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图 10 下

这位支队长的兴奋点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但也不是说，就在程雳的理解范围外。

很显然，相比起这个切入点，更令吕嘉鸿在意的反而是提出这个看法的是程雳。

其实原因很好猜。

吕嘉鸿早已经发现这个切入点，所以他对这个案情可能的突破口没那么在意——如果程雳没估错，这位支队长大概已经针对这个切入点有所布置了。而他之所以在案情分析会上只字未提，想必不外乎就是刚刚在许向东办公室里说的那句“就怕市局担不起”。

许向东通过沉默认同了吕嘉鸿对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的某种可能性的猜测——抛尸现场毫无痕迹留下，做起来比想象中要难太多了。

 

回到这个切入点：均匀的烧烤意味着犯罪人有着特别的焚尸现场和对尸体、对变态毁尸行为接受度极高的心理素质，如果排查，适合如此处理尸体的场合有几个？有如此心理素质，闻着烧烤的肉香不呕吐的特殊专业人士又有几类？公开这个排查方向和工作安排，就跟直接给那个杀人碎尸焚尸的变态——如果那变态真是内部人士，而非常遗憾的是，现在看，这种可能性很高——通风报信没什么区别。

 

对，碎尸案中，法医鉴定报告确实能主导案情侦查的推进，但那可不是侦查员唯一的抓手。只要观察足够细致，思维足够活跃，哪怕犯罪分子再狡猾，在老道的刑侦人员眼里，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无论留下，或者抹除了什么痕迹，遗漏，或者避免了什么失误，都能恰到好处地给这个犯罪画像添上足以缩小目标范围的一笔。

 

所以，再次合理的猜测，吕嘉鸿在案情分析会上公开布置了一个离心大老远的刑侦实验，并对自己的态度含而不露，他是要用这些动作迷惑可能的内部人士对手，而私底下，早就跟自己的心腹布置了暗地里进行的排查方案。

这位支队长看起来是没打算对任何犯罪分子手下留情。

或许那些金鸡奖得主似的表演套路包装起来的滑不留手只是表象，内里却硬的扎手。

 

综上分析，对程雳半吐半露的回答隐含的调查方向，吕嘉鸿不惊讶更不兴奋，因为这都是“旧闻”。这位支队长从这个回答中，他通过对程雳案情观感分析，收获的新信息是，程雳不管从前都干过些什么，也不管他在案情分析会上多沉默，但他显然不太外行。而这，与程雳履历上的记载并不太吻合。

 

对此，程雳能说什么？

“是吗？”他挑了挑眉，面上堆叠出惊喜交加的神情，“从小大大一直是个困难生，终于跟上一次队伍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吕嘉鸿闻言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程雳的肩膀，又顺手揽着后者的背拐向了三楼的走廊，“说不定还走到队伍前边儿了呢？”他的语气挺轻松，略带调侃，但随即的追问可并不像是放松的样子：“如果让你去排查，你会选择……”

 

“师父，这事儿有点不对头……”

 

解救了程雳的，是薛小波。

吕嘉鸿的话还没问完，就迎面被三楼楼梯口候着，听到声音就冲上来的薛小波几乎撞进怀里。

而犹如乳鸟投巢般扑过来的薛小波话说了一半，才看清支队长勾肩搭背的是程雳，这小伙子显然吃了一惊，剩下那半句话噶然卡在了喉咙里。

 

看着自己小徒弟那火烧尾巴似的动作被“卧了个大槽”的神情冻结住，吕嘉鸿皱着眉，叹了口气，把手从程雳的肩头收回来的途中，顺便从薛小波手中抽出一打被攥皱了的文件，“又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底下的脚步并没停，一路来到三楼左侧走廊的第二个房门前，一边低下头审阅手中的申请表，一边掏钥匙开门。

 

“呃……姜法医失踪了。”薛小波看了眼门口另一侧站着的程雳，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头，最终无奈地道。

 

操。

真是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

虽说吕嘉鸿正密谋着用自己的兵取代那个在鉴定中心兼职的法医人类学专家，但程雳估计，那个姜卓文如此之快又这么突然，毫无道理的离场，甚至连头颅的法医鉴定报告都未提交，也是吕支队长始料未及的。

更何况，比出人意料的失去个助力更糟的是，程雳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物证人头应该还在姜卓文法医的手里。

而手握重要物证的姜卓文在实地勘验全无收获，万众瞩目于唯一物证——头颅的尸检报告，以期突破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忽然玩儿起失踪，这意味着什么？

程雳承认，这么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突发的状况，把他才理清了点的侦破思路又搅得一团乱糟糟。

——虽然不是直属于系统，但兼职法医玩失踪，这也行？

 

那边吕嘉鸿已经从办公桌上操起了签字笔，也没落座，直接把申请表压在桌面上，弯腰正准备在批准人栏签字，听到薛小波的话怔了怔，握笔的手停在半途中。

“什么玩意儿？”他的声音里带着对事情超出预计发展的不明所以和迷惑，也似乎有点对反复遭遇不可思议状况的不耐烦，“你说姜卓文？”转过头，他越过肩膀看着门口的薛小波，“说明白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