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纳迦什不朽】第二章:命中注定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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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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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命中注定
莱弥亚,黎明之城——可怖之狄迦夫九十七年(帝国历公元前1320年)
老贾巴里(Jabari)咧嘴一笑,用一只粗糙的手拿起木杯。他使劲摇了一下,把里面的象牙骰子摇得咯咯作响。阿卡迪扎这些年已经学会下意识地讨厌这声音。
满身伤疤的阿斯崔人弯下身子,眯起眼睛看向杯子深处。“嗯,”他高兴地说,“有趣。”
阿卡迪扎交叉双臂,怒视着他部署的军队。在绿洲前面,四支长矛连队排成一条微微弯曲的阵线,他们左翼有古老的商队哨所废墟做后盾,右翼则驻扎在东南方的一座低矮沙丘上,由战车所掩护。尽管敌军不断骚扰,他的弓箭手仍然坚守在商队哨站。上次袭击的敌方幸存者已经撤退到西北部一座沙丘的边缘,他们看上去正在那里重新集结,准备再次发动攻击。在中部,他的连队受到敌人步兵的猛烈攻击,第四连几乎溃不成军。他的预备队——一支矛兵连——在绿洲周围棕榈树的阴影下等待着。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动他们,因为敌人的骑兵还没露面。
贾巴里把杯子放在一边,从身边的托盘中拿出一个木雕。“在你左边响起了雷鸣般的马蹄声!”导师大声说,“正午的阳光下,青铜闪闪发光!废墟上传来一片混乱的叫喊!”阿斯崔人斜倚在宽大的沙盘上,把雕刻精美的骑兵雕像放在阿卡迪扎侧面——商队哨所废墟之后。
王子瞪大了眼睛:“诸神在上,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贾巴里假装迷惑地耸了耸肩,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在人生的巅峰时期,他曾是阿斯崔的骑兵统帅,参加过十几次战役。他用一根伤痕累累的手指指向废墟左侧的沙地,那上面有一道刀砍一般的破乱裂缝。“从废墟中传来的惊叫声来看,我猜他们是从那条干河谷里奔腾而出的。”
“什么?不,那不可能!”阿卡迪扎气急败坏地说,“看这儿——我的弓箭手能一眼望到河谷尽头!我们能看到他们过来!”
贾巴里淡定地点头。“对对对,看起来是哦,”他愉快地伸出手,“不过当然,也可能有一条狭窄的支流将它与北边一条更大的河谷连接起来。这表明在更北边的沙丘后面有一条更宽的裂缝。当然,现在你没法判断。如果你的侦察兵在前一天有更彻底地勘察过这一地区,或许你就能更确切地了解情况了。”
阿卡迪扎叹了口气。“很好,”他咕哝着,“有多少人?”
贾巴里笑了笑,又拿起杯子。骰子乱摇。“你的副官说有上千人。好几千!”
王子怀疑地眯起眼睛。贾巴里总爱把他的副官描绘成轻信的傻瓜。这次听起来似乎也不太可信。他研究了一会儿沙盘。代表他和他副官的红木人像被安置在绿洲后面一处低矮的沙丘上,快速移动的敌军骑兵已对其形成威胁。“好吧。我能看见多少呢?”
贾巴里摇了摇骰子杯:“你啥也看不见,扬沙太浓。”
当然了,阿卡迪扎酸溜溜地想。他又研究了一会儿战场,然后点点头。“把预备连转到左边,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攻击敌军骑兵。”
“很好——”
“我派了两个传信员而不是一个,以确保命令能切实下达。”阿卡迪扎插嘴说,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贾巴里笑的更开心了:“悉听遵命,陛下。”导师又摇了几下杯子里的骰子,考虑了一下结果,然后开始改变桌子上士兵的位置。
王子伸手去拿放在桌边的酒杯,抿了一口,他的目光落在房间西侧高高的窗户上。尽管是夏天,天空中却万里无云;夕阳勾勒出莱弥亚城墙那一边的山脉,柔和的金色光芒透过高窗。他望着一列商队驶出西城门,心中充满了渴望。商人们离开的有些晚;可能他们耽搁了装货,也可能是在获得市政官员的许可时遇到了困难。其实如果他们能在黄昏前登上蜿蜒的山路,走到金色平原的边缘,那就还算运气不错。从那里开始他们得花上一周才能穿过平原——前提是没被那一区域的强盗团伙找麻烦——然后到莱巴拉斯或者阿斯崔,甚至更往西越过孤零零的玛哈拉克。这些商人甚至有可能前往喀穆里,这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嫉妒。
总有一天,阿卡迪扎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准备好的。但何时?
