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血嚎(Bloodhowl)》

之前动态提到的那个讲约林的短篇,浅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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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颗爆弹嵌在了斯巴达坦克正面的倾斜装甲表面。
约林·血嚎狠狠地捶打起包裹全身的坚硬束缚,直到肌肉充血也没有停下。在如此粗暴的动作下,他的动力甲发出阵阵痛苦的刺耳呻吟,不时能看到纤维束的断裂部分炸响簇簇火花。由于先前采取了些临时加固措施,这身装甲的灵活性如今大打折扣,反而变成影响他行动的阻碍。他又检查起他的爆弹枪,其中格外仔细地查看了弹药计数器,仿佛要将那散发着亮光的数字彻底印刻在视网膜上才肯罢休。随后,约林将动力斧拔了出来。蓝白色光束欢快地沿那宛如微笑的弧形边缘跳动不止,伴随它的舞蹈,芬里斯钢也噼噼啪啪地响起来。
见此,一阵细微的扭曲掠过他那冷硬的五官,约林绽开了笑容,露出排排锋锐獠牙。
就在他的周围,共有24名身穿风暴灰色陶钢动力甲的老兵,他们戴着铁质的臂环,盔甲边缘都涂成了银色和金色,上面贴有破烂不堪的誓言卷轴,还有不少看上去就知道是上了年头的纪念品,它们都来自于已逝的古老时代,那时黎曼只是鲁斯族的首领,那时他的部落曾以此铭记战士们赢得的荣誉。所有的阿斯塔特都是全副武装,准备就绪,确保漆黑的狼形头盔扣挂紧密——它们与扣在约林脸上那张满是血迹的死亡面具一模一样。
他们是他的狼卫,第十三连最优秀的战士。
“二十分钟。”伴随一阵静电声音,通讯器中传来清晰的警告。
约林眨眨眼,点开了视网膜显示屏上的一个符文,这使得他的动力甲与安装在坦克上的摄影枪连接了起来。第十三连的先头部队正逐步迫近前方狭长的山径,两侧的山坡表面铺满绿茵,散落着树桩、岩石和寂静无声的泥土。有人用连根拔起的树木做成栅栏,在更远处还有零零星星的建筑,那些是以泥土或稻草为材料搭起的房屋,沿平坦阶地排列开来,旁边是一片片田地,微风吹过,茂密的作物轻轻摇曳,金色与绿色的波浪此起彼伏地流动。这颗星球的原生动物正悠闲地享用美食,如饲育者期望的那般长得格外肥壮,随时可以宰杀。
村外还有些人影正在战斗,有些穿着午夜蓝,而有些和他们一样身披风暴灰色。
“贡纳尔回应我们的呼唤了吗?”索拉尔德(Thorald)问道,他漫不经心地给爆弹枪换上了个新的弹夹。光是听到那位已然和他决裂的战斧兄弟的名字,约林就觉得死亡之狼莫凯的阴影已经攫住了他的心脏,“还是说,符文牧师把我们带进了阿尔法军团的陷阱里?”
“你倒是说说,这场战争中有什么是能够确定的?”约林反问道。
“我们就该守在狼王的身边。”闻言,雅尔玛·风暴重拳(Hjalmar Stormfis)嚷了起来,他伸出拳头,伤痕累累的手指打开,然后再度用力地攥住。他的面容有部分被盖在皮革面具底下,这张面具的形状并不规则,边缘弯折出的轨迹恰好贴合住残缺肌肉的边缘,透过缝隙,能看得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闪闪发亮,“别再浪费时间去追逐那群脱队者们的流言了,我们是第十三连,是鲁斯的守卫,而不是一群愚蠢的奴工。”
“这不是浪费。”利夫反对道。
约林皱起眉,再一次,他觉得任命利夫为他的新狼卫,似乎不是个好决定。布拉维耶和贡纳尔,他们曾经都是他的战斧兄弟,也是鲁斯的老卫队,在大远征期间始终作为他的狼卫效力。他们干得很好,不仅武艺出类拔萃,也拥有利夫同样缺乏的随和魅力。可是在普罗斯佩罗之战后,他们双双下落不明,七年过去了,狼群的数量不断减少,约林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人选来接替他们的职位。再考虑到他们最近遭遇的一系列失败,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迫切地需要一名可靠的狼卫。
“为了对抗荷鲁斯的部队,每柄剑都至关重要,”利夫还在继续,“我们还要讨回特里索利安上的血债。”
“别提那个地方。”雅尔玛吼道,其余几头狼也发出一阵嘘声,“它会带来诅咒的。狼王选择引诱它的怒火,而就连他也无法从它的折磨中逃开。”
约林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与狼王最后一次会面的记忆犹在脑海边缘游荡,它就像是塞壬的歌声,日日夜夜吟唱不休,想要将他拖进它的怀抱里。
那时,狼王正独自坐在属于他的大厅里,身边堆满卷轴,上面写满莫凯在特里索利安所得到的奉献之物,碗盘中只剩早已发霉的残羹冷炙。约林注视着那张蒙着灰尘的脸,还有条条泪痕干涸后留下的沟纹,然后他迈开脚步,往前走去,迎上鲁斯的视线,他的眼窝深陷,宛如两个灰色的空洞,原体的形貌如今更像是只被全父的意志赋予实在形体的食尸鬼。这几个星期以来他都是这副模样,对于他本该扮演的角色——芬里斯的领主也好,全父的处刑官也好,时间流逝,质疑加深,他所做的只有任凭心底的疑虑愈演愈烈。
看到鲁斯这副模样,约林的内心矛盾极了。
“我听说符文牧师可能已经找到了贡纳尔和他的猎群。”鲁斯开口了,声音空虚、微弱,听起来像是他曾拥有过的强大力量留下的破碎回音,“我还听说你希望去将他们带回军团。”
“是的,吾主。”记忆涌了上来,约林的嘴唇也动了动,“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得到过您的教诲和引导了,我们也需要足够击破战帅军队的力量。”
“如果他们不想回来呢?”鲁斯问道。
“所有不愿意回来的人就将被视为叛徒,当场处死。”约林说,“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鲁斯悲伤地苦笑起来,他摇摇头。
“不,我的孩子。给他们提供一个选择的机会,但不要强迫他们。”
约林非常惊讶,他刚想开口,鲁斯举起手,打断了他后续的话语。
“尽管他们正走在另一条道路上,但他们不是叛徒,只是以自己的方式继续为我的父亲效力。”笑声,鲁斯继续往下说去,“我很羡慕这种自由,他们是自己命运的主人,灵魂的船长,就像我的狼主们,还有他们的大连……或早或晚,未来某一天都会这样的,我想。”
“30秒。”通讯器里的声音使得约林从沉思中猛地惊醒过来。
“符文已经铸好,正如前路早已明晰。”他的手指抓住包裹着海豹皮的斧柄,用它敲打起胸甲表面。莫凯的暗影渗入血管,以嗜血的嚎叫冲散了约林对鲁斯的担忧,它向他承诺流血,承诺杀戮,这令约林兴奋得战栗不已,“举起你们的斧头,鲁斯的战士!杀戮之时已至!”
