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猎猎P5
大漠狼烟
茫茫的大漠格外安静。带队出巡的胡嘉辽觉得有些不耐烦。这阵子以来,大漠边境越来越安静,连之前时不时出现的小摩擦小冲突都逐渐稀少。一拨马头,胡嘉辽正准备收队,忽然,远处的哨马打破了宁静。
“胡总兵!前面苏丹国军,黑压压的一大片!”哨马急急赶到胡嘉辽面前,气喘吁吁。
“什么?”胡嘉辽一把拽住哨马的衣襟。
“胡总兵,大事不好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苏丹国军,全副武装,奔着咱们来了!看那阵仗,足足有一两万人马呢!”哨兵气还没喘匀,扶着胡嘉辽的胳膊。
“妈的,那帮孙子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原来是想憋个大的!来人,回城给徐都尉报信!”一边说着,胡嘉辽摸出虎眼钢鞭,挂在了左手手腕上。“步兵后撤。敌众我寡,别被包了饺子。”钻眼铁枪往腋下一挟,“骑兵跟着我。这来的苏丹国军到底硬不硬,老子先试试。”兜鍪之下,胡嘉辽黝黑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饿狼见了鲜血的兴奋,黑布蒙着残疾的左眼,一只右眼透着凶光。
秋风拂面,阿绫不由得裹了裹皮袍。“绫姑娘,回去休息吧。”一旁的程银抬头仰望着天空。
“没事。”阿绫摆了摆手,“你们要和狄戎打仗了,是吗?”
“对。作为现在梁州军的最高长官,狄戎来袭的时候我有义务亲临一线。”
“可是,在帕克斯,战场上将军不会冲在最前,只会在后面指挥。”
“为将者不身先士卒,怎能指望士兵甘心卖命。这是郭总兵,也就是正阳的父亲,经常教育我们的。”程银转头看着阿绫,轻轻笑了笑,转身离去。
浩浩荡荡的苏丹国军团铺满了大漠。萨尔斯苏丹国的一个军团下辖两万人马,包括五千苏丹骑手,四千全甲重步兵,四千弓箭手和七千轻装步卒。而此时,胡嘉辽身边,只有岭州军出巡部队的一千骑兵。这一小股人马,如同一只黄蜂,已然到了苏丹军团的侧面。
“跟狄戎正好反过来啊。”胡嘉辽拈了拈胡子。“最厉害的骑兵和披甲步兵在前面,轻甲的杂毛在后面。”
“胡总兵,咱们。。。”骑兵校尉问。
“那还用说?干他娘的一炮!”钻眼铁枪一挺,胡嘉辽一骑当先,带着一千骑兵从沙丘上呼啸着冲了下来!苏丹军听到动静,短暂地骚动片刻,却很快就重整架势,正对周军的轻步兵迅速掉头列阵,前军的骑兵也拨马回援。
周军的锋线距离苏丹军还有两百步。这个距离,按照素来的习惯,周军纷纷拉开战弓,一支支羽箭如一群马蜂扑向苏丹轻步兵!差不多每人一箭射去,周军收起弓箭,挺起马槊,冲着苏丹轻步兵斜刺里狠狠插了过去!
锋利的钻眼枪借着马力轻而易举搠透了扇形盾,把盾牌和主人深深钉在一起。枪杆一摇,手把一换,拔出枪,胡嘉辽左手轻轻一抖,挂在腕上的竹节虎眼鞭顺从地来到了手中。握紧鞭柄,高举过顶,人借马势,一鞭斜劈,结结实实打在又一个苏丹步兵面门。后面的岭州军骑兵也不是良善之辈,马蹄枪尖面前苏丹军阵血肉横飞,一杆杆马槊戳透扇形盾刺进步兵的心窝,而他们反击的短矛弯刀却几乎无法从正面碰到手持三米长马槊的岭州军骑兵。在周军骑兵全速冲锋的马槊面前,苏丹轻步兵的盾牌和皮甲比一张纸结实不了多少。一轮冲锋之后,苏丹轻步兵的侧翼已经被削去了一层。
“撤!”胡嘉辽抬起枪一招。偷袭得手的岭州骑兵拨马向左,在大漠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刚刚从前军回援的苏丹骑兵正要衔尾追击,周军绕过来却正好到了他们的左边。为什么选择这个方向撤退,周军每一个骑兵都再清楚不过——这个位置正好方便他们用弓箭对追击的苏丹骑兵挠击。
“胡总兵干了什么啊。。。”城头上,身着将帅甲,个头不高,细眼长髯的都尉徐平暗暗叫苦。看着飞奔而来的胡嘉辽一众和追在后面的苏丹骑兵,徐平摇头叹息,“开门。放胡总兵他们进来,然后马上关门。”
“徐都尉,这苏丹军,也没那么吓人啊?”胡嘉辽摘下兜鍪,走到城头中央徐平身边。
“不可掉以轻心。敌众我寡,而且苏丹军重步兵你还没领教过。”徐平的声音依旧沉稳如深潭之水。“有必要跟越州取得联系。”思索片刻,徐平转身看着胡嘉辽,“我会派斥候去越州求援和上报上都。然后,步兵登城。”
“我们大周精锐府兵,什么时候这么怂过?出城野战!打退这帮孙子!”胡嘉辽怪眼圆睁。
“胡总兵!”徐平紧皱眉头,声音高了十分。“不可轻敌冒进!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瞪了徐平一眼,胡嘉辽忿忿地一拧身,离开了城墙。
