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之岛③(潮汐与暗流)

传说中有一个叫作“鲨之岛”的地方,就如同他字面所表达的意思,那是一个小岛,岛的周围是黑压压的大海,海面上空漂浮着浓重潮湿气息,一年四季都在下雨,但并不在欧洲,也不在其他可能分布这种海洋性气候的地方,只有阴森的鲨鱼在海浪里翻涌。一年四季都下雨的话,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麻烦吧,像是作物收成什么的,虽说雨水多是好事,但是这样一样阳光就会不够,再加上泛滥的水会导致一些生态问题,怎么想这种地方都是无法住人的,但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真的有人居住,大家安居乐业,过着现代人的城市生活,哦,顺便提一下,他们可不是什么原始部落的人,那是真真正正的现代化都市群体,和我们别无二致,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每天要忍受的天气不同了吧,大家都被迫每天披着雨衣出行,或者是撑着雨伞,还有高高的雨靴。当然这种生活我必然是无法忍受的,换作是我,我定会从那里逃走,为了体现我的友爱之心,临走之前我会叫上我的朋友和家人,稍加劝说,若是他们执意留在那里,那我就只好独自出行,这也是作为我仁至义尽的体现吧。当然作为一个岛,通讯什么的,在这种信息化的时代下称不上困难,但是和外界进行物资交换什么的,还是主要靠船只,经常有巨大的轮船在各个海港停靠,但问题也越来越尖锐,这一带附近存在着太多的鲨鱼,导致轮船运输货物可能会威胁到船员的安全,据一个曾经在海港工作的人员所说,他在前些年的一次货物装卸过程中,看到了一条比轮船还大的鲨鱼在不远处的海面一跃而起,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当然也带来了巨大的恐慌,人们纷纷躲到了远离轮船的岸上,但鲨鱼似乎没有想攻击人类的意向,只是悄悄地走掉了。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光听我的描述还不足够,您需要亲自去鲨之岛上好好游玩一番,只有亲身体验那里的魅力,才会发自内心地感叹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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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开始拯救世界的第二天,也可能是我坚持女孩的建议的最后一天,若是今天依然像昨天一样没有任何改变,我就要打电话去质问女孩了,当然我也是无能为力才会这么做的。我像是动物园里的观光人员,拿着一张已经了然于心的地图在到处游览,又是地铁口,又是林荫小道,没完没了啊。
又到了往日的办公室,今天似乎更加难熬,短短一个小时后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经过我的多次决定后,我依旧没有把家里的东西带来,像是图书什么的东西,因为我生怕一不小心那些东西也会“砰”地一声掉入了我摸不到看不见的虚空之中,简单来说,我不想因为什么奇怪的原因,像丢掉我的工作一样丢掉我珍视的东西罢了。没有带任何消遣物品的我,选择在图书馆的书架之间游离,不过也因此我多多少少关注到了我曾经没有注意过的书,怎么说呢,是我曾经看到过但下定决心不会去注意的书,那些东西不说内容如何,仅仅透过封面和标题就让我提不起精神,对我来说他们就像是粘在桌板下的口香糖一样。但在对这些书籍的重新审视之后,我才发现其中也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有些也就只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看的封面而已,我在大致阅读了一些我曾经抛弃掉的文字之后,时间也悄悄地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地到了该下班的时候,太过沉浸在看书的氛围中,以至于忘记了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的事实,这无疑是给我的沉痛的一击,不想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但我似乎也没有那么悲伤和困惑,说不定现在不发生什么改变,世界反而更加正常,若是突然一颗陨石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房子上,然后女孩打电话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改变,那我丝毫不期待,说不上期待了,这一定是一种极度让人厌恶的事情。
走在树荫从中,今天的人比昨日少了很多,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温度低了很多, 太阳也只是病怏怏地挂在天上,越来越有冬季的味道了,那么话说回来,究竟是天气为冬季作准备呢,还是冬季为天气作准备呢。