约林再度敲响他的胸甲。周围的野狼们以同样的动作应和起来,狭窄的车厢内充满一阵接一阵富有节奏的震动,它的音量还在上升,直至化为响亮的声浪,将所有人带入疯狂的喧闹漩涡。
“听好了,我等第十三连奉狼王之令来此降下杀戮,一是为了惩罚诺斯特莫那群懦夫,二是为了将普罗斯佩罗之战后失散的兄弟带回去。”耻辱爬上了他的脸颊。约林知道这根本不是鲁斯的本意,假借狼王的名义发布他的命令是种极为可耻的行为,他的灵魂已经蒙上不可抹消的污渍,直到去往至高天为止,它都将永远跟随着他,但这也是这场对抗荷鲁斯的战争的代价。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自顾自地游离在战火之外,继续去执行那愚蠢的、自作主张的远征。
“十秒!”
“砍断每根你们能找到的生命之线,”约林吼叫起来,“如果你们注定要在今天死去,那么就毫不畏惧地迎接结局吧。但在一切结束前,至少要看到敌人的鲜血染红你们脚下的土地!”
“为了鲁斯!”咆哮声如雷霆般炸响,“为了芬里斯!”
然后,下坡道投放口打开了。
约林猛地向前冲去,他用力扣动扳机,两发高质量反应弹呼啸而出,准确地命中面前午夜领主的护颈甲,顷刻间一团绚烂的血雾炸裂开来。身后斯巴达坦克双联装重型爆弹开始轰鸣,声音刺耳得仿佛将一柄以痛苦锻造而成的匕首刺进约林的头骨里。不过瞬息,炮弹爆炸的火焰便淹没了叛徒们的阵线,曾经属于人类的躯体被捣烂、炸碎,血液与肉屑不断地被抛起又落下。就连空气也在嘶声尖叫,当约林的狼卫们从他们搭乘的运输载具内涌出时,斜刺里飞出了支纯能量光矛,那闪烁着变幻莫测的光晕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将一台蔑视者无畏扎了个对穿。
“芬里斯万岁!”约林仰天长啸。
他的兄弟们也喊叫起来,冲锋,开火,狼群跟在他的身后大步前进。
约林跳过拦住道路的尸堆,腐肉与粪便的臭味侵入他的鼻孔,他抬起手,再度葬送了另一位可耻叛徒的生命。第二发散射的爆弹同样准确地命中敌人,它击中了他的头盔,露出底下铺满青紫色脉络的惨白血肉,他又开了一枪,看着午夜领主的头骨化为碎片。然而反击的炮火同样猛烈,他的胸甲反反复复地承受着爆弹的轰击,嘴里满是推进剂的味道。一阵阵火花纷纷散落而下,不知何时起,原本坚固完整的陶钢装甲板已经遍布蛛网般的纹路,他还在进攻,然而从肋骨传来的痛楚已经渐渐变得难以忽视,还有眼泪,连同鲜血一起从眼角滚落。告警装置还在自顾自地响个不停,约林懒得理会,他正忙着对付接连不断扑来的叛徒,他再度击出数发高质量反应弹,将面前另一个午夜领主斩成好几截没有生命的肉块。
然而,第八军团的反应速度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突然之间,从头顶传来了更为响亮的声音,它短暂地盖过坦克引擎的啸响与激烈交火的枪炮声,背着跳包的猛禽们跃入战场,近似鸟鸣般的凄厉叫声响彻天空,随之而来的是等离子激光与爆燃弹倾泻而成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向尚未反应过来的太空野狼们。有人直接化为灰烬,而他的一位同伴则被烧死在了动力甲里,丝丝缕缕的沸腾蒸汽从接缝的部位飘出,笼住了已然无法活动的躯体。爆弹击穿两名狼卫的躯体,爆炸引发的余波甚至还震开了第三个人。约林听到了高质量反应弹爆炸时的闷响,他转过头,正好看见自动力甲裂口处喷溅而出的内脏碎片,缓慢地,野狼的躯体滑落在地。
“我们的堂亲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索拉尔德大笑着,一发爆弹正好擦过他的身体炸开,这使得他的笑声中带上了痛苦的回音。在约林的视网膜显示屏上,象征索拉尔德的符文变为了橙色,他微微皱眉,超凡的感官中枢立刻定位到了那个攻击者,下一秒叛徒的装甲在爆弹猛烈的轰击下四分五裂,内脏器官自然没有幸免。“这些污秽的杂种们已经毫不在意宾客权利了,真可悲。”
“你又在指望什么,兄弟?”乌尔班德尔·鸦轭冷笑起来。他的爆燃蛇铳半刻不停地喷吐着弹药,又一个叛徒的上半身自此蒸发在火焰与浓烟中,“你是指望会有面包和奶酪来填满你那娇嫩的胃?还是想拜托他们请你吃肉喝酒,好让你的手臂在挥舞剑刃的时候更加有力?”