“步兵登城,准备接敌。大斧手先留在下面,还有别的任务。”徐平从侍卫手中接过槊,轻轻在地上点了点。隆隆的脚步声中,周军步兵迅速摆满了城墙。第一排人大盾架起,第二排挽弓而立,后面的各执刀枪。城墙下,胡嘉辽带着五百甲骑和两千骑兵静候战机。城外,苏丹军团也逐渐到齐,后面搬运着攻城器械,前军已经摆开阵势,随时准备迎击从城中杀出的周军。
在阵阵鼓声中,苏丹军的云梯朝城墙抬了过来。步兵涌来,骑兵后撤,主体的轻重步兵向前移动,与后面的弓箭手互相掩护着朝城墙推进。看着乌云般压来的苏丹大军,徐平紧了一下握着槊杆的手,往地上一顿,把槊倚在城垛上,从腰后皮囊中抽出战弓,搭上一支羽箭,对准城下的苏丹军拉开了弦。“预备!”一声低吼,顿时城墙上周军当中响起一阵竹木筋角的吱嘎声,一张张战弓开成满月,一把把劲弩搭箭上弦。城墙中间,徐平擎着弓臂的左手纹丝不动如托泰山,弓臂中央,锋利的三棱透甲锥闪烁着一点寒光。

“放!”徐平一声爆喝,扣弦的右手狠狠一松,一片箭矢飞蝗般扑向苏丹步兵!闷头前进的苏丹步兵顿时倒下一片,可大军却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城头周军毫不留情又是几轮齐射,而苏丹军也不甘示弱,弓箭手在步兵的掩护下赶上来,一张张硬弓对准城头周军的盾墙射出,箭矢砸在盾面上,如冰雹压得周军抬不起头。
“后排自由射击,前排准备接敌!”徐平收起弓箭,一把抄起槊,从第一排的盾兵身后走过,边走边随手拍过盾兵们的肩膀。第一排的盾兵纷纷背起弩,拔出腰间的周直刀平端起,架在盾牌上缘。后面的枪兵也收起弓箭,抄起了马槊,从盾兵两人之间的空隙把枪探出,蓄势待发。
苏丹军的云梯架上了城头。侧翼的周军仍在乱放冷箭,而接敌正面的则已经伏在盾墙后准备肉搏。云梯上,苏丹重步兵背着盾牌,左手弯刀战斧右手投矛标枪,拼命朝城墙爬去。第一轮攻击就出动了大批重步兵,看来苏丹军是势在必得。
第一个苏丹重步兵爬到了云梯口,抬手扔出标枪,砸得盾兵一趔趄,苏丹步兵双手握斧,奋力一跃,在空中把战斧高高举起,竖直地当头劈下!盾兵匆忙举起的盾牌已经被插了一支标枪,中了这全力一斧顿时被劈开一道口子。扔下盾,右手连忙缠头裹脑挡住一斧横斩,就势一刀刺出,结果了第一个登城的敌人。刚刚拔出刀,一支标枪又迎面飞来!盾牌脱手,躲闪不及,盾兵被一标刺中,像一颗被伐倒的大树一样仰面朝天倒了下去。苏丹步兵跳上城墙,弯刀一挥,架开后面枪兵刺来的槊锋,抓住枪杆往回一拽,拽过枪兵,反手一刀抹喉。枪兵倒地的同时,苏丹兵从背上取下盾牌,挡住另一边刺过来的一柄周直刀,对上了下一个周军。在他身后,第三个第四个和更多的苏丹步兵一个个跃上城头,与旁边的周军展开了贴身厮杀。
奋力一枪朝一个对手刺去,槊锋戳在盾面上一声闷响。周军枪兵后退一步,双手变反把,高高举起槊,拼尽全力一个下凿,长长的槊锋凿穿盾面,牢牢剟在盾上。苏丹兵弃盾抽身,周军弃枪拔刀,苏丹兵当胸砍向周军,周军却不躲不闪撞入怀内一个戳刺,苏丹弯刀在步骑铠的甲片和掩心镜上划过一道凹痕,周直刀却戳透了苏丹札甲,戳进苏丹兵的心窝。拔出刀,周军无力地后退两步,按着掩心镜低头喘息。抬起头,看见自己所处的这个垛口上苏丹军已经被压了下去,他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另一个垛口处却忽然爆发出一阵呐喊!枪兵连忙捡起槊回头看去,一个挂着黄披风,手持长战斧,比旁边人高一个头的苏丹军官登上城头,大斧钩开迎面的一面盾牌,紧接着一记直击面门,挡路的周军盾兵顿时七窍流血,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旁边几个周军顶盾挺枪迎了上来,苏丹军官双手把大斧横着高举过顶,呼呼地旋转起来,伴随转身上步,一个横扫,三个周军同时被大斧击飞!这一击顿时在城墙上撕开了一块真空,苏丹军趁机涌来,逼得周军连连后退!
枪兵攥紧了槊,深吸一口气准备迎着他们冲上去。可他还没迈开步子,身后已经有一个身影穿过人丛,迎着这股苏丹军杀来!抬眼望去,玄青披风下的将帅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左手挟着马槊右手端着直刀,正是都尉徐平!一跃而起冲出周军人丛,马槊刺出,一枪戳透了最前面一个苏丹步兵的脑壳!拔出槊刃,右腿踏前,抬起刀缠头裹脑拦下一斧,肘击直捣下颚后精准地一刀封喉,在后的左腿从自己右边上前踏步,整个身子转过半圈,带动左手的马槊划过一圈一记横扫,最前面两个苏丹兵被抽中颅侧翻身倒地,逼得苏丹军也硬生生停住前进的势头!
