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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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矿里有家

第八章：燃神之眼

跛峰——可怖之狄伽夫七十六年（帝国历公元前1599年）

 

       坟场伏击战之后，祭司们组织起了数支搜捕大队，日夜在平原和山坡上搜寻纳迦什的巢穴。他们花了几周的时间来搜索大山，侍僧们被一个个派到他们所能挤进的最深的裂缝里，约有二十人在这一过程中死去，他们的尸体就这样嵌在了山里。尽管尽了最大努力，但搜捕队员还是无法接近他；纳迦什现在已经可以非常熟练地在错综复杂的隧道和石缝下的洞穴中穿行。每当他们靠得太近他就继续撤向迷宫深处，直到对方失去继续追击的勇气。

       终于，野蛮人对复仇的渴望消退了，他们放弃了搜捕。雨季即将来临，年长的祭司们也不愿日复一日地在山坡上淋雨。他们撤回了自己的神庙要塞，下令让坟场的巡逻队数量翻上一倍，以防可怕的盗墓者再次现身。

       纳迦什又花了几周时间来研究平原上巡逻队的行动模式。有时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当酸海上回荡起低沉的雷声时，他甚至就藏在巡逻队之间。他逐渐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死灵法师；与他相比，他们能力有限且极为笨拙。但祭司在人数和力量上的优势弥补了这些不足，而且他在平原上遇到的巡逻队都在非常认真地履行职责，他们目光敏锐机警，对这片平原的了解更是远远超过他。

       如果与之正面交战，纳迦什认为自己必能取胜，可他无力承担战斗要消耗的资源。他几乎每天要都返回隧道收集更多的燃石灰，但现在那里面已经没剩什么可刮的了。剩余的燃石灰填满了他斗篷兜帽的四分之三；重量不到两斤，而且混杂着各种杂质。这些就是他仅剩的能量来源，除非能设法找到一条路，直达埋藏在大山深处的矿藏。

       因此，纳迦什被迫将大部分坟场交还给祭司，自己只在平原南部边缘活动，祭司们很少到那里巡逻。坟场南部的坟堆非常古老，数个世纪的重压过后许多坟堆已彻底坍塌，里面的东西早就化为尘土。保留下来的尸体也都不过是些骨头，对他来说骷髅要比新鲜尸体更难控制，但就目前而言，他也没别的选择。

       纳迦什在坟场南部搜寻了一段时间，仔细检查了所有坟堆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它的石头地基已经在土里埋了好几个世纪，入口完全不见踪影，不过连绵数周的雨水软化了它的泥土外壁，使他可以徒手挖穿它。他夜复一夜地将松软的土壤刨到一边，夜空下的绿色闪电映照出他那骨架般的怪诞身形。他的骨头渗着一股病态的绿光，由内而外将已经发黑的肌肉倒影投射在腐烂的皮肤上。他脸上垂落着许多块碎皮，就像一张破碎的羊皮纸，露出了下面斜睨着的头骨。死灵法师的眼睛早已腐烂并被燃石能量灼成齑粉，现在只有两团绿色火焰在他凹陷的眼窝深处冷冷地闪烁着。他的肢体如今并非靠肌肉而是凭魔法和意志力结合在一起。

       这座坟堆是坟场南部最大保存最完好的一座。纳迦什希望它属于一个伟大的军阀或酋长，那样的话里面应该会有大批随从遗骸。然而，他最终的发现比预想的还要好得多。

       纳迦什滑进他在坟堆顶部挖开的泥泞盗洞，不料却陷入了自由落体，从约四米高的地方径直摔在了坟堆地板上。他的右锁骨就像树枝一样被摔断了；纳迦什很生气，他把意志集中在断骨周围的肌肉上，将其拉回原位，然后用一点点力量让骨头愈合。他皱着眉头，弯腰将一只手按在坟堆地板上。粗糙的铺路石，年久失修，已经开始龟裂了。

       闪电在高空闪烁，一道耀眼的绿光从坟堆顶上的洞口照了出来。绿光穿透黑暗，坟堆中央有一口雕花石棺。棺材上躺着一副骨架，它身上覆盖着一层发霉的厚皮甲。看得出此人生前身强力壮，一根沉甸甸的金链松垮地挂在那名战士干瘪的腰间，一圈发黑的金环贴在那骷髅的额头上。战士的双手交叠于胸前，共握一柄黑色长剑。那是一柄双刃直剑，似乎由一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剑身上刻满了潦草的符文，符文中镶嵌着他很熟悉的绿色颗粒。这么多年过去，燃石仍在微微发光。

       纳迦什慢慢转身，灼热的目光扫视着坟堆内的其它地方。至少有十来具骸骨与军阀葬在一起，它们同样被放在石棺上，头朝君主摆成一圈。其中十具显然是战士，它们身穿腐烂的皮革盔甲，携带着粗糙的石制武器。从手指和脖子上的破布与失去光泽的金饰来看，另有两具遗骸似乎是女性。酋长夫人？他无从得知，不过这反正也无关紧要，他只需要它们能起来刨土。

