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岛症
瑶再次不耐烦了。
长安路的六条车道被汹涌的车流灌满。由南至北十几公里,没有一寸空旷的角落。繁华的都市像个巨大又臃肿的尸体,在它引以为傲的每一处壮硕躯干中,感受不到一丝流动的血液。
在长达四小时的堵塞后,连鸣笛都成了浪费余力的事情。车窗外的世界昏沉而死寂,如同一片人工造物里的荒野。
瑶猛地灌下仅剩的六七粒耐热药,乏力地打开车顶天窗,能朦胧的看见头顶那些正在生长的楼宇。
真的,是在生长。
楼层以每十分钟一毫米的速度向海拔更高处攀爬,似乎直抵云霄都不配成为它们欲望的终极。与此同时,在看不到的地壳之下,那些高楼大厦的地基也在以较之稍快的速度扩张,像是野蛮生长的植物根脉,企图把地层掏空。
最后,楼层会渗透到每一处未开发矿区中,把地球最后的一点能量榨干;而楼顶会一步步爬上高层大气,将太阳辐射的大部分热量转化为这座城市的驱动能——驱动它进一步向深空侵略。
不过,能源枯竭之类的灾难,大概是不用瑶去担心了,毕竟她不认为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甚至,自己能否在四十分钟之后还保持呼吸呢?
瑶不再想,也不再害怕了,毕竟稍微用膝盖思考一下也能明白:把生命的最后时光浪费在忧愁上是不值得的。
真的,什么都不值得。
在这个蛮荒般的时代里,一切都像是暴露在高温中的冰晶,终会化成水蒸气消弭。于是人们变得不再苛求那么多,不再举着梦想和自由的条幅张牙舞爪,只求自己不会在死后,被垃圾处理中的大型机器分解成无机盐。
瑶又昏沉起来。
恍惚中,她突然在脑海中瞥见了“热岛”一词,她苦笑笑,的确,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个都市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热岛热岛,闷热而孤立。
孤立的不只是这座死气沉沉的都市,更是被捆绑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命体。人们都像被蒙上眼睛的待宰家畜。被锁在一个又小又拥挤又彼此陌生的笼子里圈养。
在这个钢铁野兽横行的钢筋丛林里,人们还没水泥有价值。
瑶闷声不语,她回望,自己21岁了。
真的活了好多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