“多谢关心,我的手臂和胃暂且都还不需要特别关照。”索拉尔德笑吟吟地回答,爆弹枪枪口又闪过一阵阵纯金的火光,“不过咱们的表亲要是能上一杯蜜酒,那倒也不错。”
约林也忍不住绽开了微笑。他抬手挥剑,将一个佩戴着红色护腕的午夜领主砍翻在地,顺带削下好大一块刻有诺斯特莫烙印的皮肤。听到他的兄弟们如此精神振奋,着实叫他欣慰不已。在经历了特里索利安上的惨败、逃离阿尔法军团伏击的血战后,整个军团都笼罩在怪异的忧郁中。往日宴会大厅内的欢声笑语业已不再,训练笼里也再没有传出过滔滔不绝的吹嘘。
失败从他们这里偷走了些东西,那是对于第十三连来说最需要的存在。
“巨熊被唤醒了。”就在他开口的时候,又有两个符文黯淡下去,变为象征死亡的灰色。七名狼卫倒在了赤红的雪地上,有两人陷入严重昏迷状态里,他们的伤口正在自动修复,可疼痛是无法抹灭的。其余的人——包括他在内——无不是浑身带伤,“在形势转为不利前,我们必须尽快用长矛刺死这头野兽。”又有叛徒倒在了他的枪口底下,“哎,可惜你的笑话不能拿来战斗,它们实在是过于粗制滥造了。”
周围的野狼们都从喉咙深处发出粗嘎深沉的笑声,约林将小队里最为优秀的战士们折成一柄锋锐长矛,尖端瞄准叛徒部队的心脏。第八军团都是天生的胆小鬼,只有依靠对他们领主的恐惧和敌人表现出的弱小,才能激发出这群懦夫们的勇气。约林开始寻找起这支部队的领袖,发誓要亲手终结他的生命,芬里斯群狼咆哮着撕开午夜领主的战线,完全沉浸在近乎放纵的嗜血杀戮之中。
约林猛地弯下腰,躲开横劈过来的链锯长枪,旋即一记还击直接将这个中士开膛破肚。他瞥见旁边一个叛徒试图抽出他的链锯斧,来不及开枪,约林直接将枪柄用力凿进那张骷髅面罩里。然后他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那是个装备着动力拳套的午夜领主,这对噼啪作响的武器表面已经铺满刺目的鲜红。但他的攻击动作在约林眼中却显得格外笨拙可笑——他轻松地闪开迎面而来的拳头,然后将它连着手臂一起斩断,最后再用利刃劈进身体,带出里面的内容物,看着这些破烂的、湿漉漉的玩意儿散落满地。
他抬起脚,轻松地将它们碾成浆糊。
“贡纳尔居然会觉得这些废物会是有价值的猎物,我不理解。”利夫边说边举起手中的风暴盾牌,架住猛禽挥来的动力爪,随后霜剑凌空挥去,将面前的叛徒从锁骨到骨盆劈为两截。“他们光是呼吸就是在令整个军团蒙羞。”
“长期以来,他都致力于惩罚在大远征期间犯下罪行的第八军团。”乌尔班德尔解释道。那柄握在他的手中的莫凯之牙捅进了敌人的眼中,他光顾着盯着没入脑壳的钻头,没注意到有一只猛禽悄然潜行到了他的视觉盲区里,不过他刚举起链锯剑,就被约林及时斩杀,临死前还发出了阵诡异的惨叫。“这是他的执念。”
“不是,理由重要吗?”雅尔玛哼了一声,又狠又快地挥了一记拳,把猛禽的面甲砸得稀碎,肩头涌出的鲜血与润滑剂混合起来,变成如泥泞般的黏滑物质。在他的胸甲上有好几道严重的裂口,漏出里面直冒着电火花的纤维束,“他们抛弃了族群,不过是群可耻的叛徒罢了。”
约林愣住了。风暴重拳的辱骂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他先前说过的那些话语。难道在原体的眼里,那时的他也是个如此狭隘、自私的人吗?