随着我缓慢地移动,步伐变得越来越艰难了,看来今天确实比平日里要冷很多,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空气中似乎夹带着露水的气息,若是把我蒙上眼睛说现在下雪了,我也多半会信。这是下雨的前兆吗,我得快些回家去。如是想着我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到达那个地铁站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路似乎源源不断,绵延不绝的重复景象在我眼前出现,当然只是我太过想回家的欲望冲昏了我的大脑,随着身体机械般地运转,光亮也变得越来越多,我在艰苦卓绝的跋涉之后终于到了街市上。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水汽的味道变得十分厚重,有一股不能说得上是难闻的咸湿气息,像是一头扎进深海之中般,让我有些呼吸不通畅。四周也是湛蓝色的黑,路灯里放出来的光也不像往常一样澄澈,这次像是经过折射一般映入了我的瞳孔,我好像是一路跑了过来,但我也分不清身上的是汗还海水,胳膊的摆动一些吃力,像是受到了海水的阻力一般,我这是在海底吗。我身上的各个部位开始卡壳,像是破旧的古董机械一样,感觉身体快要放弃运转,这种感觉,我从未期待过,可能我今天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吧,明天再去联系女孩也没有关系,就当是寻求一些帮助吧,我这样想着, 困难地朝着地铁站走着。
可是那下一刻我再也无法继续朝着那个方向行走了。
在对面的杂货铺旁,我看见了萤,那是我从来不会认错的身影,淡蓝色的羽绒服披在身上,圆圆的脑袋后面扎着往常一样的马尾,露出了一副冻坏了的神情,似乎是刚刚在便利店里买完东西想要回家,又在看到她的侧脸之后,我更加坚信她就是萤子。
潮水的声音不肯离去,我像是海鱼。
原来萤子就是住在这里吗,我在这工作了这么久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不过,我不知道应该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不可能每天都像今天这样碰巧撞见她,也不能说是撞见了,是碰巧在马路对面看见她,这种概率,就算她是住在这里的居民,我认为也很小,而且偏偏是在这种天气,该死的,在我身体偏偏受到影响的时候。我多想几个大步追上她,告诉她十分想念她,并且我想知道她家住在哪,等到一切正常之后,我……我又该怎么做呢,想到这里,一切都好像失去声音,就算我拼命地张开嘴巴想要说出什么的时候,依旧没有声音发出,一切都像是被海水吞没一般。我真的是太疲倦了,但是我还是好想去追逐她。
又思考了片刻后,我已经没有机会追上她了,我放弃了,我像是一具尸体般,是我自己拖着我自己,还是有谁在帮助我,我也不清楚了,只记得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中,从冰箱里取出了皇冠牌伏特加,随意地加入了几块冰块,就喝了起来。冰冷,又是源源不断的冰冷,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温度,为什么会这么冰冷。酒喝起来倒是有些暖和了,但我依旧还是在发抖,冰块碰撞的声音还是在脑袋里回荡,在黑暗中恍恍惚惚地喝完了酒之后,渐渐地,冰块的碰撞声变成了潮湿的水声,在我的大脑里,像是有一艘帆船在风浪里颠簸。我就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周围是一片万籁俱寂,渐渐地,意识被拽入了深邃的虚无之中。
潮水已经退去了,昏昏沉沉地醒来后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屋子里拉了窗帘,窗帘上隐隐约约透着淡黄色的光,看来差不多已经快中午了,我拉开窗帘又对了对时间,发现现在是早上十点二十三分,看来我的判断能力还没有完全丧失。我昨天究竟在做什么,我是以怎样的姿态和心情睡着的,都无从得知了,我拥有着的仅仅只是记忆,我对萤子的记忆,我想念她在便利店旁的身影,虽然我和她隔了一个马路,但我却感受到她就在我的身旁,好像我们在昨天擦肩而过一般,这种灼热又熟悉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我太想念她了吧。我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去否定自己的想法一般。不论如何,今天我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迟到”了,没有准时去上班,也没有准时履行我对女孩的承诺,昨日我还想着给女孩再打一个电话,而此时此刻无边无际的愧疚感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我大概不应该给她打电话吧,至少在现在,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到,我还什么都没有改变,我至少……我至少得去做出一些决断。
