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兄弟的灾祸与暖阳》第二十八章 雪域温泉行（8）
第二十八章 雪域温泉行（8）
聊着聊着忽略了时间，直到雷格纳觉得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时候才发觉是不是泡太久了。不过看精力旺盛的风牙和雷戈顿还在因莫名其妙的事而激烈拌嘴和互泼水花，受不了的雷格纳心里只有一个大大的服：“我先上去了，有点晕。”
“阿雷，没事吧？”看了看天色，转过身来的雷戈顿估摸着已经在温泉里呆了好几个小时，虽然自己还没什么感觉，阿雷应该是没怎么泡过不太习惯，这倒是疏忽了，“要不要我……”
“雷格纳，我来背你。”雷戈顿话还没说完，就被光速上岸跑到雷格纳身前的风牙给抢先了，气得大黑龙直咬牙。
无语的雷格纳叹着气翻了翻白眼， 好歹自己是龙！族！好不好！ 泡个温泉就算有些不舒服也不至于要到需要被背的程度吧！虽然他知道大黑龙肯定也想说这句话……
啊啊……好麻烦。交往这种事有大黑龙就已经够烦了，现在又多一只黑狼，简直快要命了！
“不……不用了，还没不舒服到那种程度。”苦笑着摆摆龙爪，雷格纳绕开已经准备在他面前背对着他蹲下的风牙，一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走进了更衣室。
看着雷格纳消失在更衣室门后的背影，被拒绝的风牙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自信——总还会有机会的。
“哼，明明以前我无论怎么说你都看不起我家阿雷的。怎么现在才刚见一两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了？”水池里某阴阳怪气的黑龙斜着眼说着风凉话，虽然自己经常也这样被阿雷拒绝，但能看到作为阳拳家家主同样很受兽人欢迎的风牙在阿雷面前吃瘪，大黑龙心里也很爽，“我这个呆在他身边几百年的家伙都没能得手，就你这才几天的臭狼还想捷足先登？”
面对雷戈顿的讥讽，只是冷哼一声的风牙并没有否认什么，他确实很喜欢雷格纳，明明以前有那么多追求他的兽人，面对那些家伙他都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感觉。
至少他肯定那些追求者之中，不会哪怕有一个能像雷格纳一样，在一堆痞子的威胁里帮助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连对陌生人都如此，风牙敢肯定他对认识、亲近的人、重要的人，一定也是不图任何利益的真心实意，绝不会背叛。他希望能与这样值得信任与托付的龙族相伴一生。即便雷格纳最后没有选择他，至少也要作为……挚友：“雷格纳……确实很优秀。”
“当然，那可是我弟弟。”挺起胸的雷戈顿觉得非常自豪，雷格纳那家伙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开始就这样——正直又善良，温柔而强大，看不惯一切不公平，厌恶以强凌弱，总是站在弱者一边为他们说话。
曾经，身处最绝望深渊的自己也是被他这道温暖的虹光救赎的弱者。
现在，至少在仅剩不多的时间里，希望自己能陪伴他度过最后一点轻松愉悦的时光。
“无法理解……”慢慢攥紧双拳的风牙轻轻晃了晃头，仿佛实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雷戈顿询问，“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根本不可能产生罪孽的龙，会是龙之崖的通缉犯？”
“……”扭过头去的雷戈顿脸色暗了暗，轻抚着横亘胸口的那道巨大伤疤，没有直接回答黑狼的疑问，盯着风牙背影的朱红双眸闪烁着复杂的神采 ，“风牙，你觉得正义是什么？”
闻言后转过身来的风牙眯着眼盯着一脸严肃的雷戈顿看了一会儿，看来这平时吊儿郎当的家伙现在是在认真询问他：“惩恶扬善，锄强扶弱，平等公正，守法爱民。虽然三言两语说不清，但我追求的正义、所有人追求的正义，不都该是这些吗？”
“哈！还真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呢。”由于风牙的回答跟自己之前设想他可能说出的话几乎完全重合而忍不住大笑一声的雷戈顿见风牙似乎对自己的反应有些恼怒，赶紧摆了摆爪子，看样子卑劣的他注定跟这浑身都散发着光辉的黑狼走不上同一条路，“别生气，我并不是否定你，只是庆幸自己认识了你这样一个表里如一的正直的家伙。”
“那你又认为正义是什么？”压下怒火，风牙倒想看看这跟自己八字不合的黑龙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虽然他跟雷格纳是亲兄弟，但这性格和龙品也未免差太远了——风牙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讨厌雷戈顿。
