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吊桥坠落(2)(日)绫辻行人/著
7.行人的末日 大助返回咚咚吊桥时是下午3:30。虽然是走同一路线,但这回是一路上坡,多花了一些时间。 不能着急,大助几次对自己这么说。因为根据那座桥的情况,在救援队到达之前是毫无办法的。只有先安抚行人,静待救援。到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幸好天气不错,没有变坏的征兆…… 终于来到桥边。大助扶在那块写有“此桥老朽,危险”的标牌上支撑住身体,一面调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一面朝对岸望去,想确认一下弟弟的平安,结果…… 大助有点儿怀疑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行人不见了。 那里没有任何藏身之处。虽说有20米远,但视野清晰,大助的视力也没有问题。断桥还是如刚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 ◆ ◆ ◆ 斋户荣离开营地,独自沿河(支流B)而下。山谷河床之路出乎意料的难走,费了不少周折,终于到达与主流咚咚河交汇处。 站在岸边,荣向右上方抬头望去,那里应该架着一座名为咚咚吊桥的吊桥,可是—— 桥断了。断掉的绳索松松地垂落在两侧高耸的绝壁上。河岸上到处散落着木板碎片,好像是吊桥的残骸。 荣往桥的方向慢慢走去。刚走几步,突然看到对岸倒卧着个人。 “阿行?”他喊道,“喂!怎么了,没事吧?” 但是,人影倒伏在那里,纹丝不动。 河水高涨,水流湍急。阿荣看看左右,想寻找适合过河之往上游走了几米,想寻找适合过河之处。 往上游走了几米,看见几块岩石稀稀落落地露出来。踩着这些石块或许能够过河。打定主意后,荣把装有钓竿等渔具的背包放在了岸边。 虽然曾几次脚下打滑差点掉进河里,但总算到达对岸。跑近一看,倒卧者果然是行人。 “喂!还好吧?” 荣冲他喊道,回应的只有少年口中传出的低声呻吟。 “坚持住,喂!” “唔……” 荣抬头望向悬崖,暗忖: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吗?倘如此他还有呼吸,这简直是个奇迹。 “喂!阿行,喂!”阿荣手抚行人后背,频频叫唤。行人丝毫不动。从侧面一看,只见行人头已摔破,血流满面。 “唔……唔……”行人似乎尚有微弱意识,不断想要说些什么。 “什么?你想说什么?” “被……被害了……” “什么?你说什么?” 被……被推……下来……” 少年拼命地吐出这几个词。此时他清楚地说出了“被害”和“被推下来”。这就是推理小说中常见的临终遗言。紧接着—— “SA……SA……” 说到这里,坏孩子行人终于气绝身亡。 8.M村的大骚乱 有人从咚咚吊桥北侧的悬崖坠落而亡的消息由前去侦察的艾勒里传递给全村时,已经是当天傍晚之后了。 死者是一名叫行人的少年,似乎是昨天来到“禁谷”的外地人士之一。据报告,此人不知被何方神圣从那个问题悬崖“推落下来”致死。 爱伦坡将此事传达给集合在广场上的村民后,一面啃着他爱吃的米槠子儿,一面观察大家的反应。 ‘艾勒里啊,’不久,爱伦坡向一脸严肃保持缄默的年轻村长说,“此事姑且交我处理如何?’ ‘悉听尊便。’艾勒里回答道。 爱伦坡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再次环视聚集于此的全体村民。 ‘倘若杀人凶徒在吾等之中,无论如何须将其揪出抵罪。“违戒犯禁”者绝不能饶恕。