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吹毛剑》(旧版)

坐在背靠五岳围墙的茶棚旁,杨志远呆呆地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阳光明媚温暖。透过围墙往下看,树枝上绽开了红梅。放眼望去,艳丽而繁华的糖色塔楼在蓝天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但是,现在的杨志根本没有闲暇享受令人怀念的东京春景。
「高俅啊……」
将有缺口的碗里的酒一把倒入干渴的喉咙。这如水一般干涩的饮品,是现在最适合现在自己处境的便宜酒了。
回到东京的杨志,和像影子一样跟在后面的曹正在城门道别,先去了亲戚家。要想获得复职的许可,必须给枢密院或殿帅府送去相应的红包。也正是为此,杨志需要找人借一笔钱。但是,他的亲戚却因为逃亡的杨志的家产被政府没收,早已离散到其他地方去了。
虽然一时不知所措,但杨志还是想起了嫁给朝廷高官的大姨。现在好像成了寡妇,生活也并不是很富裕。杨志的到来让她十分高兴,为了自己唯一的侄子,她把家里的古董和自己的首饰全都变卖,将所得的钱一并拿给了杨志。就连亡夫遗物中仅剩下的唯一一件锦袍,也送给了他,让他能换掉现在这身脏脏的行装。
“如果你能顺利复官的话,杨家就有了复兴的希望。钱的话,就在给我的坟前烧纸的时候还给我吧。”
杨志把钱都用在了人脉上,总算是能见到高俅了。枢密院已经通过了审批,剩下的只压力让身为殿帅府太尉的高俅在文件上盖个章就好。高俅用带刺的目光俯视着身前杨志唯唯诺诺的样子。
文书递过来的申请书只是瞥了一眼,便搁在桌上,望着跪在地上的杨志。
“你逃到哪里去了?”
在沉默许久之后,杨志终于不大情愿的回答。
“……到处流浪。”
“这样的话,应该也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吧。我也时常从各地寻找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高俅的意思似乎很明显,他似乎对于一些奇特的土特产很感兴趣。杨志也明白了这一点。
然而,杨志来到谒见室时,剩下的只有身上的锦袍和一把传家的刀。
看着板着脸沉默不语的杨志,高俅的视线转到了杨志的腰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杨家传家之宝——吹毛剑吗?”
高俅声音里有一股冰冷的粘性。
吹毛剑的剑身笔直,还用金子做了细致的镶嵌,剑鞘也非常漂亮。
“最近我在收集名刀。让我观摩一下那把刀如何?”
“这是杨令公跟随太祖讨伐辽国时所携带的传家名刀。家训中有一条便是,除了嫡子之外,不允许擅自触碰这把刀。”
杨志脱口而出。
“难道连我都不能碰吗?”
高俅浅色的眉毛微微一挑。
“即使是家世显贵,如果因为任务失败、害怕受到处罚而逃亡,也不一定能回到原来的官职。厚颜无耻也有限度。即使不录用你,也还有其他人可以录用。”
高俅恶狠狠地说着,同时把手里的扇子扔了出去。
“出去吧,我很忙的。”
闻声,卫兵将杨志团团围住。
“大赦和你的祖先救了你的命。感谢自己这么幸运吧,趁早离开什么事都没有。”
面对高俅的嘲弄,杨志默默转身离开了太尉府。
那是三天前的事。
从那以后,他一直想依靠以前的经验,寻找仕官之路,但没有人敢去帮助碰触了高俅逆鳞的杨志,顶多也就是介绍一些门卫或者当一个普通的武术教师。
「杨令公的后人,怎么可以做这些下贱的工作?」
虽然这种想法不会改变,但所能保持的矜持也已接近极限了。花光了姨妈的钱,卖掉了身上的所有东西吃住,现在已经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了。
「把吹毛剑交给他就好了吗?」
杨志抬头望着清澈的天空,心中浮现出了新的想法。
但如果失去传家之宝,杨家就意味着灭亡。
「而且,就不能和那家伙决一胜负了……」
杨志仰面喝干了最后一杯冰凉的酒。
“客官,还要继续吗?”
