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鸮偶尔也会冲动

“咣”地一声，赫默的办公室大门被粗暴地推开，甩到墙上。
半睡半醒间的赫默被这一声雷鸣进行，用力眨了眨眼睛，前后晃了晃脑袋后，才扶正眼睛，不满地看向大门的方向：“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匆——”
映入赫默眼帘的，是罗德岛的博士扛着浑身僵硬的白面鸮闯入她的办公室的景象。
“拜托了，赫默小姐，请务必查清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博士急切地喊道。
而目睹这一切的赫默，她那灵光的大脑，也罕见地陷入了宕机状态。

“所以……”赫默用力揉搓睛明穴，皱着眉头看向正躺在医疗床上的白面鸮，“我稍微总结一下的话……”
——博士在前往控制中枢视察的时候，看到白面鸮正在对中央控制电脑内输入什么东西。
——因为博士没有看清白面鸮的作为，所以他上前拍了拍白面鸮的肩膀，想要问问她刚刚在做什么……
——随后，白面鸮扭头180度，随着一句“错误发生”，她的身体顿时浑身紧张，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一般，无论怎么拍打都没有反应。
——所以，博士无奈之下，只能把她送到莱茵生命的同事的办公室里来医治她。
“是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博士点头道，“拜托你了……她作为罗德岛的数据处理员，在控制中枢的作用真的很大。”
“老实说，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源石病的专家了。”赫默的镜片上闪过一道反光，遮住了她的眼神，“毕竟她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一眼就——”
不知什么时候，办公室的大门再度被打开。
博士留下的，唯有一句话的尾音：“我还有工作要忙，拜托你了哦……”
赫默看着博士离去的方向，沉默半晌，最后重重地叹息一声：“真是的……”
赫默站起来，走到白面鸮的身边，抚摸着她那依然僵硬的部分身体——或许是因为出事后经过了一段时间，她浑身肌肉不正常的锁紧现象也有所缓解。
——身上……没有出现异常的源石结晶块……可以排除因源石结晶蔓延至体表带来的影响。
赫默抿紧了嘴唇。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反而是噩耗的前兆。
——白面鸮有跟我说过……她因为源石病，可以听到“其他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源石病，对她的神经系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换句话说，白面鸮现在的病情，难道是因为矿石干涉了控制肌肉的神经系统吗……
赫默不禁咬紧了下唇。
这是比渐冻症更为恶劣的病情，矿石结晶迟早会沿着错综复杂的神经网络蔓延，随后白面鸮将要失去的感觉，只会更多……直至，源石结晶蔓延至她的神经中枢。
——不行！必须马上申请进行对体内脏器的投影，从而确认她的源石结晶分布状况！
赫默把手掌从白面鸮的手臂上收回，快步走到她的电脑边。通过登录认证之后，便迅速地前往医疗器材使用的申请页面……
然而，她终究没有点开那个页面。
一瞬间，她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便如同雪崩一般轰然破碎。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序串，在她的电脑上来回闪烁。随着这成百上千的，作用不明的程序的运行，一幅新的画面，在赫默的电脑上逐渐成型……
赫默的眼镜逆光，看不清她的眼神。
与此同时，在赫默的身边，用于临时检查的医疗床上，某个人体翻身下来的声音响起。