       纳迦什抽出匕首，开始在坟堆的石头地板上雕刻仪式圆环。它的设计和意图上与他几个月前使用的那个不同，反而与他在喀穆里的黑色金字塔中所布置的更为相似。这个法阵不会储存魔法，而是会以非常特别的方式去传播它。

       圆环完成后，纳迦什花了一些时间来检查它，确保每一行、每一个符文都是正确且对齐的。然后他退到房间另一边，从磨损的腰带上取下一个紧扎的小袋子。纳迦什小心地打开自己临时做的袋子，仔细观察里面约半袋的发光粉尘。

       他那饱受蹂躏的喉咙咕哝了一声。力量。一切最终还是要归结于力量——以及使用力量的意志。

       纳迦什提起袋子，把头向后一仰，将一股灼热的燃石灰倒进了喉咙。

       一阵咆哮的火焰在他的胸中迸发，咆哮着涌入了他的大脑。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他脚下颤抖。当他放下袋子时，他能听到雨打在坟堆顶上的声音，也能感觉到手中皮袋上的一丝丝褶皱。他的目光穿过墓穴内的黑暗，将这个潮湿空间内的每个细节都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就在这时，纳迦什意识到四周的墙壁并不只是他想象中的泥土。墓穴建造者用一种石灰混合物创造出了光滑的白色墙面，然后又用彩漆绘制装饰。他看到了有关部落战争的粗糙画作，大概是在讲一位高大、黑发、目光锐利的人取得了胜利；无疑说的就是那位现在正躺在墓穴中央的战士。更让纳迦什感兴趣的是画中那个站在军阀身边的女人，她眼睛里闪烁着绿色火焰，似乎在释放它们来杀死军阀的敌人。他的目光再一次转向那两具女尸，它们就躺在军阀两侧——然后他看到了墓穴顶上的壁画。

       纳迦什瞪着燃烧的双眼，走近褪色的壁画。他抬头望向歪斜的天花板，辨认出一座隐现在一片荒原上的黑色大山。一道长长的火焰像长矛一般直插进山腰，刺入了它的心脏。裂口中央是一只没有眼睑的绿色眼睛。

       纳迦什燃烧的心在狂跳。他快步转身步入仪式圆环，在军阀的尸体前举起双臂，咬牙念出那些自己所恨之人的名字来集中思想。之后，趁着脑海里都是关于复仇的阴暗念头，他念起了觉醒之咒。

       死灵法师为咒语的每一个音节注入力量，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铙钹一样铿锵作响。纳迦什把他的顽强意志转向古尸。“起来，”他吩咐道，“你的主人在召唤你。起来！”

       强大的力量冲刷着骨架，搅动着盔甲上腐烂的皮革和破布片——随后，快被烤焦的骨头开始冒出微弱的绿光。剥落的皮肤噼噼啪啪，卷曲的肌肉嘎吱作响，纳迦什看见军阀的手紧紧攥住了剑柄。

       “起来！”纳迦什的声音上升为狂怒的咆哮，“不死之王在命令你！”

       伴随着一阵金属和骨头的摩擦声，那军阀坐了起来，就像刚刚睡醒一样。骷髅看向纳迦什，眼窝里闪烁着绿色火星。

       周围的其它骷髅也是一样。它们从石床上站起，在沉默中打量着纳迦什。死灵法师握紧拳头。

       “上前！”

       军阀及其随从翻下石棺，全身嘎吱作响，它们蹒跚地来到纳迦什面前。随着时间流逝，它们似乎站得更直，动作也更干净利落了。它们的骨头放射出来自坟墓的寒气，眼里闪动着古老的恶意。

       纳迦什用手指着远处墙上的那幅壁画。“带路。带我到燃烧的眼睛那里去。”

       死人对雨、泥土、和布满平原的坟堆毫无知觉。它们领着纳迦什穿过坟场向东，然后沿着黑山南麓一直走，走到了一条只有它们才能认出的小路上。纳迦什不知道军阀和他的仆从们是认出了这座山还是只是在遵循生前的记忆，罔顾面前的现实。

       他们在黑暗中稳步爬上山坡，纳迦什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他能看到类似道路的模糊遗迹以及曾经用来支撑木制结构的地基轮廓。最开始他没有理会这些，而是把重点放在寻找天然洞穴或裂缝上。现在，他开始认为这些应该是一座大型建筑群留下的蛛丝马迹——可能是一座宫殿，也可能是一座神庙——几百年前它曾坐落在大山的这一侧。

       他的仆从将他带到山侧，这里有一处宽阔的洼地，随着岁月的流逝，边缘的石头许多都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很圆滑。又是一处地基遗迹，现在他知道自己该找什么了。这里从前建有一座巨大的木制建筑——也许还有一直挖到山腰的隧道。很明显，这就是那块巨型燃石坠落的地方，落点随后被几百吨碎石和冒烟的泥土掩埋了。这些野蛮人的祖先目睹了燃石的坠落并决定崇拜它，这一传统被他们衰败的后代效仿至今。

