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战锤·西格玛时代》短篇小说《八首哀歌—腐化之斧》乔什·雷诺兹(著)【下】
当哈若的脚步接近烟的源头时,地面却变成了污泥。树木和纠缠的根系逐渐稀疏,弯曲着在林地里显现出一个圆形建筑。那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木质大教堂,长瘤的树根盘绕着,就像正厅的石头那样。
过道的尽头升起了一个岩泥雕枭,侧面有个大凹凿,像是个腐坏的创口,泥土和石块散落在地上。蟾蜍身上的石头比一个人都大,平滑的脸上还有古怪的记号,黄色的苔藓盖着一个卷曲的印记。闪亮的涓流从中流出,溅落在鼓起的土丘旁。
当水淌过带纹路的污泥时,它泛着咸臭味;蝇来虫往,发出的嗡嗡声令空气颤动;带着腐肉色又肥腻的花堆集在土丘下边,填满了当中的空地。空气里弥漫着浓烟和腐烂植物的酸臭味。
灾火的卷烟透过他面前的树林,洛根能听见树木倾倒的呻吟,地面随着它们的垂死而震颤,荆棘精魂轻声恸哭。“我听不到歌声了,我听不到。”然后便哭号起来。
洛根催促哈若接着走,她穿过林地,溅起泥水,又跃上小丘,爬上了斜坡上的石头。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虽然它们喜欢感染健全的肉体,但不管是什么,都掘进它们的里面并安巢,然而貌似是腐化者(the Rotbringers)最先感染的。
他很快地把缰绳绑紧在自己的残肢上,抽出利剑;就和他的盔甲一样,那把剑也是木制的—一个吞噬者植物的荚果;静脉样的浓密卷曲线路连到剑柄上,一颗未经雕琢的乳白色宝石嵌在剑柄头上。“你要干什么?”荆棘精魂嘶嘶地说。
洛根没理这些,而是集中注意下面,肮脏的劳工从小丘被凿的大洞里爬出来,互相癔笑着;两个孔洞间的硬根长着密集的椭圆形结痂。纠结的腐烂植物里有什么东西,一种油腻的瘴气从里面渗出来,当光射进来时,空气变得愈发窒息和难闻;空气像是被数千只苍蝇震得嗡嗡直响。
“斧子。”荆棘精魂喃喃自语。这也证明了洛根的怀疑。“他们找到了。”
“哎,要是你没唬我,他们就不会...不过,现在得保持沉默。”他傻乎乎地自语后,哈若猛地冲进人堆中,对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她的巨爪就扑斩上去,肉裂骨碎,而后的一声尖鸣抖身,尸体碎块四处横飞。
洛根的声音盖过了哈若,拔剑的同时大吼大叫着。腐化者穿戴着肮脏的锁甲和生锈的头盔,浑身透着远离阳光已久的气味,盔甲上雕着毁灭符文,衣装上挂着瘟疫印记,凹陷的剑刃在惊慌中乱砍,但在哈若面前却没什么用,要么被她的盔甲弹开,要么直接落空。
随着最后一个被击倒,号角声也跟着响起;洛根回过身,在烟雾缭绕的瘟疫轮廓中,被迫穿过树林。他一边摇晃着躲避连串的弩箭时,也蹬了哈若一脚,奔跑了起来;她尖叫着扑向新上来的人,他们也因恐惧四散而逃,半狮鹫围在洛根旁边,缰绳绑在残肢上,只要对方没有意识到他们人多,洛根就有优势。
“这太蠢了!他们要是愿意要——就让他们把它带走。”荆棘精魂尖叫着,而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
“不!”洛根咆哮。“我已用艾拉瑞奥之名起誓拿到它,那我就一定会的。我既然这样起誓,所以我也肯定要去这样做。”弩箭从他肩甲飞过,留下一道油腻的痕迹。弩手迫切地想用扎着绷带的手指重新填装,洛根催着半狮鹫朝他接近,哈若如同嬉戏般将之冲压在地。
洛根回身时,一根弩箭射进了他旁边的树里;几个腐化者蹲在一排仓促收集的木盾后面准备弩箭,他牵着旁边的哈若,咒骂着;洛根没法及时冲进去,他只想希望自己能渡过这一难。
“别动!放下武器!”