不过是稍稍分心片刻,他便错失了格挡的时机。
好像一部分肋骨突然被融化了,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不少坚硬碎片直直地埋进血肉里,又随着他的动作破开道道细小沟壑。代表警告的符文发出亮红色光芒,为他标记出动力甲上出现损伤的部件。约林把它们全部关掉,自动注射的镇定剂如暖流般淌进血管,开始缓解他的伤痛。他怒吼起来,一头撞向面前的午夜领主,头盔不偏不倚地凿了进去。砸开了花的头让这个叛徒踉跄了一下,约林用尽全力挥起链锯剑,斩向他的双腿,他看着它们应声而断,掉落在地,不得不说,耳畔传来的悲鸣确实助长了他心底的愉悦,短暂的享受结束后,他以最后一记下劈捣碎了敌人的原生心脏。
“我不同意。”乌尔班德尔举起手中的狼首权杖朝前抡去,半截躯体沉重地摔在了地上。“你对于背叛的定义太宽泛、太盲目了。思想的独立不该被定义为叛徒,贡纳尔只是遵循自己的独立性在行动,哪怕他仍对亨德纳克斯上发生的事耿耿于怀,但这无损于他的忠诚,他一直在惩处第八军团犯下的罪行,无论是过去的罪孽还是现在的背叛。”
约林忍不住怒吼起来,他感觉自己的靴子像是陷进黏腻的污泥里。关于那颗星球的记忆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第八军团杀光了那上面的原住民们,随后把尸体全部肢解,剥下人皮,将他们的工作成果公开示众。通讯器里充斥着尖叫声,猛禽们在废墟上空逡巡徘徊,兴致勃勃地追捕惊慌失措的幸存者,这些可怜人会被交给负责管理剥皮坑的药剂师们。见此情景,贡纳尔暴跳如雷,他径直冲到鲁斯面前,要求他伸张正义。
这是太空野狼与午夜领主的最后一次合作。
他从另一个叛徒的胸膛里拔出自己的斧头,泥浆仍然牢牢地抓着他的脚后跟。乌尔班德尔和雅尔玛的话语在他的脑子里绞成一团。他们都说得有道理。没错,这群野狼已经抛弃族群,去追寻他们自己的道路,但他们同样在侍奉鲁斯和全父,竭尽所能地削弱荷鲁斯的军力,为帝国争取胜利的机会。
而之于他来说,试图干涉他人的命运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不愿想这个问题,约林转身砍下又一个午夜领主的头颅。
他是第十三连的连长,为鲁斯持盾之人。贡纳尔,曾经是他的战斧兄弟,也是他的狼卫,现在不过是个毫无荣誉可言的逃兵,他是第十三连乃至整个狼群的耻辱。无论这一天是否早已注定,他们只应该服从他,还有狼王的命令,否则等待他们只有他的斧头。这才该是他们的命数,直至灵魂升入至高天,走进那摆满宴会桌的金色大厅为止。
索拉尔德的生命符文也消失了,他的头被猛禽的动力爪扯成两半。利夫为他报了仇,他活像只暴跳如雷的猛兽,咆哮着朝前扑去,将凶手砍成两截。约林也忍不住放声吼叫起来,潜伏在胸膛里的莫凯暗影随即亮出獠牙,狂叫不已。唯剩这极致的愤怒成为驱使他战斗的动力,斧刃以惊心动魄的速度凌空旋斩,迅猛地劈向周遭一切它所能触及的东西,道道交织如网的赤红细丝疯狂舞动,战场之上血肉崩裂,血浆遍地。他呼吸急促起来了,若是光听那声声满蕴怒火咆哮,大概会认为此人已与野兽无异。午夜领主根本无法抵挡他刀刀致命的攻击,一具又一具尸体接连不断地倒下,约林不去理会这些,只是专心地搜寻这支部队首领的踪迹。
终于,约林找到了他的目标,在那之前他总共斩杀了十二名叛徒。
落入他眼中的是这样一副景象:这群叛徒的指挥官正握着柄沾满芬里斯人鲜血的动力弯刀,他看起来兴致高昂,锋利的剑刃刺穿了不少太空野狼的身体。在他的腰间挂着原本属于暗黑天使的头盔,碰撞击打间发出哒哒的响声,还有那块用铁链穿好,被午夜领主当做搭肩衫披在身上的新鲜人皮,认出上面那些格外眼熟的纹身令他痛苦不堪。十数根还残留着干瘪筋腱的人类腿骨被串成一串,挂在了他的胸口、肩膀和腰部。除此以外的装饰还有象征死亡的投影图案,道道扭曲似卷须的闪电在陶钢表面跃动,还有以流畅的诺斯特莫语书写出的名号,他被称为城市边缘的王子。约林继续往前走去,他听到恶魔的笑声。
“啊,又一条迫不及待地跑来为他的全父而死的蠢狗。”这笑声听起来格外甜蜜,他转动起手中的刀刃,划出一个又一个流畅的圆环。“当这个世界成为我的新猎场后,我会将你的皮献给祂的。顺带一提,我已经收集了很多来自你那些可悲的亲人们的皮,太多了,就连我的奴隶们都处理不过来。”
王子挡住了约林发起的攻击,爆弹枪与剑刃同时袭来,跟在他身边的护卫被约林的狼卫挡住。约林瞄准的是他的喉咙,他挥出拳头,预备以一个回摆动作将叛徒从头顶劈到骨盆。王子连连后退,他仓促的招架动作极大地增强了约林的信心,但他躲开了,约林并没有砍中他的头,反而挨了正中头盔的一拳,胸口也被动力弯刀砍中,留下好长一条冒着白烟的剑痕。告警符文又跳到了视网膜上,胸甲破损的位置开始淌出鲜血。
约林向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他。
“怎么不说话了,野狼?你不发誓要审判我的罪孽,取走我的生命吗,刽子手?”
他咯咯地笑着,带翼头盔随之晃动起来。约林花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摆好架势。这个叛徒远比他所碰到过的绝大部分对手都要强大。他喘息着,透过通讯格栅吐出缕缕白色雾气。
“是战斗已经偷走了你的舌头吗,芬里斯人?”叛徒故作无知地开口道,“还是说你已经怕得说不出半个字了?”