挂着脏兮兮的门帘的主人,毫不避嫌地跟杨志打招呼。因为位置刚好在客栈的对面,杨志是这家店里的常客。
“还有刚刚煮好的狗肉。”
“不用了。”
杨志站起来,往桌上扔了几枚铜钱。付了这几杯的酒钱之后,就真的要身无分文了。
这么想着,杨志掏出了身上的最后一枚铜钱。他把那枚铜钱扔在了在店门口匍匐已久的乞丐的碗里。看上去很富裕的东京,到哪里都能看到乞丐。那些把磨碎的布缠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在路边爬来爬去,只有眼睛还留有一丝明亮的灰色身影。
「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大概吧?”
茶馆的主人亲切地目送着默默离去的杨志。眼神锐利,这个小腿很长的男人,难免让人联想到梁山泊的朱贵。
——梁山泊?
如果去那里的话,他们大概会高兴的迎接我吧。
但是,杨志很快就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至少现在,仕途还没有被完全封锁。
还不能,堕落到那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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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再三后,杨志再次前往姨妈家。也许还能筹措到一些钱,或者可以再找人介绍一下。
姑妈居住的房舍,位于一个阳光不好的狭窄小巷的深处。从拿到钱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这期间再没有去过那里。刚开始找到这里的时候,还以为是一个没有人居住的阴暗地方,但是今天门前有几个男人在吵闹。那是一群看起来像是什么商人的手下的男人,正在和姨妈家里那位对杨志颇有印象的的老仆在争吵。
“怎么了?”
杨志拉开二人,一个红着眼睛的老人抓住了他的手。
“杨志大人,请把这些恶徒赶走。”
老仆穿着麻布丧服。
“这些人说,如果不搬出去,就把夫人的遗体扔到路边……”
据说昨天,病入膏肓的阿姨终究离开了人世。而与老仆争吵的男人们则是闻讯赶来讨债的当铺老板。
“这房子已经抵押了,还不上钱,就赶快搬出去啊。”
男人们抱着胳膊,围着杨志转。
“我们也是做生意的,你不要觉得不客气。”
“这个房子已经有新租客了,听说是个刚娶了小老婆的老爷。”
“天天像箭一样的催促我们……”
“什么什么老爷啊!”
老仆对滔滔不绝的讨债人们举起拳头。
“难道我们夫人就不是高贵的人吗,如果不是这该死的世道,你们这些人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并且,我们这个侄儿是禁军的…”
杨志一把拉住老仆消瘦的肩膀。
“……没有钱了吗?”
“夫人把棺材钱也交给了您。”
老仆并没有责备,而是像是期待着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看杨志。
“杨志大人一定会为杨家恢复名誉的,所以那些阴间的事都无所谓,只要大人您……”
一瞬间,腰上的剑沉重得令人讨厌。
“如果这位先生说要替他们还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听了两人的话的男人们改变了语气。听说这位穿着锦袍,挂着漂亮配剑的亲人是禁军武官,他们似乎决定改变态度。
“对与你的这位亲戚来说,这可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啊。现在他们连利息都……”
面对拳脚相加的讨债者,杨志脱下锦袍扔了过去。
“你们再等一天。”
杨志把院子里的草扯下来,在剑柄上一圈一圈地缠绕。他背对着目瞪口呆的讨债者和老仆,径直走向五岳观门前。
在一什么东西上卷着草或插着草,那是它作为商品出售的标志。杨志拿着插有草印的剑,沿着五岳观一带的繁华街道走着。不愧是开封最大的道观,在两旁种满了柳树的大路上,从大商店到地摊鳞次栉比,行人、车辆络绎不绝。
可是,过了一个时辰,似乎还是没有任何声音。虽然选择了龙津桥、延真观等人多的地方,但还是没有人想买的样子。
夕阳西下,延真观的门市也开始灯火闪烁。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声音。
“喂,你这东西要卖多少钱?”
杨志还没回答,变被一只胖得像年糕一样的手抢走了吹毛剑。
“你干什么?”
“老子是『没毛大虫』牛二。可是全东京城最讨人厌的家伙。”
自称牛二的人探出光秃秃的脑袋,瞪大眼睛微微一笑。
“这刀卖多少钱?”
“……三千贯。”
“嗯?”