吼声从他背后传来,声音回荡在林地中时,腐化者放下了武器。鞍座上的洛根板直身子,回过身来。“繁叶女士庇护我。”他看见新来的人喃喃自语。
“我以为就光你自己呢,肉。”荆棘精魂发着嘘声。
那个腐化者比别的都大,肿胀的身子搭着破烂的战甲,上面的皮带勒得吱吱响,看上去像是要抑制这种腐化的形式;球形头盔下的肥胖脖子微微点头,跟株变形的真菌似的;头盔的两边悬着霉掉的绸缎,坐骑躯干上挂着的腐化战袍上画着一只苍蝇样式的图案;一柄沉重的锯齿钝刃插在鞍座角上,手里紧握的号角像是某种软体动物。
这匹马——要是能形容的话——这是个既有鳞,又粗糙的怪物,腿也很多,凹陷的头骨凸着一张大嘴;带刺的卷舌从空荡的下颚里探出,品尝着空气;着火的爪子刨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吼声。
“是你杀了我的人。”骑手的咕哝声就像桶底搅动的泥浆。“是谁这么胆大妄为?”腐化者的语气似乎没有生气,反像是庆贺;其次,这种生物很少关心他们奴仆的性命。
半狮鹫对着瘟疫野兽的气味嘶嘶地叫着,洛根拉住了哈若。“你问我是谁?”洛根还语道。
腐化者抬起头。“你穿着战袍纹章,真巧啊,你是个骑士吗?”
“是我,怎么?”洛根说。烟雾缭绕,垂死树木的呻吟和火星的噼啪声互相交错,哈若焦躁地抓着地面,没心情站着。
“只是我们现在有点僵啊,我的朋友。”腐化者笑着。“因为你是骑士,荣誉允许让我对你进行公平的挑战;我想,你也会乐于接受。”他把战争号角挂在鞍座上。
“你懂哪门子的荣誉?!”洛根喊叫着。
“于万人之上。我是苦胆公爵(the Duchy of Bitterbile)的菲克鲁斯(Feculus)。飞蝇骑士团(the Order of the Fly)的骑士。”浮肿的战士举起手里的锈蚀剑刃致意。“我现在能知道你的名字了么,骑士先生?”
洛根厌恶地犹豫了一下;面前的生物不过是拙劣地模仿着骑士团的生存价值。然而,荣誉要求他去回答,是名骑士就不能不这么做。“洛根。纪伦之林的征行者,犁印骑士团的骑士;腐化者,我以繁叶女士之名,叫你离开此地。”
“啊呀,很遗憾。我在找东西。这是我骑士团的一个废墟,以及来回收它——我来这,天经地义。带走我亲族‘溃烂神殿的杜克·古偌欧’(Duke Goral of Festerfane)的破碎斧头,它在烂在这有好些年了。”他朝团肿胀的瘤根比了个手势,现在就在那副被杀的弃尸中。
洛根看着瘤根楞了一下,哈若是很快,但远没有弩箭快,他没法在夺到它的同时逃走。“我想,你也知道。”菲克鲁斯咯咯笑着,误以为是什么东西让他犹豫了一下。“我怀疑你也在找它,不然也不会在这。”
“我对你没什么可知道的。”洛根靠在鞍座边啐了口吐沫。“我认识你穿的纹章,就像你知道我的;你是凋萎公爵(the Blighted Duchies)的走卒;我在处所听过堕落骑士(fallen knights)的传言,一些恶魔的愚蠢走狗和怪物。”
“正如我们听说你的事情—一个疯子女神的瞎眼仆人。你把自己卖给阴影与清泉女王(the queen of shade and sweet water),能图什么?”
“一个生命女神好歹比瘟疫之神好得多。”洛根的目光粗略扫过,高大、非人的轮廓在森林穿行,像是树海灵木正来这围观,没准是希望闯入者互相残杀,或许只是单纯被火焰和血腥味引来的。
“万蝇之王统治一切——不仅仅是疾病。”菲克鲁斯的坐骑刨着地面,他关切地拍了拍它长鳞的脖子。“我对辩论神明不感兴趣,不如让我们以真正骑士解决问题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鲜血和兵器;谁赢归谁。”一个迟缓的手势朝小丘指着。“我亲族的斧子,‘咬生者’(Lifebiter),就没在那个可怜的坟墓里,赢了的才有释放它的荣誉。”
“别信他—烂肉说谎。”荆棘精魂嘶嘶做语。它勒紧残肢警告洛根。
