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信仰之印》翻译(伊凡洁琳)[23]

航行室里很冷。冷到我跪在欧瑞丽思女士身边祈祷时说的话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这一次,我的手没有握在她的手上。一级导航者的手腕被绑在了王座的扶手上,和奥克实说的一样。祭祀已经清洗了她的身体并遮住了她瞎掉了的凡人眼睛。他们用鲜花味的熏香浸染她的袍子。他们想要至少恢复一些这位女士的高贵形象。但在我看来,这只能让航行室感觉更像是一间葬仪室,而欧瑞丽思女士就是其中缅怀的对象。
“哦,神圣的帝皇,”我说,完成着祈祷。“降临于我身边,请治愈我,让我能一如既往的服侍您。生时如此,死后亦然。”
我抬起头看向欧瑞丽思。导航者颤抖着吸了口气,胸口如同井底的水面一样翻腾。
“生时如此。死后亦然,”她说,然后她的头垂了下来,好像在看着我似的。“谢谢你,伊凡洁琳。谢谢你和我一起祈祷。”
我摇摇头。“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您并不孤单。”
欧瑞丽思点了一下头。“我们没有人是孑然一身。”
“您能航行吗,欧瑞丽思女士?”
这个问题是一种形式。一种礼仪。我们两个人都知道答案。
“我可以航行,”她说。“我会把你们送到迪曼玛尔。这是他的旨意。”
我皱起眉头。“您会和我们一起站在迪曼玛尔,”我告诉她。“站在神殿世界的阳光下。拉瓦然看见了这个未来。”
欧瑞丽思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是一抹悲伤的笑。“哦,亲爱的,”她说。“拉瓦然在说谎。”
我眨眨眼,一瞬间变得和周围一样冰冷。
“您能确定吗?”
欧瑞丽思的呼吸变成了一阵潮湿嘶哑的声音。“因为再也没有东西让我感到痛苦了,”她说。“就算是那些应该会痛苦的事情。因为潮汐之歌(tidesong)正在越来越远。因为我正在死去,伊凡洁琳。”
我摇着头。“那为什么拉瓦然要说谎?”
“因为她需要我去航行,”欧瑞丽思说。“她只告诉了我我想听的。”
我想到了我和审判官看着第一修道院时的谈话。难道,她当时也只和我说了我想听到的话吗?
“这是他为她塑造的样子,伊凡洁琳,”欧瑞丽思说。“他让她说谎。让她隐瞒实情,并且寻找其他人不可见的东西。就像他让你战斗,让我航行一样。”欧瑞丽思在她的座位上扭动了一下,并且伴着船的钟声又沙哑含糊地吸了一口气。“说起来,”她说。“时间到了。”
祭祀在我站起来的时候回到了房间里,拉瓦然说谎的事情依然充斥着我的头脑。
“你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去恨她,”欧瑞丽思说。“就像你不能因为猎鹰飞翔而去恨它一样。”
我点点头,然后低下头让祭祀把缆线连接到导航者皮肤中的接口上。
“愿神皇指引您,欧瑞丽思女士,”我说。
欧瑞丽思看着我,尽管她已经盲了。
“你也一样,伊凡洁琳姐妹,”她说。
亚空间跳跃持续了一个太阳周的时间。一周完全的黑暗,最亮的光芒只有烛光,誓言号充满了啜泣声。在旅程的全程里我们都在剩下的甲板中巡逻,警惕着阴影化身成恶魔。完全没有任何休息的机会。没有反思的机会。当然也没有时间去找拉瓦然和她说话。我在巡逻中没有见到过审判官哪怕一次。就连佐瑞克也没有见到过。但我有一两次看到了她的剑卫。尤米娜如同猫科动物一样徘徊在走廊里。孤独,焦躁。
我与奇欧和阿舍瓦在螺旋走廊里巡逻,突然那啜泣声变成了一声漫长凄厉的惨叫,无论多么难以接受,那都只能是欧瑞丽思女士。誓言号尽着最大的努力在脱出亚空间的时候撕扯着自己,震动颤抖的回音转变成一系列深沉巨大的爆炸声,五千米长的船体上又有很多地方裂开了破口。我们失去了第十二层以下的所有楼层,同时又丧失了百分之十五的船员。
在灾难后的几天里,我的姐妹和我照顾着伤者,誓言号的船员则费尽全力试图修复亚空间引擎并补上船体,为下一次跳跃做好准备。我们祈祷,让出自己的口粮。阿舍瓦给别人讲着故事。就算是奇欧在花时间和一般人相处。但这些还不够。船员开始分崩离析,就像奎恩说的那样。首先发生的是自杀。然后是谋杀。之后还有血腥绝望的暴动。我的姐妹和我停下了歌唱和故事,去到锅炉舱里帮助还剩下的海军安保部队镇压躁动的人群。我们镇压。我们毁灭。我们烧毁剩下的东西,或者把它们抛到冰冷的太空里。
