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正如我题目中所说，这篇文章所讨论的是那些找不到对象，但是却又到了结婚年龄的单身男女大都避免不了的话题——相亲。这两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字眼，不知何时，在中国，尤其是各个省市的农村地区异军突起，飞扬跋扈，甚至盖过了走亲访友的热度，一路过关斩将成为过年时期最受大家关注的节目。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一个源远流长并且家喻户晓的道理。在中国古代，儿女的亲事通常是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纲领，好多成亲的青年男女直到入洞房的时候才第一次看到对方的相貌。当然，于情于理，这显然不是一个值得发扬的传统，毕竟终身大事又不是儿戏，选对了幸福一生，可要是选错了那便是一生的不幸。 伴随着人类文明的飞速发展，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成为了尽人皆知的法律条例，在如今这样一个开放的环境下，男性和女性都可以公平选择自己的终身伴侣，只要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基本都可以受到法律和社会的支持，自由、开放的婚姻模式令广大单身同胞们无不拍手称赞、连连喝彩。 但是，物极必反，绝对放任的自由也有坏处，要知道以前的婚姻是包容，是责任，是互相理解，是携手走过一生的勇气；而如今的婚姻却由于太过自由而变得无比廉价，夫妻双方稍有矛盾就会闹离婚，他们一拍两散，一走了之，婚前的海誓山盟、你侬我侬全都灰飞烟灭，这样的前后反差、鲜明对比着实令人悲叹。所以，现在的好多年轻人恐婚，不愿意草草结婚，我想他们是有他们的道理的。然而，尽管前路千难万阻，还是有数不尽的痴情男女愿意奔赴婚姻的殿堂，由于人口基数太大，男女比例失调，现代社会的产物“快餐式相亲”也就应运而生了。无数的待婚待嫁人士为了自己美好的将来，为了想象中那幸福的生活，他们在家人、亲戚、朋友的介绍下，在内心暗潮涌动的柔情的推动下，纷纷涌入了当今社会竞争异常激烈的相亲市场中来。 本文的主人公——陈强，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九零后，正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年龄，大学毕业之后，他经家人朋友介绍，来到隶属浙江的一个偏僻地方，找了一份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工作，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回家，过着三点一线的无趣生活。眼看就到了这一年的尾声，陈强的父亲勒令他提前回老家几天，目的就是为他的终身大事早做打算。刚回到家第二天，旅途的疲惫还没有缓解过来，就有一个戴着黑线绒帽子，手里拿着一支已经抽了一半的烟的中年男子来找陈强，他的旁边站着陈强的父亲。 “爸，这是谁啊。”陈强有些慵懒的问道。 “这是你大姨夫的舅舅，你叫舅爷就好了。”陈强的父亲对他说。 “舅爷好。”陈强略微欠了欠身。 “可以啊，这小孩儿个子不低。”中年男子细细地打量着陈强。 “舅，我跟您说，我家就这一个男娃，他有一个妹妹还在上学，我去年刚给他买了辆车，房子的话有自建房，暑假的时候刚刚装修过。如果女方那边不要农村的房子，我在县城里随便哪个地段也能买的起，可以先交个首付，以后的房贷我可以慢慢帮他还，这事儿您老多费心，如果说成的话我定会再好好感谢您。”陈强的父亲笑着说，同时往中年男子的怀里塞了两盒烟。 “这媒很好说，你放心，大鱼给我准备好吧，明天就可以带你们去见面。”戴帽子的男人胸有成竹的说。 送走媒人后，陈强问一旁的父亲道： “爸，这人可靠吗？” “我也不清楚，听人说他是专门说媒的，又是你大姨夫的亲舅舅，虽然以前来往不多，但总归是有亲戚这层关系，我想应该算是可靠的。没事，只要他愿意给咱说，咱就去见，又花不了几个钱。” 陈强仍没有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他虽然知道自己回来是要相亲的，可是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由于长期的单身状态，他的心里稍稍泛起了一丝波澜，内心的柔情又开始隐隐作祟，他不免有些期待明天的见面了。 第二天的天气差强人意，临近中午的时候还下起了雨夹雪，但此时此刻陈强的心里却是晴空万里。他也很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有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关心他、呵护他。长这么大，陈强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看着那些情侣们成双成对，他的心里真是无比羡慕。 “我说，你们开车来接我一下吧，下雨了路上不好走。”媒人给陈强的父亲打了个电话。 “行，舅，您在家里等着吧，我们这就去。” 陈强发动了车子，他的父亲坐在后排，旁边的空位置上放着两袋糖果，还有几盒烟。这是现在农村相亲见面的风俗，糖果是带去给女方家，而香烟则是给媒人准备的。 媒人的家在朱路口那边，这条路陈强倒是很熟，一路向西，只不过狭窄的乡村小道让他心里有些担心，生怕爱车被刮到碰到，这辆车才买了不到半年，之前从没走过这样的路，对面来车时陈强都得小心又小心，减速慢行，因为这条路勉强只能破开两辆车。 大约半小时以后，陈强顺利接到了媒人，他费力的挤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臃肿的体型几乎将座位全部淹没，陈强按着他的指示调转方向，准备直接前往女孩的家里，媒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滔滔不绝的说道： “我跟你们说，这女孩是正式老师，在县里教初中，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 “哦，舅爷，待会见了她的家人，麻烦您给我提示一下，我好打招呼，省的叫错了人再闹笑话……” “你放心，我会给你介绍。” ………… “到了，这是他们家的门面房，他爸妈是卖饲料的，城里还有两三套房子。”
下车以后，陈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跟在媒人和父亲的后面。他注意到在一个像医院里的收费窗口里面，坐着一位穿白色棉袄的中年女士，看起来约有四五十岁。她的头发应该是烫过的，一卷一卷的，脸上该白的地方白，该红的地方红，打扮的倒是挺洋气。