怀着这种心情,我又踏出了家门,前往我工作的地方,没完没了无趣与接近疯狂的沉默,一切都和昨天没有任何区别,但我心情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只是在那自顾自地翻阅着上个月的杂志,话说工作量突然变大之后,我都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好好看看杂志了。突然有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插在第三排书架的第二层上的书,因为我昨天把他抽出来之后就没有放回了,但是今天他却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我走近了看了看,把他抽了出来,仔细端详一番,看见封面上印着一个滑稽的小人,确实是我昨天看的那一本书,那么这就有些奇怪了,该不会是有谁进了图书馆吧,然后把书放了回去,不过就算如此,这样的人也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吧。 我险些就把图书馆当作自己的家了,虽说自那天起已经闭馆了,但是想要进来的话还是可以走一些小道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窗户翻进来,要是真是这么回事反而更加令人安心,一想到可能是我昨晚梦游来图书馆了,就有些不寒而栗了。重新整理了一下精神,我又重回正轨,开始没完没了地看书,直到太阳向地平线逼近,我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追忆似水年华》。
走出图书馆,太阳和昨天差不多,依旧没什么神气,空气中也有着浓厚的露水的气息,大概这几日天气都是如此吧,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些惊慌失措,我似乎在大脑的远端,又听见了潮水的声音,那种声音是如此之小,但又是那么尖锐,我能听出他滚滚而来的汹涌气势,只是在我触碰不到的遥远的另一端,那么我今天也会像昨天一样吗,在地铁站门口几乎快失去意识,然后半支撑着自己回到家里,再糊里糊涂地昏睡过去吗?一想到这一点,我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我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结束这段噩梦。虽然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我的心情却意外地紧张,不安的感觉在我胸中蔓延了开来,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奔走,地铁站离我的距离看起来却没有丝毫缩进,反而脑海中的潮水的声音越来越大,快要掩盖掉我的呼吸的声音。直到我上气不接下气,我终于到了灯火喧闹的街市,此时我的身体已经被汗水侵染了,在脖子周围有些不愉快的感受,又是和昨天一样的感受,我真切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边飘过,像是海底散发着幽幽光芒的游鱼,身体也异常沉重,感觉无法使上力气。
我下意识地抬头向对面望去,却被看见的景象所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那是萤,扎着一头干净的马尾,正巧从杂货店门口走出来,身上还是那件蓝色羽绒服,我隐隐约约能看见她被冻红了的耳垂。
我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惊醒,我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恢复如初,我现在,迫切想要见到她。我发了疯似地向最近的人行道奔走,同时视线牢牢地锁定了她,生怕她从视野里消失。在仓促地过了马路后,她已经在前边的第三个拐角处消失了,我又快速地追了上去,周围潮水的声音不依不挠,像是地狱底端的冤魂的无休止的嚎叫,那种摄人心魄的声音纠缠着我,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潮湿起来,路人都识趣般地穿起了雨衣,我只能感受到体表炙热的汗水和衣服外边快要渗透进来的刺骨寒意。
加快步伐后,终于在转弯后的一个小屋子旁发现了萤子,距离不是很近也不是很远。
急切,无尽的急切在我心中燃烧,我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发现连这声音也被潮水所吞没了。萤子呆呆地站在那一片湿气中,两眼像是失去了灵魂般投射出了令人不安的光,像是死掉的鱼一般。
我不得不走上前去,直接抓住她的手,告诉她我的想法,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办法。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我除了水中气泡翻腾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到。直到萤子站我眼前不到三米的距离之内的时候,她依旧以那一姿态站立在那里。这一回我下定决心了,我想要直接接触她,我想要直接向她传达我内心的想法,只要这一次,我不退缩就好了。
这样想着,我一下子冲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像是什么突然挣脱了一般,世界恢复了原始的容貌,潮水的声音依稀在我的身旁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我如同陷入陷阱般的猎物,在那滚滚潮水面前。
“萤,我来找你了。”
“嗯……要去屋里坐坐吗?”
