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长白雪落
文by君别云辞兮
长白雪落,故人归。
雪纷纷扬扬地又从山头落下,落入一弯天穹中。晨光熹微自天际尽数涌出,雪色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云朵,软绵绵地穿过金闪闪的光线,阳被切割成无数块,纷纷掉落在皑皑白雪里,被莹白覆盖的整片山峦正铺天盖地的呈现着极致绚烂的光辉,每一粒轻柔的六角冰花中间都怀揣着一颗亮晶晶的小太阳。冰冷与温暖无缝衔接,猎猎风声卷起了八月的盛夏日。
远方有个人影,正踩着灿烂的雪光走来,他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笔直坚定。人影愈发近了,他自雪山深处走来,太阳从他背后广阔的天空上缓缓爬升,越过山头,冲破凝冻的天池迸发出来。他就这样从幽暗慢步走出,他稍稍转头看向熠熠生辉的阳,淡淡勾抹出一个笑容。
这一次,他走出了半生阴霾与风雪,跨过了无数黑暗与坎坷。
他终于真正走向人间。
他越走越近,依旧是蓝色连帽衫,依旧那样沉稳、那样淡然,只是一双漆黑如墨没有波澜的眸子里,浅浅闪着点点的光,像是揉碎星空打破皎月后将所有璀璨和清辉统统洒进他的眼里,他看向世界的神情里都多了份温柔,多了份缱绻,多了份喜悦。
“我们,去哪?”他开口,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那人见他,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喜悦。这人从杭州千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接他回家,这条路说短也短,说长也长,这一走就是十年。所以这人像是憋了许久的话一样,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讲个不停,从山顶讲到山底,从吉林讲到杭州。当真是聒噪得紧,他没办法地笑笑,毕竟,来人是他漫长生命中唯一的春生。
“福建,我在那找了个隐居的好地方。”那人好容易收住话匣子,突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他与这人对视良久,方才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道:“我只与你在一起,吴邪。”
对方显然十分震惊,随即拽着他手臂傻笑个不停。吴邪这人也奇怪,一直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总之就是无论做什么都在笑,眼底像是春意溢满出来了似的,分明是盛夏天,不见荷花妖娆,却见桃花灿烂,朵朵盛开。
他从北方走向了南方,彻底陷在江南烟雨的柔情里。
南方的雨细细绵绵,软得像是西子湖畔婀娜多姿的杨柳枝,轻得像是晨起缭绕在树梢间的雾气,朦朦胧胧地润进人心里,纷纷小雨漾出万种风情,酥了人骨头。在雨村住久了,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身边这人的眼里总是清澈透明,宛若两汪清泉似的。
江南山水养人,先是钱塘江万里情潮,西子湖三秋桂子十里荷香,再是雨村细雨朦胧,云雾缭绕,养出这般出水芙蓉清新脱俗的小郎君倒也不稀奇。水当真是最温柔的,连他挟来的长白呼啸着的风雪都柔软成了一团云雾,连他都忍不住深陷其中。
南方,也不完全是温柔的,时而是个活泼调皮娃娃,时而是位沉着稳定的先生,时而更像是从缭绕青山绿水间出尘的仙子,一步一莲花。
但他还是最喜欢那个,唯独对他献出所有柔情和真意的雨村。那是江南独一无二的深村,水波柔柔地环绕着他,洗涤半生漂泊,这儿的太阳也格外温和,“扑通”一声掉进水湾里,闪烁着耀眼的光,水面上波光粼粼地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雨村薄暮的空气极其温柔,微风摇荡,大气中有稻草香味,有烂熟了的山果,有甲虫气味,有泥土气味。夜幕也别有一番风味,天空慢慢暗沉成墨蓝色时,星星特别亮,风吹过枫林,细雨飘来也不觉得凉。每逢烟雨时节,整个村子便被蒙蒙的一层云雾笼绕,仿佛遗世独立的桃花源,缱绻得令人窒息。
这里有家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安然、平稳,可以把一辈子都安心地放在这,是一种无欲无求的淡然。
他很喜欢南方。
尤其是一回头,就能看见那人笑意盈盈地向他招手,唤着他的名字,喊他回家。
“张起灵,回家啦——”
他总忍不住勾起唇角,而后大步走向那人,牵上悬在空中等他的那白玉似的手。十指相扣,朝着炊烟袅袅,充满万家烟火气的小村庄漫步走去。夕阳无限放大他们投在地上的影子,肩并着肩像是在低语,诉说着爱意。
有时他也会到杭州去坐坐,身旁是三两好友,轻轻摇着小船,晃荡进西子湖盛开的荷花从深处去,看见摇摆着尾巴的锦鲤,随意撒一把鱼食便引起水下一阵躁动,平静的湖面被弄得一团乱,毫无章法地散着水纹。
好友闲谈着过往的事,偶尔谈起未来,时而谈及当下,有时兴起推杯换盏间便有些微醺或是醉了。尤其是与他已经同床共枕的吴邪,酒劲上了头,脸颊便红得像是扑了层胭脂般,比湖中央的红荷还要美上几分,醉了就伸手柔柔地掐只正当美好的荷花,递到他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含糊不清地道:“鲜花赠美人,绝——配!”
惹得友人捧腹大笑,导致船也跟着晃晃悠悠,他只得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接过递来的花。
“天真你太没公德心了,西湖的花都摘。”一胖胖的友人乐得停不下来,直戳着那人打趣。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吧,小哥?”吴邪眼里氤氲着醉意,突然扑过来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
“是。”他不忍拂天真好意。
那人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傻乎乎地嘴角弯弯,笑着笑着眼里忽然就盈了水光,想起悠远的往事来,“如果那年你没走,就好了……”。
如果你没走, 我就不担心花开无人看了,如果你没走,那……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回来了。”他拍拍怀里人染了绯红霞光的脸颊,安抚道。
“不再走了?”那人累极了似的,合上眼,细如蚊呅地呢喃。
“不走了。”
船缓缓荡向岸边,他背起睡着了的天真,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挂在天边欲落不落,它是那样的浑圆,殷红的滴落,滴落进远方的鸭绿江,半江瑟瑟半江红,而后隐在杭州的山水间。他背着人缓缓转头看了看血红的阳,无比坚定地一路向南走去,他恍惚看见了长白飞扬的大雪,眼前一片莹白,旋即落下了江南梅雨,融化了那千年的积雪。
雪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都通通流向了一方深村。
“回家了,小哥。”背上的人不知又梦到了些什么,迷迷糊糊地呢喃着。
“嗯。”
长白雪又落,故人已归南。

这跟长白故人归是一个题材,我知道一个题材用两次不太好,但是你们看我写得这么官方,应该能猜到是我用来交给老师的吧🌝(交给老师的更隐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