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女不存在的世界(一)【原创小说】

最近班上比较火热的话题只有一个。
班上的女孩,又少了一个。
于是很久很久,大家都很少谈论其他事情,乐趣的多样性也少了许多。
“哎,为什么不是我。”
“哎,你又在意淫。”
“凭什么不能是我!”
少女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没有被我突然的出现吓到,反而靠过来抓住我的双肩,使出力气甩动。
要不是从小就认识,从小就对她容忍,我一般比较回避和别人过分亲密的身体接触。
“走路请专心,不要养成漠视危险的习惯。”
“那就请你先养成打招呼的习惯,我可太喜欢有人对我说‘你好’了,不说‘你好’的家伙一律判断为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人!全都消失吧!”
“你那叫‘喜欢’吗……”
“哎,谁还没有过想要世界末日的时候,那不就是一种喜好吗?人都是自私的,你就少拿我来装高尚了。”
“我也没说你不好啊……”
身边的少女有些负面情绪。
最近说的话里经常出现地图炮程度的敌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惹她太过,导致她怒气值突破大脑皮层,把对一些人的不满升级到了对多数人的不满。
而我,就是唯一直面她批判的人。
谁让我们住的近,天天见面。
“那你来说两句好听的!”
“都说了,看路…”
少女对安全建议置若罔闻。
缺乏生气的脸朝向了我这边。
她刚刚释放的激动情绪似乎是假的,她脸上的皮肉只有刚起床时候的活跃程度,比无精打采再差一个等级,有一种杀手气质的冷漠。
其实,我也没怎么看过她起床时候的样子,可能她平时一直都是这样吧。
个性奔放,但表情欠费,这就是我认识的小田同学。
“你已经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了……”
“你是在调侃我吗?”
这是很没有道德的奉承话。
却是事实。
当竞争者减少的时候,她的受欢迎度自然是上涨的。
事实则是,世界上的美少女真的都在消失,突然的消失。
‘美少女’这是网络上对失踪人口共性的总结,我不喜欢亵渎性地去看待那些可能受到伤害的人,可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我的周遭,很遗憾我对她们的评价和网上是一致的。
真的,只有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那些人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忙碌的警察们,悲伤的家属们,乐此不疲大谈阔论的舆论,超越了一切的娱乐,这就是最近的世道。
“忍受着道德耻辱感的谴责,以及被误解的可能,这已经是我尽最大努力以事实为依据说出的‘好话’了。”
“这真的不是在讽刺我吗?”
“那就在于你自己怎么去看待了。”
“我觉得很难受。”
“确实,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虽说我们的生活没有受到严重的影响,但还是不得不被迫去考虑一些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光是考试排名的价值就变了许多,没想到人口减少的恶果会通过这种方式被体验到……”
“为什么就不是我呢!消失的是我就好了!”
“你还在做梦呢?”
“已经在传了呀,有人看到了,一道光圈过去,女孩就消失了!”
“你可以自己买个荧光棒,在晚上去河边甩起手来画个光圈。”
“那能一样吗!!!!”
“抱歉,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变得更酷……”
“那是酷不酷的问题吗!???”
由于在意见上没能达成一致,于是小田同学决定故技重施,对我的肩膀施加暴力。
我摇得更厉害了。
要不是美好的友谊从中作祟,我绝不会允许有人让我在大马路上变得如此吸引目光。
“嗯,至少,离开熟悉的地方,肯定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吧?”
“啊?你在说什么?你是没出过门吗?旅游还能让你难受啦?哦,知道了,你讨厌人多的地方,学校组织的团队旅行一直都是让你很煎熬的事情对吧?所以,你就觉得那些喜欢旅行,喜欢长途跋涉去另外的地方体验生活的人很蠢对吧?你就是那种嘴里天天念叨‘旅行就是从活腻的地方去别人活腻的地方’,自以为脑袋世间最清醒的家伙对吧!???”
“请你冷静一点,我不是这个意思,汽车呼啸都快盖不住你的声音了。”
“我很冷静,就算答非所问,我说的也是你身上的事实,怎么样,我也是世间最清醒的脑袋!”
“不是,那些消失的人,总不能都是离家出走跑去旅行吧?”