条条大路通莱弥亚——尼赫喀拉最为富庶的黎明之城。在这座伟大城市的财富支持及其统治者的英明领导下,尼赫喀拉人走出了篡位者纳迦什造就的黑暗时代;人们甚至将统治莱弥亚的王朝血统视为这块失去神灵的土地上最后的神迹,对其无比崇拜。
莱弥亚的权力和影响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其他大城邦的王室养成了将年轻的继承人送到黎明之城接受教育的习俗。这些王子或公主一到可以旅行的年龄就会被送到这座繁荣的城市,参加各种各样的仪式——阿卡迪扎除外。他的母亲哈索尔,阿斯崔王后,在他还在子宫里的时候就到了莱弥亚;她孕途坎坷,王室助产士对她的生产不抱期望。绝望之下,王后只得求助于最后的希望——鲜血神庙。在神庙中,她在女神面前守夜,为王子的生命祈祷。
天还没亮——至少故事里是这么说的——神庙的女祭司就来到哈索尔面前,说她的请求得到了回应。女神有言,她的孩子会活下来的。之后的每一周她都会被带到神庙,在那里喝下一种由女神祝福过的灵药。两个月后,几乎就在高阶女祭司当初第一次对她讲话的同一时辰,哈索尔生下了阿卡迪扎。王后之后又陪伴他在神庙里度过了整整一年。之后便将他交到莱弥亚贵族的手里,自己则回到了阿斯崔。阿卡迪扎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阿顿-荷鲁国王(King Aten-heru),也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哈索尔在归国两年后死于难产。
骰子不停摇来摇去的声音扰乱了王子的思绪。阿卡迪扎转过身来,皱着眉头。贾巴里笑了,摇晃着杯子:“您的命令是什么,陛下?”
在战场上,阿卡迪扎的预备队正以惊人的速度服从命令,向左调整编队,冲上绿洲后的空地,与迎面而来的敌军骑兵交战。现在双方都已陷入混战。到目前为止,矛兵们遭受了最严重的打击,他们在骑兵冲锋面前首当其冲,但现在骑兵的冲力已是强弩之末。时机一到,步兵定会占据上风。
不幸的是,时间对于阿卡迪扎这支模拟军队来说算是奢侈品。在骑兵冲锋的同时,其余敌军也沿着战线重新发起了进攻。散兵们重聚在一起,再次冲向商队哨所,把弓箭手拖进了残酷的肉搏战中。在中心位置,敌军长矛连不顾伤亡惨重继续向前推进,他的第四连终于溃不成军。幸存者撤退到绿洲,获胜的敌军部队向右摆动,准备从侧面攻击他的第三连。
王子一眼就了解了形势。成败在此一举。要是他无法稳住中部战局那就完蛋了。“将战车开到山下。”他对贾巴里说道,“让他们在绿洲后面悄悄行动,然后转向对我军侧翼的敌方长矛连发起冲锋。我还要派一位贵族去集结溃散的连队,带领他们藏在绿洲里。”
贾巴里思索着点了点头,摇了摇骰子。他凝视着杯子:“有个问题。”
阿卡迪扎咬牙切齿。总会有问题。“又怎么了?”
贾巴里指着王子的预备队:“部队指挥官和他的侍卫都被杀了。连队正在动摇。”
王子靠在桌边,阴沉地看着那两个无辜的木雕。如果预备队被击败,敌方骑兵就可以冲上来拦截他的战车,阻止他们拯救中央战线。他要么设法稳住预备队,要么单独阻止骑兵。最好是两者兼而有之。不幸的是,他已经没有部队可以投入战斗了。
阿卡迪扎顿了一下。也不尽然。他伸手从地图上拿起一个雕成斯芬克斯的小棋子,可怕的斯芬克斯头上还戴着国王的头饰。
“我和我的副官将从侧面攻击敌军骑兵。”王子把斯芬克斯放在了他的预备队旁边。
贾巴里揉了揉饱经风霜的下巴。“冒险啊,非常冒险。你可能会让人捅穿肚子。而且如果你去作战就没法指挥部队了。”
“其余部队都已投入战斗,”他耸了耸肩,“也该轮到我出力了。”
前任骑兵统领摇了摇头。“说的好听,毕竟这都是假的,木头而已,”贾巴里嘴上嘟囔着,但眼里闪过了赞赏的光芒,“好吧陛下。这可是你说的。”
骰子掷出,阿卡迪扎的导师就像一位早已失落的神谕者一样仔细思考着结果。首先,他将王子的战车从沙丘上挪下来,放在敌军长矛连的后方。然后又俯身在地图上,从商队哨所上撤下了阿卡迪扎的弓箭手。
“敌军散兵占领了商队哨站,”他对王子说,“对方还剩多少人已无从得知,因为你们没人能活着讲述这一切了。”阿卡迪扎还没来得及反驳,贾巴里就把注意力转向了战车。“你的战车出其不意地袭击了敌人的矛兵连;他们最初的冲锋在敌军后方造成了可怕的屠杀。但到目前为止,敌人仍在坚守阵地。”
然后,这位老教师转向对敌骑兵的作战行动。“你在这里的冲锋同样使敌人大吃一惊,你和你的卫兵已经冲入敌人阵中,但你的仇敌却奋起反击。你很快就被包围了。”
阿卡迪扎眯眼看着贾巴里,“矛兵呢?”
“你的出现使他们重新振作。他们正对敌方骑兵发起猛烈地反扑。你要在这个时候撤出吗?”
“当然不!”
贾巴里耸了耸肩,举杯摇起了骰子。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你的侍卫死伤过半,被敌人的刀斧所砍倒。你受了伤,但还挂在马鞍上。你的矛兵正在为向你靠近而战,但他们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那战车呢?”