在事件的余波中,在引擎恢复了运作,导航者也停止尖叫,船已经再次准备好进入亚空间航行之后,我在武器库中找到了斯克亚,往她的臂甲上缠着铁链。我坐下看着她缠上一条用斑驳黄铜制成的新链子。它和其他的比起来近乎残忍。我在她往手臂上缠链子的时候数着节数,就像上次一样。但是这次,我没有丢失计数。我记着每一节,和它代表的每一次损失。
第二次亚空间跳跃甚至比第一次还要黑暗。更暴力。这次照亮不破誓言号上的光是刀光与枪火。这次跳跃以一次破损结束,就像上次一样。这次是船尾的教堂的接缝处裂开了。三个礼拜堂在爆炸和失压中被摧毁,几百个虔诚的灵魂迷失在了太空中。更多的谋杀出现了。更多的自杀。更多的暴动。船长宣布了宵禁。他命令把排班加倍,然后是三倍。他下达惩戒任务和一次又一次的处决,然后就在太空锁把叛徒和懦夫清除之后,瓦里恩又命令开始跳跃。高级导航军官向船长的胸口打了四枪作为回答。
哗变者被海军安保杀死了,但船长已经救不回来了。阿克 瓦里恩死在了他一生服役的王座上,然后他的尸体被送到了焚尸间,其他那些心怀信仰的死者也和他一起到了那里。尤利瓦 奥克实接过了船长的位置。他坐上了王座,承受了它带来的所有责任。奥克实坐在还沾着他前任鲜血的椅子上,重复了瓦里恩最后的命令,继续向迪曼玛尔跳跃。
不计代价。
在第三次亚空间跳跃中,不破誓言号的训练厅,走廊和出发甲板被改造成了临时难民营和紧急医疗室。人们如同在寻求庇护一般涌进来,尽管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脱肆虐的风暴。他们铺开床铺和临时祭坛。他们围绕在折断扭曲的蜡烛边,双手向外伸出,寻求着任何一丝温暖和光明。
在我和阿舍瓦与奇欧走过曾经的第三训练厅的时候,我看到了修会的军官和兵器师。祭祀和侍从。那些在底层甲板破损后失去了职责的人。我看到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那些孤单的人,还有同一批船员在一艘陈旧的船上服役太久后不可避免地出现的少见家庭。有些人受伤了。有些正在死去。所有人都很绝望。他们围拢在一起,披着毯子和外套,温度正伴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低。人们并没有说很多话,于是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誓言号框架痛苦的哀嚎声,和她辛勤工作的引擎声。另外还有喃喃的祈祷声,和啜泣声。我小心地穿过人群,我在祈祷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我完全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说的。那声音好像围绕着我,就像一阵风那样。就像烟雾追赶火焰那样。
伊凡洁琳,他们说。伊凡洁琳。
“伊娃,”,我听见阿舍瓦轻声说道。“看.”
我看向她正在看的方向,看见了他们。那是人群中的十几个人,正在看着我。在飘忽暗淡的烛光中我看见他们全都用粉笔血液或者尘土涂抹了他们的脸。男女老少全都有。有那些孤单的人,还有那些有伴的人。他们全都涂着一样的印记。
展开的翅膀,围绕在空虚的眼睛周围。
“这是偶像崇拜,”奇欧低声说。
阿舍瓦摇摇头,“不,”她说。“这是希望。”
在她说话的时候,有一个涂着印记的人穿过人群向我靠了过来。那是个女孩儿,年轻到不可能是船员。年轻到不可能没有家人。她在我看来实在是太小了。瘦骨嶙峋,身上穿着过大的衣服和裤子,还披着一件大号的海军外套。她憔悴的金发整理地很凌乱,就好像是徒手修整的,一双光着的脚上全是淤青。她的手里拿着一根单独的蜡烛。我几乎不能忍受看着这一切。看着她。
“伊凡洁琳修女,”她说,空气里凝出白雾。
誓言号好像在她说话的时候安静了下来。女孩脸上的印记模糊不清。在灰烬的条纹中间,她大大睁开的眼睛非常阴暗。它们充满期待地看着我。我在这孩子面前蹲下身子,奇欧和阿舍瓦继续向前巡逻。
“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我问她。
“我想要从您这里请求一件东西,”她说,向着人群瞥了一眼。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也想要。但他们没有问。他们不会问。”
“问我要什么?”