“很便宜了。”
“开玩笑也有个限度啊。”
他把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剑,一把扔到地上。
“你说这跟我家里三十文钱一把的菜刀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拿来切菜叶和豆腐。这样的刀也要卖三千贯,真让人哭笑不得。”
牛二准备胎教踩下的瞬间,杨志迅速将剑拾起。二人的周围,看热闹的人们聚集在一起。
“这是一把独一无二的名刀,是我家的传家之宝。”
“一定是从很气派的杂货店里买的吧?”
“我不想卖给你,别打扰我。”
牛二在正要起身离开的杨志面前,笑眯眯地阻挡过来。
“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地盘。何况,我可不想放弃买到一把好刀的机会。”
“刚才,你不是还在愚弄我吗?”
“谁让那些卖东西的人太狡猾了。那么贵的一把刀,到底哪里厉害,你说来听听。”
“这把吹毛剑,砍铜剁铁,刀口不卷。又能吹毛得过。而且,即使是砍人,刀刃上也不会留下血。”
“这样啊,如果是你在唬人,我白拿了你把刀。你看怎么样?”
“我不会说谎。”
“那么,先把这个斩了吧。”
牛二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七零八落地扔到杨志的脚边。杨志从中拣出一枚,用手指弹向空中。同时手中轻轻一动,一道白光一闪——“啪”的一声,半圆的铜钱稀稀落落地掉了下来。

围观的人一齐发出“哇”的感叹声。
“吹毛得过呢?”
杨志从鬓边抽出两、三根头发,吹在竖起的刀刃上。轻飘飘飞舞的头发,从吹毛剑接触的地方开始扑哧扑哧地散开。
“真是有趣啊,看来可以当做上等的礼物。”
牛二白着脸吐了一口唾沫。
“还有什么来着,?即使砍了人,刀刃上也不会沾血吧?快点开始吧。”
“难道我还要平白无故杀个人不成?”
“你不敢杀,那你就是骗人的。”
“我没骗你,你去找只鸡狗来,我就杀了给你你看。”
“你刚才说的可是砍人!如果不砍一个人给我看看的话,那就按约定好的把刀给我。”
杨志有些气愤地收起刀,瞪着牛二的油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装腔作势的家伙。虽然我不认识传家的宝刀什么的,但看你落魄的样子,就是想要钱吧。那就快砍个人给老子看看。只是你有这个胆子吗?流浪汉!”
面对沉默伫立的杨志,牛二气势汹汹地赶了过去。
“没有就快按我们约定好的,把刀给我!”
杨志从想要夺刀的粗粗手臂间微微抽身。
眯起的双眸里涌出冰冷的光芒。
“……那么想看吗?”
杨志带着怒意抬起的黯淡的瞳孔里,闪烁着不同于暮色的阴影。可是,那像穷途末路的山犬一样无精打采的无赖汉,却没有注意到眼前男人锐利的目光。
“啊,想看的都快忍不住了。”

“那么……”

“就用你自己的血来证明吧……。”



“杀人了!”
鲜血飞向黄昏的天空,人群中发出悲鸣。
“牛二被那个武士砍了!”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牛二自己并有时间发出悲鸣。牛二的胸口被刀刃划过,他睁着浑浊的眼睛,一动也不动。但是,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庞大身躯,人们的眼中充满了喜悦。
“你这个混蛋太嚣张了。”
“自作自受,活该!”
人群瞬间膨胀起来。
「…你的葬礼我不能参加了。」
站在喧嚣的中心的杨志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以一种莫名的冷淡的心情确认吹毛剑。白银的刀刃既不染血也不染脂,像刚锻造出来一样闪闪发光。
不久,杨志微微歪斜的嘴角浮现出既满足又自嘲的笑容。
「这就是吹毛剑。」
在内心深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欢喜的颤抖。又有什么声音在蠢蠢欲动地叫着快哉。
「这才是,作为北汉的将领,与宋国进行了生死攸关的鏖战,又在北汉灭亡后,吸取无数了辽国的夷民们的血的……英雄杨令公的剑!」
“怎么回事?”
将杨志从血腥的陶醉之中拉回到现实的,是一群拨开人墙蜂拥而来的官员。
“是谁干的?”
官员们手握白木棍,将头戴草苫子的杨志围了起来。
“是你杀了他吗?”