她的声音突然传入了我的耳朵,与曾经的那种感受对接了起来,联通了我对她的所有认知和感知,我越发能感受到她就在我的身旁。
“嗳,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一瞬间,浪潮又向我包围而来,浓浓的湿气将我们吞没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无法理解眼前的事物究竟是什么,我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萤子的手。萤子的神情也逐渐舒展开来,不再像方才那样像死去般的游鱼一样,而是一个面带微笑的可爱的少女。
是啊,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追寻你啊……萤子,可惜的是,意识也渐渐离我远去,我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那是绝对邪恶又无法理解的东西,如同黑魆魆的浪潮一般。我再一次昏迷了过去,不知道他会把我带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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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边的少女,端正地坐在和少年互相间隔一两米的地方,少年也坐在椅子上,面露睡相,大概快要坠入梦中,少女则在一旁凝视着少年。少女的眼神像是要洞穿什么一般,直直地射向少年,坚定而又柔和,但过了一会儿,眼里就只剩下了温柔。
那是怎样的一个少年?凑近了看,端正的五官,以及白皙的皮肤,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各种美好的事物,若是把他比作俊美的王子,那也丝毫不过分。少女仔细地端详这副面容,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之中。这就像一种极其美妙的东西,不用多说,少女的心在那一刻被猛烈地绷紧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美丽的少年,自私的欲望在内心膨胀起来,想要把他占为己物。
少女悄悄地把脸凑了过去,少年的鼻息轻轻地拍打在少女脸上。但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少女突然面露凶相,笔直地把脸从少年唇边挪开了,在那一刻,少女体会到了一种穷凶极恶的负罪感。
罪恶感,这描述得并不精准,有些以偏概全,少女确信,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深深地唤起了少女内心的堕落与羞耻感。在少女自责的时候,还不忘偷偷瞥几眼少年,这更使她内心惶恐不安,她真的是这样下流无耻的人吗。
少女同样拥有着美丽的容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少女心中蠢蠢欲动呢。少女望向一旁的火炉,炉内发出了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太过渺小,需要宁静的环境才能够听见,少女此时此刻深深地陷入了深思,重重地凝视着那燃烧着的火炉。火焰像是在狂欢般地舞蹈,灼烧并践踏着少女的心。望着火焰,少女的眼神逐渐迷离了起来,是啊,少女在那一刻多想深深地亲吻少年,但是为什么,少女却踟蹰不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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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的恐惧与剥离现实的感觉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身体。直到我醒来后,溺水的感觉才渐渐退去。
我摸了摸身下的柔软之物,我似乎是在床上,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到我的身体,我像是睡了很久。环顾四周,没有萤子的身影,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黑暗中,隐约能够确认这里并不是我的住处,这里大概是萤子的家吧,未知的恐惧向我袭来,我并没有因为萤子可能在身边而感到安心,而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失落感与丢失感占据了我的内心。
见到了萤子,我不该这么惶恐才对。那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无法回答自己。
我奋力支撑起了自己的腿,把它从床上转移到了地下,没有找到拖鞋什么的东西,只有冰冷的木质触感。也罢也罢。
我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眼睛也完全适应了黑暗,冰冷加快了我的清醒速度,没过一会我的大脑就接收到了百分之百的寒冷的信息。空气中还存在着细若游丝的海潮的感觉,但远远比之前感受到的要弱很多。