“不,腐烂的肉是真的,虽然令人恶心。”洛根曾和飞蝇骑士团的交战过,他们是真正的骑士,曾经。尽管已被扭曲,但过往的荣誉还残存着。他举起剑,模仿了那人先前的敬礼。这足以称得上是场公平的战斗,或许。“很好。”他喊道。“为胜者,为战利品。”
“好极了!!!我上次和相称的骑士对阵都已经有一年多了。不用怕—我的手下不会干涉。”
“我倒是没想这么多。”洛根说完时,哈若在菲克鲁斯和他坐骑的对面摆了个位置。“这是骑士的事,不是贱奴的。”
“的确。我想你懂的。”笑声从菲克鲁斯的喉咙传出。“我知道我听到他们尖叫的那一瞬,慈父赐给我了一个相当的敌人。这些树族不配给一个坦诚的骑士当对手。迟缓、急切的东西。”
荆棘精魂愤怒地嘶嘶着,但洛根没理它。“这就是你砍倒烧毁树木的原因吗?”烟雾划着他的喉咙,洛根默默地祈祷能有场雨,哪怕只是搅活空气的毛毛雨。
“对付这种软懦就用这招。”菲克鲁斯又笑了起来。“我听说你们也这么干。”
“你听错了。”洛根举起剑。
菲克鲁斯踢了下他的坐骑,马刺从它两肋带出几丝黄脓,那匹坐骑蹒跚着往前冲,嘶鸣之后,爪子碾碎了林地里的肉花,骑手的双腿夹紧,冲锋的同时双手举起重剑。
哈若疾叫猛扑上去,每根羽毛都变得尖锐锋利,洛根的剑刃则与地面平行;他必须快准狠,被纳垢选中赐福的人都有超常的忍耐力,他们能在一次对凡人而言的致命伤中活下来。
“这真是疯了!”两支野**错间,荆棘精魂尖叫着。瘟疫兽的倒刺舌头在哈若的侧身喇了一长条血口,而半狮鹫也从它的侧身上挖掉一大块肉;菲克鲁斯落下重剑,差点把洛根的脑袋砍成两半,他绕到一边直接把剑插进了腐化者盔甲的大缺口里;利刃抽出,黑色的腐液喷涌而出,剑身上也冒着汽。
哈若抓住瘟疫兽的后腿尖叫扭动着,菲克鲁斯随之调转坐骑咆哮起来。洛根表情扭曲,拽着坐骑避开腐化者的锋刃,但刚才的一击已令他手臂麻木。
荆棘精魂在惊慌中钻进了残肢盖子里。“你打不赢,傻瓜。他太壮了!”
“要么帮点忙,要么就别说话。”洛根咆哮。他收卷残肢,勒紧缰绳,以防它们脱滑。洛根拉起哈若的头,瘟疫骑士的腿正被半狮鹫死死咬住,近乎被切断。
菲克鲁斯混乱间,洛根又把剑插向另一个缺口,但剑锋掠过,没有击中。瘟疫兽扭动得像无骨物,转头对向哈若,它的倒刺舌头在洛根胸甲前摆索,扯着他的战袍,铁木也被熏烧得起泡。他松开手里的缰绳,借势往后一跃,竭力用腿撑着战斗。瘟疫兽的爪子陷进半狮鹫的一侧,哈若咆叫起来。
失去平衡的洛根从鞍座上跌落,重重地摔下来后赶忙滚到一旁,避开两只怪兽的踩踏。他握着自己的剑—也只是这样。菲克鲁斯带着胜利的叫喊朝他猛击过来,洛根爬到一边,发黑的剑刃也翻进地里。这个瘟疫骑士强壮到让他难以招架。
当洛根再次立足时,哈若撞翻了瘟疫兽,猛扑上去;菲克鲁斯挣开鞍座,蹒跚步行。洛根扑向瘟疫骑士,但菲克鲁斯甩开剑刃转身,差点把洛根脑袋削下来。骑士把手里的剑插进他对手胸甲的一个烂洞里,一声呻吟,菲克鲁斯向后一缩,抓住了剑。
“是个合理的攻击,先生,但这毫无结果。”瘟疫骑士唏嘘着把洛根猛地拉向自己的木刺上,举起手里的剑,洛根被迫松手跳下,被这一跃震得颤抖。
头顶雷声隆隆,雨滴落在洛根的后颈,菲克鲁斯回过身空洞地笑着;他把洛根的剑从胸前扯出扔到对面骑士的脚下,朝天空看了一眼,又看着洛根。“呕,先生,呸。你要像个懦夫那样丢弃自己的剑?把它捡起来。”
本能驱使,洛根捡了起来,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拧身躲开这劈头盖脸的攻击;尽管他很快,但菲克鲁斯的剑还是顶在了胸甲上,把他撞翻在泥汤里;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洛根拼命地在雨中喘着。
菲克鲁斯在他眼前模模糊糊。“抱歉了,洛根先生,在战争里,不论怎样不都是公平的么?”随后他双手举剑,落下的一瞬,洛根伸出手想抓住,或是至少能抵挡一下。
“我就知道这烂肉毫无荣誉。”荆棘精魂嘶叫扭动着,像是在膨胀。一团荆棘爆裂而出,抓住了落下的剑。当菲克鲁斯的剑被拧得变形,他被吓得踉跄惊叫,荆棘顺着缝隙抓住瘟疫骑士的头盔和护颈;荆棘精魂从洛根的残肢上弹**出去,像条醒目的毒蛇在那人的上扭动着,瘟疫骑士跌撞着,手抓藤蔓,想撕掉它。