“这是女孩的妈妈。”媒人介绍说。 “阿姨您好。”陈强稍微鞠了下躬。 “哦，你们好，随便坐吧。”这位女士面带着微笑说，表情看起来也很和蔼。 “嫂子，俺哥不在家吗？”陈强的父亲把两袋糖果放在桌上，然后随口问道。 “他呀，他下乡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陈强发现从他们三人进来到现在她一直坐在藤椅上面，也没有起身迎接，并且还翘着二郎腿，这个细节让他稍微感到有些不舒服。 媒人点燃了一支烟，说：“你看这小孩怎么样，个头一米八，本科学历，去年刚参加工作，人绝对忠厚可靠。并且他家就他这一个男孩，下面有个妹妹，也是大学生……” “不错不错，年龄多大啦。” “我属虎的，阿姨。” “哦，比我们家姑娘小了一点。” “嗨，现在都流行姐弟恋了，差个两三岁的问题也不大。” “我看着这小孩倒是挺好的，不过现在的婚事都是两个当事人做主，只有他们俩愿意才成，我们这些做家长的都得靠边站喽。” “嫂子，您这话说的没毛病，我也是很尊重子女的个人意愿，两情相悦那是最好不过了。……呃，要不就请您闺女出来吧，让他俩见见面。” “好，我这就叫她来。” ——珊珊，你下来一下。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语音。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大衣，披散着头发，看起来有些微胖的女生来到了众人的面前，陈强趁人不注意迅速瞄了她一眼，这女孩个头不算高，脚上还穿着半增高的高跟鞋。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并不是说这个女孩怎么怎么样，而是他感觉这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这就是我女儿了，要不你们去旁边聊聊吧。” 陈强和她来到了外屋，两人开始了谈话，由于这是他第一次相亲，他还是很有礼貌的跟这个女孩聊了挺长时间。 “我的择偶标准是我希望这个陪我走过一生的人能够心地善良，孝敬父母，能够跟我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有什么困难和问题我们一起面对……” 他们二人的聊天气氛还算融洽，陈强感到自己明显和上学时不同了，那时候他一见到女生就紧张，满脸通红，工作以后，他的交际圈也很小，平时也没跟陌生的异性说过多少话。而现在他却能主动的找话题，谈笑风生，一点也不怯场。果然，进入社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成长了许多。 说实话，对于快节奏的相亲来说，眼缘是很重要的，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第一次见面肯定会根据对方的长相、气质来作为第一印象。 两人的谈话结束以后，他们又来到先前的里屋，媒人和陈强的父亲见状也纷纷起身准备告辞。 “微信都加上了吧？” “加上了。” “你们回头再好好聊聊。” “嗯，好的。那么，阿姨，我们就先回去了。”陈强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的妈妈说道。 “好，你们路上慢点。” 三人来到外面，天空灰蒙蒙的，依旧下着冰冷的小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排布着几个浅浅的水滩。陈强突然联想到了王小波在《绿毛水怪》中对雨后积水的一段描写——“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陈强此时的内心倒没有这么浪漫，而是同这糟糕的天气一般有些沉郁。他觉得这个女孩根本不像媒人说的那样，可能也怪他一开始的期望太高了，果然，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回去的路上，媒人说：“这女孩可以吧？如果人家没意见的话，你们就不要再挑剔了。” “舅爷，我这才见了一个啊，好歹让我多见几个吧。” “孩他爸，你的意见呢？” “有合适的再让他再多见几个吧，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哪有见一个就成的……” “人家家庭多好，你们可不要不识抬举！” 陈强刚想说什么，副驾驶坐着的父亲按住了他的胳膊。 “我说，舅，我们没有一口否决啊，让他们先聊聊，再熟悉熟悉，这事真的急不得，您看现在离婚的那么多，不都是婚前考虑不周吗？我觉得还是要多见几个才好。我们这条件也不差啊。” “哼，比你们条件好的多了去了，现在女生可都是香饽饽，像你这个年龄的男孩可有一大群都排着呢！行吧，到家了，我先回去了。” 陈强的父亲皱了皱眉头，但他还是下车打开了车门，又递给了媒人两盒烟，微笑着目送媒人回去。 “爸，他怎么这样，这媒总不能说一个就成一个吧，又不是他去过日子。” “我跟你讲，小强，这媒人可千万不敢得罪，如果你让他不高兴，他会走街串坊的去败坏你，到时候你看谁家的姑娘还愿意见你。” “没人见正好，反正我也不着急结婚。” “唉，你啊。” ………… 往后的几天，陈强旁门亲戚家的婶子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这姑娘比他大了一岁，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他们俩先加上了微信。 在微信上陈强和她聊的挺开心的，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他看到她朋友圈里的照片，挺可爱，很符合他的审美。终于，聊到第三天的时候，女孩终于答应出来和陈强见面。前一天晚上，陈强兴奋的睡不着觉，早上起的也很早，虽然晚上没怎么睡，但还是很有精神。 他开着车来到她家的附近，大约半小时后，一位长发飘飘，个头高挑的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看起来和朋友圈里的照片有些出入，但仍不失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陈强压抑着内心激动的情绪，他飘飘然的感觉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了。 他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帮助她调整座椅的姿势，就像一个举止优雅得体的绅士一样。