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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风中古卷》(2)

2021-08-08 09:45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静皇帝圣明烛照,削夺皇子名位,都是为宗室的安稳着想。可这么一来,四姓人丁日渐滋盛,皇家嫡系……嘿嘿,却单薄啦。”孟泱仍在嬉笑讲述,仿佛说着与他自己毫不相干的市井评话,“二十年前,‘大义王’上京摄政,先皇幽帝驾崩,天子就绝了后嗣。便是那时谈隐师为王爷进献妙策,于‘天潢四氏’中遴选近支子弟,年长的,以幽帝遗诏赐死殉葬;五岁以下幼子便迎入宫中,善加教养,以为后备储君之选。这个差事就落在了我们宗祠头上。当年为了这,宫里大修‘承极院’,可用了宗祠不少的帑银。”

       姬伯松听着,只是冷冷地看孟泱,枪在怀中泛着铁光。捆翻在地的白衣男子中,有一个忽然哭了起来,痴呆地干号,拖下长长的鼻涕与口涎。孟泱从怀中摸出一只紫金镶翠的酒壶,拧开盖子灌了几口,才继续说起。

       “那时候,宗祠长老都不愿干这事。我虽初入宗祠,却愿意为此效力,谈隐师便扶我做了宗祠司祭。我带着禁军到处奔波,迎送年长皇孙二十七人到皇陵殉葬。将合格的皇储一个一个亲手收来,他们健在的父母亲族总共五十九人,逐一赐死。事后向谈隐师复命,安置诸皇储入承极院,又以宗法次序排定他们承袭大统的顺位——那可当真劳累,却也做得漂亮。”孟泱禁不住自夸了一句,一瞬得意。

       “‘大义王’摄政两年不到,便退出了天启。听说战败被人曝尸,谈隐师也不知去向。承极院却不曾作废,那些个带兵上京的将军,个个都喜欢我们教养的储君。这些年下来,帝都早已换过七八个主子,哪个新入城来,不想立个自己的皇帝?谈隐师原说只收七名幼子,幸亏是我进言,收了十五个来。您如今瞧瞧,七个真不够用呢。”

       宗祠领袖说罢,擦了擦口角,冲着姬伯松弯下腰,邀宠似的媚笑。那武士却无甚回应,须臾,只追问了一句:“你为何要多收八人?”

       孟泱的肩又耸了一耸,静默片刻,忽然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他发癫似的转过身子,双手重新攀抚上那顶小小的肩舆。

       “因为,依照宗法……文纯,会是顺位的第十五个储君呐。”

       大殿之中一派静默,唯闻孟泱的手掌在乌木板上轻拍,一下,又一下。肩舆发出空虚的回响,静静的如同无物。半敞的殿门外,一名被追杀着的贵女弃逃靠近,忽地被刀剑穿透,一声尖利的惨叫荡过雕梁。

       “文纯的生父——皇子洵,我与他从小相熟,同在宫中长大。”孟泱醉呓般的话语慢慢响起,“成年礼后,他削藩为臣,改姓素氏,离开了天启,我却选择侍奉宗祠。他走了本没有什么,可他不该也带走我的女人……只杀了他们怎么够呢?故人之子,自然要多加关照。”

       他的指甲在肩舆上划出涩声,侧脸贴了上去,陶醉地笑:“我亲手把文纯送进承极院去,很想看看他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他的顺位太远,算来是轮不上做皇帝的……呵呵,果然不差,今年他已二十岁了,依宗法,该当削籍出宫去了。二十年了,我都没见过他。二十年……二十年了,真的很想看看,她给素洵生的孩子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灯火跳跃着忽忽作响。忽然,响起一声贯彻耳鼓、撼动殿宇的钢铁巨响——姬伯松将他的长枪戳立在黑石地面上。

       “宗伯司祭,”他微微仰起了头,舒着气,声音低哑而冷淡,“给我取把刀来。”