从出生开始，于龙之崖生活的所有痛苦回忆仿若幻灯片一般在脑海里闪现，笑容逐渐僵硬的雷戈顿暗暗捏紧了水面下的双拳，一层寒霜裹住了池周的石块。
“是多数对少数的欺凌。”
那层隔阂仿佛因这句话而更加明晰。六年前第一次遇到这家伙的时候风牙就很清楚，自己跟他不可能合得来。虽然迫于约定加入了血龙之眼，但风牙几乎没有参与过组织里的事，加上皮瑟鲁斯的统治者高层欲图全面禁止所有本国武器运出兽人国的规定本来就让风牙觉得对皮瑟鲁斯与其他种族的交流极其不利，对于血龙之眼的幕后走私行为，风牙并不反感，这才一直留到了如今：“你的思想真是一如既往的阴暗。”
“我生于阴暗，自然想法也阴暗。我知道你对我看不顺眼——我也一样，但是不管我们的价值观有多少个维度的差距，至少在现在我想我们的目标还是一样的。”雷戈顿认真地盯着风牙那深邃的金瞳，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无奈，“我知道的，阿雷的回答肯定跟你一模一样，他跟你相处恐怕比跟我这种家伙要容易得多吧。他是照入我世界的第一缕、也是唯一一缕光辉，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沉默的风牙撇过了目光，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双黄蛋兄弟性格相差如此之远的原因，恐怕是因为没有在同一个环境里成长，也就是……差别待遇吗？雷戈顿与雷格纳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风牙不知道，将来也许也没办法知道。但他最后那句话，风牙还是赞同的：“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守护雷格纳。”
“希望如此。”雷戈顿脸上露出一丝放心的微笑，至少当那天到来之时，还有个可靠的家伙能呆在阿雷身边。
随后冷清下来的空间只剩下潺潺泉水流动的声响，在风牙离开之后独自呆在池中的雷戈顿仰头看着昏暗的天空，直到零星的雪又开始在寒冷的空中飘洋，一抹雪屑融解在雷戈顿的鼻端。
还是找不到答案。离开龙之崖，离开那古板又无趣的环境已经有六年，来到这里的雷戈顿即便已到不得不离开之际，依然没有找到自己这被诅咒的生命存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既然连降生都不被欢迎、不被允许，那世界又为何要让自己降生？
既然生来便被同族厌恶排挤，那又为何……不一开始便迎来终结？
……
……
“呼！”穿上旅馆准备的纯白浴袍，雷格纳来到餐厅拿了瓶冰爽的饮料，咕咚咕咚两三口便喝见了底，先前昏昏沉沉的感觉一扫而空，畅快地吐出一口浊气，“太棒了！”
旅馆的餐厅是24小时自助式的，装潢也十分华丽，头顶上一盏巨大的琉璃吊灯散发出仿佛不亚于太阳的光辉，金灿灿的色调将很整个庞大的餐厅点缀得高贵而艳丽，入住的客人随时都能在这里免费享用餐宴……嗯，应该说是高额的住宿费里已经囊括了用餐的部分吧？雷格纳想起这旅馆惊人的住宿费就头疼，要不是大黑龙认识菲迪，他说什么也不会住这儿，太奢侈了。
至于菲迪到底打了多少折，雷格纳最后也没敢问 。
而事实上，大黑龙根本没给钱。
这家旅馆背后自然是血龙之眼在撑腰，要不是当初白手起家的雷戈顿引导当初在这边远的耶鲁市开展温泉旅馆的项目，菲迪可不会拥有这么好的工作。别说只是住个几天，就算大黑龙真把店给砸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而完全被蒙在鼓里的雷格纳，无论做啥都还是有些战战兢兢，拿吃的都不敢拿太多，随便挑了点儿甜点就找了个不起眼角落的餐桌坐下了——毕竟是真付不起这儿的价钱。
下午的客人不多……不，应该是说能住得起这旅馆的人不多呢，还是这餐厅太大呢？反正现在雷格纳可看不到有多少客人，明明是下午茶的时间。要是换在皮瑟鲁斯中心城市的咖啡馆，现在可都没位置了。
正观察着周围，扫视一圈的雷格纳就看到了不远处正与一名虎族的服务员严肃地说着什么的兔族人菲迪。嗯……果然还是得好好感谢下他吧？虽然也许大黑龙已经跟他处理妥当，但自己作为占便宜的家伙还是应该表示一下。
下决心的雷格纳待菲迪与那服务员的对话结束后走到了他身旁，面带微笑有礼貌地发出邀请：“你好菲迪，请问有时间一起喝杯茶吗？”
“诶？是雷格纳啊。”转过身来的菲迪这才注意到身后足以笼罩自己整个身体的阴影，对于突如其来的邀请稍显惊愕，悄然一观察又发现雷戈顿似乎没跟他在一起，犹豫着挠了下后脑勺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啊，谢谢。”
反正注意着不要提及血龙之眼就行了，作为干部的菲迪虽然不像诺德萨和风牙那般拥有强悍的实力，但却非常适合做脑力劳动，整个血龙之眼的资金都是他在管理，为兽处世也相较圆滑，所以风牙一直都称他为“管钱的”。
