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moon On The Red Sky 红空死月#2

　　几天前，丸之内·超级高·大楼的屋顶上……。

　　为位于富士山地底下的稀土强制开采场带来悲惨的水灾，还把市中心的第七木芥子大楼吹倒的超级台风「卑弥呼」，终于在今天清晨离开日本了。新墙玉上方出现了睽违好几个月，与这个城市不太搭调的蓝天。卑弥呼吹跑了富含重金属酸雨的乌云。

　　这片天空已经有超过一半的面积开始被从工业地区升起的浓烟染黑。只要再过不到一小时，天空就会再次被末法一般的黑暗笼罩，用阴郁与安稳包覆住新埼玉市民的心吧。谁都不想要澄澈的蓝天。因为能够隐藏自己身形的昏暗天空，才是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超级高·大楼的屋顶。有个忍者蹲踞在朝向四方突出，由强化御影石制成的其中一个鯱鱼·石像鬼上。他正是藤木户·健二。被总会·辛迪加的忍者杀死了妻儿，自己也在受到濒死重伤时被忍者灵魂附身的，复仇战士—忍者杀手。

　　他简直像是石像。就连在新埼玉受到卑弥呼激烈爱抚的昨晚，忍者杀手也是一动不动。现在有十几只乌鸦正停在他身上，朝向久违的蓝天发出威吓的叫声，而这正是因为这些鸟儿没有将他看做是生物的缘故。这是让自己平心静气并消除气息的一种茶道锻链方式。

　　「嘶—！哈—！嘶—！哈—！」忍者杀手用固定的节奏（Rhythm）保持着既深且长的呼吸。想要完全练就太古暗杀术茶道的人，首先要积累冥想和呼吸的锻链。另外，在高海拔的地方进行这项锻链，不但能提高放松（Relaxation）效果，还能加快伤势的恢复速度。

　　「嘶—！哈—！」他最近几乎每晚都在超级高·大楼的屋顶上一边保持冥想，一边仔细感应在高楼街之间蠢动的忍者灵魂的动向。而他一旦察觉到忍者的气息就会立刻跳下大楼开始追踪敌人，一直追杀到天涯海角。这正是他赋予自己的复仇使命。

　　忍者杀手不打算对总会·辛迪加隐瞒这个屋顶是自己的支配领域这件事。这么做有2个好处。第一，是就算他什么都不做该杀的忍者也会主动上门送死。实际刚开始时每天都会有刺客（Assassin）被派来这里，不过在这两个星期里，敌人的攻势已经完全停止了。

　　另一个好处，则是藉由让总会屋把注意力集中在超级高·大楼，避免敌人发现他的其他几个藏身之处。这简直就跟平安时代的哲学家兼剑豪宫本·雅治留下的「小偷被抓现行的话就放火烧屋」这句格言所说的一样。

　　「嘶—！哈—！」藤木户一边保持冥想，一边眺望新埼玉上方的蓝天。神圣的朝阳缓缓升起。他还是第一次在屋顶上待到日出。说不定自己早已死在那个惨剧之夜，一旦沐浴在从富士山升起的朝阳下就会化为灰烬消失不见。他曾经在无意识中怀有这种无关紧要的疑惑。

　　清晨六点，新埼玉里的所有神社·圣堂同时鸣钟。有如回音般的钟声甚至传到了超级高·大楼的屋顶。……喔喔，佛陀啊！异于往常的澄澈空气随着肃穆的钟声一同摇晃，就像是波纹在庄严的石制洗脸台的水面上静静扩散开来一样。

　　听见那钟声，让忍者杀手的意识从冥想中醒了过来。全身的感觉开始逐渐恢复。突然，他察觉到了停在自己身上的乌鸦们身上的异状。刚在他右肩上停下的三脚乌鸦发出咕咕粗暴的叫声，开始用鸟喙攻击其他乌鸦。

　　忍者杀手时隔数小时后首次移动身体。以为自己停在忍者石像上的乌鸦们同时飞离他的身体。藤木户迅速伸手抓住三脚乌鸦的身体。打开嘴巴一看，里面果然刺着钓钩。它八成是在多摩川或其他什么地方吞进这根钓钩的吧。