萤子呢?她会在什么地方,她不会就这样把我丢在奇怪的地方,一个人离开了吧。不,我应该在胡思乱想,这种概率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萤子大概出门了吧,她应该像之前那样在便利店里购买物品,不需要过太久,她就会回来了。
等待,漫长的等待。
空气似乎也快结冰了,地板冰冷的触感已经蔓延到了我全身,我不得不退回到床上。
依旧是等待,无尽的等待。
直到黑色完全浸染了每一寸土地,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萤还没有回来,我想我应该出门去寻找萤子,但为什么呢?我不知道她前往了何处,我甚至连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若是我开门后,成群的游鱼和巨大的水潮翻涌了进来,我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我想萤子大概是不会来了,我理解这一种情况,我也理解我的这一种心情。若是我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那实在是糟糕透顶。
我躺床上,寒冷让我的意识变得十分清晰。我侧着头看向了黑暗的另一处,一种想法迅速地占据了我的心头:我想去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不知是受谁的指使,我狠狠地坐起身来,在地上摸索一番后,找到了一双大小勉强能穿的运动鞋,由于没有找到袜子,只好先将就一下。
在房间里随意地走动了一下,找到了窗所在的地方,拉开帘子后,淡淡的月光透了进来,屋子里多少能够看清些东西了。笨拙地找到了一个衣柜,打开后,里面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似乎都是我能够穿的衣服,这让我很惊讶,萤子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衣柜。我又仔细地搜罗了一番,确认了这里不是我家,也同时发现了另一个衣柜,里面大概存放着萤子的衣服吧。
我艰难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黑白色的棒球衫,以及一条已经发白的牛仔裤,正好是平日里穿着。再翻找一下,又发现了几件颜色不同的衬衫和白色的休闲裤。这一连串重大的行动,让我险些以为自己就要在这里住下了。
借着月光我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在里面找到了一些类似日记本的东西,还有一串小小的钥匙。萤子若是知道我这样在她家翻箱倒柜,她会生气的吧。但目前萤子不知身在何处,甚至可以说是生死未卜,我的心催使着我去寻找萤,那是一种强烈的感觉,不亚于我即将和她见面时的那种感觉,这是一种同样的心情,有什么东西在我胸口蠢蠢欲动。
这里似乎没有灯,我寻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一点类似开关的东西,这里的一切照明都得靠月光的帮助,因为这个我暗自对月亮表示虔诚的感谢。
萤还没有出现。
柔和的光芒照射着我的身影,天空依然没有见白的意思,月亮不知疲倦地嵌在遥远的夜空之中,透过窗户,我能够看见周围矮矮的平房的墙壁,我所在的房子和他们的房子都一样高,像是在一种极为原始的住宅区一般。这里似乎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半点人烟,这里和我追逐萤子来的地方有些相似,但是也有很多不同,此时此刻,我应该能在某一个方向看见高耸的楼房才对,但现在我却做不到。我望向夜空,希望得到什么东西的回应,但无奈除了漆黑的夜幕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星光都被那种暗黑所包裹住了。
顿时一股恶毒的窒息感像是一把利刃戳穿了我的内脏一般,我张大嘴巴狠狠地吐出了几口名为鲜血的白色水雾。初冬,真是冰冷得异常。
我稍稍打开了门,透过门缝,寒冷像是饥渴的野兽一般想要夺门而入,随着寒风呼啸,我能听见他们的咆哮声。天地是冰冷的盛宴,为绝望者准备的冰冷盛宴,我想方设法在这虚无中果腹,却无从下手。
彷徨且束手无策。
我明明是追寻着萤子的步伐来到了这里,为什么留给我的只有这样的一派冰雪,甚至连萤子也不知所踪。我突然意识到再这样寻求答案没有任何作用,还是出去搜索一下萤子的踪迹吧。
检查确认身上带了钥匙之后,就踏出了房门,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还是用力地把门关上了。
我大概还没有仔细地审视过这个地方。随着目光在四处游离,所有东西都和我在房间里看到的别无二致。但随着我目光的偏移,我发现了个可怕的事实,这个村子的格局和我刚到这里所见到的不一样,我已经找不到我来的那一条路了,村子里的羊肠小道也和打结的毛线团一样错综复杂。这个地方散发着某种诡异的气息,但我自从醒来之后,就默认接受了这种现实了。我像是在原始的石窟中摸索墙壁上的象形文字般,开始在周围搜寻萤。
走动起来后,寒冷程度有所减弱,只是照明依旧存在一些问题,单凭着月光,在一些封闭的小巷子内很难移动。村庄里暂时还没有看见人,房子看起来都没有生气,说是没有人居住我也会相信。很难想象萤子在这种地方是如何生存的,空气潮湿得就像在海边一样,甚至比那更加严重。明明这一带四周环山,地处山脚,也不会经常下雨,地上看不出被雨水浸湿过的痕迹,但空气中的潮湿气息就是如此凝重。