苏丹军官手提大斧走了出来。徐平把马槊往肩上一扛,直刀一挥,上前两步与苏丹军官四目相对。两边的周军和苏丹军纷纷屏息凝神,准备目睹一场单对单的交锋。
“徐都尉。。。”枪兵不禁喃喃自语。
“怕什么?”旁边的同伴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徐都尉能治住胡总兵靠的全是嘴吗?马上功夫是胡总兵厉害,下马,整个岭州还得看徐都尉。看着吧,徐都尉肯定能干掉那家伙。”说着同伴一努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两边士兵围成的一片决斗场上,徐平踏步飞身,一跃而起,左手的槊高高举起一记下劈,当头朝苏丹军官劈了下来!
“铛”一声脆响,徐平劈下来的槊刃砍在苏丹军官的斧背上,火花四溅。苏丹军官斧柄一挥,拨开槊刃,正要反斩,徐平却抢先一步挥舞着右手的刀攻了上来。横斩竖劈直刺,苏丹军官被砍在甲片上,咬牙扛住两刀,侧身闪过突刺的第三刀,徐平却继续上前,一个铁山靠,用右肩重重撞了上去。苏丹人被撞得后退几步,徐平却没有继续跟进,反而轻盈的几个后撤步,一枪刺出。苏丹人闪过槊锋,拖着战斧冲了上来。徐平冷笑一声,伸出左臂把槊尾在地上重重一顿,整个身子以臂长为径,绕着槊杆几个跨步,已然绕到苏丹人背后。对准后心一刀直刺,徐平目光凌厉,势在必得。
可苏丹军官也是久经战阵,闯过生死修罗场。身形一沉,熟练的后滚翻,起身时也闪到了徐平背后!毫不犹豫劈头盖脸一斧斜砍,斧刃划破空气呼呼作响斩向了徐平的头颅!周直刀斜横在头上匆忙接下一击,徐平把枪杆在地上一顶,这才稳住身形,重新站稳。苏丹人步步紧逼,大斧连连劈砍,徐平左躲右闪,步步后退。连劈数次之后,苏丹人的攻势稍稍慢了下来,徐平看准时机抬腿,结结实实的正蹬,把苏丹人踹开几步。右腿在身前落地踏实,左腿从后转身上步,带着槊枪转过半圈直奔对手太阳穴扫了过去!苏丹人忙把头一低,徐平却左腿蹬地扭转为轴,顺着刚才的方向又一个转身,槊刃又转过一整圈,几乎贴着地面朝苏丹人扫来!对手后跳让过锋芒,被逼退数步。而徐平的槊挥过两圈也落回到肩头。滑把握住中段靠前一点的位置,左手一举,槊枪过顶,枪头对准对手,徐平一个箭步朝对手逼来!从左上到右下一记斜凿,被闪开之后上步转身,右手的直刀不知何时已经变为反握,沿着与槊枪相同的方向也凿了下来!紧接着,继续上步继续转身,槊枪和直刀轮旋飞舞,苏丹人闪过第二击的刀尖,第三击的槊锋却把他刺了个正着——第二次出枪,徐平已经向后滑把,刺出的距离比上一击要远出一截!肩胛被刺中,苏丹军官正趔趄,徐平已经放开槊杆,顺势再转身半圈,双手握刀狠狠戳了下来,一刀从苏丹人的项根刺进去,深深插进了体腔!
拔出刀和槊,踢开瞳孔已经涣散的苏丹军官,徐平缓缓抬起了头。片刻的沉默后,周军中爆发出一阵欢呼,而刚才耀武扬威的苏丹军此时却显露惧色,被压得节节败退,直到从城头上被赶了下来!
“开城门!”徐平在地上死者的战袍上擦净直刀,插回鞘内。禁闭的城门隆隆打开,刚刚被击退的苏丹步兵惊愕地回头,而城门里面,胡嘉辽早已等得不耐烦。
“冲!”一声爆喝,胡嘉辽飞纵战马,紧挺钻眼铁枪,奔着苏丹步兵就冲了出去!两千五百号大周骑兵一股脑涌出,冲出城门迅速展开锋线,几个锋尖像数把尖刀,毫不犹豫扎进了苏丹军中!前面的具装甲骑紧挺马槊,如一头头犀牛般横冲直撞,一颗颗头颅在槊锋之下被硬生生撕离躯体,一个个苏丹步兵被撞翻之后践踏成泥,弯刀短斧徒劳地试图向马背上披坚执锐的周军骑兵反击,却无力拦挡借助马势而来的槊刃,几息之间,城下紧紧压着城墙的厚厚的苏丹军阵就被削去了一层!
“快入城!”城头金鼓大作,徐平对着城下拼命挥舞着号旗。胡嘉辽约住马,看了看迅速后撤准备用投枪反击的苏丹步兵和从两侧而来的苏丹骑兵,回头朝城上徐平笑了笑,“好好玩玩先!”
