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王子去温泉旅行
大概是刚洗完澡,他的头发上有水滴落下,眼角带着湿漉漉的雾气,俞绵绵不由得心神一荡。他慢悠悠地开口:“原来你,喜欢我,喜欢得要命啊?”
明明是低沉悦耳的声音,却吓得俞绵绵手臂一颤。一转眼,手机从上铺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不……要……啊!”俞绵绵万念俱灰地摆出“尔康手”,苍天啊!应该牺牲的是她,不是手机啊!
正在构思设计图的周薄暮,第五次瞥向黑掉屏幕的手机。
她的控诉,她的委屈,她雪白的肌肤,以及那只不乖巧的兔耳朵,一遍遍回荡在他脑海里,交织成一幅有声有色似乎还有淡淡香气的画面。
周薄暮沉了沉呼吸,想继续完成草图,不想以坚固著称的英国铅笔第一次折断在画纸上。他按亮手机,盯着俞绵绵的头像愣了一会儿神:卡通片里的兔子警官?
就这样捉着折断的铅笔,某人在建筑图纸上画了只眯起眼、一脸冷漠的小狐狸,“咔”的一声,拍照存了下来,悠悠然地换成了微信头像。
第二天,俞绵绵忘记自己是怎么去上课的了,她哭了大半夜,一会儿心痛那台被“分尸”的老款手机,一会儿心塞在周薄暮面前丢了大脸。最后,眼睛肿成了核桃,她还是爬了起来赶早课。
临近端午小长假,同学溜了大半,俞绵绵到教室才想起这是堂心理选修课。她猜到李小疯临走前说了什么了!江湖传言,这堂课的老师可是个会给大学生安排座位、拍照点名的主儿,上课后再想溜走简直不可能,默默撑到最后的同学也能挂倒一片。
俞绵绵选这堂课完全是因为自个儿的神经病特质,想以毒攻毒一下,在心理学老师跟前耳濡目染,没准能好得快一点儿?
俞绵绵心灰意冷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往桌上一倒,准备睡到海枯石烂,却忽然被人撞了一把。她偏了偏身子,又被撞了一下。
反复几次,俞绵绵气鼓鼓地抬头,却意外地看到一张笑意盎然的脸。
“秦小唐,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秦唐眼角含笑,一双桃花眼,十足的风流不羁,轻哼道,“少爷我不能来吗?”
俞绵绵猛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行,那你坐我的位置,我回去补觉了。”
这样谁点名都不怕啦!她扭头准备撤,刚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脑袋后边蓦然一疼,秦唐揪住她的马尾,将人拉到了身旁:“啧啧啧,你们老师这样点名?变态啊!”
“没什么,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遇到几个变态,我习惯了。”俞绵绵还没从吃痛中缓过神来,揉了揉脑袋轻飘飘地说,“你看,你这个变态不就出现了吗?别的青梅竹马都是相亲相爱的,我们,哎……你还真别说,人跟人的差别怎么比狗还大?”
秦唐扫了一眼讲课的老师,靠近她睡意浓重的脸,压低声音说?:“怎么,你很期待跟我相亲相爱?”
“懒得理你!”俞绵绵将脸换了一个方向,长发扬起来,在空中滑出俏皮的弧度,刚好扫过他的鼻尖……呼吸里洗发水的香气一点点散去,明明只是一秒钟发生的事情,秦唐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清晰地记得每个细节。
他愣了一瞬,看着她高高束起的马尾辫,还有她睡得不太安然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什么?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秦唐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伸手过去,拨了拨她长长的头发,轻声道?:“醒醒。”
“别闹,我昨天哭了一整晚,在周薄暮面前丢脸死了。”
哭,一整晚,周薄暮——这些元素组成的句子让他有些烦躁。
秦唐脸色微沉,一把捏住她的鼻子:“俞绵绵,你昨天还干什么了?不许出格,不许没皮没脸地……”
俞绵绵委屈极了:“我二十四个小时内干的事儿还不够出格吗?明显都能开帖子吐槽了,还是能置顶到首页的那种!”