“光天化日之下干了这么大的事,来,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他们远远的将杨志围住,用手中的棍棒驱赶他。
“我是开封府的白州……”
“等等!”
当官差们要把杨志带走的时候,有两个男人从正发出同情声的群众中跑出来。一个目光锐利的削瘦大汉将围绕杨志的官员们一脚踢开,抓住了杨志的前胸。
“就是你杀了牛二?”
“小矮子,你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一个矮墩墩的小男人,也扭曲着凶恶的表情,露出可怕的表情。
“喂,你们……”
虽然官员们想要前来阻挡,但已经被周围的人群撞开。
“这该怎么办……”
“烦死了!”
“如果你想阻止我们,那就把我们的手全都剁下来啊——”
削瘦的大汉抓住杨志的双臂,而人群中的其他男人们同时拔出了匕首。如同收到信号一般,如同狂涛般的喊声响起了。
“人都死了!!”
“不要打扰我们啊!!”
“官员们快滚回去吧!!”
小石子和垃圾四溅,全部倾泻到官员们的身上。不知不觉间,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一群挥舞着木棒、石块的乞丐正破口大骂地将官员团团围住。好像聚集了开封的全部乞丐一样,他们个个穿着破旧的衣服,满是胡茬的乱糟糟的脸,形成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山人海。
乞丐们嘴里嚷嚷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像老鼠一样威胁着官员们。欢呼着涌来的灰色人群,吞噬了官员们,并如灰色的浪潮一般将他们冲走。
官员被乞丐的波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间隙,两名男子抓住了杨志的手臂,跑进了延真观后面的小巷
“等一下,你们是……”

“不想死的话,就跟我来吧。”
“你是……”
眼神锐利的削瘦大汉,正是之前在五岳观前的那家茶馆的主人。他拿开了之前一直盖着的脏手巾,还穿着不像在酒馆里时那样花哨的上衣,一时竟没认出来。
“嘿嘿,每次都有我呢。”
削瘦大汉愉快地闭上一只细长的眼睛,回头看着后面跟着的矮小男人。
“那家伙现在成功了吗?”

“别担心,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可靠,但是做事的时候还是很男人的。”
“大哥也是这么说的呢。”
“那个死和尚又在关键时刻喝醉了,真受不了。”
“不过大哥如果在的话,骚动就太大了。”
男人们一边说着话,一边飞快地往胡同深处跑去。在进入没有人经过的狭窄小巷后,终于放慢了速度。
“你们是什么人?”
杨志在急促的喘息声中问道。
“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叫王定六,是个游手好闲的人。把我当做你的小弟就好。”
“我呢,是神出鬼没的天下侠盗,『鼓上蚤』时迁。记住我,不会吃亏的。”
“你嫩要带我去哪里?”
听到二人的话,杨志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洪亮起来。
“我既不想逃避也不想藏匿。与其逃亡一辈子被人追缉,还不如光明磊落的接受应该接受的遭遇,总有一天还能重振杨家的名声……”
“啊——”
时迁突然停住脚步,面带嘲讽地笑着看向杨志。
“嗯,你刚才杀的牛二啊,他的堂兄是可是高俅的心腹。他也是高俅的走狗,所以才成天做些肮脏的事。”
“你被人欺负了啊。”
王定六无趣地靠在墙上,拿起腰上的竹筒抿了一口,然后一把丢给时迁。
“如果你被抓住了,他们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要是裴铁面来审理的话,有可能还会得救,可是偏偏裴孔目被高俅憎恨,已经流放到乡下去了。”
从时迁手里转交过来的竹筒,被杨志喝干了最后一滴水。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太尉为什么要把我……”
杨志正要说话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了叫花子的声音,正到处互相呼唤着。
“不好意思,大哥。”
“如果你想活下去,还是先跟着我们吧。”
王定六一马当先,三人再次开始奔跑。不久,外城的南门——南薫门到了。周围“呱呱”的猪叫声震耳欲聋。城内的食品供应,尤其是猪肉,几乎都是来自南熏门的。因此,一到傍晚,从城外农村赶过来的几万头猪就要经过这道门。上万的家猪像疯了一样的骚动,番兵们也被猪群吸引住了。
“今天,你算是被我们救了。先走吧。”
三个人的表情有点像到城外闲逛的闲人,并排走近了鱼龙混杂的城门。
但是,越接近城门,就越能听到传令和番兵说话的声音。交谈的声音混杂在猪的嘶叫声中。
“在延真观斩杀牛二的男人,好像是他的跟班,但不知被什么人带走了。那家伙是个脸上有青痣的武士。如果看见的话……”
事到如今回头,已经不太可能了。
三个人互望了一眼,就这样以杨志为中心,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喂。”
当番兵向这边招呼过来的时候,一匹马把猪们踢散,疾驰而来。
「那家伙……」


阴沉的脸,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就这样扎进那撕心裂肺的猪叫声中。
——“能把曹正带去吗?”