　　忍者杀手用有如拿筷子般的精密动作移动手指，巧妙地拔出生锈的钓钩。三脚乌鸦拍动长满因为重金属酸雨而受损的黑色羽毛的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向开始被染成黑色的天空。好了，我也该趁着四下无人时赶紧回到藏身之处了。就在藤木户如此盘算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DOMO」彬彬有礼的问候是从距离背后相当近的地方发出。南无阿弥陀佛！对方不但占据了身后这个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位置，而且还游刃有余地发出问候！相较于此，忍者杀手不但必须迅速转身向后，还得先回复问侯才行！

　　「咿呀—！」忍者杀手用电光石火般的速度施展体道·后空翻，轻易飞越站在他背后的敌人头上。达人！以跳霹雳舞（Breakdance）般的敏捷动作消除掉落地时的空隙之后，他谨慎地再次使出后手翻随后行礼。「DOMO，忍者杀手DESU」

　　「忍者杀手=桑是吗？」敌人以让人丧失斗志的平静语气如此回答，然后缓缓转身。那是有如以柔和的身段跑过柳树底下的羚羊（Antelope）般平稳的声音。忍者杀手很快就发现是自己误会了。这不是总会屋的忍者，而是前来打扫屋顶的老人。

　　「DOMO，忍者杀手=桑。菅原·富秀DESU」身穿黑色雨衣（Raincoat）并戴着抗重金属酸雨兜帽的高瘦男子彬彬有礼地回礼。然后他想起现在已经没有下雨，脱下了有如忍者头巾般的兜帽。他是名五十到六十岁左右的白发老人。

　　「菅原=桑，我有一事相求。我会立刻离开这里，像是阵雾一样消失无踪吧。所以，希望你能忘记在这里遇见我的事。可以吗？」藤木户如此询问。拿着竹扫把的老人如此回答「乌鸦可不是佛陀」南无阿弥陀佛！这是禅问答！

　　「原来如此，从后面看到了吗……」忍者杀手不知不觉中知道自己为何没能察觉这名老人接近了。老人答道「放心吧，我不会报警。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毕竟是会在这末法之世里，替肮脏的可怜乌鸦拔出喉咙里的钓钩的人啊」

　　「……DOMO」藤木户为了表达谢意，再次深深鞠躬行礼。是受到老人举止的影响吗，他的语气自然变得平稳，并且挺直了背脊。因为遇见澄澈的蓝天和深谋远虑的老人，长久以来一直处在杀伐的杀戮世界中的藤木户的心，似乎被彻底洗净了。

　　「那么，我就此告辞……」藤木户摆出准备跳跃的动作后，老人便露出沉静的笑容说。「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可以稍微陪我这老人家聊聊天吗？你放心，至少还要再过两个多小时，其他清洁工才会来到这里。我已经答应你的一个要求，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于是，两人就这样坐在屋顶休息室里的小型木芥子长椅上，稍微闲聊了一段时间。只有员工使用的休息室非常脏乱，配电箱还不断喷出火花。墙壁上贴着好几张躺在地上的佛陀在漫画式对话框里说出「疾病、衰老、养老师散」这样的煽情海报。

　　「你要喝什么？」老人把百円硬币投入养老师散制药社的饮料自动贩卖机里。「不巧我身上没带钱……」藤木户的话才说到一半，菅原便从钱包里拿出另一枚百円硬币投进投币口。自动贩卖机上的拉门随着砰砰砰砰这样的鼓声一起打开，出现了好几种饮料瓶。

　　马力饮料、坐禅饮料、眼镜蛇8、愉快饮料……各式各样的饮料并排在一起。虽然养老师散制药的滋养强壮饮料里含有麻药的成分，过量摄取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但一天一瓶的话就没问题了。「那就要坐禅吧」藤木户说道。「真巧，我也是喝坐禅」菅原说道。

　　藤木户一边用吸管（Straw）喝着坐禅饮料，一边向坐在旁边的老人询问他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你不会感到害怕吗？明明忍者就坐在自己旁边」老人静静地回答「活到这把年纪，大多数的事情已经吓不倒我了。而且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