此时此刻我产生了一个想法,若是我现在折返,看到萤子在家中,该会有多好啊。是啊,萤子应该只是出去办事了吧,毕竟分开了这么久,我对现在的她可是一点都不清楚。抱着这种心理,我快要放弃漫无目的地在村落里行走了,我想现在就奔走到萤子的家中确认情况。但她不在,那该如何呢,我应该在这个地方进行永无止境的搜索吗,我真的能够坚持那么久吗,如果找不到萤子,我又该怎么回去呢?
就在我没有思绪的时候,我朦胧地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他似乎正在朝我移动。直到她走到十字路口的月光下时,我才看清楚她:齐肩的长发和看起来象征着古板与刻薄的五官,穿着像是睡衣一样的淡红色连衣裙。她大概是这里的村民吧,很难想象在这样寒冷的冬月,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独自一人出来。
我也慢慢地朝她走去,直到我也现身在月光下。
在我快要张口之际,想要询问一下她在做什么,但她突然面露一副悲伤的表情,转而是湿润的眼眶,像珍珠串一样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其实,我有些惊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着我的沉默,她的簌然泣下变成了嚎啕大哭,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绪正在流露出来,我两脚像是被粘住了一样,还是愣愣地站着。
努力地控制着牵动嘴角的丝线,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可她的声音快我一步,瞬间占据了我的大脑。
“帮……帮我吧……我找……找不到……我的……”她的话音伴着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纯净而又苍白。
我想要上去擦掉她的眼泪,大概是看不下去着一副令人悲伤的场景,任何人见到这样一个少女在冬夜里哭泣,都会怜香惜玉起来吧,但我内心中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克制着我去那么做。我经过一番强烈的心理斗争后,还是作罢。
“帮帮我吧,我找不到……我心爱的小鸟了。”她似乎也在极力克制自己,终于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我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她的祈求。
我故作镇定地问到:“你丢的是什么样的小鸟呢……如果它飞走了我也帮不到你……”
“不是那种鸟,是……是一个木头雕的鸟,不知道被我扔到哪里去了……大概是我白天的时候丢到的……”看着她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看来又要落泪了。
“那可是我爸爸请人为我定制的木头小鸟,是……是我的生日礼物……要……要是……”话说到这里,已经失声了,又开始落泪了,将这次哭泣比喻成雪崩也毫不夸张,她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般,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我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哭声是否会吵醒周围的人,这个村子有没有人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在这茫茫然不知有多久的搜寻后,我依旧没有找到萤子,我对其他的什么意见不在乎了。寒冷、无法原路返回,我都可以忽视,此时此刻我只想帮助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光景的少女。
“木头做的小鸟……对这个东西我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可能有所眉目,我会尽力帮你找的。”最后那句是我说完前面的话、间隔着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补上的。
我看着少女的脸,写满了愁苦,眼泪还没有完全干掉,但还有有一些隐约的泪痕,我看她还没有出声,我悄悄走上前去,但也不敢太靠近,所以我只能是远远地弯着腰,拂去了她的眼泪,单单是这样做,我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的右手顺势撇开了少女因为眼泪而粘在两旁的头发,她从头到尾只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在我触碰到她头发的时候,她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惶恐,一瞬间就消失了,还是那样静静地站在原位。我也因此松了口气,怕她把我当作变态然后逃跑呢……
这一系列的动作足足花费了一分钟,少女的神态也慢慢舒展了开来,露出了一抹夹杂着某种怨毒的苦笑,在那种淡淡的月光下,很难看出的那种苦笑,但是我看到了,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她的某些仇恨般的情绪,但我对此还不能作完全肯定,大概她自己也没有在意吧,但往往没有在意的表情不就是最真实的反应吗?