昨天擅入“禁谷”的卡尔也早晚会受到应得惩罚。当然,凶手并不一定在吾辈之中,或许在死者同伴之列’ ‘且慢,爱伦坡。’此时,艾勒里插话道,“但是那少年……’ ‘吾明白。但是,不管什么理由,杀人即杀人,是“违戒”无疑。况且,杀害闯入“秽地”的邪恶人士,这岂不是双重“污秽”吗?吾以为不可放任不管。’ 艾勒里没有反驳。爱伦坡继续说: ‘从吊桥那边传来惨叫声时,吾等大部皆聚于此广场内。彼时不在此处的是谁呢?杀人凶徒——这里暂且称之为X——如果X在吾等之中,当然X彼时是不会在此广场上的……’ 询间大家后得知,在问题时刻没在广场上的是艾勒里、其发妻阿嘉莎、妾奥西兹,以及艾勒里与阿嘉莎所生之子卡尔——已经判明只有上述几位。其中卡尔因昨天负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 ‘当时阿嘉莎在何处?做何事?’ 为回答爱伦坡的质问,一位身材适中的美女站了起来。她就是阿嘉莎。虽然去年春天在森林中遭遇大熊袭击而丧失了右前臂,她那气质高雅的美丽并未消减。 ‘我一直守在卡尔身边,没干任何亏心事。’阿嘉莎毅然答道。不过,可能是因为还在担心自己生命垂危的孩子,她的表情异常忧郁。 ‘奥西兹呢?你在哪?’ 奥西兹是比阿嘉莎身材矮小一圈的年轻女子,临产在即。对于爱伦坡的质问,她回答说,下午一直在广场外一处树阴下休息。 ‘那么艾勒里,当时你在何处?’ 最后被间到的艾勒里,露出健硕的前牙,似乎是在显示现任“一村之长”的权威一样,用稍带粗鲁的语气答道: ‘我独自在森林里呆着呢。那惨叫声我也听到了,爱伦坡。’ ‘哦。’ 爱伦坡点点头,他想起当时情景:慘叫之声传来后不久艾勒里出现在广场上。 这里再将时间确认一下吧。从咚咚吊桥传来惨叫声是下午2:40。而爱伦坡在广场上看到艾勒里,准确地说是在25分钟后,也就是下午3:05。 9.“神”所提供的线索 本章再度有劳“烦恼的自由职业者”纶太郎登场。 他带着爱犬武丸来到烟斗岩开始与他那复杂而深刻的烦恼作斗争时,如前所述是下午1点多。另如前所述,在之后的约三个小时、直到下午4点多的时间里,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片刻都未离开过烟斗岩。也就是说,他恰好一直都在盯着从M村到山脊路必经的那座独木桥。在这部小说中,作者是以“神的视点”讲述叙述部分之内容的,因此这一事实是准确无误的。 面对作者的采访,纶太郎这样断言道:“在那段时间里,那座独木桥始终在我视野之内。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桥。” 难道没有看漏眼的情况吗? “那是不可能的。虽说我的烦恼既复杂又深刻,可只要有人过桥,我绝对会注意到的。” “不过——”他继续说,“倒是曾有两次,脚边的武丸吠叫得很厉害。武丸是胆小鬼,大概是在草丛中看到了蛇之类的东西受惊了吧。 ◆ ◆ ◆ 为明确问题所在,在此给出两三个说明吧。请读者如此考虑:从M村及“禁谷”菅地到咚咚吊桥的路径,除了所附地图上列出的之外再无其他。比如说,只有爱伦坡一族知道的秘道捷径之类是完全不存在的。 另外,如图所示,东侧支流河水高涨,至少从烟斗岩附近起至下游河段,若不利用那座独木桥是不可能渡过的。相反,若绕到更上游,则有几个地方可踩着岩石过河。 现在整理一下。 假如爱伦坡所说的X是M村成员,假设他(或者她)从M村前往咚咚吊桥,基本上只有如下两条路线可走: ①过独木桥,经岔路B踏上山脊路前往咚咚吊桥。 ②绕到支流A的上游过河,然后经岔路D登上山脊路前往咚咚吊桥。 下面列出了每条路线所需时间。 ①去需35分钟,返回需20分钟。 ②去需90分钟,返回需50分钟。 请将这理解为所能考虑到的最短所需时间。 