　　忍者在日本是神话中的存在，其恐惧已经深深烙印在日本人的遗传基因之中。对于一般市民来说，忍者就和吸血鬼一样是虚构（Fiction）的产物。万一遭遇忍者的话……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意味着死。因为如果不是遇到真正的忍者，就是遇到装扮成忍者的狂人了。

　　尽管这样的忍者就坐在自己身旁，菅原老人依然没有露出厌恶表情。对于痛失家人和师父龙·玄道宋，并且因为不断杀人而开始冻结的藤木户的心来说，这份温情毫无疑问给了他极大的疗愈。原来到处都有值得学习的人，藤木户如此想道。

　　「你看，这是我的家人」菅原从口袋里拿出携带型IRC终端机。他选取照片档案，显示出毫无褪色，日期是好几十年前的照片。上面映着菅原·富秀和他的妻子，还有一名年幼男孩。「这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妻子没多久后就离开人世，儿子也离家出走了」

　　「那你已经不和儿子联络了吗？」「不不不，说来话长……其实我儿子在联考中落榜后，就说要去京都·共和国并离家出走，有好几年时间音讯不通。不过，之后他打了通电话回来，说他在京都的紫式部化妆品工作」

　　「说到紫式部化妆品社，那不就是赢家吗？」「是啊，似乎是这样。在那之后还会不时汇钱到我的账户」「真是个有出息的儿子」「其实比起那些钱……我有时候更希望他能和我一起同住，不过不能妨碍他的工作，所以放弃了」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往窗外一看，新埼玉的天空已经被往常的乌云所笼罩了。忍者杀手一边看向休息室里的时钟，说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心能如此平稳，连一丝杀气都没有呢？难道是有在实行茶道吗？」

　　「哈哈哈，我可没有茶道这么高尚的兴趣，就连茶壶都没有一个」老人露出爽朗的笑容。太古暗杀术茶道早在江户时代便被禁止，只留下作为其精神修炼法的坐禅和饮茶技巧。菅原老人所说的就是这种一般的茶道。

　　「这样啊，是我误会了……。好了，菅原=桑，这次真的该告别了」忍者杀手站起来行礼告别老人。虽然距离其他清洁工出现还有一段时间，但不能放松警惕。「忍者杀手=桑，你平常都会在这段时间来到屋顶上吗？」老人问道。

　　和菅原=桑之间的谈话实际温暖人心。而且，这名充满禅意的老人身上似乎还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但是，身为一名无情杀手的自己真的可以沉浸在这种安宁之中吗？这样会不会带来某种不好的因果报应？没错，藤木户啊，答案就只有一个。「……不会。那么请保重身体！」

　　「请保重身体」老人低头回礼，当他抬起头后，忍者杀手已经消失无踪了。窗外开始下起阴郁的重金属酸雨。

　　◆◆◆

　　第二天，早上六点。在丸之内超级高·大楼屋顶上。

　　身穿黑色雨衣的菅原老人比平时提早两小时出现在屋顶上。他知道台风过后可以在这里看到美丽的蓝天，所以昨天才会在早上六点来到这里，但今天不一样。他今天之所以在早上六点来到这里，是为了见忍者杀手一面。

　　他大概是将忍者杀手跟他人在京都的儿子重合在一起了吧。因此，他才会怀着今天或许也能见到忍者杀手的一丝期待来到这里。但是不管他怎么找，屋顶上都只有乌鸦。昨天见过忍者的事情仿佛像一场梦。

　　「果然，忍者杀手=桑果然不在啊……」老人一边叹气，一边喃喃自语。「……居然说忍者杀手=桑？」喔喔，南无阿弥陀佛！何等的不讲理啊！在距离数十米的天上，居然有人碰巧听见这句话！那人正是总会·六门的斥候，地狱风筝（Hellkite）！

　　操纵着巨大风筝的忍者像是锁定猎物的老鹰一样迅速飞降！「咿呀—！」「AIEEEEEE—！」喔喔，南无三！老人的身体被忍者绳索吊了起来！察觉异状的乌鸦们大声叫唤！惨叫声逐渐远去。失去主人的竹扫把，像是燃烧殆尽的线香一样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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