他没有理会这番嘲弄,约林再度挥拳,整个人侧旋着往前冲去,这次他攻击的是王子的腹部。午夜领主轻松地挡住了所有的攻击,借势打出一连串更为凶狠的反攻,这不是无章可循的胡乱挥砍,每着都藏有格外精细的后手。渐渐地,约林身上的伤口开始增多,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视网膜屏幕几乎全部被密密实实的红色符文盖满了。他艰难地挡住了差点斩下头颅的一刀,以斧头抵住王子的利刃,将它死死地锁在半空,约林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平衡和姿态,试图以此让这个诺斯特莫杂种失去平衡。
王子呵呵地笑了起来。“那么,恐惧吧。”他说。
他陡然发力,迫使约林朝后退去,野狼的胸甲又添了道冒烟裂口。见此约林回以狂乱的劈砍,试图争取更多时间。它生效了——某一击砍得王子微微踉跄了下,他的手指滑到约林的头盔边上,陶钢和骨头同时应声断裂。狼主身子一歪,眼前的世界瞬间没入黑暗,凭借记忆,他朝叛徒的头部、喉咙、腹部和四肢挥舞,但王子轻松地将它们尽数格挡下来,反手破开约林的防御,疼痛如火,沿刀尖划过的路径灼烧开来,随后,他举剑前刺,剑身穿透约林右肩,直至没至剑柄。
约林单膝跪在地上,无可名状的痛楚仍在百倍千倍地扩张。叛徒将剑抽了出来。
“啊,你们最后的告别语是怎么说的?”王子笑得很开心,尽管他攥着武器,随时准备给约林最后一击,但此刻他仍然沉浸在自己强大的力量里,约林抬起头,直视对手的眼睛,即便胸膛早已疼痛难当,他决心不可在莫凯前表现出任何恐惧的模样,“啊,对了。直到下个冬天。”
他永远无法完成这次杀戮了。
等离子光束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王子的胸口,点燃了肺里的空气。自伤口处飘出一股股熟肉的气味。叛徒张着嘴巴,他想要呼吸,然而赖以维持生机的气流只是在舌尖上打了个转,便消失得了无踪迹。约林艰难地站起身,咬紧牙关朝前走去,他感觉到身体里断裂的骨头开始来回摩擦。然后他举起斧头,一下,又一下,将王子的头颅连同头盔一起砍了下来。约林弯下腰,从泥泞里将它捡起,单单拔出头盔,这是他得来的战利品。至于叛徒的头,他把它扔在地上。
战场开始沉寂下去,只有零星的爆弹开火声偶尔打破了这片寂静。
剩余的狼卫们开始朝约林这边聚拢过来,形成一道由满是烧坏痕迹的陶钢与肉体组成的墙壁。当乌尔班德尔往他的伤口喷上抗脓毒喷雾,再将合成肌肉填充到缺损的部位里,然后将它们逐一订好的时候,约林开始咆哮,嘴唇拧出细长的褶痕。见此,狼牧师笑了,他拍拍约林的肩,然后朝其他伤员走去。其余的牧师则开始收集死者们的基因种子,为濒死的战士们送去帝皇的安宁。
他们听见了渐渐靠近的沉重脚步声,只有动力甲甲靴踏过泥地才能形成这样的动静。约林和其他兄弟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那是他们寻找的离群野狼。显然,这些阿斯塔特仍然抱有极大的警戒心。他们同样穿着缀有军团特有的狼形饰物与风暴灰涂色的盔甲,第十三连的标志依然骄傲地在盾牌和胸口嚎叫。然而奇怪的是,以金银丝嵌刻的小队标记大多已经磨损缺失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白色的动力甲黏合剂胡乱糊在破损的部位,封住了战斗造成的裂口,但它修补得过于粗糙,反倒像是凹凸不平的小丘。临时加固的部分还没来得及上漆。甚至有些人的胸甲板明显来自荷鲁斯统率的叛乱军团,表面覆盖着早已褪色发黑的旧血迹与各式各样的如尼符文。
“这是个陷阱!”雅尔玛又喊叫了起来,“这些都是假扮成野狼的阿尔法军团。午夜领主只是他们设下的诱饵,就像曾经利用阿卡西斯的陆军一样。我们必须立刻发起攻击,否则又将落进这些叛徒的算计里!”
“采用凡人与军团当做诱饵的差别很大,”乌尔班德尔拦住了雅尔玛,硬是按下他的动力拳,“即便这个诱饵是午夜领主也不那么合算。”
“我们怎么知道九头蛇在想什么?”风暴重拳不依不饶地说。
约林抬起手,阻止了他们的争论。
“贡纳尔·索罗夫森!(Gunnar Thorolfsson)”他放低斧头,大声喊道,“请到前面来!”
人群随之分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头太空野狼。他穿的是马克IV型动力甲,然而属于帝皇之子的紫色肩甲彻底玷污了它原本的纯洁,尽管它的主人重新在表面刻下符文图案,将第三军团的标记严严实实地盖住。他按住头盔的磁扣锁,嘶嘶声响起,露出满头浓密的白发。这是个脸上布满伤疤、面容苍老的男人,唇边和脸颊的胡须短而精悍,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小小的火星。一柄等离子手枪别在他的腰间,见到约林,他挤出了个咧嘴露齿的笑容,随后举起动力剑,以芬里斯的礼仪向同为野狼的同伴致意,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缓慢地滑落下来,描摹出一道与这柄剑同等长度的明艳红痕。
“约林·血嚎。”贡纳尔嗓音沙哑难听,“你好啊,亲人。”
贡纳尔讲得很客气,约林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杀戮的诱惑是如此甜美,他真的很担心自己会失去控制,举起斧头劈开贡纳尔的胸膛。快感随怒火沉浮不定,喜悦和厌恶难舍难分。回想芬里斯往日不知年岁的时光,那时约林还没有成为鲁斯的持盾侍从,他们也没有似如今这般共享同样的血脉和忠诚,那时这两位太空野狼的老兵只是围坐在腾格尔王壁炉边的少年,呼吸间尝得到盐和土的味道。那时他们就已经以兄弟相称,向腾格尔王,尔后是他的继承人黎曼,立下效忠至死的誓言。
贡纳尔却在普罗斯佩罗之战后彻底抛弃了这一切。
约林盯着对面的战士,试图将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和这张熟悉的脸拼合起来。他得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和寻常一般的笑容,就在他的心脏里,莫凯的阴影狂野地啸叫不停,它渴慕自由,想要得到自由。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贡纳尔又开口了。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里。”约林想要撒谎,但他的声调里还是沾染上愤怒的痕迹。贡纳尔的笑容消失了,约林随即迈开脚步,他走到狼群中央无人的空地,停了下来,“但是狼王已经发出了召唤。族群的每艘战舰、每位战士都要向赫拉克芬尔号集结。战帅的部队正朝贝塔-加蒙进军,很快会危及到全父的安全。光凭我们现有的人数是无法和他抗衡的。”