“肉,如果你还看重自己小命,就去找你的剑。”精魂声音尖锐刺耳。洛根默语,拿起了剑,趁菲克鲁斯混乱,直接怼进了他的后背;铁木剑刺穿了瘟疫骑士的腐烂胸甲,剑尖上带着一团发酸的黑肉。菲克鲁斯随着变得僵硬,一声呻吟,他跪倒在地上,像被砍伐树一样往前倾倒。
洛根扯出他的剑,哈若扭着身子尖叫着。半狮鹫蹲在她的对手上,它还在死亡中挣扎着;哈若双腹血痕斑斑,后颈的羽毛已被淋湿,但她又尖叫起来,凶狠的目光盯着剩下的腐化者。
洛根感到弩箭前便听到了弓弦声,射进他胸甲时,已是步履蹒跚。菲克鲁斯说他的奴仆不会干涉——但没说他们不会接着去做一开始的事情。第二箭从他脸上划了个口子。
还没等他吹哨唤来哈若,就听到声尖叫,有东西从头顶的树冠上下来,在脚边“采”走了一个倒霉的腐化者;这名战士消失在树枝里,仅剩短促的尖叫以示他的“离开”。苍白的轮廓被树皮包着,在灌木里急行,从瘟疫战士的四面八方赶来,嘶嘶叫声和吃吃笑语在倾盆大雨中交织,身影几乎难以辨清。
带刺的藤蔓捕获了一个腐化者并把他拖到湿润的地上,在茂密的花丛中逐渐失去视线,短暂的抽搐后,喊叫声就被肉质的花朵捂住了;又一个被像套索那样猛地拽到身后的树上,他高声尖叫了有一会,在坠落前又突然安静下来。
其他人开始挣脱逃跑,树族吃语着在以他们的方式战斗。锈蚀的剑在树肢上毫无作为,被腐蚀的盔甲难以抵挡尖锐的爪子;又有好几个被击倒,其余的则消失在树里;被弃者带着得胜的尖叫拥向落单的,把他们拖进漆黑的树丛里;腐化者在地上哭喊抓挠,但无济于事。
尖叫声回荡在林地间,洛根知道那些人逃不了,不管多快。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瘟疫骑士的尸体旁,顺手拔出在胸甲里的箭;疼痛转而取缔了兴奋,他的残肢比以前更疼了,只得疲惫地躺在尸体旁的空地上,看着那团纠缠的荆棘。
“你还活着没?”
“当然活着,我不像肉,哪那么容易就碎了。”
洛根伸着他的残肢,荆棘爬上钩住了他的前臂。“多谢你帮我。”
“我又不是为了你。”
“当然。”
它顿了一下。“你受伤了?”
“要是被弃者在我们走之前回来,肯定比这更糟。我有预感,一旦他们喝饱了血,估计就没心情来保证我们的安全通道了。”
洛根穿着粗气站起身,走到瘤根那,脱下战袍去包斧子;当他走进时,已经能看到石头上的流水已经变清了,侵染的污秽已经散去;虽然还是烟雾缭绕,但空气开始变得清新。他说不清这是因为下雨,还是祈祷,亦或是繁叶女士在注视着他。
他把战袍放在清水里涮了涮,然后用了条简单的绳带笨拙地捆上那块瘤根;一声口哨,哈若朝他小跑过来,但走到瘤根那却有些畏缩,洛根对她低语着,半狮鹫逐渐平静了下来。
一番周折后,浸透的战利品送算是绑在了鞍座后面,然后拖了上来。“现在咋办?”在洛根催促哈若前进时,精魂嘶嘶言语起来。半狮鹫在林地里轻步快行着,伤口几乎没让她缓下脚步。雨还在下,他也没再听见灾火和腐化者的尖叫声。
“什么意思?”
“斧子,你要带谁那去?永恒女王,还是格伦吉尼?”
洛根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不存在,我发誓。”他举起自己的残肢。“一把斧子,一只手,就和我在铁木林里的誓言一样。”
过了许久,雨水扑打在他们身上,树林倾身靠近。“我的名字是‘柯瑞奥’(Kryael)。”精魂说。“我曾被称为‘晚颂骑士’(the Knight of Evensong);还有,我也宣过誓。”洛根笑了。“也许你会再次为人所知,我的朋友。”
“或许吧。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再次并肩作战...洛根。”
“这得看繁叶女士的意思了,我的朋友。繁叶女士的意思。”洛根笑着。
(《腐化之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