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之音第八章：群青色的约定
8
“老师，你好……”
“小光？好久不见，快进来坐。”
下午，小光终于鼓起了勇气，决定去钢琴老师，也就是钢琴森林的花仙子女士家里。虽然小光一直觉得叶紫对她的称呼有些滑稽。
“我以前很喜欢钢琴。”
“嗯，我知道。”
室温三十度，风扇仍在转着，声音很小。屋子里很乱，专业的书籍杂乱地拜访着，看似风干的墨水在桌子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划痕，她换了一副眼镜，头发变卷了，脸上的皱纹也许也变多了，但……气质没有变。
“我现在决定，重新试着去爱上它。”
“我相信，如果是小光的话，不需要‘试着’，你肯定会爱上它的。”
“嗯。”
“你不会只是过来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吧？”
“我觉得您猜到了。”
“是的，是小学那台钢琴吧？”
“嗯。看来叶紫学姐来找过您了？”
“不，没有人来找过我。”
“诶？”
“小光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莽撞的人啊，小时候，突然决定要学习钢琴，尽管自身条件几乎说是与钢琴这种贵重的乐音无缘，却一心地憧憬着，努力着。突然又决定脚踏实地，为父母，为自己而努力，抛下了梦想。而现在，你打算重拾它了吗？”
“我说不好。也许根本努力不了多久，只是三分钟热度，只是一腔热血，只是朋友的鼓励让我盲目地自信了。”
“那不行哦，那台钢琴，不能给你。”
“诶……”
“总有一天，你的态度可以让我觉得‘可以把它托付给你’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的。”
“总有一天……吗？”
“总有一天。”
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小光想着，自己的态度吗？自己到底对于钢琴，对于音乐持有什么样的态度呢？半吊子，三分钟热度，目前自己可以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果然……还是算了吧？
自己这种曾经半途而废的人再去死皮赖脸地渴求音乐梦想，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是自己曾经放弃了音乐，而不是音乐抛弃了自己。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赶紧去洗手，可以吃饭了。”
“诶……阿姨好。”
“小光，晚上好。”
“晚上好。”
“好久不见了吧？”妈妈在一旁说，“叶紫也好久没来过我们家了。”
“那孩子，每天都在外面奔波劳累的。”
“真好啊，叶紫很可靠。”
“才没有，她总是对着我这个母亲撒娇呢。”
“毕竟是母亲嘛。”叶紫的妈妈顿了顿，“小光，你觉得叶紫怎么样？”
“诶？”小光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心中的叶紫，“是个值得依靠的学姐，有趣的朋友。”
“就这么多？”
“差不多吧。”
“值得依靠的学姐吗？”
“嗯……”
“小光，”爸爸坐在他身边，“今天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诶……干嘛这么严肃啊。”
“严肃点。”妈妈也说道。
“哦……”
“对不起啊，小光，马上就结束了。”
“嗯。”
“小光，我们和叶紫的妈妈一起决定，让你和叶紫结婚，等你高中毕业的时候。”
“啊？诶？什么，什么？结……结婚？”
“嗯。”
“诶，突然，诶？为什么这么突然，我们都没有交往过……就突然，结婚什么的？”
“这件事，今晚叶紫妈妈就会跟叶紫说明。”
“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你也是知道的吧？”叶紫妈妈走到小光身边，“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指不定哪一天……”
“别说这样的话……”小光咬着下唇，“阿姨，你考虑过叶紫吗？”
“我……”
“她跟我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如果她有喜欢的人怎么办？”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您是不是会让步，把叶紫嫁给他？”
沉默的窒息感，蔓延着整个房间，窗外飞进来的海风，很暖和。单车的铃声响起，“唰”地一声溜过，小光不想说这样的话，他不想。
他明白，叶紫家的环境真的很差。马上就要到达无法支持温饱的情况了。叶紫母亲年轻时韧带撕裂，根本干不了体力活，父亲早早地离开，让这个家庭只能依靠早期的储蓄维持生计。他本以为大胖是唯一的人选，想不到居然会是自己。
“如果你这么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小光只能感受眼皮颤抖，“我很愿意，但我不愿意看见叶紫学姐不幸福啊……”
“小光……”
栗子轻轻地打开门，书包里装着《海之子》的歌词。
“大胖。”
“哦，栗子，晚上好。”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叶紫学姐好像要嫁给小光了……”
“嗯，我听说了。”
“我还以为你会是叶紫家的第一人选呢。”
大胖笑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这个外来人懂什么！’这样的话。”
“才不会呢，”大胖背着贝斯，“毕竟，我也什么都不懂。”
“是吗……”
