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幕：鸽血红（一）
前情回顾：
第一次看到有人倒在自己面前……
第一次知道死亡是那么的沉重……
第一次明白自己会被人喜欢……
第一次看到有人会为了自己而不惜牺牲自己……
无奈、后悔、憎恨、自责。
感受着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还有刚刚唇瓣相印时留下的余温，陈夜心如刀割。
是我的错，是我的愚蠢害死了她。
我是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怪物，该死的应该是我和葛仲鹰才对。
我……
陈夜没有再哭，当悲伤达到了另一个层次之后，泪水已经无法再流淌。
“为什么？！”
枫雪一把抓住陈夜的领口，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
“为什么康莱姐会被绑架？为什么要一个人过来救她？”枫雪死死地揪着陈夜胸前的衣服，泣不成声。
“枫雪，你冷静点……”龙天上前一步，想要将枫雪推开。
“你叫我怎么冷静？”枫雪向龙天嘶吼着，“康莱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母亲去世之后，她就像亲姐姐一样待我。现在她就死在了我的面前，而我却无能为力。你说，你让我怎么冷静？”
“可这件事并不是陈夜的错……”
“确实不是他的错，”枫雪转过头，怒目圆睁地看着陈夜，“当初康莱姐请你吃饭的那天晚上我就感觉不对劲，你一回宿舍就像我借钥匙去档案室查资料。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在调查林夕那件案子，对吧？”
陈夜没有吭声，双眼无神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枫雪愤怒地看着陈夜，漂亮的大眼睛早已红肿。
当晚，陈夜彻夜未眠，在警察局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和康莱密查案件真相的事情，全部告知。
次日，公安部就下达A级通缉令，通缉在逃的葛仲鹰。
两天后。
陈夜和守夜者部门的人，参加了康莱的葬礼。
葬礼在阳明山火葬场举行。参加的多是康莱的同事和以前的同学。
大堂内，康莱的父亲身着警服，一只手捧着警帽，向前来对康莱作最后告别的人一一点头答礼。
康莱的长相酷肖其父。
大堂里回响着的不是哀乐，而是赵雷的《成都》，据说是康莱生前最爱听的一首歌。成都也是康莱生前最想去的地方之一。
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
陈夜绕过安在灵堂中央的自动化玻璃棺材，康莱身着警服静静地躺在里面。感谢殡仪馆的化妆师，她看起来安详无比。
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她的双手交叉在身前，微微紧握，似乎收藏着一个深埋心底的秘密。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追悼会结束。来参加葬礼的警察排好队形，向大堂中央的康莱敬礼。
直到这时，康莱的父亲才放声大哭。
陈夜没有吭声，甚至连一滴泪水都没有流出。
他转过身，站在大门外，看着逐渐离开的人群，看着灵堂中央玻璃棺材里躺着的那个女孩，他的手不自然的握紧，指甲嵌在肉里也感觉不到疼痛。
“走吧，陈夜。”
龙天和舞水明轻轻拍了拍陈夜的背。
“等一下。”身后传来了有些哽咽的声音。
陈夜回过头，看见康莱的父亲正向他们走来。
白色的衬衣配上深黑色的警服，头发如钢针般根根竖起，两鬓斑白，眼睛有些红肿，眼角还挂着一丝泪水，面部线条刚硬一些以外，他跟康莱至少有五六分相像。
“你就是陈夜？”康莱的父亲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仔细打量着陈夜。
看到他，陈夜心里一阵抽痛。
他觉得，要是康莱的父亲现在掏出枪朝他脑袋上开一枪该有多好。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康莱的父亲，现任枫叶市警察局副局长，我叫康鹏。”康莱的父亲拍了拍陈夜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
“这是丫头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一个叫陈夜的人。我当时还以为她谈了男朋友，还取笑她终于找到了对象。”
陈夜嘴巴抿得紧紧的，他接过U盘，放在口袋里，向康鹏点了点头。
“她为你付出了生命，你的生命就不再属于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活着。”说到这，康鹏眼里再次噙满了泪水，“好好活着，你的命是她换来的，千万不要去做傻事，你要是有什么意外，丫头会不安心的。”
陈夜抚摸着口袋里的U盘，感受着残留在上面的余温。
他转过身，突然飞速奔跑起来。
“陈夜！”枫雪向他喊道。
只不过，他没有回头，不一会就变成一个小点，渐行渐远。
此时，大雨倾盆而至。
“噗通！”没跑多远，陈夜滑了一下，摔在了水里。
头发湿漉漉地塌了下来，黏在了头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寒气不断向体内侵蚀。
好冷，真的好冷。
陈夜挣扎地站起身，可脚下一滑，又摔倒在了水里。
刚参加完葬礼的人纷纷向他投向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个莫名摔倒的男孩。
时间似乎停滞了，陈夜默默感受着击打在身上湿冷的雨水，压抑着的泪水再也无法忍住。
是你在哭吗？康莱姐。
他挣扎着爬向身边的花坛坐下，不可遏制的痛哭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击打在身上湿冷的雨水似乎少了几分。陈夜下意识地抬起头，一把黑色的伞在头顶倾斜绽放着，给他打伞的人，半边身子站在雨中，漂亮的脸上充满了悲伤，明亮的大眼睛里倒影出陈夜失魂落魄的脸。
“对不起，枫雪，我……”陈夜有些语无伦次。
枫雪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了起来。
“你没做错什么。”枫雪看了他一眼。
当看到狂奔中的陈夜突然摔倒的时候，枫雪心里一颤，下意识地拿出伞就往陈夜这边赶，自己也险些摔倒。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在为什么道歉。”陈夜痛苦地看着枫雪，“你们是我的战友，是我的伙伴，我不应该瞒着你们。”
是啊，康莱的牺牲可以避免，如果不去寻找什么狗屁真相，或者早点告诉枫雪他们，康莱就还好好地活着。
是我的自负和孤僻造就了这一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才是杀害康莱的凶手，我不配被她如此信赖，更不配被她喜欢。
“别说了，都过去了。她已经走了。”枫雪摆摆手，示意陈夜不要说了。
“可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啊！如果不是我坚持密查，她又怎么会被葛仲鹰盯上？是我害了她……我……我就是个怪物，给人带来不幸的怪物啊！”
“啪！”一声清响，陈夜的眼镜被打落在地，脸上多了一层火辣，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我以前就说过，你说自己是怪物一次，就打你一次。”枫雪的声音有些哽咽。
枫雪替陈夜捡起眼镜，给他戴上，摸了摸他有些发热的脸颊，刚才出手确实有些重，但听到陈夜说自己是怪物的时候，她确实忍不住出手。
“对不起。”陈夜垂下头，将枫雪的手轻轻握住。
“不要老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也没有对不起的人，包括康莱姐。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她，那就好好活着，不要总说自己是怪物去逃避已经发生的事情，做你该做的事，不然就是在辜负她对你的期望。”
是啊，陈夜做错了什么？难道想探寻真相是错？想伸张正义铲除心魔是错？想将幕后黑手揪出是错？
我们守夜者部门，随时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随时都在跟死亡搏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跟警察没有区别，只不过我们在暗处守护着这座美丽的城市，守护着那些不知真相却又幸福生活的普通人。
一想到这些，枫雪的心就软了。
纵使，她最开始也怨恨陈夜。
但想到康莱临终前的那些话，她对陈夜就怎么也怨恨不起来，也不会再去怨恨。
“回去吧。下个节气开始前，我们要做好准备。”
“嗯。”
此时此刻，枫雪觉得，被握住的那只手似乎很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