代价。他的把柄?他现在都还带着手套,到时谁能证明这些东西是他的?这是一个深邃的陷阱,但李秉正不得不承认,他想跳进去,就假装是不小心的好了。他累了,他不配拥有一幅这样的身体,而眼前这个人提供的正是他所需要的,一场悄无声息的死亡。
“可以,”李秉正接过了那沓纸和U盘,“但我不相信你的这些把柄,我再提个条件吧。”“说吧,你还想要什么?”郑言脸上一直挂着笑,他把手放上了李秉正的肩膀。“如果你真打算用这具身体去犯罪,那就不要再把控制权还给我了,行吗?”“......好的,我不会说谎,至少现在还没说过。如果你想和我再聊聊,今天之后像我说的那样叫我就行。”郑言向前走去,而李秉正没有动。
“你这上面记录的,都是你观察到的吗?”
“那都没什么,”郑言的声音越来越远,“社会对我的过去,对所有人的过去撒了个谎,但至少我们之间以后不会再有谎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