“你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你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可是——我肯定能看到他们的吧?”阿卡迪扎结结巴巴地说。
“你现在能看到的只有尘土和马。”贾巴里回答,“人们在尖叫。你手上的盾剑正遭受重击。你能做的只有尽力待在马鞍上。”
“我的侍卫——”
“他们死了,全死了。”
阿卡迪扎还没来得及回话,贾巴里又把骰子摇得嘎嘎响。“你受到重击,从马鞍上摔下。马蹄踏动着你周围的土地,与你只差毫厘。”
阿卡迪扎瞪大了眼睛:“等等。那不是我——”
“敌人低头看着你,在马鞍上叫喊、咒骂。其中一个举起了剑。然后......”
王子的心沉了下去。
“然后从你右边传来一声巨响。你的矛兵向敌人猛扑过去,疯狂地想把你从他们的魔爪下拯救出来。敌军骑兵被猛烈的反击惊呆了,数十人被杀,他们胆战心惊,停下来并向河谷方向逃去。”
贾巴里弯下腰看着地图,把敌军骑兵的身影转回蜿蜒的河谷。阿卡迪扎嘴唇发干,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手里还拿着只酒杯,赶紧喝了一口。
老骑手继续说了下去:“你的人给你找了一匹马,本来是你一名侍卫的,他们把你扶到马上。”贾巴里将注意力转向中路。“你的传令员若是能返回你身边,他会告诉你你的战车部队已经击溃了敌军长矛连。”他拿起代表那支部队的木雕,把它放在一座沙丘脚下,远远绕在敌军后面。“你的战车现在正准备从侧翼攻击敌军下一个连队。”
王子感到一阵胜利的喜悦。“下令冲锋!与此同时我将带领预备队返回绿洲,并试图将溃散的长矛部队一并带回那里。”
由此,战局反转了。阿卡迪扎看得出他的军队现在作战更为英勇,有了更大的冲劲。战车在撤离之前击溃了敌方第二连,但此时他已经召集了第四连的幸存者,将他们和预备队一齐派回战场。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平衡,迫使敌军撤退。贾巴里一向固执,他与阿卡迪扎的勇士们进行了激烈的后卫战。当老教师宣布战斗终于结束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血战险胜。”贾巴里宣布道,然后打量着战场。“算你走运。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战前我没有侦察过那条该死的小河沟。”王子失意地说。
贾巴里点点头:“没错。你不该让那些骑兵像那样突然出现在你后面。永远都要比你的敌人更了解战场。”
阿卡迪扎看着贾巴里把桌上的木雕收起来,放在房间另一侧墙边的架子上。“向敌军骑兵发起进攻也是错误的吗?”
老师顿了一下,“你怎么想?”
“那似乎是赢得这场战役的最佳机会。”
“你可能已经死了。”
年轻的王子耸耸肩:“国王的职责之一不就是至死保护他的人民吗?”
贾巴里把头往后一仰,笑了起来,这让阿卡迪扎很意外。“大多数国王可不喜欢那样。”
“好吧,反正我不怕死。”
“那是因为你现在没什么可失去的。等你有了妻子和家庭,等到有活生生的人需要依靠你而非只是几块木头的时候再说吧。”
贾巴里轻蔑的语气刺痛了阿卡迪扎,他固执地交叉起双臂。“那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等我执掌喀穆里,我将用生命来保卫我的城市。”
“那么,毫无疑问,历史将记住你是一位伟大的国王。但我担心你的统治将是短暂的。”贾巴里说着向王子鞠了一躬。“祝贺你赢得了又一次胜利,阿卡迪扎。明天我希望你能准备好继续追击敌人......并采取措施以对付在你首都爆发的农民起义。”
阿卡迪扎微笑着鞠躬回敬,让贾巴里称赞一回可谓难得。“谢谢你,贾巴里。我——”突然,王子笔直地站了起来,眉头紧锁,“农民起义?农民为什么要起义?”他环顾四周寻找贾巴里,但那位老骑兵已经悄悄溜出了房间。
阿卡迪扎叹了口气,把空酒杯放在桌边上。“训练永远不会结束,”他摇着头,喃喃地说,“永远。”
“万物皆有所终,主人,”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阿卡迪扎背后传来,“至少祭司们是这么说的。”
听到那声音,王子转过身去。一名光头的瘦削男子正站在房间东门右侧,他低着头,双手合十。他的皮肤就像漂白过的红木,在喉咙和头的两侧缠绕着一些已经模糊的旧纹身。
“乌拜德,”阿卡迪扎对那人说,“抱歉。我没看到你在那儿。”
“我无意打扰您学习。”乌拜德向来举止温和,从王子小时候起他便是他的贴身仆人,年龄不明。阿卡迪扎从没见过他微笑、皱眉或冷笑;他向来表情阴沉,动作缓慢且踌躇。乌拜德的气场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他的双肩上。就算这个人有家庭——或者仅仅是他生活中有一部分还属于宫墙之外的话——他也从未对阿卡迪扎提起过。
“您打得很好,”仆人说,“您对您的胜利不满意吗?”
