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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言的沉默

2022-03-19 19:51 作者:不沾锅怎么洗  | 我要投稿

        待太阳重归血红,绿草想起前世的灰色,一只追逐光亮的尺蠖找到了天空,我的奄奄一息与死亡仅由薄纱隔绝。面善的少女抬走了我唯一的头颅,用以祭奠她在春天死去的丈夫。妙龄的孤孀正对我稀疏的头发咧嘴,笑声动听。我的大脑随魂气的消逝渐失去了对面部的统领,只留下两只混浊不清的干瘪葡萄在凹坑里摩挲。

        幅员辽阔的大草原上一只秃鹰尖锐地嘶吼,它必定是冲我而来。我不堪的眼皮在死后十小时内同风沙而去,眼眶成了没有窗帘的窗户,于是只得将暗黄的眼珠转向后脑,但我知道这是毫无用处的。果然,那低劣的食腐者叼去了我的后脑,光亮瞬间笼罩我的世界。所幸,嗜血无情的怪物没有伤及我的大脑,我卑鄙而独特的思维保存了下来,我还能思考,还能看着这血红、灰色却仍明亮的坟地。

       一周后,太阳的血色不再明显,稀草的苟延残喘起了效果,尺蠖没有重生,我还能思考。少妇不忍寂寞,终于再婚,对象是五十三岁满脸横肉的财主。她说她爱他,可我还能思考,明白她手上如死亡后升起的血红太阳般的红宝石戒指是如何而来。她已怀了孕,面上的纯洁已为淫乱所替换。她那现任的丈夫是性无能,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怀孕的诡计只能令那肥猪信服 。这些全是她在坟前说的,她说她还爱“我”,我不清楚是我,还是我身下土地掩埋者的白骨。我的嘴早已被鹰叼去,露出的笑即是永恒,然而纵使我有再多的话,也只能保持沉默,没关系,我的大脑仍存,我没有死绝,我还能思考。

       又是一年春季,冰碴消融,新绿稀稀拉拉地冒出,土坑里的兔子蹿出 ,春天祝福了万物生灵,唯独没有怜悯死者。不是秋高气爽,一眼难以望穿天际,淡蓝的天总有乌云,自然平静中永远有吵闹,让人心不得安宁。窃贼在今春增了一番,当下年月,死人比活人值钱——做成佛珠、酒器、神像等等供富人把玩,经大师工的尸骨更是千金难买。

        我的造化过人,经细雨风化雕琢,如今已不像头骨,而像是河滩上的一块鹅卵石,于是在盗墓者大肆掠夺之时逃过一劫。可那早死的男人就不幸了,惨遭毒手后留下空空的墓穴。自然是爱我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在狂风的帮助下,我成了该墓穴新的主人。

        女人已好久没来了,我困囿在黑土松动的坑洞中,只得在昏暗里想象彩虹。蓦然,一块血似的卡片障过我无力转动的眼——那是天空的片段。我极力聚睛,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妇女,是她。从她口中我得知,她编造的谎言在一次与情夫的幽会中被丈夫在床上戳破。财主随手拿绳勒死了情夫,他也因此被判死刑。在孤独的寒夜里,他沉默地死去。

        女人将我带到一间小屋里,屋中有一根系成圆环的绳索,那是用来挂腊肉的。女人常常和我说话,讲着我所不知道的我和她以往的甜蜜,显然,她是将我当成了她的结发之夫。

        她混乱的性生活随着两个男人的死传到了大街小巷的各个角落。年幼的孩子也从“成熟”的父母口中学到“婊子”这一词汇。她走到哪里都避免不了恶意的白眼,生活于她只剩下了冷血。

        血红色的太阳,光耀了血红色的戒指。她卖出那枚以清纯为代价换取的戒指,用得到钱的一部分买了一只笨重的雄性犬,它的愚拙同死去的财主般。

        她淫荡,却又不忍为妓女,在矛盾的间隙中生长出了畸形的爱欲——她竟与那只笨狗沉沦。

        她还是人,她的大脑仍存,她还能思考。她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异状与丑态,故在我来到这后,就冷落了狗转而热爱我了。

        月光如同面粉,撒满了庭院,原本湿润的晚春也变得燥热起来。女人将我划过身体的每一处肌肤,在缠绵的呻吟中,我听见了灵魂的哭诉。我极想开口安慰她破碎的心灵,可如今我只是块会思考的石头,又怎么能发出感人的嗓音。

        又是一夜晴朗,女人正准备与我共欢,一道黑影在银光下一闪而过,我的头脑摇摇晃晃。那只被抛弃的笨狗将我叼了走,女人随即起身。女人追着狗,狗围着房间转,女人也转。木制的地板吱吱作响,一颗铁钉在阴影处默默显露,女人的脚掌正落入其中,穿透出一个大窟窿,痛苦地大叫着,一只脚在空中来回跳跃,身体的重心左右摇晃,头前的绳索昭示了她的结局。

        平时明明松垮的绳索,现在却是那么紧绷。她的咽喉已明显变形,舌头缓缓拉长,在月光下似一朵新开的红花。乌鸦不住地呜咽着,她的眼睛没有神。

        狗乘着月光,吐着舌头诡异地笑着。它报了被遗弃的仇,将我随意地吐去,吃着女人的残羹冷炙,得胜一般地叼着一块骨头。而我却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它放下了骨头转而走向我,口中的唾液不住地下流。

        “狗兄,饶我一命,我今后只闭嘴而默!”

       “你非死不可。”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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