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其一

　　地下第十五层，“颜绘”的分院--四季院的春之分区。 　　这里收录的基本都是情绪值极其稳定，厄力极其微弱的逆法者，大多都只有“人难”级，即使是那几个稍微强大一些的“地难”级逆法者，情绪值也相当稳定，更何况“颜绘”设定的一个月两次的观察日，本就可以有效降低逆法者的情绪波动。这样综合来看，逆法者狂乱的概率几乎为零，就算狂乱，其逆法者的低等级也保证了这类事件的可控性。所以一些春之分区在四季院甚至是整个“颜绘”里是“世外桃源”，是“安全庇护所”的说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5月第一个观察日，5月13日，本是和往常一样欢声笑语的春区，在今天却带给白堇一些不太安定的心情。 　　白堇是春区的副区长之一，今天轮到她值班。 　　别看她只是副区长，她可是春区里最受欢迎的人儿。这与她魅力四射的外表自然有所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 　　区长曾给予白堇这样的评价：“花中的露珠。”所谓“花中的露珠”，就是说她在平常时候的友好情态，她总是以笑面人，从不把自己的私人恩怨（或许本来也就根本没有）及个人情绪代入自己的工作，即使可能上一秒还在悲痛中，下一秒就为了投入工作擦干眼泪，倔强地抬起头，展露她柔和的微笑。她的笑总是沁人心脾，总是逆法者们冰冷之心上的那一缕阳光，总是躁动不安氛围中的一股清流，将逆法者心中的尘霾扫除。将逆法者心中的躁动抚平，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了。 　　“但愿是我过度敏感了。”白堇从0031室出来，觉察到自己越接近0032室愈发感到不安，便如此安慰自己。 　　编号0032室里住着一个小女孩儿，白堇承认自己可能确实把心往她这儿偏了偏，倒也不是因为她俩都还是女孩，原因在于这个13岁的小女孩已经拥有了接近“天难”级的厄力。 　　白堇不敢想象小女孩熬过多少生离死别，经历过多少恐慌苦痛才能把自己折腾成大多数成人也没有达到的准“天难”级逆法者，所以白堇怜悯她，关爱她，呵护她，想要她感受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童年的滋味。 　　白堇总喜欢让小女孩叫她姐姐，让小女孩知道她的家没有丢，她的家就在这儿，她的家人也在这儿。 　　“咚，咚，咚，”白堇轻轻敲响了0032房间的房门，随着不安感地加剧，连白堇的声音都带着微微颤抖：“温妮莎，温妮莎？你在吗？”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极准。 　　此时的0032房间漆黑一片，灯炮掉落在地上，温妮莎把自己绑在了床上，她怕自己狂乱发作而伤害到白堇姐姐或者伤害到春区友好的大家。 　　几天前，白堇就察觉到温妮莎的异样，但一细问，温妮莎又摆摆手说没事，今天看来，所谓的“没事”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而撒出的谎。温妮莎的第一个谎，是为了不让她担心，白堇不知道该感到安慰还是愧疚。 　　“温妮莎！温妮莎！开门！”白堇的声音急促起来，手也不再像原来一样轻缓，或许温妮莎病倒了呢？或许温妮莎受伤了呢？白堇怎么也没考虑到那个可能性，温妮莎狂乱的可能性。 　　此时此刻，屋内的温妮莎却处在一个矛盾的境地。 　　“白堇姐姐，”温妮莎小声呢喃着，“不能让白堇姐姐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会担心的，我没有什么事，我只是需要安静地待一会儿，平复一下心情。”温妮莎清楚让春区的人知道她狂乱过会发生什么，她会被严加管控起来，然后送往更地下的夏区，那个对于春区的管理来说简直没有人性的夏区管理让她感到害怕。最重要的是，见不到白堇姐姐了，她不想和春区这个大家庭分别。如果让白堇姐姐知道自己狂乱，她相信她的白堇姐姐会保守秘密，但说不定隔墙有耳呢？说不定会毁了白堇姐姐的前途呢？还是选择隐瞒才好。 　　听着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温妮莎强打精神，用欢快的语气答应了白堇，顺口编了个理由说自己刚刚在睡午觉，没有听到白堇的敲门声，让白堇不用担心，并且顺着这逻辑让白堇最后再来找自己，她要补觉。 　　确实该睡一会儿补觉，这总是有利于平静的。 　　温妮莎伪装地很好，由于睡午觉的这一理由，温妮莎声音的沙哑也就合理起来了，从而完美掩盖住了温妮莎自己虚弱精神的真相，白堇内心虽然依旧感到不安，但也没发现什么异样，“有事的话一定要拍铃叫我啊！”白堇嘱咐了一句就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温妮莎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过去了。”温妮莎擦擦头上的汗，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但几乎是一瞬间，身体却突然一下又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那一时的松口气让温妮莎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导致了狂乱开始为非作歹。 　　