阿卡迪扎用指尖摸了摸杯沿,英俊的脸若有所思。“每一次胜利都会引出又一串问题,”他抱怨道,“我看不出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学习就是关键,主人。”乌拜德耐心地回答,“您拥有这个国家最好的老师,这是属于您的特权。他们的智慧贵比黄金。”
“真的吗?可我从中感受到的智慧越来越少了,乌拜德。更像是嘲笑。”阿卡迪扎怒视着眼前小小的战场。“贾巴里从没有要结课的意思。他们都没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错?”在阿卡迪扎的记忆中,这是乌拜德第一次听起来有点惊讶。“主人您何出此言?您的血管里流淌着圣血。您比您的同龄人更强、更快、更敏锐,您很清楚这些。”
“那为什么我还留在这儿?”阿卡迪扎转过身来看着乌拜德,他的黑眼睛闪闪发光,“我都三十岁了!其他继承人无不在十八岁生日之前归国。要是我真的比其他人都强,为什么只有我被留下?”
乌拜德叹了口气。“这不是很明显吗?因为您注定要成就更伟大的事业,阿卡迪扎。只有您,有朝一日将会登上喀穆里的王位,那座西方最伟大的城邦之一。您父亲为重建喀穆里所作的一切已使其回复了往日的荣光,这一切都将归属于您。”仆人慢慢站了起来,把瘦削的胳膊交叉在胸前。“伟大的女王在注视着您,主人。她......对您期望很高。”
阿卡迪扎很难相信那位僵硬且迷糊的莱弥亚女王竟会在意自己。王室继承人们的生活很大程度上独立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宫廷事务隔绝,由一群经过挑选的仆人和导师照料。他在宫里的这些年里只在她面前出现过几次,她几乎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我很清楚对我的期望是什么,”王子回答说,“相信我,我明白的很。期望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他抬手扫过模拟战场。“战术、策略、政治、历史、法律和商业、哲学、神学和炼金术。我在这宫墙里参加过竞选,结成过联盟,起草过贸易协定,设计过宏伟的建筑。我学会了用剑和矛战斗,学会了骑马,学会了演讲和唱歌,还有许许多多我想不到有什么用的东西。”他靠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我准备好了,乌拜德。我知道我准备好了。喀穆里在等我。女王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仆人走到桌旁,和阿卡迪扎站在一起。他微微向前倾身,端详着王子那张不安的脸。“今天从阿斯崔来了一支代表团,由您的亲叔叔昆提(Khenti)率领。他整个下午都在觐见女王。”
阿卡迪扎皱起了眉头。他从未见过昆提,但他从贾巴里那里得知他的叔叔是阿斯崔最有权势的贵族之一,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他想干什么?”
“什......当然是来要人了。”仆人掠过脸上奇怪的表情,“他一定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人。我被告知要帮您做好准备,以参加今晚晚些时候的二次觐见。”
阿卡迪扎站直了身子,脉搏加快。“我去旁观?在朝堂上?”这可是稀罕事,而且通常不是什么好兆头。
乌拜德摇摇头。“不,主人。在血神庙。”一丝微笑幽灵般拽着他的嘴角,“您和您叔叔是被大祭司亲自召见的。”

“献给您,圣者,”女祭司的声音被精致的金面罩所掩盖,她低下头,双手捧起金杯递给涅芙瑞塔,“一份爱与永生的供养。”
涅芙瑞塔微微一笑,向女祭司示好。她伸出长而冰冷的手指,从贡者手中接过高脚杯。杯里的东西透过薄薄的金属摸起来很暖和,很美味。就像往常一样,饥渴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她。无论过去多少个夜晚,它从未失去锋芒。
她带着完美到不自然的优雅小心地将杯子举到嘴边。它温暖且带着一股铜味,却又甜得难以形容,一会儿就浸润了她全身,使其充满热量和力量。她沉稳地慢慢喝着,细细品味着生命的滋味。喝完后,她用舌尖舔了舔酒杯边缘上的一小块红晕,然后把空杯递了回去。她已经能感觉到活力的红晕消退了,就像热量从水壶渐冷的侧壁渗出一样。再过几个小时,这种饥渴又会回来,一如既往地强烈而残酷。
“这很不明智,”安卡特领主怒视着自己的杯子。他活着的时候是一位英俊且有魅力的贵族,有着迷人的微笑和乌黑而锐利的眼睛。他比大多数尼赫喀拉人略矮,但就算到了中年他的体态也还匀称且健康,他的行为举止威仪堂堂,就好像天生的权贵。“阿斯崔人已经失去了耐心。就把那个该死的孩子给他们,把这事儿结了吧。”
贵族威严的声音在神庙内殿昏暗的拱顶上回响。在他们上方,月光流过天花板狭窄缝隙,照耀着爱与魔法之女神的雪花石雕像——阿萨芙,这座城市古老的守护神。神的祝福让尼赫喀拉人在沙漠中繁衍生息了数千年,在这期间,莱弥亚王室的长女成为了人神之间神圣契约的依托。虽然圣约已经在几个世纪前反抗篡位者的战争中被打破,但血脉的力量仍然存在,神庙正是如此号召信众的。
实际上,这座神庙是莱弥亚王朝真正的统治中心,是其不朽统治者的要塞和庇护所。四百多年前,当纳迦什兵败玛哈拉克,东部诸王一路追击篡位者的败军直至喀穆里。阿斯崔与莱巴拉斯的统治者本打算彻底根除纳迦什的恐怖统治,但他们当年的盟友,年轻的莱弥亚国王莱玛什扎却有不同的计划。在叛徒黑色阿克汉的帮助下,莱玛什扎找到了纳迦什亵神的书卷,并把它们偷偷带出了那座破败的城市。莱弥亚国王想要探寻永生的秘密,但他的计划最终却被年轻的王后所破坏,她比他更快掌握了纳迦什的黑暗技艺。虽然莱玛什扎先发制人,用失落已久的斯芬克斯之毒杀死了涅芙瑞塔,但通过黑魔法与鲜血的结合,她重生了。