若讨论可能性的话,当然,不只这两条路线。比如,从岔路D踏上山脊路后,沿岔路C下到支流B,然后沿支流B下到山谷后,再通过岔路A登上山脊路——也可以想出这么条极端迂回的路线。除此之外,不走如图所示的正规“路径”而是沿山坡爬上山脊,也不是绝对不可能之事。但是,比起前述的①②路线,显然需花费更多体力和时间。 再补充一点。在艾勒里、阿嘉莎、奥西兹和卡尔当中,艾勒里不在现场的证明在下午3:05之后是完全成立的。阿嘉莎和奥西兹都没有在3:40之前的不在现场的证明。阿嘉莎虽然声称一直守在卡尔身边,但生命垂危的卡尔并没有证明她不在现场的能力。 另一方面,营地的四个人,在M村村民听到惨叫声的下午2:40,每个人都在单独行动。 据各人证言可知—— ●大助······为了通知大家行人遇险一事,正在沿山脊路返回 ●小咲······正在营地的树阴下打盹 ●洋次······正在帐篷内用收音机收听新闻。 ●荣······为了去钓鱼,正沿着支流B往下游走。 另外还有一点涉及问题核心,那就是:下午2:40,爱伦坡一族听到的惨叫声的确是行人在咚咚吊桥北侧的悬崖上被凶手推下来时发出的。 似乎稍显啰嗦,但这是作为“神”的作者在旁白部分讲述的,因此绝对无误。 【向读者挑战】 ○问题1 请猜测杀害伴行人的Ⅹ之姓名。Ⅹ是单独作案,绝无任何意义上的共犯。也绝非作品中未出现姓名者所为。 ○问题2 杀人手法是怎样的?即X是如何将行人杀害的?为慎重起见,特此声明:风筝、三角翼滑翔机、降落伞、气球以及怪人二十面相爱用的小型直升机等作品中没有明示的特殊道具,凶手绝未使用。并且也毫无考虑超能力、外星人及次空间通道等超常存在或概念的必要。 ○在此明确指出,遵照此类解谜小说的规则,旁白叙述部分中没有任何虚假记述。另外,为避免逻辑过分复杂化,在本“问题篇”中对登场人物的台词也设定了同样的规则。亦即,除Ⅹ以外,其余所有台词均无故意的谎言。请根据以上条件给出答案。 恭祝各位猜谜成功。 作者敬上 读完《咚咚吊桥坠落》的“问题篇”后,我压抑着内心的些微愤怒,看了一眼U君。他正用热切的眼神翻看从书架上抽出的楳图一雄的漫画(《大蛇》的SUNDAY COMICS版,第四卷)。 “啊,看完了?” 觉察到我的视线后,U君合上书,拢了拢额前的头发。 “嘿,楳图一雄的作品真是百看不厌啊,我将他视为人生导师之一呢!”U君笑嘻嘻地说。 我完全认同楳图一雄很厉害这一点,但是U君这种随随便便将其奉为“人生导师”的轻薄(是该称之为轻薄还是别的什么呢),不知为何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将“导师”的书恭恭敬敬放在一旁后,“那么,绫辻先生,”U君伸了伸腰,“怎么样?不会已经猜出来了吧?” “我正在考虑。限时多长?” “这个嘛……”U君看着手表说,“给你30分钟怎么样?” 我沉默着点点头,拆开了今天的第三包七星。一边点火边考虑刚才的气愤因何而生。 是因为他将被害的坏孩子命名为“行人”?也不能说与此毫无关系。不不,不能因这种事让心情变坏。毕竟他是个比我小十岁的学生。我想他应该没有恶意,就当是个笨拙的玩笑,宽容接受,一笑置之好了。 如果要抱怨,不如抱怨其他登场人物的名字。“纶太郎”和“武丸”还可以,M村居民的姓名到底是什么啊?什么“爱伦坡”“艾勒里”“阿嘉莎”“奥西兹”……营地一伙人的名字也很过分。“伴大助(HANDAISUKE)”是想滑稽地模仿范达因(VUANDAIN)吗?“阿佐野洋次(佐野洋,日本推理小说家、评论家)”“斋户荣(斋藤荣,日本推理小说家)”——不好笑。我完全笑不出来。若说得好听,这是推理迷的幼稚,但这些让我看了都脸红的名字真是不敢领教! 而且阅读之时完全看不到这些人物的“脸”。