“又来了。”温妮莎狠狠一颤，几乎快要把绳子扯断。在这个准“天难”级逆法者的作用下，特制绳被扯断也只是时间问题。温妮莎的指甲深深嵌入了自己大腿上的皮肉，鲜血一点一点往外渗出，“不，不能看血，”温妮莎闭上眼睛，但身体的抽动仍然不减，“温妮莎，想想大家，想想白堇姐姐，白堇姐姐说过要你做个坚强的孩子啊。”温妮莎眉头紧锁，双腿发疯似地在空中乱蹬着，汗水已经浸透她的睡衣。即将失去意识之时，温妮莎想到了自己的玩具箱。 　　于是，温妮莎扑向了玩具箱，也不待很长时间，屋里全都是毛绒玩具内部填充的棉絮。 　　仅仅一个小时，白堇就探访完了剩下的房间，她回到了0032室前，她打定决心如果温妮莎还不开门，自己也得强制进入，她要看清温妮莎处在良好状态才能安心。 　　“温妮莎，我是白堇姐姐，我来了，你开开门。” 　　“哦，等一下啊，白堇姐姐，等我穿好衣服。” 　　不一会儿，穿着睡衣的温妮莎就打开了门，因为还没有吹头发，湿漉漉的头发也把睡衣给搞湿了。 　　白堇四下看看，房间整洁干净，光洁明亮，只是地上散落着几缕几缕的棉絮，“看来是我多虑了。”白堇稍稍松了口气。 　　“温妮莎，这地上怎么全是棉絮，衣服破了吗？不对啊，我把你的衣柜里的棉衣服全都已经收起来了啊。”随后，白堇大步走向温妮莎的衣柜。 　　温妮莎想到了衣柜里放着的东西，“等等，白姐姐，”她连忙前去阻止，但已经晚了，白堇已经打开了衣柜里的玩具箱。 　　玩具箱里只有破损的毛绒玩具和一些用来填充的棉絮。 　　白堇蹲在地上查看着玩具箱，“咦？这是……”她发现了端倪。 　　“白姐姐，对不起啊，我把玩具搞坏了。”温妮莎还寄希望于自己清理棉絮时让它们沾染上自己狂乱时散发的厄元。 　　“哦，没事，姐姐那多的是，明儿给你送箱新的来。”见白堇说话时的语气并没有不对，温妮莎松了一口气。 　　“欸？温妮莎，你的腿怎么了？”白堇假装不小心瞟到了温妮莎的大腿上的伤。 　　“啊？什么伤痕？”温妮莎低头看去，在大腿上看到了几个十分明显的结痂，“糟了，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早知道穿那个长裙睡衣了。”温妮莎懊恼地想着。 　　“哦，这个呀，刚刚在洗手间没注意，滑倒了嘿嘿嘿~”温妮莎希望这个借口能蒙混过去，“是吗？”白堇感受到了极度的异样，她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拂过结痂，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今天的事都太过不对劲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慌，温妮莎第一次不给她开门，本来只是猜测温妮莎心情不好或是精神不好，要做一个心理疏导或者活力培养模拟。 　　但现在，白堇手上还沾着温妮莎伤口上的厄元，还正好与玩具箱里的厄元表型一致。白堇心里有个确定的结果了： 　　温妮莎就是狂乱了。 　　温妮莎直到这时才看出来白堇表情的黯淡，“白堇姐姐？”她轻声喊着。 　　“温妮莎，你告诉白姐姐，”白堇保持蹲下的姿势，正视着温妮莎银色的眼睛，双手紧紧锁住了温妮莎的双臂，“你是不是……”白堇没有说出后面两个字，对于春区的逆法者们来说，这两个字是极其避讳的。而且，温妮莎已经情绪支撑不了了，之前的隐藏，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呜呜呜，白堇姐姐。”温妮莎放声大哭，“我不想离开春区的大家，不想离开白姐姐。” 　　温妮莎安慰道：“温妮莎不想离开我和大家是不是？白姐姐知道温妮莎舍不得这儿。” 　　“白堇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只是不想被发现，我害怕去夏区，不要把我送过去，我保证我下次不会再不乖了，我不想这样的，但它不受我控制，呜呜呜呜。”“白姐姐知道温妮莎是很乖的，不会故意搞破坏的。” 　　白堇在和温妮莎说话时，右手摸着温妮莎的头，左手拍着温妮莎的后背。好一会儿，温妮莎才稍稍安静下来。 　　待到温妮莎的情绪稍微好一点，白堇开始询问温妮莎事情的原委，毕竟，就算是逆法者，也不可能一点触发条件，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突然狂乱，温妮莎断断续续地述说了很多东西，白堇暗暗记在心里。 　　“呜呜呜，白姐姐能不能不要赶我走，温妮莎保证以后会乖乖的，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见温妮莎又开始哽咽起来，白堇连忙站起来说到：“好啦~白姐姐保证，不赶你走，会把你留在这儿，好吗温妮莎？” 　　这招果然灵光，温妮莎眼里即将流出来的眼泪被吸了回去：“真的吗？”“当然是真的，白堇姐姐怎么会骗温妮莎呢？”“太好啦~”温妮莎重新破涕为笑。 　　“而且哦，温妮莎，马上你就可以到一个更大的房间里住啦~”白姐姐靠在温妮莎耳边神秘地说道。“嗯。”温妮莎的嘴角终于展露出了些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