她看向手里的蜡烛。烛火微弱闪烁着,几乎已经全部烧完了。“一个奇迹,”她说。
“你的名字是什么?”我问。
她抬起头。“凯蒂,”她说。
“是仿照凯瑟琳的名字?”我问。
她点点头。
“这是个好名字,”我告诉她。“这是我们的圣人的名字。她很勇敢,很坚强。信仰坚定。”
“像您一样?”凯蒂问。
“我不是一个圣人,”我告诉她。
她摇摇头。“其他人说你是,”她说。“他们说您的印记是神皇留下的。他们说您会把我们带出深渊。他们说那会是个奇迹。”
我的伤疤火烧般地疼,就好像它知道有人正在说着它。
“我的伤疤的确是来自神圣的帝皇,”我告诉她。“但我不能施展奇迹,凯蒂。我也不是一个圣人。圣人都是由牺牲造就的。他们死而复生,以他的恩典。”
凯蒂看着我,黑眼睛反射着烛光。
“那您是什么?”她问。
被抛在身后的东西,我想。一个空壳。但我不能把这些话告诉一个自愿涂抹我的印记的孩子,所以我转而告诉了凯蒂我知道的唯一一个真相。
“我是神皇的孩子,”我说。“就像你一样。”
凯蒂眨了眨眼,然后点点头。她又看了一下手里的蜡烛。“那您不能把我们带出黑暗,”她说。
我单膝跪在地上,然后伸出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在那件羊毛外套下真的只是皮包骨头。
“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我告诉她。“你会看到的。”
“您保证吗?”她问。
又一次,我告诉了这孩子我可以回答的唯一答案。
“我保证。”
突然,一股冷风吹过了凯蒂手中的蜡烛。它抽动那弱小的火苗,把它吹灭了。我可以听到她在房间里的其他蜡烛也被吹灭的时候发出惊慌的叫声。我告诉这孩子不要动。留在我身边。但我的声音被一阵足以刺破耳膜的吼声打断了,那声音就如同是一大群恶魔的合唱。它响到让我几乎不能听见人们的尖叫,脚下的地板晃动开裂,物品被降下的黑暗隐藏起来。我什么也看不见。能听到的只有那吼声。所以我紧紧抓住那孩子,轻声说着被噪音尖叫掩盖住的话。
“神圣的帝皇,”我说。“请带领我们走出黑暗。”
然后吼声安静下来,颤抖也停止了。一段时间里一片安静,传出的只有呼吸声。然后人们开始咳嗽并向他人呼喊。
“伊娃!”阿舍瓦喊。
“我在这里,”我回答,不破誓言号的顶灯一个接着一个重新亮起,再次照亮了房间,墙壁上深深的裂缝显露出来。尘土弥漫在空气里。
还有三块深深扎进我周围地板上的锋利铁片,距离我和凯蒂只有分毫之差。
“鲜血和泪水啊,”奇欧说,用指尖碰了一下那些扭曲的金属。它们几乎和她一样高。“太险了。”
我抬头看向誓言号的屋顶,还有一个支撑拱架残留下来的狰狞大洞。灰尘如同呼出的气一样从里面喷出来。我放开了凯蒂。
“你受伤了吗?”我问她。
她摇摇头,眼睛大大地睁着。我站了起来带着她从崩塌的地方离开了。凯蒂待在我的影子里,一只手紧紧地捏着我的袍子。在我们周围,那些可以做到的人在搅动。他们坐起身子,或者站起来。其他人留在了他们倒下的地方,身体被崩塌砸开。
奇欧向地板啐了一口,皮肤和头发上沾满了灰尘。“那感觉像是跳出。”
“像是结束,”阿舍瓦说。
随后,通信器打开了,这是几天里的第一次。一阵声音传来。星船清脆明亮的钟声充满了房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数着每次钟鸣,而在它安静下来之后,周围的人开始互相低语微笑,拥抱着彼此。
“十二声钟响,”奇欧说。
我还在看着通信器,尽管它已经安静了下来。
“我们找到路了,”我说。“那是最后一次跳跃。”
“是奇迹。”
我看向凯蒂。她依然攥着我的袍子。
“他们说您会把我们带出黑暗,”她说。“他们说那会是个奇迹。”
我准备开口说话,准备告诉这个自愿带着我的伤疤的孩子她错了,但我的话被另一种声音打断了。不是吼声。不是恶魔的鸣唱,而是一阵如同烟雾般在房间里的人群中传递的低语。