贡纳尔猛地扭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旁边的一位身披黑鬃狼皮的战士。他握着柄以猛犸象牙制成的手杖,表面刻满精致繁复的花纹,浑身挂有符文石与泛黄的动物骨头,此刻,这位符文牧师从腰间的一个皮袋里捞出了堆指关节骨,他把它们掷在地上,嘴里呢喃着古芬里斯语,然后跪下来仔细检查。
“血嚎说的是真的。贝塔-加蒙已经被叛徒焚为火海。”
“现在只有三支军队在守卫他们的城墙,”乌尔班德尔补充道,他朝着贡纳尔和他的符文牧师点头示意,他们也同样矜持有加地回礼。“但是荷鲁斯的仆从不可计数。我们每浪费一分钟,距离莫凯将全父的灵魂拖进尸体之厅就更进一步。”
“三支?”贡纳尔眯起了眼睛。
“基里曼和莱昂正在朝泰拉前进,他们同时也在向叛军发起进攻。”约林解释道,“狼王还没出发,他还在召集军队,我们的军团已经破碎,顶多只能凑出几千名战士,这些人所处的位置也很分散,从奥特拉玛到伊斯特凡的战区都有。”
“你不应该也去问问他们的意愿吗?”尽管贡纳尔在向他发问,但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们不是第十三连。”约林皱起眉,心中怀疑的阴影越发浓厚了。
“你或许能够立下更多战功,”贡纳尔开始擦拭剑刃上的血迹,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我们已经立誓要守卫血坠星,杀光所有午夜领主。我已经目睹太多世界的生命惨遭恶魔王子,还有他的主人的毒手。我不会再放任这颗星球坠入同样的命运中。”
一时间,约林大感错愕,甚至顾不上心底的意外。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倘若说,他确实预料到贡纳尔会对他的提议表现出抗拒,但他从未想象过他会被如此直接地拒绝。他更没想到贡纳尔竟敢声称这些命令是源自狼王之口。内心的煎熬使得他越发烦躁不安,约林绷紧双臂,莫凯再度开始低沉地嘶吼,声波沿血管逆流而上,抵达耳内化作响亮无比的雷鸣。他再度启动动力斧,它低回地嗡鸣着,将原本覆盖着的鲜血震散成颗颗碎沫。
他能够感觉到其他兄弟的怒意,这些炽热的情感同样深深地烙在他的皮肤表面。
“背誓者,”雅尔玛嚷了起来,他的动力拳开始燃起灼烫的亮光,“肮脏的杂种!”
“你竟然敢这样侮辱我?”贡纳尔的语调里有着无法忽视的恼怒,他拔高音量,毫不示弱地说道,“我们发过誓,要守卫全父和祂的子民。”同样,握在他手中的动力剑也再度从沉睡中苏醒,贡纳尔倾斜剑尖,画着狭小的圆圈,“我们绝不会抛下他们不管,否则这就等同于背弃誓言。”
“但你拒绝服从狼王的召唤,”雅尔玛想要朝前走去,却被约林拦了下来。贡纳尔是他的,他不允许其他人染指。“他是你的领主,你立下过誓言,要将他的意愿置于其他一切誓言之上。所以,你已经是个背誓者了。”
“毫无疑问,这群叛徒里不少人怀着和你一样的想法。”
“这场叛乱将在泰拉定下胜负。”利夫边说,边拦住好几次想要冲过去的雅尔玛,后者索性咬牙痛骂了起来。见此情景,贡纳尔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浅笑,这人正饶有兴致地享受眼前上演的情景,约林明白了,他又一次发出狂怒的吼声,“倘若全父不幸殒命,即便获得胜利也没有任何意义。”
“有三个完整的军团和数以亿万计的帝国军队前去护卫卫全父,但这些人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只能依靠我们。正如泰拉从属帝国,彼处亦然,你要说王座世界的安危将如何影响这场战争的结果,那么这颗星球也是如此。”
贡纳尔简直是胡说八道,约林想。
“这个世界没那么重要,兄弟。”约林嘲讽地说,他怒火中烧,就连肩膀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疼了,“泰拉才是头等奖品。”
“杜兰改变了你,兄弟。你开始习惯拿命令当挡箭牌,就像个害怕得躲在妈妈裙子后面的小孩。就这样吧。我不会把我的战士们交给你的。”
“你的战士们?”约林的脸上有一种狂怒和不敢相信的表情,他的嘴唇抽搐起来,手掌死死攥住了斧柄,
“我是第十三连的连长,是所有佩戴这一标记的人的领主。这些都是我的战士,狼卫,也包括你。谁敢不服从我的命令,那么今夜留给他的结局就只有躺在赤红的雪地里。”
“我是这支猎群的领主。”贡纳尔针锋相对地说道,“是根据芬里斯与这支军团的法律选举出来的。我拥有的权力与你相等,考虑到你并没有留给他们自主选择的余地,我拒绝派我的战士们为你的事业献身。他们自己选择跟随我,所以情况就是如你所见到的这样。”
贡纳尔的身后响起了赞同的呼喊声,还有好些人明确地点了点头。
“少说废话了,让我们以剑定论吧!”对着贡纳尔,约林已经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怒火了,这话从他的喉咙里流出,已然与狼嚎无异。死亡之狼盘踞在他的心脏中央,以猩红的愤怒一声高过一声地咆哮着。他是如此渴望撕开贡纳尔的喉咙,这股欲望攫住他的躯体,抓挠着他的皮肤,催促他尽快采取行动,“你和我,我们一对一,胜利者将拥有指挥你的战士们的权力,而另一个人则与莫凯在尸体之厅进餐。”
贡纳尔耸耸肩,“好吧,如你所愿。”他又绽开了笑容。
“请允许我出战吧,狼主。”雅尔玛站了出来,狂怒熏得他的双眼通红,利夫与乌尔班德尔,还有其他狼卫也同声请战,“我将会捍卫你的荣誉。”
“不行!”约林厉声呵斥道,“这个挑战是属于我的,这场战斗也是。现在,去围出场地。”
埋怨、抗议,他的狼卫们围着他吵嚷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服从了他的安排。贡纳尔走到场地中央,他提着动力剑,剑尖垂向地面,划出一个个圆圈。
“你确定你还能打?”他指向约林那半边受伤的肩膀,“伤势还挺严重的,”
“我还没有弱到没法打败你的地步,'”约林恶狠狠地龇起牙,他听出了贡纳尔的言外之意,软弱、怯懦,明里暗里都是讽刺,他出离愤怒了。“你关心这个做什么?莫非你的膝盖已经在发抖了?”