       俯伏在肩舆上的孟泱耽搁了一会儿,慢慢直起身子,呆愣地回望。继而他听懂了命令,立即摇摇晃晃地开始寻摸。找了几圈,他从跪成一片的人群中摸到一名浑身发抖的朝廷武官,用力抽出他的佩刀,双手捧着凑到姬伯松面前:“大……大人,要刀……何用?”他躬身仰首,脸上犹挂着醉梦般的笑。

       姬伯松伸出赤裸的右臂,抓住刀柄。继而回刃一挥,将眼前之人拦腰斩作两截。

       “不想污我虎牙之枪。”他丢下这话,一步跨过滚倒在地上的两段身体,直冲三名白衣皇储而来。

       “我们兄弟七百,今夜就要撤离天启了。我们在这儿守了七年,是为了让此前二百年间的那些事不再发生。”怒火早已将武士的喉咙烧得沙哑,他一边说,一边纵刀捅穿皇储们的胸腹:“我们走后,这座城不知又会被谁占领。但不管是谁,都不会得到挟持天子、祸乱天下的机会。你的承极院,今夜便结束了。这个宫里所有姓孟的人,也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利索地了结了三名皇储,那些肮脏的脸上带着至死的惊怖,却总算可以不再痛苦。而后他从腰后取下悬挂已久的一件东西,是皇帝文绍的头颅,弯腰放置在三具尸身一处。继而血腥的刀横扫上了一旁的肩舆。锐声蹦响,四枚乌金的锁头被砍掉了两个,武者的愤怒灌注了臂膀,像是要一刀砍碎黑暗。

       刀刃崩坏得十分厉害,姬伯松一把撇下了这柄凡铁。他站直身子,略略平静自己的呼吸——突然,有东西抱上了他的脚踝。低头看去,是已被砍得只剩半截身体的孟泱,不知何时爬到了脚边。他满是血污的双手极力抓住武士镶铁的皮靴,腰下的地上拖出又宽又长的一道血路。

       “看……看……”皇家最后的族长发出嘶哑难辨的声音,血沫不断从口中涌出,眼珠凸起,已经完全变成红色。“看……”

       他要看看文纯的样子。

       姬伯松皱了皱眉,不去看他,烦躁地猛一挥手。角落里的乌衣侍者早已面如土色,见到手势,连忙剧抖着趋上前来,掏出钥匙,启开了肩与上余下的锁头。

       幽沉的乌木盒子终于被缓缓地掀起。血涂墨染的宫殿中,忽而肃静如空。

       那年轻的男子端严跪坐,白衣纤尘不染,如墨的长发垂及地面;肤色光洁得有些冰冷,修挺的鼻,微微泛白的唇,略显消瘦的面孔,仿佛是白玉精工雕琢而成。他犹然被蒙着双眼,恍若一尊尚未启封的玉像,襟袖之间凝结着微光;雍雍垂拱,漠漠君临――王朝八百载积存的气度与雅仪,无非就是这样一个姿态。

       尸体与头颅纵横枕藉,肩与四周的地面已全是暗红。他静静地坐在其上,却与血污的尘世毫不相干。


       不知多久的一阵静默,忽然,有人揽了裙裳,屈了双膝。紧随其后,始终如泥塑般侍立两行的宫娥,一同齐齐跪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姬伯松不禁一醒,有些诧异。

       当先下跪的是一位品级颇高的女官,虽已年届四旬,仪容依旧不凡。她跪在丹陛角下,向着殿中膝行而前,历见无数兴亡杀戮而早已僵冷了的眼睛,此时却闪动起一丝慨然。

       “臣妾十五岁入宫,誓身效忠圣朝,侍奉天家。”她且行且言,淡淡的眉梢似是愁怨,亦复欢喜,“今日方知,圣朝的威仪依然还在。”

       姬伯松一时默然,合上了干裂的嘴唇。紧抓在他靴上的手忽地一松,那半截的人垂下了头颅,眼球翻白,至死不瞑。

       十余名宫娥也都如女官一样移动了身子,渐渐聚拢在静坐的白衣男子周围。她们望着他,美丽的眼中是薄薄的绝望、浅浅的慰藉,几分虔诚,一丝伤痛。

       “大人,妾等知道,死期以至。”女官的面孔巍然端庄,“唯愿追随殿下一同赴死,也强似苟活在禽兽之中。”