突然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似乎又要开始哭了。她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想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最后她成功了,抬头对着我露出了一个看似胜利的笑容,那也是一种苦笑。
我也只是笑着回应她罢了,可在下一瞬间的事情,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她向前迈了一小步,随后紧紧地攥住了我的袖口,低着头,沉默还是沉默,在这个时候,只有月光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走吧,带我去你家。”她的声音变了,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这次是一种极为冷峻又锋利的声音,低沉地快要沉入湖底,深邃又渺茫,融化在了月色里。
有些事情,还是等她冷静下来再问吧,与其在这里说清楚,不如进屋烤起暖炉来得好……看她这个样子,快要冻坏了吧……
我当然不会对这个感到奇怪,只是顺势带着她,原路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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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家中,一路上只有寒风凌烈的气息在我脸上刮过。少女的只顾着攥着我,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在我回头确认她是否还在的时候,她会难堪地挤出一抹浅浅的笑。
萤子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番出现,这当然在我思考的范围内,对此我除了接受以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
家中的湿气没有像外边那样浓重,我逃离了那种可怕的东西,瑟缩在门后大口地喘气。
把少女带进家中后,顺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但与此同时一个问题又迎面和我撞上:这个地方,我连灯的开关都找不到,女孩会感觉到失落吗?失落,一个极好的形容词,正好反映了我此时此刻的心理,我惧怕少女在下一秒因为找不到电灯的开关而数落我一番,随后就夺门而出,她对我的信任会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但事实证明,我多虑了。
少女像一名富有经验的勘探学家,轻而易举地在不知道何处的地方,摸索到了什么。随着“啪嗒”的响声,我的脑回路像是瞬间被接通了,屋内也顿时明亮了起来。
她应该是找到灯的开关了,但为什么在我之前如此那般的搜索之后,没有找到呢。我极力地回想起屋内的我所摸索的种种结构,但在那种未知,为何会存在名为“电灯开关”的物体呢?记忆无处搜寻,只能向眼前的少女投去求助的目光。女孩的动作干净利落,放在开关上的手顺势滑落到身体的一侧,随后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我向冰箱走去,有了光线后,走动变得随心所欲,不再像之前的那般黑暗了。打开保鲜室后,取出了一些朗姆酒,上面标着“摩根船长”的图案,随意地喝上几口后,才想起去看看刚才的少女。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火炉旁的沙发上,炉内没有点火,整一幅画面看起来凄美又悲怆,少女从这个角度看去既无助又可怜,我又一次束手无策了,只好匆匆忙忙地拿起一旁的酒杯,倒上半杯的摩根船长后,递给了少女。
“喝吧……这个能让你暖和一点。”半晌少女倘若一具死尸,没有任何反应,烈火的灼烧感在我脸上爬行,我这个举动应该是过于鲁莽了吧。
“擅自动你家的东西,我很对不起啊……”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黑色的眼眸毫无生气。
“嗯?你是说……”我对此感到有些困惑,只是轻声询问她。
“电灯。”她小声而短促地回答了我。
“啊……这……”我对她的回答也有些差异,大概是因为我之前向她投去了那种眼神吧,她会不会把我当作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呢。越是这样思考,我越是不知如何回应少女。
“啊……啊……多亏了你呢,我才找到电灯开关的位置。”我胡言乱语一通,看见少女的眼神有些疑惑,我心头不由得一紧,
“我……一点都不在意你动这里的东西哦……倒是你的状况让我有些担心……”