刚刚冲退苏丹步兵的骑队拨马回头准备入城。而胡嘉辽和身边的数骑亲卫后退一段却停了下来,连带附近的一拨骑兵也都转过身面对着冲上来的苏丹骑队。胡嘉辽野狼般的目光已经盯住了苏丹骑队最前面的领队军官。猛吼一声,胡嘉辽一踢战马,挺起铁枪直奔苏丹军的骑兵领队!胡嘉辽身边的数百骑兵和甲骑也迎着苏丹军冲去,顶着小团牌和骑兵盾,长身的马槊在苏丹骑枪刺中自己之前抢先一步把对手刺下马来,用枪尖拦住敌人之后拔刀狗斗,修长的周直刀挥舞砍杀,直刀与弯刀短斧狼牙交错,他们硬生生截停了冲上来的苏丹骑队!
苏丹骑队的领队挺着骑枪朝胡嘉辽迎面冲来。胡嘉辽呵呵一笑,轻拉缰绳,铁枪一抬,减速的同时拨开对手的一枪,两马错镫而过。
全速冲锋的苏丹领队自然不及提前减速的胡嘉辽转身更快。苏丹领队拨过马头挺起骑枪的时候,胡嘉辽已经加速冲了上来,一枪越肩远刺,直奔心窝。苏丹领队双手横着骑枪一转,拨过钻眼枪,就势扭回身来挥枪横扫。胡嘉辽左手轻轻一抖,悬在手腕的虎眼鞭柄稳稳落在手中,竖起钢鞭拦住扫过来的骑枪,右手的第二枪也毫不相让地刺了上来。苏丹领队闪过枪头,胡嘉辽左手顺势抓住枪杆前段,右手前推左手回拉,枪尾也朝对手扫了过去。噼啪一声,两条枪杆重重拍在一起,苏丹领队被打得身子一歪,险些坠下马来。一击之后,胡嘉辽双手握住枪杆中段,高举过顶,把枪转了几圈之后对准苏丹领队狠狠一个横扫挥出。苏丹领队向后一仰,连人带马后退几步,却也借着战马前蹄落地的前倾之势一枪刺出,逼退了正要催马追击的胡嘉辽。两人互相错开,各自拨过马头,二话不说开始了第三次对冲!
苏丹领队仍是毫不客气的当头直刺!胡嘉辽铁枪斜横,还是减速同时探入对手枪头之下将其挑开,苏丹领队的枪被抬到一边,胡嘉辽正要斜挑,苏丹领队却猛地一拽缰绳,战马抬起前蹄人立而起,马背上苏丹领队被挑起上抬的枪居高临下,随着战马前蹄落地,劈头奔着胡嘉辽顶门反手下戳!堪堪拦过这刺下来的一枪,不顾自己右肩背被枪尖划过的剧痛,胡嘉辽一咬牙,张开左手一掌朝对手面门抡了过去——连带着挂带系着的虎眼鞭!鞭稍从眼前扫过,苏丹领队下意识地仰头闭眼,而胡嘉辽则催马向前,挥出的左手一个抖腕,鞭柄入手,反手握持,从右到左狠狠一凿,硬生生把圆头的鞭稍戳进了对手的太阳穴!低头看了一眼苏丹领队按在腰间佩刀上的右手,胡嘉辽拔出钢鞭,冷笑两声,“玩这一套,除了姓徐的我还没服过别人。”
“苏丹军暂时被击退了。”徐平拿开胡嘉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胡总兵,你不要紧吧?”
“没事!我皮糙肉厚的,这点不算什么。”胡嘉辽咧着嘴哈哈一笑。
“这么大规模的进攻,不会就这么结束。单靠我们岭州军恐怕很难抵挡。今天这一场大战,我们折损近千,这个节奏我们耗不起。”徐平裹了裹披风,“胡总兵你不愿意认怂我知道。但是,这次不是咱自己能应付的。该怎么往上报就怎么往上报,今日我岭州军抵挡苏丹攻城,虽能抵挡一阵,可后续实在无力独撑。”
胡嘉辽想了想,“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大周啊,现在是真的危险了。”韩成喝了一口酒,把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一流的将领一共四位,北府边墙三将,郭总兵和王总兵都没了。南镇天门之将李鹏,现在勾结章元作乱,翻脸成了敌人。大周四大将,现在只剩下一个青州张渊。他还得撑着整个北府边墙。”韩成的神色还是如古鼎般沉重。
“所以,对抗章、李反贼,只能靠我们了。”正阳点了点头,“放心,我们有禁卫军在。禁卫军人人受大周厚恩,家产都在上都一带,有他们在,没有人能攻陷上都。”
“对!”韩青一拍桌子,“腾”地站起,鲜红的围巾也被鼓动起来。
“可是,不知道现在南镇情况怎么样了。谢远和胡嘉辽论资历比李鹏可是差得远,他们绝对不是李老狐狸的对手。李鹏可是堂堂大周第一将,无论是武艺还是韬略。”韩成垂眉沉吟。
“南镇。。。我感觉恐怕会有危险。”正阳皱起眉头。
“可是我们不能贸然出动。现在北府局面也不容乐观,万一北府顶不住,禁卫军还得随时能支援。没别的办法了,我们只能等岭州和南州的消息。”韩成叹息一声。
“段都尉。。。”南州总兵谢远扶着都尉段虎高大的身躯,“传令兵派出去了没有?”
“派出去了。”段虎拍了拍谢远,“总兵伤得不轻,先行回营。有我守着呢你放心。”
“你小子哪次让我放心了。”谢远翻了个白眼,“天要黑了,你多个心眼。”
黑沉沉的夜幕降临在大周南境上空。经过白天的鏖战,岭州此时一片寂静,只有城墙上站岗放哨的士兵时不时走动一下。城头,都尉徐平倚着垛口抱着马槊打着鼾。城下,总兵胡嘉辽捏着一根草茎逗弄着马儿。
“嗯?”一个哨兵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走到墙边,丢下火把往下一照,哨兵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
下面,黑压压的苏丹步兵潜伏在黑暗中,对着岭州城墙虎视眈眈!
