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少女心事

昨天夜里十点钟的时候,群里发来消息,让穿好衣服,戴好口罩,时刻准备下楼做全民核酸。近来雨天降温,请同学们注意保暖。
走到阳台,拉开覆盖着灰尘的纱窗,带有凉意的夜风迎面吹来,楼下的人间断地走着,拉远视角,看起来又像是被推动着的失去了意识的长河。
前日一觉醒来,雨天造成了高压线的损坏,没有电。在那一刻,睁开双眼,环望着被墨蓝色窗帘围住的小小的空间,黑色的影子落在墙上,像是精致的囚笼,想起打上了星号的行程码,心里格外的孤独,甚至有点崩溃的想哭。起床拉开窗子,发现地面已经潮湿,积着小小的水潭,雨水悄悄地下着,耳中还有风声。
你知道日日昏沉会走向更加的混沌,可周遭却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走向更大的倾颓。安稳并不能带来心安,像是时刻有一把刀悬在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有些事情是漫长岁月中人类积累的共业,不存在着与己无关,甚至思想也不能被免责。见不到的未知浩浩汤汤地向前走着,物质身体被裹挟其中,大概是走到一程是一程。
穿好衣服下楼,和她们一同融入人流之中,心却距离这个世界很远很远。近来,时常觉得投入眼中的世界像是被浸泡过星辰的水清洗过一般,清晰又真实,但又在很多个时候,那种疲惫感又会重新席卷着脑子,如同崩坏的梦境,笼罩着随时要跌倒下去的眩晕。在一个新的白日醒来,沉默地面对着熟悉的空间,这副身体却不知道如何开始运作,没有强烈的欲望去规划去忘我地活着极其令人恐惧,像是没有抛锚点的船。
像是个流浪的异乡客般,心中的疏离与冷漠日日让人警醒,我只能摸索着细微的情绪沿途构建着自己的沙堡,让不安的白羽暂时地落在温暖的云层。瞧不见的风将一捧沙子吹散,我是其中微小的一粒,飘荡徜徉,却又始终是自己的神明,大抵会走上一条前人走过很多很多次的路,对于个人来说,又神圣得如同须弥山。

在新建成的教学楼里等候,只有绿色的指示灯闪耀,所有人都在暗影里靠着墙站着,闲聊几句,低着头百无聊赖地刷手机。我们站在某个变动的风暴点上,像是波涛般散发的余震,参与着与以往不同的时光。岁月静好总是奢侈,有的时候又难以珍惜。世界的因果链条运行不止,所有人都绑缚其中,得到一日的安稳便是无上的恩赐与幸福。
转头和身后站着的Y说话,问她,是不是一个人住很不习惯。
她说,是。
我认真地看了看她的脸,在脑中悲伤地想着,对于想寻找救赎这个根深蒂固的想法在我的身体里生长了多少年?我又把这份自我扭曲的畸形信念投放在了多少人身上?我为此对他人有着过分的期待且伤害了以往真正关心我的人。尽管这样的念头我至少在三年前就已经意识到,但是意识到并不代表着自由,只是有了就此解脱的可能性而已,要经过更加令人崩溃的锤炼,才能全然地得到意识与身体的释然。
后来,我们又被凌晨一点多叫出去了一次,我想起Y只穿着蓝色的薄卫衣,我问她是否需要厚衣物。我发现我在做这些的同时,并没有把多余的情绪寄托在Y的身上,也没有想得到任何的回应,只是想付出关心。对Y的关注是我个人的业力使然,也有一部分她与旁人的不同与性情。我想和她说她既不像双鱼座也不像infj,她像是个特例一样,一本猜不透的书,生长在女性身体里的男性灵魂,有着雌雄同体的美感。这几天我在看星盘的时候看到,除了太阳与上升,我们所有的星星落位全都一致,只是我的星星全部落在白日,她的星星全部落在暗夜,像满月倒映在水中的影子,不明白这又是什么样的缘分。她的性格偏火有些急躁,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大部分时间我又是一个沉默在人群中的面瘫,彼此想说话却找不到什么契机点,大眼对小眼,实在不知道如何交流,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
内心时而觉得惊讶,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也没有刻意地做什么,生命中的卡点突然就破掉了,是自我的意志使然还是背后的默默守护?像是有人在对你说:这片苦叶子已经含的没有味道了,该换一片了,不过不要掉以轻心哦。