涅芙瑞塔做了个手势,端杯的女祭司便退了出去。她转向第二名女祭司,那人正垂目待命,手里端着一只整金锻打的面具,其冰冷的外貌正是涅芙瑞塔自己。她年轻时,工匠大师精心制作了这张黄金面具,目的是为了防止不够格的眼睛看到她圣洁的美貌。每当她出现在公共场合时都不得不戴着它,而且就像她的先辈们一样,她注定要戴着它进到坟墓。涅芙瑞塔闭上眼睛,冰冷的金属压在她脸上,像往常一样,这让她想起了几个世纪前自己的死亡。
“阿卡迪扎还没准备好。至少现在还没有。”她的音色柔和悦耳,像沙漠里的清泉一样令人心旷神怡。任何神志清醒的人都无法抗拒这声音,无论他心中对话语的内容到底做何感想,但安卡特不为所动。
“那你就是在玩火,”贵族阴郁地说,“昆提的唾沫都快喷到女王脚面上了。他要求我们立即把阿卡迪扎交给他。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涅芙瑞塔迅速直起身,怒视着安卡特。她丰满的嘴唇在面具后咧开,露出一对弯曲的狮牙。虽然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蕴含在凝视中的力量使不朽者僵在原地。
“你忘了这里谁说了算,安卡特。”她的声音化作一种轻柔的咆哮,“昆提爱对女王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但如果他想要阿卡迪扎,他就得跟我谈。”
一个人影走出神庙入口处附近的阴影。乌索然领主走了过来,手里松垮地提着自己的空杯子。虽然乌索然算是王室的远房亲戚,在世时也是一位有权势的贵族,但他与充满活力又迷人的安卡特完全不同。他身材中等,相貌平平,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假面之王是一个善布阴谋诡计的人,几个世纪以来他的间谍网络已经遍布尼赫喀拉。
“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昆提。”乌索然说道,“我在阿斯崔的代理人告诉我,阿顿-荷鲁已经提醒过他的贵族们随时都可能被召集出征。更重要的是,老国王已经给莱巴拉斯、卡-萨拜、甚至远方赞迪里的统治者发出了多封信函。”他耸了耸肩,“阿顿-荷鲁可能正等着你再次拒绝他。这将利于他团结周围的其他城邦,迫使我们对抗多数大城邦组成的联盟。”
“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就玩儿完了。”安卡特说,“目前我们已经无法继续推行贸易协定或者追缴贷款义务,其他城邦对每年要支付给我们的贡金数额越来越不满。赞迪里多年来一直在考验我们的决心;要是阿顿-荷鲁宣布不再履行对我们的义务,其他城邦肯定会效仿。”
“那军队呢?”涅芙瑞塔问,“这都已经多少年了。他们到底能不能去打仗?”
安卡特叹了口气。“重建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们已把兵力恢复到原来的规模,但部队缺乏经验。他们对莱巴拉斯或玛哈拉克那样的弱国算得上是种威胁,但阿斯崔完全是另一回事。”
涅芙瑞塔招了招手,又一群女祭司从阴影中匆匆走出,在巨大的雕像脚下放了一把雕花桃木椅。神庙里女祭司和女侍僧的数量从未超出过三百名,高阶女祭司和侍僧都是她的贴身侍女。她们完全是她的造物,被涅芙瑞塔的诱惑力和她无情的意志所束缚。她轻轻坐在椅子上,让女祭司们在她周围转来转去,整理她的金色法衣,拉直她白色丝袍的袖子。
“不管昆提愿不愿意,阿卡迪扎必须留下,”她对两位领主说,“阿斯崔人别无选择,只能接受。你们等着瞧。”她挥手叫女祭司走开,“现在都走吧。昆提和他的侍从们越来越近了。”
乌索然一言不发地退回到阴影里。安卡特又愣了一会儿,眼里闪着怒火。
“你对这个男人的迷恋会毁了我们所有人,记住我的话,涅芙瑞塔。总有一天,莱弥亚将被付之一炬,而阿卡迪扎就是导火索。”
涅芙瑞塔像毒蛇般敏捷地站起,但还没来得及怒吼,安卡特就不见了。片刻之后,外殿的大门无声地打开,昆提领主和他的随从们走了进来。
昆提是个中年人,但就像几乎所有阿斯崔贵族一样,他的身体仍处在战斗状态。他身形高大,肩膀宽阔,手腕与前臂粗壮有力。他那张率直好斗的脸很容易让人想起传奇的战士国王拉卡-阿蒙-霍特普。
涅芙瑞塔饶有兴趣地注意到昆提选择穿着一身戎装前来觐见;一件厚重的铁鳞背心——应该是从卡-萨拜的新铸造厂买来的,大概花了不少钱——外套一件厚皮甲,下穿一条长及小腿的雷蜥皮裙。他腰间挂着一柄重镰形剑,左手正搭在它的木柄上,乌黑的眼睛扫视着神庙内的阴影,仿佛在预测有什么埋伏似的。她仔细端详着贵族那好战的表情,没精打采地笑了笑,用舌头舔着牙尖。
“进来吧,欢迎你们,”她洪亮的声音在神庙里回荡,血管中的力量将其略微增强。昆提的侍卫们几乎立刻放慢了步伐,肩膀也放松下来,双手滑下武器的握把。不过,他们的主人显然是由更强韧的材料制成的;昆提怒容更甚,他的眼睛不再四处观瞧而是直瞪着涅芙瑞塔。
“请平静下来,感受存在于被选召者血液中的神圣力量。”她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昆提身上。距离如此之近,她可以听到他血管里血液的低语,悉数他心脏的跳动。“昆提大人,您的光临使我们倍感荣幸。您有带祭品来献祭给神明吗?”