隐约中浮现出林冲清澈的脸庞。
——“在都城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高俅没有让我复官,难道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到底是什么事……」
“喂,站住!”
番兵们呼声组织那匹飞奔而出的马匹,但却因为被此引起恐慌的家畜的阻拦而无法前进。
“走吧——”
王定六敏捷地从家畜间的缝隙穿过。时迁猛了一口气,跳上隧道的墙壁,顺着灰色的砖瓦跑过城门。
狂暴的马把猪群用马蹄尽皆踢开,转眼之间便渐渐远去。番兵们被猪淹死了,不敢追赶,惊慌失措。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图——」
在震耳欲聋的猪叫声中,传来了不知是何人发出的尖锐的笑声。
「真是奇妙啊。」
在疯狂的喧嚣中,杨志微微咂咂嘴,转向另一个方向那片暗红色的天空,随即跳入到一片灰色的黑暗当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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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是梁山泊的伙伴吗?”
此时时间已接近午夜,地点是一个位于郊外的荒芜寺庙。
“与其说是伙伴,不如说是朋友。”
时迁微微一笑,把带有银粒手感的小袋子扔给杨志。
“我们帮助的人,简直是林教头的翻版嘛。”
“什么话啊。无论是曹正与林教头,还是林教头和破戒的僧人鲁智深,都是生死与共的交情啊。王定六又是和尚大哥的弟弟,杏儿……也算是林教头的朋友吧!所以,我们才出手相助的。”
时迁简单地说明了他们相识的经过和在东京重逢的情况。救回林冲的鲁智深也受到了高俅的追杀,现在化身乞丐和尚躲在城里。这时,时迁和曹正刚好聚集在一起,从五台山寻找鲁智深而来的王定六也加入到了其中。
“这群擦着袖子的家伙,意外地聚集到了东京。”
“那些乞丐?”
“我的手下啊,很有用吧。无论是做眼线,打探消息,还是闹事或者偷马都很自然。话说,曹正。你那是哪里来的马啊?”
没有回答时迁的问题,曹正默默把缰绳交给了皱着眉头的杨志。
“不过,我们可没时间悠闲地呆在这。这个破寺院,平时就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虽然官员们很少接近,但是等天亮了就说不定会出什么事了。所以,快点走吧。”
“去梁山泊吧。”
无视王定六揶揄的话语,杨志板着脸骑在马身上。
然后用手摸了一下银袋,将之又扔回给时迁。
“因为机缘巧合遇到你们,至于这个钱……就当是给我筹办葬礼用吧。”
“啥?”
“既然你们都把我拉到了这里,想必也已经知道我姨妈的事了。那么帮我告诉林冲,我一定会跟他,再比试一次的。”
“你这家伙,不一起去梁山泊吗?”
“……我在北京还有个朋友。”
“真是个直男啊。”
王定六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似乎也并不意外。
“那以后,可能会很辛苦了。”
“但愿吧。”
杨志傲然地说着,同时摸了摸宿有星辉的吹毛剑。这凉丝丝的触感,能镇定发热的神经。
「和祖上一样遇到了不幸的的事情吗。」
曾祖父杨令公,腰佩此剑,骁勇善战。但由于奸臣的诡计而陷入困境,在与辽国的战争中在狼牙谷自杀身亡。
「但我问心无愧。」
杨志这样想着。
杀人逃跑也好,被盗贼帮助也好。
比起这些,最可耻的是向奸臣屈膝。
“……但愿。”
再一次,杨志对着周围的每一个人重复着刚才的话语。他轻轻抬起头,星空中,似乎泛起了海蓝色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