时间缓缓地流动,我发现着我的心正在慢慢敞开,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允许他人进入我的防护罩,不那么狭隘与自我保护,不那么偏见与黑白分明,我更加的爱与接受这个不完美也做过很多错事的自己,我也能爱上更多的人。
那天看到群里的消息,有一位大我十几岁的姐姐说,这个群里的朋友们难道还在期盼爱情吗?虽然谈起感情来多多少少有点虚妄,大部分都是水中花镜中月般转瞬即逝,虽然时常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仿佛丧失掉所有的力气,热情已经像灰烬一样燃烧殆尽,但在心中还是希望能好好的去爱一场。大抵没有真正的爱过,总是觉得不甘心。不过我有没有福气遇到是一回事了,出现时还会不会如以往旧版本的走向演变更是一回事。归根结底,需要变化的还是自己。
突然觉得,活了二十年,寥寥数语便可说的清楚,苍白的如同白纸,但偏偏遇到一些人,彼此之间会燃起动人的火花。想来这辈子遇到的人都是冥冥注定的缘分,只是有时候用概率解释不清的时候才会想想背后的缘由,平日里只道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放假在家的时候,下午和m去散步,回来时太阳西斜,惨淡的余晖斜落在树林里,有着淡淡的影子,因为春日回暖,天气很暖和。以前从没有想到过,日日重复的舒适也会觉得无比的挣扎与痛苦。
我张口问m,有没有那种时候,你七七八八地分解了明白了过去发生的令你痛苦的事情,但是,过往的生活却几乎全部构建在这些个歇斯底里的情绪上,当这虚幻的基底破损,你发现自己被夹在中间,过去回不去,未来也不知道往哪里走。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迷失感里,有没有这种情况?
m想了想,说,有过。是年轻没有嫁人的时候,对于未来怎么生活感到很迷茫。不过后来结了婚就不这样想了,觉得自己有了归处。
我听着这番话想了想其中的含义,一时想说一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想着m头上不停生长的白发,匆匆过去的几十年,能改变的太少,有些事情说出口反而不能令人接受。
后来在开学的前三四天,我因为表达欲和m从言语沟通进行到冲突,她像是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词汇来骂我,从屋内骂到屋外,大抵人都很抗拒将自己的人生破碎剖析掉的过程,那些堕落的难堪的自欺的耻辱的,就像是扎进去的一把匕首,一碰,生活就变得颤巍巍的,这个“自我”就站不住了。 b在屋外也不休地叫了起来。我缩着身体,想着自己会有某些情愫、倾向与行为,也是合理。
如果把知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或许争吵能把房顶掀开,又或许,这一切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知晓,只是心照不宣的糊弄着过日子而已。得不到的诉求一步一步妥协,又在别处寻找着代替途径,却不能解决问题,都是一步错步步错的自我沉沦。看似为自己活的同时又有多少急切地抓来外界的东西去依仗他人而活,岁月将人盘出了包浆,时间久了就出不来了。
将道德伦理三观放在一旁,不带任何批判,只是觉得生而为人实在是辛苦。我和m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只是一个时代、一个社会中的产物和符号。一代有一代的幸运,其中又有很多不能感同身受的痛处。
那天晚上和m视频,她上火上得很大,说家中里里外外就她自己一个人,感到很无聊很寂寞,也不能出去工作。
我说,那就在什么情景下做什么事情好啦,没有和朋友社交生活的刺激自己度过就好啦,最好不要一直刷手机或者购物,要直面心灵的真实性与脆弱性。
m在37分钟的视频通话中截了我的很多图片,她是真的想念我,但是一想到以往那些伤人的话语,又让我觉得自己被远远地推到了世界之外,孤独的要死。我们相互联系,又相互推搡,是很完美的陌生人。或许,发现父母的受限的人性大抵是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不得不经历的无力。