贵族哼了一声,轻蔑地说:“我中午刚刚在城中一座更得体的神庙里祭拜过佩特拉。”
涅芙瑞塔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圣约已破,圣城玛哈拉克也在与篡位者的战争中遭到破坏,但在大多数城邦中,供神的庙宇仍然存在。传播拜血密教到尼赫喀拉其他地区的尝试到目前为止收效甚微。“尊重旧的生活方式是一种美德。”她不偏不倚地回答。
昆提挺直了身子,下巴挑衅地抬起。“但愿你的女王也会这么做!”他吼道,“莱弥亚贪婪地将其他城邦的王室继承人当作人质已经够糟了;现在居然还敢否定喀穆里的合法国王!”
涅芙瑞塔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贪婪,我的大人?”她笑的更厉害了,“是我记错了,还是重建喀穆里用的不是莱弥亚的黄金?”
昆提交叉起他肌肉发达的双臂。“别跟我玩花言巧语的把戏,祭司,”他咆哮着,“莱弥亚女王要么交出阿卡迪扎,要么承认她把他当成了囚犯,并承担犯错的后果。”
涅芙瑞塔咯咯地笑了。阿顿-荷鲁派昆提来真是失了智,这比她想象的要简单。“耿直,但说得好,”她对阿斯崔人说,“我对您这样的人一向尊重。”她用另一种力量的轻抚点缀着这些话,看到昆提已稍稍放松。他相信自己现在占了上风。只要言辞得当,她就能让他相信她希望他相信的一切。
“时间不早了,祭司。你为什么想见我?”
涅芙瑞塔端详着阿斯崔人,若有所思。“您来此是为了带走阿卡迪扎王子,”她小心翼翼地说,“可这里面有误会,大人。女王之所以不能做此决定,是因为此事并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昆提皱起了眉头。“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她冷静地面对他的怒容。“阿卡迪扎王子并非王室的客人。在过去的十二年中,他是因为神庙的要求才留在莱弥亚。”
有那么一会儿,阿斯崔人惊得说不出话来。“神庙?看在诸神的份上——”
“一切都将在适当的时候得到解释,”涅芙瑞塔说,“我们只等王子到来。瞧啊——他来了,就现在。”
她能听到阿卡迪扎穿过神庙前厅的声音;步伐轻快而稳健精准,就像舞者的舞步。涅芙瑞塔能从这些动作中读到很多东西;三十年,她比任何情人都更了解王子。王子兴致勃勃,带着急切而浓厚的兴趣匆匆向觐见大厅走来。她微微直起腰,阿卡迪扎的心脏那有力的长鼓声令她头晕目眩,涅芙瑞塔感到自己的脉搏也跟着加快了。
他就像夏天的暴雨一样冲进圣殿。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充满了压抑已久的能量;人们立刻回过头,寻找这活力的来源。一阵骚动传遍了阿斯崔人。昆提的侍卫们立刻跪倒在地,几名战士一看到王子还叫出了声。昆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阿卡迪扎看了一会儿,然后欢呼一声,大步向前,抓住王子的前臂向他致意。
阿卡迪扎用令人眼花缭乱的微笑向昆提和侍卫们示好。他甚至比昆提还高,体格健壮,他的出现让这间阴暗的大厅充满了温暖的活力与力量。他的魅力之大以至于在片刻之间阿斯崔人就与他一见如故,欢声笑语。
“好家伙!”昆提惊奇地看着侄子的脸,他将王子肌肉发达的前臂抓得更紧了,仿佛害怕王子只是海市蜃楼。“这小子,块头大得就像一只他娘的雷霆蜥蜴!”他转动王子的胳膊,仔细端详着他的手。“我知道你一直在刻苦训练。挺好。”贵族疑惑地皱起眉头,“学的怎么样?贾巴里那匹老驴教的怎么样?”
阿卡迪扎咯咯地笑了:“我都快被他烦死了,叔叔。”
“那就好那就好!”昆提笑着说,“整个尼赫喀拉之内没有比他更好的教练了。如果你能在他面前坚守阵地,那这片土地上就没有你打不垮的军队。”
“我完全赞同。”王子心不在焉地挥手叫侍卫们从地板上站起来。战士们立刻做出反应,眼里流露出钦佩之情。涅芙瑞塔困惑地看着他们,平日里当她看到阿卡迪扎和其他凡人在一起时,也同样会感到困惑。尽管他接受过人文艺术方面的全面教育,但这位王子仍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倾向,那就是无视礼仪。他平等地对待每个人,甚至是仆人。这是可耻的,但阿卡迪扎一点也不在乎,老百姓也因此而尊敬他。涅芙瑞塔无法理解;对她来说,他性格中的这一点始终是个谜。
“我父亲还好吗?”阿卡迪扎向昆提眨了眨眼,“他没把我给忘了吧?”
