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五十九章 二

关宏宇眼见着自己的手机就离自己越来越远，本来是勉强睁开的眼睛都瞪圆了。

要不是爬不起来……也不是，就算能爬起来，他也不知道要先去跟谁拼命比较合适。

——现在这仨人对他的恶意那是不相伯仲啊。

权衡了一下，他估计自己的意志是不太可能得到尊重了，不如就忍辱负重吧。

挣扎着坐起身，关宏宇裹着被子靠着床后的木架子，冷得哆哆嗦嗦的，伸出微颤的手要把那碗粥从崔虎手里接——抢——过来。

“你可别、别再扣自己身上。”崔虎不信任地道，把粥碗抬高了以防关宏宇抢走。他眼里的担忧越来越深重。认识关宏宇这么多年，崔虎还从没见他病成这样过。关宏宇性格外向活泼好动，他的体能一直都维持在军队时的状态，毕竟甭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他动手都比动脑多。并不是说他不动脑，而是他动手实在太多了——这几年他是做了买卖岁数也渐长，人才收敛了一些，崔虎刚认识他那会儿，他脾气爆得很，根本搂不住火。

这场大病是把过去十年的一起补上是怎么着？

关宏宇觉得崔虎的担心有道理。他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端住那个破碗。

那就别他妈的硬塞给我吃多好！在心里吐槽着，他有气无力地拍了拍右手边的床。

高热的时候人根本没有胃口。如果不是怕崔虎真他妈上来喂他——就这镜头只是想像一下关宏宇就恶心，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情况发生——谁他妈的想吃什么粥。

总算是还有点兄弟间的默契，崔虎把粥碗放在关宏宇触手可及的地方，底下还垫了张硬纸壳，就算碗被失手推翻了也没大影响。

“我到桌、桌子那儿改、改装你手机去，叫我就敲、敲敲碗。”他站起身，又嘱咐道。

关宏宇点了下头，又在崔虎监视的视线里顺利地把两勺粥水咽下去这才算是通过了测试。而等崔虎那庞大的身体挪到正对着灯下的桌边时，关宏宇就把脑袋靠到身后的架子上喘气，手里那第三勺也直接丢回到碗里。

这好像是菜粥，但他根本没吃出什么味儿。

但不管怎么说，粥水还是多少润了润肿疼得发紧的喉咙，关宏宇张了张嘴，“林佳音呢？”四个字儿有俩是说出来的而后两个又变成了气音，他忍着气管和肺部的颤动扛过一波咳嗽的冲动。

改装手机这事儿关宏宇记得他哥在电话里提过，而崔虎原来并不会——如果会，那他周边早就不会有一台没改过的了。但刚刚崔虎却说是林佳音给他安排的任务。那这意思是，林佳音跑去给他做了个家教？林佳音不会没事儿发这种光和热，而且关宏宇也能很肯定地排除那个女人能看上他这胖哥们儿的可能——他甚至严重怀疑林佳音会是那种靠找机会接近培养感情的方式谈恋爱的主儿。她更有可能直接把猎物扑倒，根本不玩儿虚的——所以，林佳音这是在贯彻他哥的指示。

林佳音跟他哥联系上了？他们甚至……见了面？

一想到这种可能，关宏宇就又气又恨又委屈。

操，他算是明白了他关宏宇就他妈是个后妈养的。

事后他想了一万遍，也没从记忆里找到关宏峰所在位置的信息。

开始他还觉得是自己情绪太激动了而遗漏了一些话，但到了后来潜意识都已经开始懊悔自己过于冲动搞砸了分别已久首次会晤的场面——其实从时间上来讲他们并没有分别很久，但从心理上关宏宇觉得这简直是他们哥俩从出生起分隔最长最远的一次。数度几乎是从生到死、死去活来的距离，每次都像是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而这远比当初两人冰点时虽然不通音信，但心里明白对方就在那里，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的感觉遥远漫长太多了——他就逐字逐句地回忆、回放他们的对话，发现自己又着了道。

他哥又他妈给他来那套，就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转移注意力，如果实在不行就面不改色地编瞎话。就像是亚楠的孕检报告，他也愣能说成那是亚楠在诈关宏宇，而关宏宇就相信了，跟着他哥的思路瞎跑。

他哥但凡下个饵，他居然就能每次都他妈的咬钩，从小到大没一次幸免的。

真的，就算是条鱼，快四十年了也不至于还他妈不长记性。

可关宏宇真做到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关宏宇恨得想挖坑把自己埋了，他甚至真在地上锤了两下——还在地上坐着呢，关宏宇捶地很方便。

接着关宏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弱智，心里几乎要认定他哥说他还不如条鱼是正确的。

对了，说到鱼，他还没问他哥老虎的事儿呢。

而想起老虎的失踪，关宏宇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天在303碰到周巡的场面——对，周巡那厮要的案子信息他也没问。