       军阀毫不犹豫地爬上了斜坡，即使在黑暗和大雨中它也能确定自己的方位。洼地底部有残留的大木桩，纳迦什现在能意识到在过去人们建造它是为了给更多的建筑打下地基。被雨水浸透的骷髅左右扫视了一下，仿佛在期待着看到低矮的木塔，或是一般在神圣的礼拜场所入口两侧都会有的高大雕像。犹豫了片刻之后，军阀继续前进，它又僵硬地向前走了三十步，然后在一片草甸覆盖的陡坡上突然停了下来。

       纳迦什满意地笑了，“挖。”那些女性骷髅立刻走上前来开始用手刨土。战士们放下武器后也加入了进来。

       黎明时分，天空中乌云密布，骷髅们在泥泞的山坡上挖出了一个小洞。纳迦什躲在洞里，看着他的仆从不知疲倦地工作了一整天。下午晚些时候，骨架们挖出了一些方形石砖，纳迦什一看就知道它们属于一座建筑的地基。傍晚时分，它们挖出了一座倒塌的石拱。这座拱门曾经用来固定某条通道，但在几百年后的今天早已看不出通道的痕迹。

       当天夜里，纳迦什又去了趟坟场，带回了另外十几具骷髅以增加劳动力。他袋子里的燃石灰只剩不到一捧。成败在此一举，它们必须为他挖出燃石，必须。

       骷髅们又挖了一夜。第二天，纳迦什指挥它们用成堆的碎石和泥土撑住新挖开的洞壁，继续从一个陡峭的角度深入山体。之后的第三个晚上，亡者挖穿过一层土石，掉进了一条石砌的狭窄隧道。

       纳迦什听到了骨头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他赶忙挤到队伍前面。骷髅们觉察到他在想什么便停了下来，站到一边让他过去。

       死灵法师走进隧道，踏上了一段通往大山深处的宽阔石阶。石阶两侧的墙面上雕刻有大量精美的浮雕，描绘着男男女女扛着食品谷物作为祭品走下隧道，将它们放在神的面前。纳迦什尽可能快地跑下有些粘糊的台阶，心里掂量着还得走多远才能到底。

       只过了几分钟，台阶就通到了一间小前厅。四根粗石柱支撑着前厅的低矮天花板；上面的浮雕描绘了一对男人和女人双手放在胸前摆出祈求的姿势。他们让纳迦什想起了西北方向蛮族村庄里的图腾，不过这些浮雕上的形象反倒不像图腾上那么理想化。宽口的泥碗散落在前厅地板上，里面的祭品只剩泥灰。

       纳迦什穿过前厅，来到一处高大的方形门框前。这里应该有过一扇木门，不过现在只剩下门槛上的厚积泥土了。他伸脚把它们踢开，走进了一座长方形大厅。大厅的天花板由四对敦实的石柱支撑，每一根都被雕刻成一个男人或女人在向大厅尽头的某处跪地祈祷。黑暗中，纳迦什能感觉到前方传来了持续不断的魔力。

       死灵法师小心翼翼地走过古老的立柱。他注意到自己左边的应该是男性雕像，右边则是女性，两侧立柱上的雕刻看起来各是同一个人，他们间但有一处关键区别。纳迦什越往大厅深处走，两旁的雕像人物外表就越结实、越漂亮，身材也越完美。当他来到大厅另一端时，两侧俨然已是神像一般的人物，但他们还是在向一位看不见的神祈祷着。

       他眼前是一扇高窄的大门，看上去是一种灰色金属，其颜色能巧妙地与周围的石头融合在一起。纳迦什摸了摸门面，发现它居然有些温度。每扇门上都有四个齐肩高的洞，可以容纳一根手指。死灵法师毫不犹豫地将他几乎已成白骨的手指伸进洞里，拽了拽大门。

       起初，金属门扇纹丝不动。纳迦什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嘶嘶声呼唤起自己正在衰退的力量。趁着肌肉炽热如火，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拉门。金属表面的锈蚀发散出一道道裂纹，接着是铰链的吱吱声，门扇开始移动。纳迦什发现这门真的非常重，比青铜重得多，但还不如黄金。当他终于打开大门时，一道强烈的绿光倾泻在纳迦什身上，洒满了古老的大厅。

       死灵法师的皮肤在魔法光辉的触碰下传来阵阵刺痛。沉重的金属大门后面是一间用粗糙岩石砌成的洞穴，尽头的洞壁被凿开，露出了一块半圆形的绿色石头，足有一只车轮那么大，熠熠生辉。很久以前，一些蛮勇的野人冒着石头灼热的辐射在其表面雕刻出了瞳孔的形状，将它变成了一只永不眨眼的炽热眼睛。

       纳迦什对着燃神之眼贪婪地伸出双手，放声大笑；这是疯狂与杀戮、毁灭与绝望的声音。这是人类诸国灭亡的先兆。

       在隧道外面，风暴汇聚，军阀及其下属听到了这可怕的声音，等待着它们主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