“敌袭!”凄厉的喊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顿时,叫喊声和兵器盔甲的响声从城墙上成片响起,鼓角和呐喊也从城下爆发!夜幕中,苏丹军架起云梯,蚂蚁般攀向岭州城墙,与岭州军再次展开疯狂的肉搏!
在第一声呼喊的时候,徐平已经被惊醒。左手马槊一枪刺翻一个苏丹步兵,右手直刀随手向右一挥,砍翻又一个试图偷袭的敌人,徐平驻足看了看各个方向铺天盖地的火光,咒骂一句,冲向城墙下。
“胡总兵!”徐平迎着骑马跑过来的胡嘉辽高喊。“准备突围吧!守不住了!”
“可是。。。”
“可是你二大爷,咱们被包围了!还他妈不走!”徐平指着城墙怒骂。
“好!走!我开路!”胡嘉辽马头一拨,回头奔向马厩。
刀来枪往,城墙的肉搏已趋白热化。可是,令苏丹军意想不到的是,隆隆声中,岭州北门打开,周军甲骑摆成一个箭头,没命地冲了出来,只管往前扎!冲在最前面的胡嘉辽右手钻眼铁枪高举,左手虎眼钢鞭在手腕上随着马蹄声抖动,后面的五百甲骑个个挽着骑盾紧挺马槊,人马俱披陷阵铠的具装甲骑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在仓促拦阻的苏丹步兵中间瞬间撕开一道大口子,在被战马撞飞、马槊挑翻、直刀砍倒的尸体中,周军硬生生打开了一条血路!具装甲骑碾过的一片横飞的血肉之后,大斧手紧随其后,沉重的双手巨斧借着冲锋之势拖地上撩,自下而上轻松把苏丹步兵盾掀开,紧接着后面另一把巨斧就劈开了苏丹人的脑壳。五百甲骑和一千五百名大斧手如同一股泥石流,冲破重围一路向北。
在大斧手撕开通路之后,步骑兵也跟了上去。一个营的骑兵协助开路下步兵埋头前进,徐平率领另外一个营的骑兵在后面左右来回掠走,大周儿郎们凭着自己刀马骑射的功夫拦住试图追击的苏丹步兵,为同袍掩护退路。
可苏丹骑兵毕竟不是吃干饭的。阵阵马蹄声中,苏丹骑兵已经集结,衔尾朝撤退的周军咬了过去。步兵本来就跑不过骑兵,更何况经过白天的厮杀。骑兵固然可以放开马蹄跑,可是这样就要把步兵抛弃,白扔给敌人。
徐平回头看了看追击而来的苏丹骑兵,一把拉过旁边一个骑手,“去给胡总兵带话,老徐让他赶紧走,去汉州找司马明,老徐帮他顶住追兵。”
“得令!”骑手答应,刚要走,又回头,“徐都尉,到时候一定回来啊!”
“哼,轮不到你小子操心我!”徐平大笑一声,拨过马头,左手挟住马槊,右手横起直刀。“来吧!陪你们好好玩玩!虽然马上不是我强项。”看着黑压压冲过来的苏丹骑兵,徐平一踢马腹,左挟枪右横刀一马当先,带着一营骑兵迎面冲了上去!透过阴沉的乌云,厚厚的苏丹骑兵像一堵岩壁般压来,徐平的一营骑兵如一道薄薄的藩篱迎了上去,在岩壁和藩篱接触的瞬间,这条线上仿佛忽然沸腾起来,但过不多久便没有了声息。。。。。。
南州州府,总兵谢远一瘸一拐地走上天台,眺望着远处地平线的一缕霞光。一夜激战,南州军失去了城墙,失去了市区,只剩下州府作为最后的据点。州府门前,苏丹军押着数不清的周军俘虏摆成方阵。
谢远握着双叉刀的手紧了几分。
“谢总兵!”下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谢远抬眼看去,却是越州都尉乔纯从苏丹军中间走了出来。“谢总兵!放下武器,投降吧!”
谢远的双眼慢慢暗淡下来。
“看看下面这些大周儿郎,看看你的段都尉!”乔纯指着下面的一众俘虏和最前面的段虎,“李将军不是那种残暴的人!”