除非关宏峰打算自己亲自跟周巡碰头，不然这案子里那封信的线索总得有个说法吧？

更何况关宏宇自己对那封信里的内容更感兴趣。

他近乎自虐地想知道他到底都错过了什么不该错过的时刻。

所以，这一次通话到底都他妈说了些什么？

关宏宇真不知道。

他更他妈不知道为什么他哥除了自己还好之外没给他任何关于他哥本身的信息——回忆起来整个通话过程都是他哥单方面在获取他的信息，并且传递指导思想。而对于关宏宇的每一个问题，他其实都没有真正地回答。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他哥又在隐瞒着他什么？防他什么？

他哥，关宏峰又想干什么？！

温度好像又下降了，地上很冷而关宏宇开始哆嗦。

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生气的时候，因为他开始害怕了。

虽然已经打算好了不管他哥往哪儿走，关宏宇都可以不问不知道，就埋头跟着走。

可他是真的害怕。

谁被迫把脚踩在刀尖儿上、火炭里之前，心里能完全不怕疼？

关宏峰弄个栽赃陷害把关宏宇拉进泥潭里，还守口如瓶地瞒了整一年。

关宏峰让关宏宇模仿自己，从里到外。

关宏峰指派关宏宇每晚替代自己进入长丰支队。

关宏峰非要逞强自己跑到野地里去找什么线人。

关宏峰孤注一掷明知就要被捕也仍然如常去支队上班。

关宏峰在两年前的案子里破了相得了黑暗恐惧症，这是关宏宇跟他哥共处一室后极端情况下才知道的事儿，而在一年半前在林铮那里他哥又经历了什么却埋在心里至今不肯告诉他。

 

关宏峰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关宏宇经历着如同在刀山火海里打滚一样的疼痛。

开始关宏宇失去了自己的清白，自己的自由，自己的喜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性格。

然后，他又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情感的平衡，对错的坚持，家庭的梦想。

而当他开始主动献祭，他就再也没有自我了。

这也无所谓了，关宏宇都不介意，不管是什么环境他都愿意跟他哥一起扛，他什么都能舍得，只要他有，他已经做好准备——他已经付诸实施。

结果他哥又说用不着他了让他滚蛋。

 

那他妈是个不能回头的单行道。

那一刻关宏宇真的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对关宏峰来讲，关宏宇到底是个什么？你就算养只狗都不会这么对它吧？

那是他的第一反应。

愤怒。

关宏宇这辈子带着惊恐的愤怒似乎都用在了他哥身上。

他对着周巡愤怒时可能会动手打架或者相互辱骂，惊恐时缄口不言也会好言相求；

他对着林佳音愤怒时打算置对方于死地，惊恐时演戏装乖；

他对闲杂人等只有厌烦不屑和鄙视，多一点感情都欠奉。

只有对关宏峰，关宏宇又惊又怒后就无法自控地口不择言，只想在对方平静无波的心里划过条伤痕。

因为只有他哥能让他感到这么痛。

哪怕是现在，再回想起当时的对话，关宏宇仍忍不住抓紧了胸口的衣襟，用他现在能使得上的最大的力气。

他抑制不住地痛。

已经从心理转化成生理的那种痛。

他对他哥，跟他哥对他从来都不对等。

这在二十年前他就意识到了。

但他不介意，而且他甚至因此而宽慰。

他不想让他哥像他这样。

他舍不得。

这太累太难了。

但哪怕他并不要求对等，从不奢望对等，也不希望对等，但这种你视对方如珍宝而对方弃你如敝履的滋味也太难受了。

关宏峰可能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这一年几乎无间的接近，层层深入的了解，对关宏宇的世界意味着怎样的颠覆。

关宏宇也想全面掌控自己，做到收放自如。

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下子斩断他真受不了。

但关宏宇也知道，关宏峰决定的事儿是不可能有回旋余地的。

那混蛋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根本不管情况如何条件是否具备，别人他妈的受得了受不了。

别人都觉得关宏宇是他家里任性妄为的那一个，其实不是。

说到任性他给他哥提鞋都不配。

你就除了配合，除了认命，还能怎么样？还想怎么样啊？

关宏宇就是不知道，这次要花多长时间去剥离，去回收，去愈合，去攒够力气重新开始。

或许永远都不能。

如果只是简单地走开，就像好多年前那样，心里因为知道对方安好而稳定，关宏宇或许真的尝试一下，就按照关宏峰的计划去尽力配合一下。

但他现在不确定他哥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大招呢。

他好怕啊。

他放不开手。

我操，亲哥啊，求你啦！

关宏宇想要赶紧按住关宏峰，不管他要干嘛。

可问题是，由于他的记性不如鱼，在之前的通话中他根本没得到关宏峰的位置信息，想找都他妈没地儿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