“大概是叶紫选择的吧。”
“诶？”
“毕竟我和小光家的环境差不多。”
“叶紫学姐自己选择了小光？”
“嗯。”
“呀……这总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她和小光不太熟悉……吧？”
“谁说爱情一定要熟悉彼此？”
“也是。”
“这件事情……彩音知道了会很伤心吧。”
“嗯……不能告诉她啊！虽然想这么说，但……她迟早会知道的。”
“嗯。”
“感觉气氛变沉重了啊。”
“小光估计也不好受吧。”
“嗯……”
“小光他喜欢叶紫吗？”
“我不知道。”
“哎……”
“哎……”
“大胖，栗子，晚上好啊。”
“叶紫学姐。”
“叶紫晚上好。”
“你们刚才在聊些什么呢？”
“关于你的事情。”
“大胖！”
“没事啦，”叶紫走在两人身边，“那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决定的事情嘛……”
“这样就好了嘛？”
“嗯，这样就好了。”
“你自己也希望如此？”
“嗯，我自己也希望如此。”
“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大胖今天好严肃啊。”
栗子笑不出来，叶紫低着头，用鞋子轻轻摆弄着沙子，大胖背着贝斯站在原地。
“走吧！去练习咯。”叶紫轻快地走出两步，抬着头，天空有点朦胧。星星躲着，月亮倒是大方地挂在外面。
“叶紫，我需要跟你说一件事情。”
“嗯，妈妈你说吧。”叶紫挂上笑容。
“我们家的积蓄已经……不多了。”
“嗯……”
“为了你的幸福。”
叶紫明白，当这句话出现的时候，自己的一生可能也就尘埃落定了。爸爸走时，唯一的愿望就是这件事要自己听妈妈的安排。
“嗯。”
“小光家和大胖家都有能力也有接受你的意思。”
“小光？”
“嗯。”
“所以，现在是让我选择嘛？”
“嗯。”
真可笑啊，叶紫想，明明是强行把自己嫁给别人，明明根本没有幸福可言，还要说——为了你的幸福，如果还要做选择。
“妈妈觉得哪一家比较好呢？”
“妈妈，妈妈觉得小光家会比较好，毕竟干活也轻松，小光本身的条件也……”
最后的选择，叶紫做的很干脆。
毕竟是爸爸的遗愿嘛，无可奈何，叶紫躺在床上，吉他摆在一边，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练习过了，明明是音乐社的社长。
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决定了吗？
接下来就要当一个糖果铺的老板娘，早上叫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确实长得蛮帅的男孩子起床，中午给他做好饭，坐在桌子边等他，下午和他一起守在店铺里，晚上再做饭，等到洗完澡，一起躺进被窝，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他，结婚生子也许就是这样吧？
真不该看那些少女漫画。
期待了一下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希望他可以温柔一点啊，叶紫想。
真希望，真希望……
凭什么呀……叶紫把脸埋进枕头里，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差，凭什么呀，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决定了。
“叶紫？”
“啊？”
“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嗯……”
“回忆起什么了吗？”
“回忆起和妈妈一起决定的那天了。”
“为什么会选择小光呢？”
“大胖，”叶紫走到他身边，试着去抱住他，“你有喜欢的人了，我的青春可能已经结束了，尘埃落定了，但至少，我希望你可以大方地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如果你不幸福的话……”
“或许会意外地很幸福哦……”叶紫小声地说，“不需要担心我哦。”
“真的吗？”
“嗯……真的……”
“那好吧。”
“嗯……”
“如果你这样逞强的话，我只好相信你一戳就破的谎言了。”
“为什么，你的态度和平常一样啊！”
“我想你好好地哭一次。”
“为什么呀，这个时候你都要欺负我吗？”
“因为，我知道叶紫你肯定会逞强，肯定会躲在被窝里悄悄地哭，所以……至少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让你大方地哭出来。”
“你这个……”
“谁让我和你青梅竹马啊。”
“……我，我，”空中依旧没有繁星，海风依旧暖和，沙子已经是冰凉凉的了，“我好不甘心啊……明明青春才刚开始……”
“嗯。”
“我也想，喜欢我喜欢的人，做我想做的事情啊……”
“嗯。”
“明明……明明……青春才刚刚开始啊，为什么要遭这种罪啊……明明一切都还刚刚开始，好想自由地活下去啊，没有束缚，没有家庭环境，可以好好地过一次青春……去疯狂一下，去喜欢一个坏男孩，再哭的撕心裂肺，结交几个朋友，再喜欢上一个温柔的家伙，然后被宠成小公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明明很努力了，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嗯……”
“你记好了，”叶紫的声音更小了，“今天我没哭，是你哭了，因为你暗恋我，所以是你哭了。”
“嗯。”
“我安慰了你，然后跟你说：‘我什么事也没有’，然后你还在哭，我才……陪你哭了一会，就一会。”
“嗯。”
“谢谢。”
“不用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