“当然没有!你爹他一直想着你,等着你回家的那一天。”这位贵族似乎终于想起涅芙瑞塔还在这里,于是转身走向高台。他的好心情像沙漠中的雨水一样蒸发了。“迟了十二年的那一天。”
“的确。”涅芙瑞塔赋予这个词以力量,细细品味着它对人群的影响。他们立刻对她的话作出反应,忘记了高昂的情绪,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除了阿卡迪扎。王子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正以一种热切而好奇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难题。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思绪的力量几乎是有形的,就像一双紧紧抓住她的手。她死去的心怦怦直跳。当她对凡人说话时,他们的感觉也是这样的吗?他们是否也感到既焦虑又兴奋?
即便诸神也会为此人驻足,他就像尼赫喀拉传说中的传奇英雄。然而,如同闪电般穿梭在阿卡迪扎血管中的力量并非来自诸神,而是涅芙瑞塔自己的黑魔法。当他还在子宫里的时候,他的母亲就被说服喝下了涅芙瑞塔自己配制的生命灵药。它将阿卡迪扎塑造成了人中之神,就好像古代传说中的乌沙比特一样。现在,他的能力终于达到顶峰。是时候揭示他未来的命运了——过去三十年来由她苦心安排的命运。
“欢迎来到血神庙,伟大的王子。非常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她伸出手,指向阿卡迪扎所站位置不远处的地面。“就在不久以前,您那受祝福的母亲就跪在这里,向女神祈祷,保佑您健康有福。”
阿卡迪扎阴沉沉地点头。“是。我听过这个故事。”
“她很勇敢,”涅芙瑞塔尽量装出一副温暖的样子,她必须小心对待王子;根据过往经验,她知道他的知觉要比一般人敏锐得多。“您母亲的身体不太好,但她仍不远万里从阿斯崔来到这里,在神庙中祈祷,希望能救您的命。”涅芙瑞塔把头转向昆提,“您还记得,对吗,我的大人?”
昆提那张好斗的脸紧绷起来,仿佛刚咬了一口柠檬。“对,我记得。”他对王后的当初行为并不赞同,但又不愿说逝者的坏话。
涅芙瑞塔在面具后微笑。“女神听到了您母亲的请求,并为之感动。”她朝阿卡迪扎挥了挥手,“看看您如今成为了怎样的人!阿卡迪扎王子,尼赫喀拉之内无人可比。她,早有预见。现在您有义务去报答所受的大恩。”
昆提皱起了眉头。他刚要张嘴表示抗议,阿卡迪扎却无意中打断了他的话。
“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对喀穆里人民负有义务,”王子的语气依旧阴沉,“我这一生都在为加冕为王的那一天做准备。”
“您已颇具王者之风,”涅芙瑞塔隐去了自己声音中的自豪,“您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国王,阿卡迪扎。但我们神庙中的人相信,您注定要成就更多。”
“注定成就什么?”昆提恢复了镇静。
涅芙瑞塔向后靠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卡迪扎。“我的王子,您对血神庙了解多少?”
阿卡迪扎立刻回答:“这座神庙建立的原因是众神和他们的恩赐都已离我们而去,但那些在尼赫喀拉历史中得到过祝福的血统仍在延续。它们是我们与众神之间仅存的联系。”
“荒谬。”昆提冷笑道。
“可是证据就摆在您面前。阿卡迪扎的母亲在阿斯崔古庙中徒劳地祈祷了几个月,之后才来到这里。在这里,她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不是吗?”
昆蒂眯起眼睛,但没有试图反驳她。另一方面,阿卡迪扎摩挲着下巴:“如果众神已无法再主动干预我们的凡尘琐事,女神又是如何回应我母亲祈祷的呢?”
