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诡异闻录——自侍

  他踏着木屐，肆无忌惮地走在长乐大街上。

  宽松的大氅兜住过往的风，像一个吹足气的气球，气球延伸至腰部便戛然而止，皆因那块束腰的肚兜扎得过紧，累得腰间那把上了岁数的刀发出阵阵呻吟。

  "老子是代代侍奉天皇的武士！吃你一桌席怎么了？那是给你们面子！"当我再一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正被一群看起来像是服务生和保安的人拦着。

  "可是，您并不是这家主人的客人啊！"一个像服务生的小伙子说。

  "不认识怎么了？不认识就不能重新认识了？不认识就不能来给人家道喜啦？"

  "可是，这里今天办的是白事……"

  "白事怎么了？白事就不能随个份子？老子又不是没有钱！"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金块，豪气地硬塞进那可怜的小伙子手里。

  我看了看手里尚余的钞票，一时竟分不出哪个看起来更有价值一些。

  他正想重新进门，又被一个看起来像是保安的大叔拦住了。

  "对不起先生，这里不允许随身携带管制刀具的人员随意入内，请您解下腰间的那根东西，配合我们做例行检查。"那大叔说罢便伸手去抓他腰间露出的刀柄，却被他扭腰一躲，便抓了个空。

  "干什么？往哪摸呢？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他看起来很生气。

  "我们怀疑您随身携带着管制刀具，请您配合检查，如果您不配合，我们只能报警走法律程序。"那大叔毫不退让，执意要去夺他腰间那根疑似刀的东西。

  他不断闪躲，却不肯抽出那被他看做是刀的物体反击，因为他知道，当他抽出那根东西以后，自己会有多尴尬。

  很快在场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他会多尴尬了，随着那根东西被大叔强行拔了出来。

  那是一把没有刀刃的刀柄。

  他很气愤，很想解释些什么，也一定很想骂街，但他始终没有张得开嘴，因为一个被人轻轻一推便瘫坐在地上的失败者，无论说什么都更像是败家犬的狺狺乱吠。

  "妈妈？那是什么动物？""那不是动物！那不是正常人！"——《海绵宝宝》。

  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位置上的灰，让那大氅保留最后一丝体面，也似在尽力让自己走得体面，在一片充斥着各种感情的议论声中慢慢消失，慢慢被人淡忘。

  你还记得自己曾经认为最好笑的段子是什么吗？他觉得不会有人记得，就像他自己那样。

  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会脱下那件大氅，露出那挂满勋章的躯体——一道道惊心触目的刀疤，和那些随机分布的弹孔。

  他拔出刀柄，轻轻擦拭早就看不到也摸不到的刀身。据说这把刀是由天皇亲自颁授的，只不过现在真的成了"皇帝的新刀"而已。反正我是看不见的。

  他知道，自己早已不算人类，可他仍要欺骗自己，假装自己还活着，还像以前那样活着，还活在那个不曾有甚改变的时代里。

  多年来，恐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到底是不是个武士，或者那把刀到底是不是天皇亲授，这些他都忘了——记得也没用，谁会相信呢？

  他是真是假？时代是真是假？世间是真是假？

  他已经开始准备下一个笑话了。

  只要他觉得真，觉得值，旁人又能说什么呢？

  他们已经在等着看下一个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