奇迹。这是个奇迹。
那些还能站起来的人站了起来。那些不能的,或爬或拖着自己靠近过来。他们围到我身边,把我和我的姐妹隔了开来。奇欧走上前,但阿舍瓦阻止了她,人群更加向我靠了过来。他们向我伸出手,指尖刷过我的腿甲和袍子边缘。
伊凡洁琳,他们说。伊凡洁琳。
我讨厌自己名字的声音。我讨厌他们袍子的摩擦声,和手指划过我的盔甲的声音。我的伤疤一直在疼,我的心则更加痛苦。这在我看来太像沉思广场了。被包围在中间,低语围绕在周围。这些压力让我想要尖叫。想要挥手打他们。但我做不到,因为奇欧是对的。他们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我。所以我没有尖叫。我没有推开他们,或者转开身。我站着。我忍受着。我痛苦地承受着他们的崇拜,一直到我耳中的通信器发出响声,我终于有机会逃开了。在我走动的时候,人群在我面前分开,低语声还在跟着我。
伊凡洁琳。伊凡洁琳。
“伊凡洁琳,”艾丽薇雅也在说着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在干扰中变得模糊。“我需要你立刻到导航者的房间来。”
“明白,”我说。“因为什么原因?”
我听到艾丽薇雅在另一边吸了口气。
“导航者快死了,”她说。“她想要见你。”
现在,航行室里不只是冷了。它被冻住了。所有地方都结着冰,封住了所有东西。地板上。墙壁上。封起来的观察窗上和导航者王座上。
冰霜也结在了特奈拉 欧瑞丽思女士身上。把她的皮肤和溅着血的樱桃色袍子变成银色。照顾导航者的祭祀在我走上台阶靠近她的王座时离开了。欧瑞丽思僵硬的让我以为已经太迟了。以为神皇已经带走了她。但然后导航者抽动了一下,破开袍子上的霜。她微笑了,尽管她看不见我。
“伊凡洁琳,”她说,声音沙哑。“你来了。”
我跪在了王座前。
“您在召唤我,”我说。
“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了,”她轻声说到,我注意到了她耳朵里流出的纤细黑暗的血迹。她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但我必须和你说话。告诉你。”
我皱起眉。“告诉我什么?”
欧瑞丽思随后动了起来,尽管她应该做不到。她在王座上向前倾身,把她瘦弱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脸上,展开的手指组成了第二张翅膀。
“这里的黑暗是绝对的,”她急切地说。“星炬暗淡地无法看见。但我还是找到了方向。我完全清楚该往哪里迈步,尽管我看不见道路。”
她的手现在在颤抖了。冷到让我的伤疤疼了起来。
“我不明白,”我和她说。“您想告诉我什么?”
“我在深渊和之后的黑暗中找到了方向,”欧瑞丽思说。“尽管这本应该不可能,但我做到了。”
我的伤疤更痛了。“就像是个奇迹?”我问她。
“就像一阵浪潮。就像一种无法避免的东西的推动,”欧瑞丽思说,然后她咳嗽起来。挣扎着吸着她吸不到的空气。导航者的手从我的脸上放下,她重新坐回了王座上。
“伊-伊凡洁琳,”她断断续续地说。
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身体颤抖,呼吸衰竭。血从她的鼻子里,耳朵里,看不见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他来找我了,”她从咬紧的牙间喃喃说道。“神-神-皇。”
我忍不住了。我必须问她。我必须知道。
“您看见了什么?”
特奈拉 欧瑞丽思女士又笑了,尽管她流着血,身体颤抖,胸口痉挛。
“光,”她说。“只-只有光-光芒。”
然后导航者完全倒下了,再也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