那是三月中旬里的一个下午,阴天,房间里的光线像是得了疾病,宿舍的笔记本里不停地播着《甄嬛传》的噪音,脑袋里烦躁不堪,想顺着心流做点什么,于是拿了床架上的念珠,穿了衣服走了出去。
去了树木茂盛的地方,沿着河堤慢慢走,夹着阴凉与潮湿的风吹起了灰色大衣与黑色裙摆,发了芽的柳枝从脸颊上滑过,抬起头看到河的对岸盛放着一大簇粉白粉白的花朵。走到了无人处,举起相机,拍下了一张自拍,照片并不美,肤色也显得很黯淡,但是却觉得很真实,眼神依旧怀疑,深重的怀疑与警惕,空洞洞的,不过较以前多了些韧性。
光线慢慢地消逝在了低矮的楼层中,白色的路灯已经在黯淡的街道上空亮起,我从河东走到河西的尽头,又沿着光秃秃的油菜花田继续走,我的手指一下下的拨着口袋里的绿檀念珠,口唇动着不发出声音,从一到一百零八,一圈结束后又从头再来,我想用这样的方式息止我身体内的念头,我感觉焦虑,一直以来的焦虑,我无法专注并享受当下,这样的状态让我还没有做出行动时就已经疲惫不堪,而我这样的焦虑为自己带来了什么呢?我到底在焦虑什么呢?一天结束之时,坐下来对着镜子都没有那份直视自己双眼的坦然,我好像在忙着很多的事情,可到最后又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我不恐惧活着,我是恐惧这样的活着。是我让自己这样的恐惧吗?
我在想我恐惧什么,无非就是几点:关于我认为格格不入的我无法与社会正常接轨并生存下去。我无法更好得赡养我的父母。我没有达到外界施加于我的理想目标。我没有办法过上“自由”的生活。 基于上面几点,我觉得我匮乏又失败,不懂得如何去爱,也不值得被爱。但是转过来,我却总是在祈求着爱,却也真真正正地怕他人来爱我。不过向外寻找的理解与安慰总是会迅速破裂,自己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人。这条南辕北辙的路曾在我的脑海中与现实中走了很久很久。
现在的我并不想对自己说什么大道理,在过往的时间里,我曾在一些理念里浸泡了许久,它们让我知晓一切都有改变,生活不会走到真正的绝望,但是,让我由内而外的接受并落实到生活中却是太难太难,于是接着一日一日的混沌地活下去。最为嘲讽的是,那时放假在家的我还在自娱自乐于自我编织的“深情”里,直到波伏娃简简单单的几段话像一阵暴风一样不留情面地掀开了我所有的自恋与虚弱。一天的夜里,我一边一遍一遍地循环着《闻香识女人》中的探戈曲《一步之遥》,一边在the L上悲伤地打上了一段句子:有时候想到在心中扎根的“爱”只不过是岁月里各种因素合和、考量的结果,就觉得这“爱”倒像是一种自私了,像是一张自我编织的巨大幻想,背后不过是自身的溃败和自恋。这样的爱是爱吗?自我执着的小爱?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同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击,刺眼的白光让一切不复存在,我死了一次,也活了下来。我们不止于我们,不止一世的相遇且执着于此,穿越过肉体的容貌,链接到相识的灵魂,嗅识到熟悉的气息,如同从前那些早已经忘记掉的光阴,那个人依旧远远地站着,如同往日般俯身给予孩童般的我一个善意的圣杯,我虔诚地站着泪流不止。
你感叹着世事无常,阴差阳错,相遇的时空总是不对,可是或许只有那样,那惊艳你时光的人才符合着你此刻投射出去的影子,冥冥注定的巧合,无法更改的遗憾。爱,蒙生在自我的局限性中。
你起身,踩着黎明前的沙子向前走,看见朝阳从天尽头的海面上升起来,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你知道,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可是,那些无法向人诉说的言语与念想依旧令你眼泪模糊,痛的真实却认清了自己。一轮太阳渐渐地升高,你褪下了灰色的影子,要往前走,总要往前走。