还好是比较容易记的名字,大体上能将他们区分。虽说是“猜凶手”的短篇小说,但既然采取了小说体裁,还是希望他能就人物外表做些像样的描写。否则的话,干脆用A、B、C……做标记不是更简洁吗? 越想越气愤。 总之,我要这样抨击他!没有人物描写!——对,就是因为这点! 好不容易将溜到嘴边的话(没有描写人物!人物!)咽下,过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厨房,想喝点咖啡什么的转换心情。 毕竟对方是个比我小十岁的学生,只是个业余作家。我还是像个长辈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还是先解答他所提出的“问题”吧。 “开始吧!”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后,我又一次拿出“问题篇”的原稿,粗略地翻了翻。 “谢谢。”U君一边伸手拿咖啡,一边窥视我的表情。 “果然是一部你很有信心的作品,还真是个难题啊。”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此案是所谓的“准密室”。在一个由20米的空间所隔开的“敞开的密室”中发生的不可能的犯罪。虽然在设定和叙述上似乎内藏玄机,有可疑圈套之气息,但焦点仍在于怎样化不可能为可能。用什么方法克服了20米之距离呢?只要识破诡计,凶手的真面目自然水落石出——这是此类解谜“问题”的套路,那么…… 一边呷着咖啡一边思考,片刻后,我决定从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切入。 “‘被害’‘被推下来’‘SA…SA…’这些行人的话,可以如文中所述理解为‘推理小说中常见的临终遗言’吗?” “可以。” “我想,最后的‘SA’应该是想说凶手是谁吧。” “呀,是吗?” U君似欲避开话题,故弄玄虚地撇着嘴。真是面目可憎!我这么想着继续说道。 “‘SA……’字打头的登场人名,其中有小咲(SAKI)和阿荣(SAKAE)。阿荣的姓也是斋户(SAITO)。不会这么单纯吧。——嗯。听到赶来的阿荣的声音,回应了一句‘斋户君’,也可以这样解释吧。” “是啊。不过所谓遗言大多都只是补充的线索。绫辻先生的作品不也总是这样吗?” “嗯,说来还真是这样。那么,把这家伙先往后放——” 我决定先采取常用的“排除法”。 “让我们从不在现场的证明及其他线索来收网吧。首先从M村的人们开始—— 案发时间的下午2:40,没有不在现场证明的是艾勒里、阿嘉莎、奥西兹和卡尔这四个人。其中,卡尔受了重伤生命垂危,当然被排除。这一作案需在桥村之间往返,对于临产的奥西兹,从体力上考虑,恐怕有些勉强吧。” “艾勒里呢?假设他能用某种诡计杀害桥对岸的行人,但为了在作案后的25分钟内——也就是到爱伦坡在广场上看到他的3:05为止——返回村子,无论如何需要走①号路线——经岔路B下来过独木桥。但是,位于烟斗岩的纶太郎断言那期间没有一个人过独木桥。因此可以说,艾勒里也不可能作案。 “剩下的只有阿嘉莎一人了。她与艾勒里不同,并没有3:40之前的不在现场的证明,所以即使通过②号路线返回也不会产生时间上的矛盾。但是,失去了一只手的她能否作案呢?与奥西兹一样,从常理上来说也是不可能的,应得出这结论吧?不管用什么诡计,毕竞是20米宽的山谷啊。 “结论是:这四人都被排除了。爱伦坡所说的X并不在他们中间。” 我停下来,看看U君的反应。他依然故弄玄虚地撇着嘴将目光落在手表上,说:“时间,还有不到10分钟。” 哼,还是那副可恶嘴脸!我在心中暗骂。 “下面是营地的四个人。”