跟着雷格纳来到他的桌边，发现两杯刚沏好的红茶正冒着热气，一旁的餐盘中还有分量适中的点心，餐巾也合适地置与右手触手可及之处，椅子也为了方便坐而被刻意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些当然不是餐桌原本的模样，管理这家里旅馆五年之久的菲迪自是一清二楚，这些都是雷格纳为他做的。这让菲迪更是对眼前这白龙心生好感，看样子以前首领整天挂在嘴边的阿雷确实很善解人意。只是许久没体验过被人服务的感觉，菲迪反而觉得不太自在，干笑两声后坐了下来。
“这几天玩得还开心吗？”菲迪端起精致的白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发现比平时店里直接沏出来的甜上不少，原来雷格纳喜欢吃甜的东西，在心里默默做好笔记的菲迪不动声色，微笑着看向对面的雷格纳，询问起这些天的感受。
“当然，这郊区景色也不错，旅馆的各种设施也很舒适很齐全，温泉也相当有吸引力……虽然我是第一次泡。”总体来说这次雪域之行还是让雷格纳很满意的，又是高档旅馆又是露天温泉，生活用品和零食的物价又比中心城市便宜，居住的兽人也不多，不显得嘈杂拥挤，生活的总体节奏都慢下来了似的。与那有名的散打黑狼风牙的邂逅更是一段奇遇，要是他不那么整天过来缠着自己就更好了，“真是非常感谢你这次的招待。”
“没事，玩开心就好。如你所见这儿因为寒冷，不到旺季其实游客并不多，体验会好一点，不会拥挤。”得到肯定的答复，松一口气的菲迪笑着点点头，从某种意义上讲在自己面前坐着的可是首领的首领，他满意了那就是皆大欢喜，“所以你哥哥还是挺会挑时间，这个时候来还是挺不错。”
当然，菲迪知道雷戈顿来这儿的原因只是要把风牙和他带回中心城市，掐在这个淡季的时间完全是巧合。
“他总是考虑得这么周全。”雷格纳低下头盯着还冒着白气的红茶，这次温泉之行全是雷戈顿在安排，本来也不存在的所谓旅游费用也都是靠他掏腰包，而自己人生地不熟又没收入，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别这么悲观，他经常在我们这些……朋友面前提到你有多优秀，对他来说你已经给予他很多了，只是你自己没注意到而已。你还是学生，这些物质生活上的事就交给他吧，毕竟他是你哥哥。”以前菲迪可没少听雷戈顿的念叨，整天阿雷阿雷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过现在连那个曾经对此不屑一顾的风牙都已经“洗心革面”，菲迪不得不承认雷格纳可能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也有个妹妹，为了她我也得努力工作才行。”
“啊，菲迪也是哥哥吗？”收起低落情绪的雷格纳抬起头，这是了解菲迪的好机会啊。经营这么大一家豪华旅馆肯定很有钱吧？他妹妹估计也是每天都被服侍得宛如一国之君的掌上明珠吧？至少从衣食无忧这方面讲雷格纳还是蛮羡慕的。
“……是啊，现在的工作对我很重要，妹妹的开销很大。”菲迪见雷格纳似乎对此有兴趣的样子，脸上开始泛起苦笑。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经营旅馆挣钱，真不如找个平平淡淡的工作跟妹妹生活在一起。但现实却不允许他有选择的权利，“她患有绝症。 ”
诶？……
雷格纳脸上的微笑渐渐僵硬，想象中那只身着名牌衣物、骄横纨绔、仆从众多的兔子形象开始崩塌：“抱……抱歉。”
除了一声道歉的话语，凝重的氛围让雷格纳不知再说什么，就连之前不了解情况的羡慕也渐渐化为对自己自以为是的愧疚。表面上总是微笑面对客人的菲迪，究竟背负着多大压力，雷格纳难以想象，但要维持皮瑟鲁斯那天价的医疗费，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希望不会因此影响你游玩的心情。”重新换上笑脸的菲迪脸上多了几分忧愁，明明才见到这家伙几天，怎么就在不经意间把妹妹的事说出来了？也许……是因为相似吧，妹妹脸上经常露出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自卑与忧郁，仿佛重合在刚才的雷格纳身上，“谢谢你的邀请，我得去盯着那些粗心大意的员工了。”
“啊……嗯。”回过神来的雷格纳楞楞地点点头，看着菲迪离去的孤寂背影思绪万千。如果自己也得了绝症，大黑龙恐怕会疯了似的到处找人想办法吧？
但如果是他得了绝症……自己又该怎么办？金钱、人脉、资源，什么都没有的自己，从头到脚一无所有的自己，就这么下去真的好吗？
杯里尚余半份的红茶已逐渐冰凉，双目无神的雷格纳呆呆地盯着茶面自己的倒影，思考着现在的他力所能及的事。
只是他还不得知，既逃离龙之崖后又必须要做出抉择的那一天，已经悄然而至。
（第二十八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