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后，映照世界的雨

太阳在酒红色和金黄色糅合的傍晚中缓缓沉入城市西边的钢铁丛林之中。在伟大的太阳其身躯消逝的好一段时间里，西边云彩如同燃烧的烟火和远方市中心正闪耀的霓虹灯光一起辉映，如同日本浮世绘中那绚丽而又刺目的色彩，令人着迷和心悸。

文木站在楼宇的外置玻璃电梯中，玻璃幕墙之外的霓虹灯光和夕阳的火光打在他的左侧侧脸颊上，随着电梯的下降，他那在光与影变换中沉默的脸庞宛如古希腊的古典雕塑，显现出他不为人知、深藏脑海中的迷思。

大楼有百多层高，电梯就那样不紧不慢地下降。绚丽的云彩和染上了克莱因蓝的沉郁天色慢慢地从文木的眼帘中离去，那些耀眼夺目的霓虹灯光渐渐占据了文木的眼瞳——大楼上正播放着无声广告的巨型电子荧幕、闪烁着夺目灯光的广告牌、水渍与玻璃幕墙反射的光、在不同高度的栈道中飞车车头的灯光……

轻微的一声“滴”，电梯到达了最底层。向上看，世界是被楼宇分割出的窄窄的一线天，几乎整日都看不到一丝明亮的阳光，只有在中午才有可能得到那么一点施舍的自然光芒。电梯的门豁然打开，嘈杂的声音瞬间涌入文木的脑海之中——广告声、争吵声、引擎发动的轰隆响声等等杂乱无章没有丝毫意义的声响。

他踏出电梯，终于踩在了黑街的土地上。那一刻，他能感觉到混杂着液体垃圾和排泄物的污水漫过了自己的靴底，而辛辣的空气正钻入他的鼻腔往肺部里奔涌。他皱起了眉头，戴上了狰狞的面具——那仿佛是维多利亚蒸汽朋克时代的作品，有着醒目的齿轮和被利齿修饰的呼吸口，是被点点惨白点缀的漆黑面具。

文木踱步在黑街的道路上，被广告牌的霓虹灯光照亮，他像一匹孤狼独行在荒原上正找寻自己的猎物；但霓虹灯光之外的黑暗中投来的窥视目光却也昭示着，他或许也是一头正被群狼环视的待宰羔羊。他忽视了那些审视的目光，只是静静地往前走，踩踏血迹，跨过尸骨。

文木能感觉到热风正吹过黑街的街道和他的发梢，厚重的雨意在高天的云层中酝酿。不知过了多久，当文木正迷茫于目的地的所在时，一滴雨水悄然地落在了他的肩头，带着酸涩和刺鼻的气味。一场瓢泼大雨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落下了，在这个狭窄的黑街里，就好像神明倾泻了一条大河。

在那么一滴算得上清澈的雨水里，红的蓝的紫的等等绚丽的光芒都被收藏在了里面，整个偌大又狭小的世界也被扭曲而细致地复刻了。而仔细观察，还能看见被扭曲的文木的身影——他的身躯被倒立，被拉长，被扭曲，但是唯一无法被扭曲的是他那独一无二的眼神。

于是他停住了脚步，在漫天的雨里，他的眼里倒映着整个世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