我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继续使用排除法,“洋次和小联在下午2:40时尽管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但是当大助返回时,即2:50时他们确实在营地。作案后10分钟内是不可能从吊桥返回营地的。大助跑回来的路线也要花20分钟。假如转到岔路A,沿支流B回来的话会更费时间。这两人被排除。 当然,至于大助也是同理。2:40作案后返回,无论跑得多快,也不可能在2:50到达营地吧。 这么一来最后只剩阿荣了吧。在阿荣发现行人临死的一节,完全没有提及时间。也就是说,对他来说,时间上不在现场的证明并不成立。与大助返回山脊路错开,他经岔路A登上山脊路前往吊桥,是完全可能的。然后在作案后下山到河边,这样解释也说得通。” 不过,阿荣在咚咚河岸边发现行人那一幕,其中的描述让人怎么也不觉得他是罪犯。因此,如果阿荣即为真凶,那么相对于U君最初所发的豪言壮语——“严守公平游戏规则”,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的意识流于薄弱了。 “那么,问题是其后——”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因限时迫近,我急忙继续往下说,“由不在现场之证明来看,只能认为阿荣是凶手。那么,他是怎样将行人推下悬崖的呢?” 这里,迫不得已想出了一个愚蠢的诡计。 “哼,其实并没必要越过山谷到行人身旁吧。” “此话怎讲?” “荣的背包里当时有个钓鱼竿。将结实的长渔线拴在钓竿上,在线端系上一个棒球般大小的石块……” “你是说挥动鱼竿,石头击中了桥对岸的行人?” “正是。不对吗?”U君表情复杂,歪着头说“哈”。好像猜错了。 “那么这个答案怎样?”一不做二不休,我又说出一个刚想到的诡计。 “让一条蛇沿剩下的那根绳索爬过去,受了惊的行人……不,此计不成吧?因为行人对蛇什么的一点儿都不害怕啊……那么,这么做如何?在田鼠脖上缠一长绳子让它沿绳索爬过去。然后告诉行人说要救他,命令他抓住绳子。不太聪明的行人信以为真照做了,这时突然用力拉绳。失去平衡的行人……” 愈说愈荒唐了。对于设计这种物理性诡计,我本来就既不喜欢也不擅长。 “真是思路开阔啊。”看了看微微耸肩的我,U君有点愉快地眯起双眼,“可惜全猜错了。能否实施暂且不谈,这些方案都不是‘推落’啊!行人最终是被X的手‘推落下去’的。行人在临终台词中所说的绝无谎言,旁白叙述部分也写得清清楚楚。” “唔。” “行人是被X亲手推下去的。也就是说,在作案的2:40,X确实在咚咚吊桥北侧山崖的突出部分上,并亲手将行人推落悬崖。” “但那样的话……” “时间到!” 无情的宣告一出,我只好闭嘴。 U君抬起左手再次确认时间,然后将“解答篇”的原稿递给我,说道:“好,请看这个。” 10.解答 ○无论从时间还是物理上来考虑,伴大助、阿佐野洋次、阿佐野咲、斋户荣这四人,很明显不可能作案。另外,在旁白叙述部分中已表明,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的纶太郎和武丸也不是X。 ○因此,X在M村的艾勒里、阿嘉莎、奥西兹和卡尔之中。 ○生命垂危的卡尔无能力作案。独臂的阿嘉莎无能力作案。临产的奥西兹也无能力作案。 ○根据以上推理,X只能是艾勒里。 ○艾勒里在大助离去后迅速过桥,袭击了行人,将其推落深谷。作案后再过桥返回山脊路,沿岔路B下来经过支流A的独木桥,即走①号路线,于下午3:05回到村内广场。 ○动机是复仇。前几天,艾勒里之子卡尔前往“禁谷”受了重伤,就是残暴少年行人所为。