谢远犹豫良久,握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颤抖着丢下了双叉刀。
经过激战,在上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大周帝国的南境彻底崩溃。越州总兵谢远率部投降,岭州总兵胡嘉辽向北溃退,都尉徐平掩护退路殉职。
“南州和岭州还是没有消息。”韩青有些焦躁,来回拨弄着围巾的角。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正阳耸了耸肩,“北府三镇倒是跟咱这紧紧连着呢。程哥前两天刚来消息,狄戎要有大动静啊。”
“北府边墙常年跟狄戎交手,而且有张渊张总兵在,他们想打进来也得脱层皮。”韩青扬了扬尖下巴。
正阳笑了笑,起身走出,在门后,又从怀内掏出梁州寄来的书信。“绫姑娘我让她到你这边来了,照顾好她。”正阳的目光在最后一行字上停留片刻,便又把信纸折起,塞进了怀里。
一声鹰啼划破了高远的蓝天。远处地平线上,狄戎的狼毛马鬃旗帜若隐若现。程银轻轻横着马槊,看向张渊的目光充满期待。另一边,夏侯敬肩扛三叉戟,斜贯面门的一道刀疤更显得一副恶狠狠的怒容。中间,张渊挟着半页长刀,深不可测的双眼如一对深潭。
“张总兵!敌众我寡,我军新败,为什么还要下野前出?您最擅长的不是城防吗?”夏侯敬扯着粗野的嗓子问。
“后生小辈还是太急躁,想得太少。”张渊轻轻一笑,“如果这时候我们北府三镇各自守城,会怎么样?狄戎会把我们分割包围,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你和小程经验不够,郭总兵和王总兵也都不是喜欢搞城防的人,你们守不住。就算我青州再固若金汤,我出不来也没办法。他们可以绕过我,直接威胁上都。”
“可是,张总兵,狄戎这几乎是倾尽举族之力,我们三镇之兵在这只有不到一万五千,如何抵挡?”程银躬身向张渊。
“小程啊,你跟随郭总兵多年,对狄戎也应该很熟悉了。你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弱点吗?他们前锋都是杂鱼,一旦这些杂鱼被打崩,后面的精锐往往会在混乱中直接屈死。”张渊冷笑一声,“看见这车阵了吗?这可比城墙还要坚固。”
“张总兵!”夏侯敬又冒了出来。“张总兵,您在这等着,我去叫阵,拿他们一颗大将首级。”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纵马直出,身边几个侍卫急忙催马去赶。
“果然是跟着王昭那家伙混的啊。”张渊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夏侯敬的背影。
距离狄戎军阵一两百步远,夏侯敬一扯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狄戎孙子们!敢不敢来单挑!”粗野的声音在狄戎阵上也听得清清楚楚。夏侯敬端着三叉戟,嘴角抽动了几下。
狄戎阵上,一个披着狼皮战袍的骑手挟着短枪纵马而出。夏侯敬看了看他胯下披着半具装马铠的战马,眼中焕发出一丝光彩。他曾经见过王昭无数次叫阵单挑挑翻狄戎勇士,如今他也终于有了向老长官看齐的机会。马刺一踢,夏侯敬毫不犹豫迎着狄戎勇士,像一道流星冲了上去。
“铛”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三叉戟的锋刃和短枪枪头重重一碰。短枪敲在三叉刃中间,夏侯敬趁机一扭戟杆,牢牢别住短枪,挟戟在腋下猛地向左一摆,把对手的枪也带到自己左边。狄戎勇士不甘示弱地与夏侯敬角力,却不料夏侯敬忽然把戟抽出,从左往右反手一戟横扫而出。狄戎勇士连忙短枪撒手,仰鞍闪避,锋利的戟尖在他鼻梁上划开一道血痕。
狄戎勇士也不是吃素的,稳住身形的同时腰间弯刀已经出鞘,面对夏侯敬,他竟直接催马向前贴了过来!弯刀毫不犹豫当头砍来,夏侯敬举起戟杆格挡几下,却被狄戎勇士贴到近身,长柄的三叉戟施展不开,被灵活的弯刀封住出手,连连格挡,竟显出几分狼狈!
横起戟杆接住一刀,夏侯敬咬着牙笑了。推开刀刃,他没有拨马后退,反而也催马向前,缠头裹脑防住追砍,夏侯敬直接与对手错身!错开身后,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加速拉开距离,而是不紧不慢地小跑着,仿佛在挑逗对手。
狄戎人哪里沉得住气,纵马便追,挺出的短枪对准夏侯敬后心,尖啸着加速赶来!背后马蹄声渐进,夏侯敬从腰间抽出一把锃光雪亮的短斧,端在眼前看了看便收了起来。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三步。狄戎勇士的枪尖越来越近。夏侯敬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三叉戟。
就在狄戎勇士准备全力刺出的一瞬!夏侯敬猛地向后一仰,三叉戟直直向后递出,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枪尖上的狄戎勇士猝不及防,被一戟结结实实叉中,翻身落马!
稳住身形,夏侯敬拨马回头,一戟劈下狄戎勇士的头颅,挑在戟上朝本阵奔回。周军当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程银也面露喜色地看向张渊。一直冷冰冰的张渊也露出一丝笑容,“这一招是王昭的绝技。学得有模有样,但是比老王还是差不少火候。”转过身,张渊朝着北府兵阵传下号令,“准备接敌!”
一阵弩弦拉开的吱嘎声中,一杆杆马槊从战车中间伸出,一面面盾牌挡住了战车之间的缝隙。三重车阵后面,周军的骑兵主力也早已严阵以待。
狄戎骑兵尖利地啸叫着冲向了周军阵线。一张张游牧骑弓拉开,箭矢如冰雹砸向周军前锋。周军或伏在盾墙后,或借助车阵掩护,同时也用强弓劲弩以牙还牙,飞蝗般的三棱透甲锥下狄戎骑兵也不断翻身落马。
游走对射,没有掩护的狄戎面对固若金汤的周军阵线占不到便宜。见状,狄戎骑兵开始迎着周军发动冲锋,试图在周军的阵地上撕开缺口。周军寡,狄戎众,整个北府军前锋阵地几乎同时承受了狄戎骑兵的打击!