贡纳尔什么也没说,他身形一动,径直朝约林冲了过来。
约林挥动手中长剑,但他意在防御,并未急切地发起进攻。破坏立场撞在一起,如同爆发出了阵微型雷暴,冲锋正对上招架,斜刺里劈来的攻击被硬生生偏转了个方向。约林扬起拳头,瞄准贡纳尔的咽喉挥去,但他的兄弟反应更快,略一扭身便躲开了这记重拳,反手抡中了约林的胸甲。他看起来格外自信,方才两人你来我往交手十数下,约林几乎无法碰到他的身体,而他的刀刃已经在对手的胸甲上砍出极深的裂痕。越来越多的神经束因剧痛而发出骇人的惨叫声,双眼所视的范围也被彻底染红,无以计数伤害报告轰然涌出。
鲜血沿破碎的装甲板晕开。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贡纳尔问他,又发动了一次攻击,“我要听实话。”
“军团如今损耗严重,”约林刻意忽视了越发折磨人的疼痛,从肩膀到胸口,它们来回窜动着。他举起武器,架住贡纳尔的剑锋,随后朝前猛地劈去,这一击成功地砍中了贡纳尔。然而下一刻,狼卫便把他推撞回去,以精妙的轨迹擦过他的喉咙,割开纤细的血痕。约林想要偏转身子,可他的身体只勉强扭出个笨拙的弧度,还撕裂了肋骨周围的肌肉。“自从普罗斯佩罗以来,莫凯的记录簿越来越厚。”
那是悲伤吗?约林眨眨眼,他差点没看清从贡纳尔脸庞上一闪而过的表情。“这倒是个很合适的借口。”贡纳尔的呼吸格外粗重,他喘了口气,再度发起一连串如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约林挡下了现在的他所能招架的攻击,但他还是漏过了最后一剑,它几乎切进了肋骨里。
“要么你确实天真得可怕,否则……你不会真的觉得再多两百个人,能为战局带来什么决定性的变化吧?”
“我只是坚信,如果第十三连能够找回失落的东西,我们就能让叛徒付出代价。”
“比如布拉维耶和他的小队?”
他的手臂伸得太长,这记回击挥空了。约林不禁暗骂了一声,贡纳尔抓住这个机会朝他迫来,他不得不转为防守态势。他早该预料到这点的。
“布拉维耶在普罗斯佩罗上失踪了。”他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讲出这句话。尽管肩膀的疼痛越发强烈,他还是向贡纳尔猛地挥拳,然而另一名战士精准地判断出它的落点,成功挡了下来,随后用肘部朝约林的锁骨猛击,以砸中的部位为中心,刺痛感蔓延开来,“我们搜索过了,但是狼王命令我们撤退,我发过誓要服从他的命令。”
贡纳尔的拳头砸向乔林的头盔,击碎了半边目镜。约林狂暴地嚎叫起来,此刻,莫凯的嚎叫与他自己的声音融为一体,他朝贡纳尔猛冲过去,疯了似地向贡纳尔的四肢、腹部和喉咙,无需防御,此刻只剩进攻,进攻和进攻。刀剑相交间迸射出的火星如雨般砸向他的头盔,干扰立场互相摩擦、碰撞,发出格外刺耳的声响。鲜血滴落,旋即化作飘荡在芬里斯钢上空的蒸汽,只剩还没消逝殆尽的滋滋响声,他的斧头砍中了贡纳尔的腹部。另一头野狼咧嘴一笑,反而更凶狠地朝约林扑来,完全不在意破损装甲缝隙里涌出的猩红液体。
他们的武器紧紧抵在一起,两名战士都在尝试打破对手的平衡。
“杜兰改变了你。”贡纳尔换了个姿势,他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斧头上,“在那场战役之前,你考虑的只有你的兄弟,而不是什么命令,或者合适的指挥结构之类的东西。”
“我的兄弟一直都是——”
“别他妈装傻了!”贡纳尔咆哮着,他陡然发力,绷紧全身的肌肉,约林也不甘示弱,他同样加大了力度,以至于伺服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响声。然而贡纳尔立刻调整了握剑的姿势,使出全身力气用动力剑朝约林顶过去,顶得后者连退几步。没给他喘息的时机,贡纳尔手腕转动,剑锋低空划过,劈开了约林的左腿。疼痛噬咬着他的身体,与此同时,最后一管止痛剂全部注入进了他的体内,“你在普罗斯佩罗抛弃了数百名兄弟。那时狼王命令我们撤退,所以你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跑了。对于你来说,他们就什么也不是吗?”