过去是什么,是一段段由虚假的记忆不断篡改的合成画面,它比梦境真实不了多少。未来,未来难以看到也难以猜测,它遥远在此刻之后却也由此刻建构而成。执着于思考过去与未来总没有太大的意义,反而浪费掉了这不断流逝的当下。这两三个月以来,生活中发生的连续性与共时性的事情让我觉得自己在冥冥之中被指引、指导,无时无刻都在被无条件的爱所包裹,赋予我愈加灵敏的直觉与思维,不断地更新着旧有的自我。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宇宙带给你的远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加丰盛与富饶。现在促成了现在的结果,当你遥望星空,当下的这强烈的一念,便更改掉了所有的过去与未来。


28号的夜里刮起了很大的风,风声放肆地在这片荒凉的平原地区呜咽,砰砰地撞击着阳台的窗玻璃,我在床上瞪着白墙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想起来世事无常、光阴易逝,世界纷乱不断且群魔乱舞,生而为人的自己被一世一世的消除记忆,被囚禁的npc,死后又被继续流放,而此刻的自己又过着日复一日的麻木生活,便觉得异常的恐惧,怕生命还会这样的重复下去。“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还能活着出去吗?”
我拉紧被子,侧躺着将身体蜷缩在一起,在那个时刻,我很希望身边有一个人的温暖的身体,我想在背后抱住ta,两个人贴合在一起,在末日般呼啸的夜里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安静地呼吸,共同度过这无法计量的孤寂。
近来的梦境里充斥着强烈的思念,在思念中入睡,又在思念中醒来,五脏六腑都像被哀愁扭在一起,渐渐地,我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脸了,只能听着在记忆中停泊的声音,可能到了某一天,仅存的这些也最终都会消失不见。躺在床上读到了些旧句子,情绪还未来得及反应,用手一摸眼角,泪水已经流了出来。有些东西不说却依旧存在在某处,它不影响着你像个正常人去生活,但不经意间被提起,总是悱恻缠绵的隐痛。
昨天中午的时候把读的一行禅师的书的序言部分的录音给烁白师姐发了过去,并说出了内心的恐惧与慌乱,她发给我了两只可爱狗狗拥抱的表情,说:“没关系,我们都有醒来的机会。”
转眼间又是春天,在晚上进入睡眠前,我竟然忘记了第二天醒来时会迎来自己的22岁生日,打开手机,发现是mm和bb发来的红包,还有最好的朋友们的生日祝福。
妙津姐姐在1993年写信给赖香吟说: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如往年我总不喜欢度生日,感觉人生残酷依旧,只不过变奏着形式罢了(这种感觉还是只能对你诉说),但人大了,年龄一年年老,残酷的事一件件过,反倒愈来愈幸福,愈来愈快乐,因为人也愈来愈残酷,虽然仍恐惧、厌烦于现实,但不怕人生,真的!这段话大抵百分之八十贴切了我此时的心境。
生日那天的梦境里,我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新人,闪闪发光的样子。我回到了过去,从容地走在楼梯上、融入进人群,两旁是阳光闪耀的玻璃窗,我喜悦地和周围人打招呼,飞快地向目的地跑去。醒来时,格外的怅然。
我的心里对过去确实存储了很多很多遗憾,我一直在想,如果此时此刻的我回到过去,我取得的成果会好很多很多,可时间哪里会重来。如果没有中间那段折磨痛苦的光阴,我也不会成为这样愈加健康的自己,而过去那个绝望无力、不断的用美工刀寻求安慰的女孩也应该没有想到如今的她会是如此的“心闲气定”,在惧怕中多出了这样多面对生活的平静与勇气。
感叹,索性一年有一年的价值,索性我还不是太老,我22岁,岁月之中有着太多的未知与前进的机会。告诉自己,要像树一样生存,把根踏实地扎进现实生活的土壤里,闪耀迸发出令人安心的红色光芒,莲花般的生命之基。
晚安啦,带上我所有的祝福与感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