战弓拉开,沿着箭杆望去,瞄准一个狄戎头目,程银狠狠一放弓弦。羽箭飞去,狄戎头目应声而倒。看准下一个目标,程银再次拉开弓弦,再次收下一颗首级。收起弓,程银抄起马槊,催马向前,沿着前锋阵地逡巡几步,奔着快要被冲垮的一处纵马向前。这处阵地,两段车阵的连接处,三辆战车已经被推倒推歪,步卒艰难地顶着盾牌扛着狄戎的一轮轮冲击。程银马槊一挺,向后约马蓄势,紧接着向前一个猛冲,一跃而起,竟从周军步兵头顶跃过,冲进了狄戎中间!锋利的马槊在下落瞬间一枪牢牢把迎面而来的一个狄戎骑兵钉在地上,放下马槊,腰间直刀出鞘,白光闪动间四下乱砍,连杀数人,硬是遏住狄戎的一轮冲锋!
把刀在马儿侧颈上擦了擦,收回鞘内,程银拔起马槊,横枪立马,盯着狄戎的双眼闪出一丝野狼般的光芒,竟有郭玄的七八分英姿。后面赶来的张渊看着像狼一样的程银再次打头迎向狄戎,连连点头。“蔫人出豹子啊。平时文文静静,到了战场上这小子跟姓郭的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盾牌艰难地顶住短枪一记冲刺,盾兵从盾后挥刀,毫不留情砍开狄戎骑手的大腿。同时另一边的一杆马槊刺来,狄戎骑手翻身落马,紧接着袭来的另一支骑枪在已经承受数次刺击的盾牌上再次冲击,盾牌不堪重负碎裂开来,暴露出来的盾兵被弯刀一刀抹喉,后面飞来的两支箭矢又把刚刚突破进来的狄戎骑手射落马下。阵线后面,张渊掂着半页大刀,看着紧紧交缠的周军和狄戎,深不可测的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上扬。“把程都尉叫回来。我们该准备搅碎他们了。”
第一重车阵和第二重车阵之间,夏侯敬带着步骑兵已经伏在了这个即将被击破的缺口两边。缺口上程银压着步兵缓缓朝两边退回,争夺到白热化的缺口随着周军数量的减少,终于顶不住狄戎的反复冲击,彻底崩溃。顿时,狄戎潮水般涌入两层车阵间的空隙,正在扣击阵线其他各处的狄戎骑兵也纷纷拨转马头试图从这个狭窄的缺口钻进来。
回身一枪逼退一个追兵,程银一边赶过来一边高喊,“张总兵!”
“小程快过来,到我后面来!”张渊策马向前,接回程银,抬眼间狄戎头目的骑枪紧随而来也冲到张渊面前!
“张总兵!”程银才及惊呼出口,张渊抬手间已经把狄戎骑枪的枪杆牢牢擒在手中!左手抓住枪头猛地往上一抬,张渊将枪杆推到狄戎头目脑后,杠在对手后颈上再猛地回拉,狄戎头目一个倒栽葱摔下马来!右手偃月刀重重往地上一插,钉穿前一个对手顺便用插下的刀杆逼停了下一个对手,张渊双手空空地迎上下一个对手。
锋利的弯刀毫不留情砍来,刀面却被张渊两掌一拍间牢牢夹住。擒住刀身向左狠狠一扭,紧接着又往右边转去,左手向后同时下压,右手向前同时上抬,刀身绕着张渊的左手转了一圈,刀柄直接从对手手中脱出,画了一个圈反而落到了张渊手中!反手一刀砍翻失去器械的对手,张渊扔下弯刀拔起半页刀,带着程银拨马退回。“空手入白刃!这可是张总兵的绝活。”侍卫骑兵得意洋洋。
冲入第一道车阵的狄戎骑兵在夏侯敬的打击下遭到毫不留情的痛击。缺口狭窄,后面的人又不断涌来,挤进去就别想退出来。而里面纵深浅浅,垂直而来的狄戎也无法加速冲锋,在两侧的箭矢之下直接成了活靶子!箭雨之下,狄戎骑兵被成片割倒!
“停下!”张渊一挥手。
夏侯敬有些不解,“为什么?”
“一直这么射击,他们知道吃亏就不会往里面钻了。停一会,等进来的再多一些就准备冲击肉搏。”张渊的眼神依旧沉静。
攻势受挫的狄戎看到了希望,再次疯狂地往缺口里钻,转眼缺口处就堆上了黑压压大片的狄戎骑兵。张渊轻轻一挥手,夏侯敬大吼一声,两边的周军步骑兵挺起马槊和直刀从两侧夹向挤在中间动弹不得的狄戎,正面的车阵后步兵也纷纷杀出,从三面杀向冲进来的狄戎,步骑铠长马槊和周直刀组成的绞肉机一片一片把狄戎骑兵绞碎,最后竟从阵内把狄戎彻底赶出,甚至追击出来!狄戎前军顿时溃退,后面本还往前冲的被前面溃退的裹挟,顿时乱作一团。看着混乱的狄戎前军,张渊瞟了夏侯敬一眼,轻轻挥了挥手。
周军阵后,隆隆的马蹄声响起——这一个回合的交锋,已然迎来一槌定音之举。具装甲骑在前,半具骑兵紧随,周军的主力骑兵端着马槊冲向了混乱中的狄戎前军。一马当先的夏侯敬高举三叉戟,快马加鞭如一道流星扎进战团,后面的北府骑兵冲刺而来,每一条马槊都将一个狄戎刺穿,马槊脱手之后直刀出鞘挥舞砍杀,狄戎终于再也撑不住,陷入崩溃!