贡纳尔摆出架势,他对准约林的喉咙,然而临到跟前却突然变招,剑刃转而朝下砍去,正中约林的右腿,它切进肌腱,扎了个对穿的大洞。突如其来的剧痛在他的脑内炸响,将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短暂地粉碎为了空白,符文,红色的,它还在自顾自地跳动,闪耀,散发着刺目的光晕。约林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脚边的泥泞早已化为粘稠的血池,他吼叫起来,手中斧头划出一道近乎绝望的弧线,但贡纳尔只是巧妙地一挥,就把他挡开了。
愤怒污染了贡纳尔的微笑,它看起来像是某种对残酷胜利的宣告。
“你是觉得我应该违抗命令吗?”约林质问道,死亡面具挡住了他的脸,也成了对贡纳尔扭曲笑容的回应。他弯下腰,手指弯曲成爪型,右腿的疼痛没有半丝缓和的迹象,他只能将重心偏向左腿。“鲁斯是我们的领主,他的意志就是我们行动的指示。”
贡纳尔没有答话,他举臂过肩,由上而下劈来,约林不得不改变姿势,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伤腿上面。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反应,头盔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目镜的裂纹扩大了。约林咬紧牙关,抡起自己的拳头,一拳打在贡纳尔的下巴上,鲜血和牙齿同时飞溅出来。狼卫躲过了另一拳,他扬起动力剑,将剑锋径直送进约林的胸膛里。
有如烤肉的滋滋声尖锐地响起,伴随焦糊的气味一道塞满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喘着粗气,第二颗心脏已经停止运转,原生心脏则以极不正常的高速跳个不停。疼痛早已超出所能够负担的限度,他闭上了眼睛,再也无力支撑双腿保持站立。剑刃从身体里抽出,撕开血口,约林跪倒在地,然后向脚边松软潮湿的泥泞坠去,他努力稳定自己的呼吸,然后睁开眼睛,准备在尸体之厅与莫凯会面。
“你对于职责的认知是如此狭隘,这就是我为什么决定不再跟随你。”贡纳尔停了下来,他放下剑,没有给约林最后一击,“我拒绝盲从那些我无法参与做出决定的命令。”
“传统要求你了结我。”约林呻吟着,声音中充满痛苦与期待,他不想看到贡纳尔眼中的怜悯,“别让我再等了,赶快结束这一切。”
“先别管传统了。”贡纳尔没理会他,他笑眯眯地冲约林的某个狼卫招了招手,乌尔班德尔立刻跑了过来,在他的身边跪下,将生体读数检测装置插进狼主暴露在外的神经接口里,“我又不是为了亲手把你杀掉才救你的,我才不做这种白费功夫的事。”
“懦弱的杂种!”约林又挤出半丝力气,将鸦轭推到一边,亮出了自己的喉咙。让他心跳加速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担心自己会被认为是懦夫,死后黄金殿堂将会永远对他关上大门,“杀了我,懦夫!”
“我才不会让我的剑沾上一个忠诚者的血,”贡纳尔厉声说道,“你还没明白吗,血嚎?!你叫我遵守传统,但传统会把我变成一个与荷鲁斯无异的叛徒。”
这他倒是无法否认。“如果你让我活下去,那么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改变。”利夫和乌尔班德尔把他扶了起来,约林皱起眉,“好吧,就算你可以忽视传统,但是你不能忽视命令。它们必须被执行。”
“那么回答我一个问题。”
约林眨眨眼。“问吧。”
“是否全父确实命令过我们去摧毁普罗斯佩罗?”
尽管双颊涨得通红,约林还是迫使自己开口,给出了那个答案。“没有。”
“没错。”贡纳尔叹了口气,“是荷鲁斯操纵了我们,他要确保马格努斯不会成为他的威胁,我们服从了命令,一如往常,但我们的问题就在于从未质疑过这道命令。正是这种盲从蒙蔽了我们的判断,反而”
“这是两码——”
“这就是一码事。”贡纳尔再度打断了他的话语,“你已经完全清楚荷鲁斯都干了多少背信弃义的事,但你还是不愿意承认,那就是我们已经不能像以往那样盲目地执行命令。我们必须运用自己的判断力来思考,去为誓言所蕴含的精神赢得荣耀,而不是那些构成它们的死板文字。”
约林听到他的狼卫们窃窃私语起来,他举起手,打断这充满愤怒的交谈。
“誓言并非灵活易变的东西,你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解释。之所以称它为誓言,正是因为它不可撼动,不能违背。我们都发过誓,要竭尽全力侍奉全父与狼王。如果无视这个——”约林冲着午夜领主的尸体做了个手势,“那就是冒着踏上荷鲁斯为他的叛徒军团选定的道路的风险。这就是你的誓言吗,兄弟?”
“你扭曲了我的原意,兄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需要。”贡纳尔不满地皱起眉,“我们完全遵守了对全父立下的誓言。我们捍卫祂的帝国,保护祂的人民,至死方休。除了祂和狼王以外,我们不会侍奉其他任何人,也永远不会将自己的利益摆在首位。和你不同的是,兄弟,我们是自己选择了一条为祂服务的道路,而你仍然遵循早先他人为你设定的方向前进。”
约林本可以回敬他几句,可贡纳尔这番话让他想到了先前鲁斯的嘱咐,他沉吟片刻,还是闭上了嘴。当他在赫拉克芬尔号和鲁斯交谈的时候,狼王本可以强行命令他出海,但他只是表示了准许。是约林自己做出选择,而狼王完全尊重他的决定。
随后,他略微移动了分毫,发现自己和贡纳尔处于完全对称的位置叫他有些不舒服。
“这就是我们避免普罗斯佩罗的悲剧重演的方法,”贡纳尔说道,“你明白了吗?”
“我一点也不喜欢。”约林·血嚎动了动嘴唇,“但我觉得我得开始习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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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吐槽这个作者……但是我太困了所以还是明天评论区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