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龙港湾，只不过现在还没建好。可能游玩体验会比较差。”女孩大大方方的说道，真不愧是当老师的人。 “这样啊，那还有其他可游玩的地方吗？” “没了，我们这比较偏僻，路的两边基本都是田地，主要是以种植、采摘园为主。” “那我们就去这个龙港湾看看好了，散散步，说说话也行，然后待会带你去吃个中午饭。” 二人驾车来到了女孩所说的这个地方，果然，这地方光秃秃的，没什么观赏性，幸好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温暖而又明亮，他和她顺着景点的小路转了几圈。十一点多的时候，陈强带她去县里吃了烤串，然后又看了一部电影，整个过程下来，陈强还是觉得相处挺愉快的。就这样，时间过的挺快，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将女孩送回了家。 晚上，陈强又主动找女孩聊天。 “今天玩得开心吗？我觉得挺开心的，嘿嘿。” 女孩给他发信息说：“对不起，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陈强看到这几个字，顿时有点傻眼了，他连忙不可置信的问道：“为什么，哪里不合适呢？” “你很好，可是我对你没感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我喜欢胖的，高的。” “我瘦是瘦了些，以后肯定能吃胖点的，还有我这将近一米八的个子不算矮了吧……” “我不喜欢你，你明白了吗？” ………… 陈强感觉自己就像是沉浸在一个美梦中突然惊醒过来一样，巨大的反差，失落，无力感纷纷袭来。他又试图努力争取了一下，可是却还是徒劳无功，女孩坚决又冰冷的态度让他悲痛不已。“这是被拒绝了吗？”陈强疑惑的问自己，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他感到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到了后半夜，陈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出所料，他再一次失眠了。之前是兴奋的睡不着，而这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我不喜欢你，你明白了吗？”这句话一直盘旋在陈强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他想不明白，明明之前聊的挺好的，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陈强不禁想到了第一个女生，虽然他没有明确拒绝她，但是自从那次见面之后他再没有主动找她聊过天，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来，而这次却是换成了他被别人拒绝。 ………… 接下来的几天，他又见了几个姑娘，有些他看着挺有眼缘的，想和人家继续聊聊，可是无一例外的全都被回绝。 “不好意思，我们不合适。”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会找到适合你的女孩的。” 从一开始的期待，到麻木，最后到绝望，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上学的时候内向老实，一见到女生就紧张，而如今他的性格外向大方了些，可是却再也回不去那时候的青春岁月了，见了这么多次面，就光这句“对不起，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他都看烦了，看的心里发凉，发虚。相亲果然是令人讨厌，陈强现在有些明白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宁愿不回家，宁愿跟父母吵架也不愿意去相亲。他自嘲的笑了笑：“我之前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可能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小强，咱们只是普通家庭，你也别太挑了，差不多就行了。”陈强的父亲对他说。 “我没有啊爸，我又不是说条件要求多高，长相什么的我看着舒服就行了，可是之后见的这几个有些我觉得挺不错的，但是人家没有看上我，有的连聊都不愿意跟我聊……” “唉，现在女孩比较少，条件好一点的肯定会比较挑剔，你这拖着只会一年比一年大，你表哥只比你大一岁，孩子都两个了，如果今年定不下来亲，难免会让村里的人说闲话。” “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我是不会将就的，结婚又不是单纯的搭伙过日子，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我说儿子，要是家里找不到，你也争取在外面谈一个，这是你的终生幸福，要主动，把握住机遇。还有，那些不合适的你也别把关系弄得太僵，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啊，追女孩你得用心……” “我知道了。” 这两天，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天空中，而习惯早起的陈强却还一个人窝在被窝里，倒不是因为懒，起不来，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起来能干什么，他爸妈催了他两遍起来吃饭，他只含糊的应了一声，然而并没有付出实际行动。他看着手机微信上多出来的这些“新朋友”。虽然已经见过了真人的面，可陈强此刻却觉得仿佛和她们不在一个世界一样，比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要陌生。 到正月初十这一天，新年也变成旧年了，早已跑的无影无踪，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陈强收拾好了行装，他要准备外出去工作了，他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坐在渐行渐远的出租车里，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故乡在他的身后凝望着他，仿佛在凝望一个未知的远方。 二零二三年二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