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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君的奇妙冒险3】分别,永别

2020-03-17 15:03 作者:就叫鸮鸮吧喵  | 我要投稿

(三)

“把我从不圆满的过去中解脱出来吧,它紧紧纠缠着我,让我难以逝去。”

每次从梦中醒来时,我对自己这么说道。

明治三十六年四月五日,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作为全县第一个以“子爵”身份出嫁的男子,我成功地成为了人们一时的喙头,当附近几居的人都挤在我家那不大的庭院中,伸长着头等待着主角登场时,我正战战兢兢地端坐在父母的卧房中。母亲站在我身后替我梳头,在我的印象中这是母亲第一次对我做过这么亲近的举动。我呆呆地看着前方。

我的眼前立着一面磨损得很严重的铜镜,镜面上有很多细纹,像蛛网一样,从边缘向中心延伸。细丝将原本平整的镜像切割成了无数的世界,在这些世界中,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光怪陆离间,我又迷糊了,明明只有无数个歪着头瞪着我的丑陋少年。

一时我又紧张得不得了,此刻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该看什么,该想什么。于是只好下定决心,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我紧闭双眼,世界一时竟如此的宁静,宁静得让人不会感到不安。明明今天要出嫁的人是我,要永远离开这里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一点也没感觉呢?这种石沉大海的姿态……

然而母亲在替我扎束时故意用了点力,我吃痛地哼了一声,睁开眼睛想挣开,但是头发在母亲手中,稍微一动就会扯到头皮,一阵痛。

她轻拍了下我的头,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对我说话,虽然以前她从未对我说过话。这种语气让人感觉像午后狭小窗缝间的凉风吹到脸上,让人舒服极了。

“真是到最后也不舍得安分一下呀。”她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这么说道。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母亲此刻用的是一种叫做“娇嗔”的语气,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倾吐。但是待我终于明白其中的含义,那时我已年过而立了,而母亲也不知消失在世界的哪一方角落。

但此刻,我仍然是我,十三岁时还未踏入世界的我……

我不安分吗?是我又做错什么,惹母亲生气了吗?

“但我总在想啊,明明那么讨厌孩子,当初为什么还留下一色你呢?”她的一言一语缓缓吐出,连带着口中的气一起喷在耳边。这一个个字明明已经被母亲有心地排成了一句有些无情的审判,轻易地把我列在了母亲讨厌的那一类了,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些什么啊,擅做主张地把那句话拆得支零破碎,假装没有听懂一般。

被人讨厌是一件天生就会感到难过的事情,真的落在头上的时候总是只能保持沉默,假装不懂。其实不是真的不懂,只是不希望无力掩藏的破碎的心,在最后还裸露在外面,被人一触即痛。

镜中的母亲,一手抚着我的头发,眼里是深藏的复杂情绪,这种神色早在半年前就已见过。


那日,阴闷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一整天看不见太阳的我躺在开线的破旧榻榻米上,怏怏不乐。邻室的正厅里,父母正在和邻县的客人聊天,依稀记得他们是千叶的西条寺氏,在当地算是很有钱的富豪了。我慢慢滚向墙边,把耳朵贴在已经脱了皮的冰冷墙壁上。

我并不喜欢偷听别人讲话,尤其是听我的父母吵架,有时他们吵着吵着就会开始摔东西,然后其中一方会拖出去卖掉,那面铜镜也是这么破碎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至今它仍留在家中。但刚刚他们提到了我的名字,然后就是从坐垫上站起来时摩擦的声音。

我慌张地滚到窗下,坚硬的石灰墙却在这时抵住了我的后背。

我的面容暴露无遗,当他们闯进我的领地时,我狼狈恐惧的样子被尽收眼底。

那样一双能洞彻人心的眼睛,让我此生再难忘。深沉眼眸中映着我的身影,转瞬即逝。他回头看向我的父亲。

“令公子太瘦了,不会得了什么怪病吧?”

“怎么会呢?早田先生你怕是不知道,这孩子很能吃的。看见那边的盘子了吗?他一天要吃一大盘啊!”父亲指着角落的缺口深底盘,脸上堆着的满是笑意,在笑意之下,仿佛在更深之处还藏着什么。

“嗯。”早点先生瞥了瞥阴影中的我,声音带着很粗重的喘气声,像卡着口痰。

“那就交给你了,半年后我来接令公子。”

“好好好,有早田先生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彩礼那方面怎么说?”父亲向早田先生的位置倾了一下身子,似乎是希望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咳咳……”早田先生清了一下嗓子,他的喉咙好像不太好。正式和服的宽大衣袖下抬起自己的右手,他用干枯的手指比了个“二”字,“这个数够吗?”

“够,当然够啊,早田先生您真是出手阔绰,我儿也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您这样的活菩萨啊。”

“彩礼明天就叫人给你送来一半,剩下的一半待半年后令公子出阁再奉上 ”

“那好,早田先生,我送送您……”

临走前,那个叫父亲的人回头望了我一眼,眼底的复杂神色一闪而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是某种名为“犹豫、难堪、厌恶与释然”的结合体。


“一色,你觉得呢?”

“啊,什么?”

“你说我们明明那么讨厌你,但为什么还有留下你呢?”

“我…我不清楚,也不明白……”

母亲手中的动作渐渐放缓,她温柔地把发簪插在发束间。她把头移到我的耳边,隔着碎镜观察我的脸。不知是镜子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母亲的脸好像被狭小的镜像所囚禁,在一方光影交错间逐渐扭曲。

“因为从那时到现在,我们都从来没有真正学会过生活,”她把落下的幼发重新收回耳后,继续道:“在生活面前,我们永远都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世界很大,但生活更大。我们总是乐观地以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彼此依靠,相互支撑地去做成一切事情。但在生下来你之后,我们的一切都崩溃了。没了钱,我们什么也吃不了,买不了。哪怕我们是贵族,在现在也不过是一介虚名而已,无非是天天听别人那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恭维话,天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说我们、看我们的。你明白吗,一色?”

“是……”我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鼻子有些发酸,喉咙也是堵堵的。倒不是因为知道了他们的生活有多么心酸而感动,而是在听到母亲说的这个世界是多么残酷后,心中唯一的火光也颤动了。

“那么,我的一色啊,我们也该道别了哦。”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在梦中本应无数次出现在我脸上的,垂死的微笑。

“你要记住,你的人生,从鲜血与夕阳之中开始……”

“是……”

于是,从这里开始,一切都将化为白雾,消散在午后第一缕越过山顶的阳光中。从此,我不再存在过去。在这小小的温泉旅社中发生过的一切一切,以及以后将发生的一切,也都与我无关了。

随着户口册上“新海一色”的名字被一笔勾销后,我所作为“新海一色”的所有证明都被付之一炬。这世间已经不再存在“新海一色”这个人,取而代之的,是被称作“西条寺一色”的青涩少年。

就在此时此刻,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离别的怅痛,它笼罩着我。我的整个世界使得那无边的天宇变得姿态万千,或是扭曲。

正是这离愁,夜夜默望着同样寂寥无言的星辰,并在七月雨夜的萧萧叶片间化作抒情诗。

正是这弥漫的离恨,深化为爱和欲,成为人间的苦乐。正是它通过我的心灵融化为曲,喷薄而出。

“那么该说晚安了,我的圣母玛利亚……”

回头望着早已看不见的方向,我如是说道……

这里是鄙人最近心血来潮所写的《沉光》第三章,此章结束,也意味着悲催的童年告一段落。西条寺篇即将开启!加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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