小咲裤子上的红手印,便是当时卡尔流的血 ——完 “这样就完了?”哑然了一瞬间后,我问道。 U君眉开眼笑:“是的,完了。” “等等!这没完吧?”我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U君装模作样地反问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不是压根儿没有解决吗?” “您这样认为?我的解答果然有点不易懂啊。” “并不是是否易懂的问题。” 我探身靠在桌上。“第一,桥断后剩下的绳索,是连矮小的小学生行人的体重都无法承受的吧。旁白部分写得很清楚。那样的绳索,为什么大人艾勒里能够过去?并且距离有20米呢。山谷之间风势很强,绳索肯定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就算艾勒里是侏儒走钢丝的高手,过这样的绳索也是匪夷所思的啊。” “是啊,的确如此。不过……” “还有,作案后通过①号路线返回村子,那样应该会被纶太郎看到的啊!纶太郎没有看到艾勒里的身影,文中不是这样写着吗?那些难道是扯谎?” “这是绫辻让先生的误解。”U君断然说道,“事实上,纶太郎是看到了艾勒里的。证据就是,期间武丸两次狂吠,有这事吧?武丸发觉有可疑身影经过面前,才吠叫起来。” “那么,除凶手以外的登场人物台词中不就有谎言了吗?” “没有啊。纶太郎是这样作证的:‘期间没有任何一人过那座桥’。并没说没看见艾勒里啊。” “啊?”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U君的说明怎样理解才好,我一头雾水。难道,他和我用建人的语言不是一种么?我真的怀疑。 “关于艾勒里是否能过已断吊桥这个问题呢,”U君板着过脸继续说,“艾勒里既不是侏儒,也不是表演惊险杂技符员,但还是能用仅剩的一根绳索渡过山谷,毫不费事” “什么……” 我像努力吸氧的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 “难道M村竟是忍者的藏身地?好像没说啊。” “当然没说那样的话。请放心。不管是忍者,还是美军的特种部队,要横越此山谷都需要某种特别工具吧。但是,正如‘挑战书’中注明的,那样的东西这里一概未使用。” “那么……”虽然这么说,但我没有想起刚才一直持续的抱怨,而是慌慌张张地重新叼起一枝烟。似乎在模仿似的,U君以一模一样的动作叼起了自己的香烟(同样是七星香烟)。 “还不明白吗?”他说,“艾勒里既不是侏儒,也不是杂技演员,更不是忍者。都不是的话……哎呀,从行人的遗言中可以猜出一点端倪吧!” “唔……” 正要点烟的手倏然停下,我朝扔在桌子一角的“问题篇”原稿望去。 “在这种情形下,亲手将行人推落绝谷的这种惊险表演,根本是人不可能做到的。因此,当然的逻辑结论就是…… “不会吧?难道……”在我混乱的思考中,终于浮现出一个词(如此荒唐的),我战战兢兢地说,“难道那个一那个SA是想说‘猿猴(SARU)’”吗?” “答得好。”U君满意地点点头,“因此,武丸才会狂吠不停。从古时候起,说到狗的死对头,肯定非猿猴莫属。武丸和艾勒里就是名副其实的犬猿之交。” 我目瞪口呆,梦呓一样嗫嚅着“猿猴、猿猴……”。 U君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看着我说:“最初不是说明了吗?我打算‘回到本格推理小说的原点上’来写这部作品。所谓本格推理小说的原点当然就是指埃德加·爱伦·坡的《莫尔格街凶杀案》,对吧?” “骗子!不公平!” 我竭尽全力提出抗议。但是U君却丝毫不为所动。 “文中没有一句把居住在M村的日本猿猴写成‘人’,既没有用过‘一人’或‘两人’这样的说法,也没有对他们用过‘者’这个汉字。为了让读者意识到可能是人以外的动物这一含义,特地用‘もの’这个平假名标记出来。 “本来嘛,绫辻先生,在日本本州的深山里居住着名叫爱伦坡啦、艾勒里啦等的‘人’,对此难道没觉得奇怪吗?顺便说一句,M村的M和H大学的H是分别暗示‘monkey’和‘human’啊。” “你不是将猿猴区分为‘男’和‘女’吗?” “‘男,指人类中具有雄性生殖器及性机能者,广义则指雄性动物;女,指人类中具有雌性生殖器及性机能者,广义则指雌性动物。’此定义出自三省堂的《新明解国语辞典》。你要查《广辞苑》和《大辞林》也是一样。” “你说年轻女子正在“梳梳理理’是什么意思?猿猴能做那样的事吗?” “那当然是指动物的理毛行为啊。猴子理毛您一定知道吧。” “卑鄙!无耻!” “才不是呢!年老的爱伦坡啃着米槠子儿,孩子们裸露全身四处玩耍,我埋了好几处伏笔说他们是猿猴呢。” 我心生怒火,抬高了语调:“但是,猿猴根本不会说话呀!说什么“戒律’啦,“X’啦,‘复仇’啦……” 这样一问,U君细眉高挑,似乎想说“哎呀哎呀”。 “因为那是在猿猴世界呀!他们没和人说话吧?为了同营地的人相区别,台词也全部用单括号括起来的。而且,古今中外的小说中,从小猫到鲵鱼,既有会思考的动物,也有具有相应文化的动物。他们理解人的语言,以人类的感性行动。说到这里,最近的推理小说也有类似的情况呢。宫部美雪的《完美的蓝》,就是以退役警犬为第一人称写的故事。” “那要另当别论,不能混为一谈。” “是吗?” 我火冒三丈,厉声说:“这不是‘猜犯人’!” “对,是这样的。”U君干脆地点头,“这不是‘猜犯人,是‘猜犯猿’。因此,为重视语义的严密性,在作品和刚才与绫辻先生的对话中,‘犯人’一词我没用过一次。提出X这个可疑的未知数记号就是苦肉计。要检查‘问题篇’吗?” “……” “这些方面可让我煞费苦心呢。原以为绫辻先生定会明白我这片苦心呢。” 我什么都没回答,怃然地撅起嘴唇靠在沙发背上。 真是无聊之极!非专业的学生真让人烦……我蹙额闭目,心中暗骂。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U君有点客气地问道:“请问,可以开电视吗?”我闭着眼睛,生硬地回答:“请。” 首先是按下开关的声音,接着,扬声器中传出播音员那富有朝气的声音:“新年快乐!”听见此言,我突然睁开双眼。 “新年快乐!”U君重复道。时钟指针似乎刚刚走过凌晨零点,新的一年开始了。 荧光屏上,演员明星们满脸堆笑齐声互道“新年好”。当认出在画面一角晃来晃去的那只动物时,我不由得“啊”地叫出声来。 “是、猿猴!” 为什么U君特意选择今晚造访我?偏偏在除夕这么晚的时间里,冒着严寒骑摩托车赶来。 那也是演出(或许他会说是“伏笔”)之一吧。我读完这个“猜犯猿”后恰好过年,他在寻找这个时机。所以他才会屡次看手表,是在确认时间啊。 1992年,猴年伊始—— 我体会到一种肩上重担瞬间融化殆尽的心情。方才自己那冲天怒气现在想来真是无趣之极。同时也为那样的自己痛感羞愧…… 我朝U君的方位望去。可是,沙发上已没有他的身影。黑色背包、皮手套、带绿条纹的米色头盔也从那里消失不见。只有封面上用大字体写着“咚咚吊桥 坠落”的原稿孤零零地留在桌上。 眼熟的面庞,熟知的名字,不知为何令我久久难忘,而那过人天真无邪的神情有时又令我烦躁不安…… 原来是——这时我终于想起来了。究竟想起了什么呢?他就是……算了,还是就此打住吧。 我缓缓伸手去拿桌上那叠《咚咚吊桥 坠落》的原稿,心中思忖:下次他会何时来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