涅芙瑞塔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我的王子,众神虽已离去,但神圣的血脉还在延续。方才,我用了比喻的说法。其实回应您母亲的并非女神,而是在您血管中流淌着的新生力量。”
“我是神圣血脉的后裔?”阿卡迪扎既好奇又半信半疑。
“是的,而且是所有血脉中最伟大、最受尊敬的那一支。当您出生时,我们也曾怀疑过,但多年之后我们找到了证据。”
她轻轻拍了拍手,一位女祭司从阴影中走出,手里拿着一本新装订的书。女祭司将那本华贵的大部头放在王子手里,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您二位想必都很清楚莱弥亚和喀穆里之间的神圣纽带,”涅芙瑞塔说,“从塞特拉大帝的时代起,喀穆里的国王都要迎娶莱弥亚王室的长女为妻,因为她们是圣约的活化身。”
阿卡迪扎虔诚地翻开书,开始仔细阅读:“因此,喀穆里王室后裔的血统也具有神性。”
“正是如此。莱弥亚王室不厌其繁地记录了每一支由此衍生的家族。这些文件在这里保存了数百年。”
涅芙瑞塔思量着阿卡迪扎手里那本书。书中内容的真实性自然是无处可考,但乌索然领主确信除了尼赫喀拉最博学的人以外没人能从中找出疑点。对她来说,只要阿卡迪扎自己相信就够了。
“阿斯崔的起源现在已是众所周知;最初是喀穆里的偏远殖民地,始建于柯特普国王统治时期,也就是大约四百五十年前。”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想。涅芙瑞塔还记得莱玛什佩特拉国王当年是如何嘲笑那座位于南方凶险丛林边缘的小定居点的。阿斯崔人从一开始就要为生存而战,无休无情地战争催生了他们的尚武文化,在尼赫喀拉他们既受人尊重,也被人恐惧。
“当柯特普国王准备回国时,他选择了手下最能干的副官之一,一位名叫乌尔-阿蒙内特(Ur-Amnet)的贵族来管理这座新定居点。而贵族的儿子,穆克泰尔(Mukhtail),成为了阿斯崔的第一任国王,之后的每一位国王都是他的后裔。”
现在昆提也有了兴趣。“但乌尔-阿蒙内特并非喀穆里王室的一员,”他说道,“他出身贵族,但其家族血统并不明确。”
“直到现在。我们在莱弥亚搜查了相关记录,并派人前往喀穆里的古庙中进行了确认。乌尔-阿蒙内特是哈普特-阿蒙-柯里布(Hapt-amn-koreb)的后人,后者是一位强大的战士,也是伟大的奈姆拉特国王(King Nemuret)的骑兵统领。哈普特-阿蒙-柯里布的血统更加扑朔迷离,但经过多年的寻找,我们终于确定——他是塞特拉大帝的五子阿蒙诺菲斯(Amenophis)之后。”
阿卡迪扎闭了一会儿眼睛。“塞特拉在他统治的第十年放逐了阿蒙诺菲斯。”
“的确。他被怀疑谋杀亲兄左塞尔(Djoser)。尽管从未找到确凿证据,塞特拉还是放逐了他。但这无关紧要。血统传承不受影响。您,阿卡迪扎,生来便继承了诸神所赐的古老权利。”
“这代表什么?”昆提上钩了。
“那就要看阿卡迪扎王子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让喀穆里——乃至整个尼赫喀拉——重现昔日的辉煌。如果王子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们将见证一个和平与繁荣的黄金新时代的黎明,并将纳迦什的黑暗记忆永远埋葬。”
阿卡迪扎从书中抬起头来。“您有什么提议?”
涅芙瑞塔倾身向前。“一个新的联盟。并非只建立在肉体结合之上,而是灵魂。通过延续我们的神圣血脉,将莱弥亚和喀穆里再次团结起来。”
昆提眉头紧锁。“不,我不认为——”但阿卡迪扎将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老阿斯崔人沉默了。
“这样的联盟对喀穆里有什么好处?”
“好处?整个西方。莱弥亚现在是全尼赫喀拉的实际统治者。我的建议是把这片土地一分为二。赞迪里、努玛斯和卡-萨拜的贸易与贷款债务将由您来经营。它们将确保喀穆里未来几个世纪内繁荣发展,并一举为其恢复相当大的政治影响力。”
这甚至引起了昆提的注意。他看着阿卡迪扎,王子又一次陷入沉思。
“我要做什么作为回报?”
“为了使联盟融洽,您必须献身于神庙 。莱弥亚将拥有它的女祭司,而喀穆里将迎来它的祭司王。”
王子暗自叹了口气。“这样的修习需要多久?”
涅芙瑞塔感到一阵胜利的喜悦。她比他更了解他自己。“这当然取决于您,不过对大多数提升者来说,通往最高级圣职的道路是漫长而艰难的。那些可能需要他们一辈子才能完成的事情,您应该可以在十年或更短的时间内完成。”
“十年!”昆提转向王子,“喀穆里现在就需要你,殿下。这......这太过分了!”
“昆提也许是对的。”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阿卡迪扎的双眼,“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代价。但潜力也同样深厚,不是吗?”
王子瞥了一眼昆提焦虑的脸。“要是我拒绝呢?”
“那么您留在莱弥亚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我......可以走了?”
“当然,”涅芙瑞塔回答,“选择权在您,王子。您认为怎样做对您的城市和人民最好,就怎样做吧。”
昆提抓住阿卡迪扎的肩膀,把年轻人转向自己。“你不会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吧。该结束了!你是自由的!现在就跟我走,我们在黎明前就能动身返回阿斯崔!”
阿卡迪扎低头盯着他的叔叔,涅芙瑞塔能看到他眼中的渴望。她心软了那么一会儿;她非常清楚被困在金笼里当囚犯是怎样的生活。不过,总有一天他会感谢我的,她对自己说,这不仅是为了我,甚至不止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整个尼赫喀拉。
“如果我把自己的私欲置于国家的未来之上,那我算什么国王?”阿卡迪扎的声音因不甘而沉重,但他紧紧拉住了叔叔的手臂,“喀穆里没有我也过了几十年。再多几年也能撑住。”
王子转向涅芙瑞塔,低下头。“我接受您的提议,”他对她说,“让喀穆里和莱弥亚再次团结起来。”
涅芙瑞塔从座位上站起,加入了阿卡迪扎的行列。当她把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时,她面具下的脸已被鲜红的泪水打湿。她感觉着手指下他皮肤的热量,感觉着血流涌过下面的肌肉。饥渴刺穿了她,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
“如您所愿,我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