“果然……这是你的计划啊。”
赫默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身边的同类。
“我之前就在想……如果你的源石结晶当真蔓延到控制肌肉的神经，为什么随着我的触摸，你的部分肌肉会出现放松的状态？”
在赫默的背后，在她的电脑上，被人黑入后制造出来的画面越发清晰……
“我这电脑上的东西，想必也是出自你在中枢控制室的手笔吧……只有那里，才能毫无压力地黑入罗德岛上其余的个人终端。”
“再加上博士那不自然得过了头的反应，我就把问题坦白了吧：你和博士一起演这一出戏，是为了什么？”
在赫默的面前，完全站直的白面鸮一如既往地睁大自己橙黄色的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白面鸮向前踏出一步，赫默放松的双腿随之开始紧张。她有些不确定这个熟悉的同事想要做什么，按白面鸮的风格，现在的她应该冷静从容地用机械式的话语道出她想要说的一切，而不是做出多余的动作……
轻风掠过赫默的身体，白色的羽毛，瞬息间充满了赫默的视野。
她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被白面鸮压迫着，倒向了电脑桌那边。
与此同时，赫默的眼角的余光，终于注意到了那呈现在电脑上的图案的模样——
那是用成千上万的，颜色各异的程序语句拼出来的，两个黎博利如同比翼鸟一般并肩飞翔的场景。
还真是很有白面鸮风格的情书。
“奥利维亚，我想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白面鸮那明亮的眼瞳中，似有水光波动，“在你的心目中，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真是不像你啊，白面鸮。”赫默苦笑，“连说话方式都完全变了个样呢。”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白面鸮似乎贴近了赫默一分，让已经倾倒在电脑桌上的她避无可避。
赫默的眼神游离，记忆的残片，在她的脑海深处被拾起——
穿着莱茵生命的制服，一同研究源石奥秘的她与她。那个时候，赫默负责近距离观察，而白面鸮则负责实验数据的记录。
在莱茵生命的最深处，一同面对“炎魔”的两个黎博利。那个时候，她们即便羽翼被烧焦，后退半步。
现在的罗德岛上，依然共事的两人。除了工作的内容和以往截然不同之外，一切仿佛照旧——赫默负责实地试验，白面鸮如同计算机一般对数据进行记录……
“要说的话，是很重要的人，毫无疑问。”将回忆拾零一轮后，赫默终于可以直面对方，“很多时候，没了你，我都不知道我的工作应该如何展开呢。”
“只是这样而已吗？”白面鸮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因为她的身体又压近了一些。
现在，她们仍保持着十足的距离的，只有面部了。
赫默沉吟片刻：“当初在我提出‘离开莱茵生命，来到罗德岛’的建议时……”
“我并没有同意，只是说‘这是你的想法，我不会反对’。我不会忘记这段记忆。”
“你没有反对，就是对我那时的决断的最好的肯定。”赫默微笑道，“我觉得，你只要那样表露态度，像你自称的那样‘永远站在中立的立场上’……我一定，能被你的表态支撑着，走下去的。”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直到这个时候，赫默才发现，对方的面容似乎也正在放大。
白面鸮那如其名一般雪白的脸颊，如今也有些微微泛红。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个活得像个机器人一般的女孩，也有如此明显的情感外露的时候。
“赫默……我希望，我以后能不只是站在中立的立场上……”白面鸮的声音近在咫尺，直接穿过赫默的耳朵，深入她的心灵。
“在我站在这最为安全的立场上的时候，我也痛恨于自己无法帮助你的事实……”
“如果我能有勇气摆脱一直以来的立场的话，如果我有站到你这一边的勇气的话……”
“我也希望……我能和你站在一起啊……”
白面鸮那如同泛着水光一般的眼瞳，完全地倒映在赫默的镜片上。
但是，现在的赫默，却没有直视她的想法。她的目光，反而偏向了另一边，如同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白面鸮。”赫默突然说道。
“你的答案是……”白面鸮的语气中，仿佛多了一份期待。
“不好意思，我可能无法接受你这样的想法。”赫默终于再度对上白面鸮的眼睛。
她的棕色的眼眸中，满是歉意。
“你可是数据记录员啊……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得不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的存在……”
白面鸮的眼眸中，水光迅速地退去。
“我能理解，你站在‘中立的立场’上的时候，无法干涉任意一方的无力。但是，如果偏离了这个立场的话，你所记载的一切，还能是‘准确无误’的吗？”
白面鸮渐渐起身，她与她的身体的距离逐渐拉远。
“而且……别把我当成软骨头的科研工作者啊……我说了，‘只要有你保持中立的表态，我就能被你这样的态度支持着，走下去’。”
赫默挺直身子，扶正了自己的衣冠和眼镜。
“最关键的是……我还有未了的事，现在，并不是接受你的感情的时候。”
在这句话道出的时候，赫默的镜片上，数道景象接连闪现：被炎魔的阴影笼罩，痛苦地嚎叫着的萨卡兹少女；面向阴影中的伊芙利特，背对着阳光的瓦伊凡；泰拉世界的大地上，遍布着的天灾的源石残骸……
“所以，对不起了，白面鸮。”
赫默站起来，对眼前的同类深深地鞠躬。
“收到‘道歉’的申请。回复：‘没有关系的’。”
白面鸮再度回归了原本的说话风格。
她匆匆地往赫默的办公室外走去，仿佛在理解对方的心后，也就不愿意在此多停留一秒似的。
赫默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出声问道：“刚刚在说话的，究竟是谁呢？”
白面鸮停下了脚步，原地扭过头来，橙黄色的大眼睛分外明亮。
“回复：‘请放心，刚刚一切所言，都是我心中所思’。”

“情况怎么样？你把你想说的，好好传达到赫默小姐那边了吗？”
“结论：失败，她拒绝了。搜索同义词……‘被发好人卡’，大概吧。”
“哈，也是啊。作为她的同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心中的梦想，究竟在何方吧。”
“否定。即便如此，我也必须把我想说的传达过去，不然”
……
“喂，喂，醒醒！怎么又睡了？喂？”
“哈啊，是谁在打——修复漏洞，debug完成，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任务——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剩余的时间，以传达自己的想法。”
“……白面鸮，老实告诉我，那个声音现在在你的脑子里究竟有多强了？”
“我在向赫默表达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完全模仿那个声音的作为。由此类比，可以推测那个声音已经初步具有干涉我的理智的能力。”
“……该给你再安排一次源石病相关的检查了。”
“……不必了，博士，还记得之前你和我的约定么？”
“啊，当然记得……当你被‘那个声音’吞噬了理智后，我会把你指引回正确的道路。”
“这样就好。到那个时候，就拜托博士你了——”
“别把事情全甩到我身上啊。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失去了理智，无法继续保持这样的立场的话……别说我了，你的同事们，还有你们照料着的那位萨卡兹女孩，都不会甘心的好吗？他们会一起伸出手来，把你从源石的结晶洞穴深处，拼了命地拉出来的，不是吗？”
“分析……结论，的确是符合她们的行为的作为。”
“所以，别给我就这样放弃希望啊，白面鸮……不，‘同犯’。”
控制中枢中，博士和白面鸮站在他们动过手脚的电脑前。
而在电脑上，那漫天程序串组成的画面，已然变了形状——
白面鸮的人形，静静地站立在正中央，静静地站立在所有人的背后，张开双臂。
在她的身前，赫默和塞雷娅半蹲着，一边用目光冷战着，一边把目光的焦点落在同一点上——
一个一身健康，没有一点源石结晶迹象的萨卡兹少女的手中，明亮的火苗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