       姬伯松握了握拳头,挺直地站了片时。而后转身两步,拔起自己戳立在地的铁枪。他运起厚重的力量挥舞,枪尖滑过空中,带起一声虎啸般的风,悬停在文纯的额头之上。

       虎牙之枪,可以最快地结束一切。跪伏在血地上的女子,一齐低低地饮泣起来。

       就在此刻,一声铿锵的铁响,完全止住了姬伯松的动作。是高高的皇座上那具岿然不动的甲胄,突然抬起了他的左手。

       这是一个禁止的指令,姬伯松一怔,疑惑地回头望去。只见大教宗慢慢放下了手,却将五尺长刀横起,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踏下丹陛。

       这个高大的铁人,每一步落地都仿佛重锤敲击石板,整个大殿震荡回声。他踏过血泊而来,矗立在白衣单薄的男子面前,满堂飘忽摇曳的灯火映照出一身铁甲陈旧发黑的血痕。良久,乌色面罩中传出低沉的话语:“我想看一看他的眼睛。”

       姬伯松稍停了一瞬,长枪一纵。威猛的利器凌空翻转,将将挑去了文纯蒙眼的白缎。周围发出几声惊悚的吸气,接着,所有的人一时屏息。

       他的眼睛宁静地闭合着,黛青的长睫铺在眼睑,一根一根清晰可数。这般过了时刻,方才慢慢地睁开,乌黑星辰般的深瞳,暗影之下幽蓝的浮光一掠,恍惚一瞬惊破了黑暗,转又悄然在黑暗中隐匿。

       挺立在面前的威武铁人,在这纯白的男子眼中似乎只是无物。他仰面向天——玄皇殿顶的“瞻天井”上,露着星辰烂漫的夜空,西北一角,那道“裂痕”横亘星团之间,仿若一条银灰色的镜。

       “那就是启示吗?”文纯仰望着,突然说道。

       姬伯松,乃至近旁垂泪的女官和宫娥们,似乎都听到那具高大坚硬、重重宿铁的甲胄里,发出了一声心跳。这不安的触动令杀人如麻的武者也不禁悚然——七年了,这位率领七百铁甲死守住天启城的战神,何尝有过这样的动容?

       文纯的问话淡淡回荡在空中,得到的回应只是寂静。良久之后,铁人身上的甲片作响,屈下高大的身躯,蹲跪在他的眼前。

       “我是天驱大宗主,陆宗吾。”雄浑的低声再次响起,一字一句,“天裂,是神死去前留下的启示。七年前,‘启示之君’用生命换得了它,就连我,也一直不明白它的意义。他们说,承极院中皆是痴傻废人,但而今所见,君之智识,胜于天下。”

       大宗主说着,举手撤去了自己的面甲,冰冷的黑铁后面,露出峻刻而苍凉的面容:“可以告诉我真相吗,文纯殿下?”


       陆宗吾走入“内龙渊”时,不禁有一瞬的恍惚失神。

       这个深藏于太清宫地下的古老空间,巨大得就好像是另一座宫城。举头仰望,巨石封砌的穹顶有着天空一般的遥远之感,大片苔藓形成的斑驳依稀难辨。空洞之间,几乎可以听见某种风声,亦或是大地深处深沉的搏动。如次庞大的地宫中,只是爆满地存放着唯一的一种东西——书。

       从金石瓦片、竹简木简,到丝绢卷帛,还有漫溢在空中的陈年纸墨味道,越过漫长历史留存下来的泱泱文字,就像空气一样充满了整个世界。如山如海的书架、书柜、书箱、书堆,高不可攀,长不可量,重不可撼,深不可窥。陆宗吾曾闯破神的圣堂,经历无数修罗沙场,入主天下最威严高贵的宫殿。但此处,是他从未见过的人间绝境。

       “这里为何叫‘内龙渊’?”天驱大宗主小心地穿行在满地散章残卷之中,一边发问。

       文纯走在前方带路,白衣轻荡,声音淡得若即若离:“九州之内有一处‘龙渊’,尽藏天下之书。此间是宫中私属藏书之地,便叫‘内龙渊’了。”

       “什么,世上真有‘龙渊’?!”跟在大宗主身后的姬伯松不禁低喊了一声,“我听过,还以为只是传闻……当真有么?”

