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齐】

蹇宾一生敢想敢为。 五岁的时候想过出逃候府，自己一个人到西街买最甜的糖葫芦。 十二岁想过游历天枢，买一匹上好的马驹。 十五岁励志要打败长兄，做新的天玑侯。 这些他都做到了。 蹇宾以为天下没有他不敢想，不敢做的事。直到遇上了齐之侃。 那是他一生的劫数。 蹇宾从未想过他会爱上齐之侃。 一开始，大概只是被他的鹿眼吸引。看到那双眼睛看着自己，迎着晨曦的阳光一眨一眨。那是他在看过二十多年的勾心斗角，人心算计后，最明亮的一双。 一直看到少年最火热，善良的内心。 接着大概是被少年一身好武艺折服，蹇宾想，这若是成了他手里的良将，天玑的宏图指日可待。 所以他把少年留在了侯府，做了他最亲的侍卫。 而后的一切几乎是顺理成章。 在他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他身边有了可依靠的人。 齐之侃会在日食中牵着他的手，会在国师咄咄逼人的时候站出来一字一句怼回去。会在烦恼国是的时候为他排忧解难，会在疲惫不堪的时候，给他斟一杯茶。 会在夜深人静时，耳鬓厮磨，吐露内心的情话。 这些都是蹇宾从未想过的。 蹇宾第二件从未想过的，就是放齐之侃离开。 天玑自立国，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自给自足，又有齐将军的御敌防卫。天玑的国运连连上好。 但是立国的第四年，在蹇宾和齐之侃对坐书案，执笔磨墨时，突然上传一份急奏。天玑南郡突降大雨，河堤坍塌，淹了上百户子民，几百亩庄家。 而后是西北部闹了蝗灾，粮食减产六成。 蹇宾已经十几日没有休息，齐之侃把冷茶扔掉，又重新泡了一壶。 “小齐，你觉得本王是不是特别没用，连自己的子民都救不了” “不会，王上忧国忧民，捐银赈灾，捐粮救民，是最好的王” “可是，本王拿着天雨，拿着蝗虫一点办法也没有” 齐之侃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他知道蹇宾在愁什么，他也知道在他进来前，国师正在给王上进谏。 他知道那份奏折被压在了最下面，上面写着国师算来的解困之法。 齐之侃出了殿门已经快五更了，他要回将军府换一身衣服后再去早朝。 他料到国师已经等在了将军府门口。 “齐将军有什么治灾救民之法” “齐将军擅长治兵，或许对着民情没有办法。本国师连夜观星象，已经找出了应对之策” “叶丞相家的长女是天女转世，最近吾王红鸾星动，若能娶的天女，必定会移灾降福，我天玑不仅能过此大难，日后必定也昌盛繁荣” “齐将军是王上的心腹之人，若是可以劝得王上接受此谏，也是卫国为民，日后告老还乡也荣华富贵，颐养天年” “还请齐将军为我大天玑着想” 国师假意一拜，驾车离去。齐之侃在将军府外站了半响，才踏进了将军府。 出来的时候还是那一身衣服，仿佛他并没有回来过。 早朝上，各路官职进言，却始终商量不出一个好的对策。蹇宾摇头，看着站在阶下一眼未发的齐之侃，又看看另一侧，同样未发言的国师。有了不好的想法，他挥挥手，退朝了。 齐将军没有转身，他就直直站在那里，等各路大臣三两离开，等国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等内侍都自觉离开，关上窗户，合上大门。 等到蹇宾终于等不下去，亲自走到齐之侃前面。 “小齐想说什么”蹇宾想拉住齐之侃，却不想被后者退开半步，躲了过去 “小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王上”齐之侃单腿跪了下来“臣恳请王上答应微臣三件事” “我与小齐以形同一人 为什么说这么见外的话，小齐说就是” “微臣希望，王上可以答应国师的谏言” 蹇宾转身的动作突然顿住，“为何这么说，小齐” “第二件事，微臣想辞官回乡”齐之侃没有回答蹇宾的话，又说出了第二件事 “齐之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蹇宾一甩袖子，手背到后面，双眼要吐出火来 “最后一件，臣希望就此与王上一别两宽，永不复见” “齐之侃，你再说一遍试试，以为本王不会治你么” 齐之侃低下头，把手里的虎符递了出去。 “还请王上以国是为重” 蹇宾没有接下那虎符，只是转身快走几步，想要压住心中的愤怒和不甘。 “小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我同心，在千佛灯下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怎么不记得了”蹇宾一手附上旁边的玉柱，上面的冰冷一直凉到心里。 “我记得，阿蹇”齐之侃开口，声音是少有的颤抖“但是，你是王上。你先是天玑的王，百姓的王，也是我的王上” 齐之侃闭上眼睛，忍住眼泪“你最后才是我的阿蹇，我一个人的阿蹇” 蹇宾从未想过这一天的到来。 他站在城墙之上，见齐之侃一人走出城门。 没有带走追云，他把战马留下，陪着蹇宾的踏雪。 齐之侃胜战无数，万民爱戴，百臣敬仰。来的时候无人问津，走的时候无人知晓。 只有蹇宾。 来的时候两人伴同，走的时候孤身一人。 齐之侃走出城门十余步，停了下来。蹇宾一手放在城楼的砖瓦上，压制住想要追过去的脚步。 齐之侃缓缓转过身，跪拜下来。 再拜陈三愿。 一愿吾王千岁，二愿天玑长虹，三愿你我此生不再复见。 齐之侃起身，转身，不再回头。 蹇宾不敢想的事很少。却都与齐之侃有关。 但他敢做的事很多，也与齐之侃有关。 蹇宾年少时就想，只让自己心爱的人为后。只会与自己喜欢的人共枕眠，共余生。 七日后，蹇宾娶了叶家长女，新婚当晚，蹇宾喝的大醉，骑马去了将军府过了洞房花烛夜。 第二日，蹇宾亲自南下，治理洪水，又北上，治理蝗虫。 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 天玑立国的第十年，蹇宾过继了兄长的长子，立储君。 天玑立国第十五年，蹇宾退下王位，带着追云踏雪，像西南竹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