“报——!”斥候的呼喊声从辕门传来。“将军,吴州告急!越州军造反,李鹏亲自率军叩关攻打!”
“什么?”韩成惊呼。
“怪不得南三镇一直没动静!”正阳一跺脚,“那岭州恐怕也危险了!”
“老王八蛋,砍他!”韩青一把抓向腰间刀柄,却被韩成拽住胳膊。
正阳话音刚落,另一个斥候也纵马到门前,“将军!岭州陷落,胡总兵投奔汉州,现在汉州被苏丹军叩关紧逼,敌众我寡,司马总兵不敢出城迎战,两军正在对峙!”
韩成的面孔阴沉地如天边乌云。“走。回大帐。”沉默片刻,韩成一挥手,拉着正阳和韩青回到中军帐里。
“李鹏带着越州军反叛。郭总兵王总兵先后遇害。大周的定邦四将现在只剩下一个青州的张总兵,而张总兵现在还要负责率领士气低迷的北府三镇对抗狄戎。”韩成双眉紧锁。
“苏丹国这次进攻,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迅速拿下了岭州和南州,我周的两镇战兵绝非那么容易就会被拿下的。就凭四五万人,不可能。”正阳伏在桌边看着地图。
旁边的梁冀走上前来,“敌人规模比我们想象得要大。左右两路先迅速拿下了岭州和南州,然后又叩关紧逼吴州和汉州,让这两镇无暇顾及别的事,也无法向外派出斥候,但是又不足以再次猛攻迅速破城。那么,这两路兵一定不是主力。恐怕,敌人真正的主力正在直奔上都。”
梁冀的几句话,让中军帐里的空气都仿佛骤然降低了温度。
“禁卫军准备防守。”韩成打破了沉默。“禁卫军登城,城墙抵挡不住之后撤进城内,和天子内卫一起巷战。”
“不行!”梁冀一步上前,“得出城迎战!”对着韩成一拱手,梁冀的语气越来越急促,“这样的话敌人可以继续用一部分兵力牵制我们,大军直取北府,到时候张总兵腹背受敌,北府边墙势必崩溃,狄戎大举南下,只剩下上都和海、秦两镇,怎么可能在南北两边的浪潮下幸存!”
“可是,只凭我们一万禁卫军,怎么抵挡不知道规模多大的敌人?”韩成古鼎般的声音竟然有些犹豫颤抖。身边,桀骜不驯的韩青也像孩子一样抬头望着哥哥。
“调集海、秦两镇之兵。不光要四千出巡兵,而是全部战兵,迅速往上都集结。”梁冀的声音斩钉截铁,“韩将军,虽然您是将军我是校尉,可这次您得听我的。”
直视着梁冀的眼睛,沉默半晌,韩成重重点了点头。“好。派人往南巡哨,同时下令海州总兵展飞、都尉夏侯威;秦州总兵徐玮、都尉宋遇,率全部战兵前往上都集结。”
走出中军,走向自己营帐的时候,在金光闪闪的禁卫军中间几个银白色的身影一下吸引了正阳的眼睛。看到他们兜鍪上的狼尾青缨,正阳一眼便认出这是梁州军的人。迎面走来一人叫了一声“公子”,几个梁州军士兵匆匆而去。梁州军为什么会派人来这?正阳思索着,不自觉地抬手,碰到怀内揣着的书信,顿时正阳一下子反应过来,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目光充满期待地上前推开自己营帐的门。跨进一步,抬头一看,果然,他所期待的出现在了眼前。
营帐中间,一个娇小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轻轻脱下垂到小腿的不合身的罩袍。拉下风帽,熟悉的一头金色卷发映入正阳眼帘。转过头来,看着正阳,阿绫同样满怀期待的面孔一下绽开笑容,几步跑了过来,轻轻一跃,扑进了正阳怀里,紧紧抱住了正阳。
“阿绫,你来了。。。”正阳扶着阿绫坐下,“程都尉应该一直挺照顾你的吧?”
阿绫点了点头,“程都尉和梁州的士兵们都很照顾我。士兵们还都叫我,嗯,嫂子!”阿绫格外兴奋。
“可是,阿绫,我有一个坏消息得告诉你。”正阳放下搭在阿绫肩上的手,正色道。“程都尉是因为梁州不再安全才让你到这的。可是,现在,就连这里也不再安全了。”
“不,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阿绫摇了摇头。
“苏丹国的大军已经入境,兵锋直指这里。我必须去迎战,否则,这里就会被苏丹国攻陷。”
“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的。我会留在这里等你,”阿绫一头倚在正阳身上,声音有了一丝哽咽,“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无论去哪都是孤单的一个人。。。”
“好。好。你就留在这。”正阳轻抚她的金发,“赶走了苏丹国人,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
抽泣片刻,阿绫抹了抹眼睛,起身拿过一样物件。“正阳,这是程都尉带给你的东西。”
解开包裹的粗布,六尺长的杆笔直光洁,三尺来的刀头厚重宽阔,刀面上镌刻的狼头格外显眼。看到这把长刀,正阳的眼眶顿时一热——那正是父亲郭玄一生武功一世英名的化身,狼之偃月刀!
提起狼之偃月刀,手中的质感已经不像少年时那般厚重。提起枪架上那把当时给少年的自己打造的修长细瘦的偃月刀,把两杆长刀交错着端详半晌,正阳放下了一直使用的那把轻刀,把父亲的这把狼刀紧紧握在手中。迎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刀面上的狼头雕花轻轻闪动,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