       “我不知道,书上写的。”文纯答道。

       “……你所知的一切,都是书上得来的么?”陆宗吾紧紧盯着那白衣之人,“关于神的启示,书上也写了么?”

       文纯头也不回,只是轻轻地向前走着,长发过膝的背影,飘忽得难以捉摸。“我不知道。”他又说,“我不知道才问你,是你告诉我那是神启的。”

       跟在后面的两人双双一怔。片刻,姬伯松不禁“噗”地笑了一声,转又干咳掩盖了过去。

       他随大宗主追查文纯殿下被圈养二十年却不曾变成白痴的秘密,这才得知了内龙渊的存在。这座惊人的皇家书库,大概从太清宫营建之处便已开凿,仅由密道与宫中三处出口相通——其中一处便在承极院中。王朝崩颓,此事失传已久,就连孟泱等宗祠旧臣也并不清楚。承极院已被焚毁,他们二人是在文纯殿下的指引下,经由玄皇点殿前的“升龙井”进入地宫的。

      那口古井久已干枯,一望下去深黑无底,渗骨的阴寒袭人脑颅。文纯殿下叫姬伯松先行下探,而后大宗主也纵身入井,两人凭着骇世武功,沉稳落地,四条腿直插井底多年的厚淤之中,长靴铁裙都渍满了软泥。此刻文纯殿下才招呼他们接住自己,便白衣飘飘地从井口旋落下来,被两位天驱武士稳稳扛在肩上。然后他说,他从未走过升龙井这条密道,故而请大宗主先试一试。

       从那刻起,姬伯松就时时忍不住想笑。

       大宗主并没觉得好笑,文纯也自依然轻飘地前行。他谙熟地辗转过不知其数的书山,最终走到一个高高而松散的小书碓前,像个孩子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直到他在书堆顶上的小凹坑中舒适地躺下,姬伯松才看出来,这一堆原来是他的一张床榻。

       文纯懒懒地舒展了宽袖,侧倚而卧,一双赤脚轻踏着大卷书简,如墨长发斜垂及地,玉白色的手翻着一本书,悠闲地扫看。姬伯松承认这幅画面就算是男人看了也不免觉得很是美好,但如此静静地持续了片刻之后,呆站在书榻旁边空地上无人理睬的两个铁甲英雄就未免觉得很有些窘迫。

       “……喂,”年轻武士忍了半晌,清了清嗓子,“你就是每天偷跑到这儿,读这些书长大的?”

       白衣男子凝目在书本上,对问话没有丝毫反应。

       姬伯松又提高了声音:“那是什么人教你读书、教你说话?谁教你认识每一个字?”

       文纯轻轻翻了一页。

       “喂!你——”姬伯松瞪眼向前纵了一步,不慎踢到两卷旧书,却闻轰然一声乱响垒成床榻的书堆顿时塌了一角。他一惊,连忙退开,却见文纯仍倚卧在高处,毫无动摇。

       沉迷在书中的人双眼不离墨字,须臾,一只手慢慢地伸向头后。他从头枕处抽出了一轴卷帛,未尝过眼,直接丢向了姬伯松怀中。姬伯松接住卷轴,愣了愣,收住此前的话头,先展开来看。盯着古旧发黄的帛书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双目一瞠。

       “是这里!原来就在这里!”他惊愕地大叫出声,不禁用力拍打着脆弱的卷帛。

       “什么?”陆宗吾沉沉地问。

       “这是帝都护城水系的总图!”姬伯松简直惊喜万状,急忙将卷轴展在大宗主面前。那轴上画着许多曲折复杂的路线,处处朱砂小字标注,清晰地展示出整座庞大城池地下不可思议的暗道水路。