我又补充了几句,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少女只是紧紧地盯着我,眼睛里灰茫茫的一片,很像下雪后的松树林。我又凝神观察起她的脸,在灯光下,那是一张孤高的脸,如同坚硬的钻石一般,高高的颧骨,不太平整的脸上我能看见她已经干涸的泪痕。我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把酒杯放在身边的桌上后,便快快去了趟洗手间。我带着一条已经拧干了水的毛巾出来了,俯身把毛巾凑近她的脸后,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我还是庄重地给她擦起了脸。
“哎……”她的声音有些吓到我了。
“怎……怎么了?”我也有些惊慌。
“好冷……”
“……”我忘记把水换成热水了,直接用冷的毛巾在她脸上擦了起来……这方面我的意识还是太欠缺了。
“没事……就这样吧。”大概见我想要回去换热水,她快速地制止了我。
我的手抓着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被泪水覆盖过的地方,她也十分配合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我又撩开了她左边的头发, 开始擦洗她的耳朵和耳朵旁的脸颊,整个过程我也都谨慎得像在搭纸牌桥一样。
左边擦洗完成后,我把毛巾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用右手支撑着她的脑袋。在我挪开她头发的时候,她全身又发出了一丝轻微的颤抖,我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按部就班地擦了起来。
“啊……”
我隔着毛巾的手突然触碰到了一处质感与皮肤不一样的地方,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安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大脑,但我还是把手挪开了,发现了在那里一条长长的殷红色的伤痕,还露出了崭新的血肉,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所蹭破了,疤也没有结出来,像是刚刚被弄伤的。
由于光线被头发挡住了,这个位置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伤口,当我把她右边的头发完全拨开的时候,我看到了触目惊心的血痕从那个伤口一直延伸到了脖子,头发内侧也被染红了。这些完全被头发挡住了,我有些后悔没有一开始就看见。我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希望她给我些回应,但自始至终,她都低垂着眼眸,神情有些难堪。
我稍稍在伤口旁边擦拭清理后便作罢,想询问些什么但又无从开口,毕竟这里我也不熟悉,我一下子也找不到医用的消毒酒精和可以消毒的药水。
“你……不要紧吧……”我问道。
在我不知所措的目光下,她放松了下来,微微地抬了抬嘴角,像是在努力地笑:“嗳,你可真是个怪人,这种时候了还会帮助一个像我一样的陌生人。”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依然闪烁着几分迷茫,像是失去了信号一样,但从里面我也见到了几分坚定,虽然那些都是我无法理解、无法解释的东西,我却感受到了无比的充实感。在这样的一个女孩面前,我想要解开她身上的谜团,抽丝剥茧一般,却还是像有什么东西牢牢地抓住了我,我很难轻举妄动。
见她这样,我也不是那么拘束了,不知不觉桌上的酒杯也被她取了过来,她喝了几口后,称赞酒的味道不错,我也随声附和了一下,说下次要给她喝喝我家里的灰雁,那种酒才是最好喝的。再之后,我便被困意缠满了全身,倒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连回到床上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这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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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外,摩根船长的水手们依旧在浪花里挣扎着。随着船快要被卷入大海,风浪无情地灌入甲板,船即将破灭之际,所有人都还没有放弃希望。那种风与浪仓促地闪过我的耳边,我敏锐地在意识的深处抓住了他们,他们是那样的清晰又微弱,如同少女传出来的鼻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