她既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智商——秦唐不由失笑,顺带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
窗外阳光倾泻,懒洋洋地照亮她一半的长发,秦唐的眼眸微微眯起:俞绵绵好像也没有多漂亮,但是五官看起来很舒服,特别是眼睛,有一种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又或者跟她总犯傻有关?从小到大,这家伙一做错事儿就眨巴着大眼睛忙不迭地认错,打碎他的竞赛奖杯也好,弄坏他的限量版模型也好,每次一看到那双眼睛,他就发不起火来。
秦唐撑着下巴,认真地看着她的睡脸,忽然想,就这样过一整天好像也还不错。
时光温柔恬静,岁月悠长无边,如果不是有人来找死的话,真好。
一个粉笔头就这样破空飞了过来,笔直地砸在俞绵绵的脑袋上。
某人闷哼一声,手掌在头顶拍了拍,甚至还嘟哝了一句“别闹了”,然后转了个头继续睡。
秦唐花了三秒钟惊异于俞绵绵的简单神经;然后,视线从她头发上的粉笔印迹,凉飕飕地移到了讲台上。秦唐打量着叉腰瞪眼的心理学讲师,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注意到他的目光,年轻的男老师右手一顿,第二个粉笔头到底没扔出去:“看,还看!你们是来学知识的,这就是知识的海洋,在海洋里睡觉会被淹死的,知道吗?”
拍桌子训了一顿,老师犹未尽兴,瞪着睡得正舒服的俞绵绵,几步就走了过来。眼看着戒尺就要敲下来,却在最后一秒停住,秦唐一推桌子站了起来。
“噌”的一声响,他一米八几的个头把老师吓了一跳。战火成功转移,老师紧握戒尺点了点秦唐的胸膛?:“你,我注意你很久了!不懂尊重学术吗?我说你们现在的小年轻啊,课堂上是你们打瞌睡、谈恋爱的地方吗?!你、你要干什……”
么字没出口,秦唐直接与他擦身而过,嘴角带着一贯的嚣张冷笑:“不干什么,尊重一下学术。”
阶梯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秦唐身上,抽气声夹杂着惊呼声,衬托得满室俱静,就连俞绵绵也被这诡异的气氛感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看讲台上换了个人,还挺眼熟的,下意识地望了眼身边空空的座位,再回过神,睡意顿时消散无踪:他他他,什么时候占领讲台的?这是打算跟老师抢饭碗,还是准备造反?
俞绵绵望了眼怒火中烧的老师,又望了眼一脸笑意放肆不羁的秦唐,惶恐地吞了口唾沫。
满场学生都在看好戏。秦唐拿起粉笔,懒洋洋地将黑板上的笔记圈起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将梦进行分类,其一,外部客观刺激;其二,内部主观刺激;其三,机体内部躯体刺激,老师,你抄书时漏了背面的第四点‘纯粹精神本部兴奋’。”他敛眉,不屑地开口,“二〇〇九年中文第3版《梦的解析》字体小,间距近,您可以换本新的了。”
偌大的教室里一片寂静,三秒之后,爆发出足以把教室掀翻的欢呼声。
心理课大Boss被怼,人人都喜闻乐见,敲桌子声、吆喝声经久不断,这阵仗倒真的像造反。
秦唐扔掉粉笔头,淡淡地开口:“因为没准备PPT,就拿本书瞎抄,因为个人魅力不够,要保证出勤率就用拍照点名来留住学生,老师,您这事儿干得可不漂亮。”
“你你你……你胡说什么,你是哪个班哪个系的?我从前怎么没看到过你!”
俞绵绵看着快被逼疯的老师,突然想起李小疯选课时说的段子:“拿点名来留住学生,跟拿孩子留住男人心的小三有什么区别?”明明是这样紧张的时候,她却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俞绵绵急匆匆地捂住嘴巴,以为周围太闹没人注意,刚拍了拍心口,抬头就对上了秦小唐桀骜的目光。
俞绵绵噘了噘嘴巴,朝他做了个鬼脸。
她本以为秦唐会横她一眼,没想到,他只是勾唇一笑,淡定地移开了目光。
“我可不是您的学生,”秦唐收起玩世不恭的姿态,长指抽出名片夹,将印着济林医药董事的名片按在讲台上,“秦唐,请多指教。”
一场PK,大Boss惨败,教室里再度爆发出欢呼声。其实在座的都是涉世未深的学生,没几个人真懂秦唐在心理学研究中的地位,而讲台上被震住的年轻老师,是真的熟知济林医药与秦唐的大名,整个人愣在原地,恍如被雷劈——这样年轻的男人,就是教学丛书的编纂者之一,就是享誉亚洲的杰出学者?