       “宫中的城官曾经说过,天启的城池是贲朝开国之时,在我天驱圣堂辅助之下营建的。这工程浩大难测,设有‘护城龙脉’与‘毁城龙脉’两系暗道,据说护城龙脉便是一套水系,以防焚城火灾之祸。城官说,护城水系的枢纽之处唤作‘水龙眼’,而‘火龙眼’便是毁城龙脉的中枢,但这两个要害之处的所在早已无人知晓。可是大宗主,你看这图上——原来‘水龙眼’就是这个内龙渊!”姬伯松指着卷轴,目中放出精光,“大宗主下令今夜毁城撤离,我一直担心会被护城水系所阻,做不彻底。如今却好,只要按图切断各处水源,在避开水道之处点火,必能焚城!”

       他说着,盘算着,万般兴奋,蓦地却是一怔,转头向文纯望去:“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武士纵起眉梢,不觉握紧了随身的铁枪。

       “你在找这个吗?”文纯看完了一页书,终于将眼睛抬起了一下,直视着姬伯松,十分认真地反问,“方才,你不是还不知道世上有这幅图吗?”

       双目一瞠,姬伯松一时哽在那里。“我……我是不知道有这幅图,我是说,我在找的是……”半晌他磕磕绊绊开口,说到此处却哑然无语。

       “自己在找什么都不知道。”文纯幽幽的话语忽然而起,俊美摄魂的深瞳,半遮在眼睫之下,“杀了这么多人,守了这么久,自己在找什么却不知道。”

       一切忽然变得静谧,偌大地宫中,无数书籍喧闹地讲述,瞬间化作苍白虚空。姬伯松完全愣住,良久,似乎听见自己的汗滴在衣甲中敲出一个声响。

       “我在找……答案。”大宗主厚重的喉音忽然响起。

       他转过铁甲遍遮的高大身躯,面向一行行无尽头的书山,眸中颤动的光,冷而疲惫:“我读书不多,但我知道,书是世间道理凝聚之处。这里有这么多的书,从前我以为世上所有的书,也不及这里的多。世上所有的道理,都在这里了吧。”他远望着叹息片刻,回转眼眸,看着文纯,“我想找一个答案,找了很多年了。你的这些书里,能找到我要找的答案吗?”

       大宗主的这些话,姬伯松从未听过。他久久出神,望着那铁铸一般的男人,眼底似有热的东西涌出,不禁也转头向文纯望去。

       卧在书堆上的白衣人微微笑了。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陆宗吾凝重的长眉刹那一纵,厉风骤起——五尺长的乌黑刀刃直抵上了文纯的咽喉。

       白衣男子并未惊悚,反而动了起来。他将书册卷在手中,霍然起身,轻巧地踏下书堆,利刃始终在颈边半寸,随着他的动作作挪移。

       “书,本来就不是写答案的所在。”他站直在陆宗吾面前,稍稍整理襟袖,似乎显得比较郑重其事,微笑地说,“你要找的,只有你自己会知道。”

       陆宗吾凝然,慢慢放下了刀,刀尖点地铿锵一响。

       文纯无声地向前迈步,靠近到铁甲人的身前。他举起一手,掌心轻贴在那重铁铸造的胸甲,淡色的嘴唇微微翕动:“铁甲尚在,心——安在?”

       心跳之声,如重锤般穿透了甲胄,陆宗吾昂首凝立不知几时,收了刀,慢慢地转身而行。“走吧。”只是一句沉沉的命令。

       “啊,什么?”姬伯松这时好像忽然惊醒,“还有很多事没问出来,就这么走?”

       “……不重要了。”陆宗吾且言且行。

       “那——他呢?!”姬伯松追上来,不禁拉住大宗主手臂,“他是承极院最后一个皇储!你说过……皇家的人,要尽灭。”

       陆宗吾站住,摇了摇头:“他可以不必了。那张图不是在你手里吗?今夜已尽灭的,是整个贲朝。”

       天驱大宗主大步前行,沿着来路而去,临将离开书海之时,向着白衣人伫立之处回望了一眼。那人已经又在低头看书,似乎并未对一场生死有丝毫留心。“文,纯——”陆宗吾默念了一句,转身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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