今天是什么日子!!!
秦唐倒是很惬意,视线轻飘飘地在台下扫了一圈,目光在某人坐的角落里停了两秒,微笑着说了句:“在车里等你。”转身就走了。
“哦哦哦!”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暧昧的呼声。大家都在猜他最后一句话对谁说的,俞绵绵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爱记仇的老师当成箭靶子。缩着脑袋上完后半节课,直到人差不多走光了,她才敢溜出教学楼。
秦唐的车停在树荫下,俞绵绵鬼鬼祟祟地爬上副驾驶座,一拳就打了过去:“我昨晚被周薄暮吓死,今天又被你吓死,你们俩商量一下,再折腾几次给我收尸吧。”
秦唐眼底的光一掠而过,不屑地打开她的手,将车开离了教学楼才问起她晕倒那天的事。
与其说他懂心理战术,还不如说他太懂俞绵绵的脑回路。那天那种状况,别说是跟狗打架,就算是跟周薄暮打架,她恐怕也没法直截了当地讲清楚。只有等过了几天冷静下来,她才有可能摆脱低落的情绪,对着问题单刀直入。
车子经过林荫路,树影落在脸上忽明忽灭。
俞绵绵看着车窗外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生发呆,表情有一瞬的凝滞,转眼又恢复如常:“那边……又给我打电话了。”
原来如此。她每一次冲杀商场,每一次刷爆信用卡,每一次暴饮暴食,每一次打工还钱的背后,都与“那边”的动静密切相关。
秦唐眉梢一跳,声音低了几分:“他们还是想让你过去?”
“我拒绝了。”俞绵绵靠在柔软的座椅上,脸色苍白地笑了笑,“说这些干什么,比吞了苍蝇还恶心。”实在也是兴趣索然,说完,俞绵绵打了个哈欠。
秦唐看着她眼底蒙蒙的水雾,伸手在她脸蛋上掐了几把,又问她想去哪儿。
俞绵绵敲掉他的手逐渐回血复活:“去‘芙蓉国’点十份燕窝给我漱口,然后去城东中心大楼,把里头的人都给赶出去,我要横冲直撞地买买买,都不成的话就叫个直升机,咱连夜去澳门,几个亿一局就玩儿完,明早还能打包一飞机蛋挞回来……”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兴致勃勃地道,“话说,你们那圈子里的富二代是这样玩的吗?也不知道最近看的那本豪门小说写得靠不靠谱。”
秦唐扯了扯嘴角:“中国的直升机还没开放,不能随便飞。”
是吗?!敢情小说里都是瞎编的?
“你怎么知道?”俞绵绵纳闷了。
秦唐温柔一笑:“没拿到执照前,我试过。”还差点被送进局子里。
俞绵绵深吸一口气,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哪来的直升机?”
“我爸瞎买的。”
这下,俞绵绵彻底无语了。
行,不飞就不飞。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指了指车窗外的海报:“要不咱脚踏实地一点儿,去看电影。”
最后就真的按她说的,在外语楼的临时影院看了一场原文电影。
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老片《记忆碎片》,充满悬疑血腥,一点也不温情。俞绵绵安静地睡了整场,秦唐时不时地扫她一眼,直到片尾曲响起的时候,他才认真地打量了周遭的环境:拉上遮光窗帘的教室,放PPT的投影仪,分辨率有些低的画质,加上硬邦邦的课桌椅……他扬了扬嘴角,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看过的最简陋的一场电影了,却莫名地觉得舒心。
俞绵绵很不舒心。
电影放了多久,她就做了多久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