“肯定不是!”
“可不是嘛,说不定那些人很多都正在遭遇痛苦的事情,如果你只是渴望放假的话,就别胡乱羡慕人家。”
“你不觉得奇怪吗?”
“再奇怪也和我们无关啊。”
“不,要我说,那些人,肯定都被传送去异世界了!”
终于,她再一次向我诉说了每天至少一次的妄想。
我承认确实存在很多人凭空消失的网络影像,科学和常识不一定是一辈子都靠谱的东西。
但是。
把有待验证的事情,往符合自己喜好的方向去想象,这就和看到流星许愿明天一定会中彩票一样。
什么去了异世界?为什么不是下地狱了呢?
——虽然很想将这个想法作为回应拿出来批判她,但好像又对那些失踪的人不太礼貌。心理上我不太能允许自己这么做。
共情小田同学则蠢,反对她则无情。
做个好人可真难。
好在,挣脱小田同学的束缚一点都不难。
我熟练地抓起她的手,用更强大的力气促使她和我脱离接触。
作为战利品,我要走了她其中一只手,五指相扣,她没有反抗。
每次只要这么做,烦躁不安的她总能很快安定下来。
“你就这么喜欢异世界吗?你小说还是看少了,抱着‘只要穿越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种想法,最后去异世界受苦受难的故事也不少。你在这边过得不好吗?做地球人就那么差吗?”
“谁说我喜欢了?”
“诶?”
“你是完全没有观察力啊?那些消失的人啊,都是美少女啊!”
“嗯,是都长得不错,嗯?”
“那没有消失的人算什么?啊?没有被盯上,是因为剩下的人是丑女吗?混蛋啊!!!!”
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
我的手,断了。
凶器消失不见。
长着五根手指的部分掉在地上,我不敢去看,精神崩溃前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是让健康的左手托着正在淌出液体的断肢,我怕它随时会从胴体的连接处失去控制,重重地垂倒,撞在腰上,这具身体已经无法在承受起任何力道的碰撞了。
断肢向前,那是痛楚正在滋生的截面,那里能看见身体的‘里面’,那是我自己也陌生的地方,好奇心居然能突破绝望的枷锁,不断地调动眼球去凝视前方,不断地聚焦在伤口处,希望能去实现一些轻微的位移。
我的身体里正在发生一些混乱且奇妙的变化。
但只有一瞬间。
疼痛的权限是最高的,它压倒了一切想法。
伤口只有一处,但痛楚似乎长满了整条手臂。
此生过往,任何有关疼痛的记忆都浮现起来,它们之中的大多发作起来只有瞬间,带来的痛楚大抵相同,只是,现在就像是把这些痛楚扔进了无限的循环,用最小的时间间隔去启动它们,发作在手上。
幻觉开始出现,似乎有铁锯在手腕处切割我的筋肉,它用力地下沉,扎入,却缓慢地前后来回。但是它消失得也很快,大概是脑子很快就没有空闲去给我做感官反馈。
不知道原理为何,痛苦的是断手,物理反应最剧烈的面部。
体感没出错误的话,面部皮肤应该是在膨胀,头骨和头皮之间有一些东西在冲击着神经,就像是缝上了所有开口,留了一处小孔往头颅里面充气。
呼吸在这个状态下降低了工作效率,维持意识清醒的氧气库存同步减少。
当我倒下的时候,脑子最后记住的事情已经不是疼痛了。
真是可恶啊,最靠近我的人,居然在是在拍视频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如果有神明的话,那责任一定都是它的。
如果不是神明,谁会特意去满足平凡的人类女孩的愿望?
小田同学,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道蓝色的光圈落在她的身边,她既不惊恐也不躲避,正常人该有的警惕完全没有在她身上生效。
她丢下了身边的我,展现了体育运动者才会有的身体素质,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做出反应,一个大步就往光圈跨过去。
我拉住了她。
但没能触发更多的沟通。
面对我的制止,她没有展现出不满,没有使出力量用于挣脱。
或许是快乐的分量足够大,允许她原谅一切对她不友好的行为?
然后,她留下一句。
“一起走吧!”
她的脚步重新启动,力气比之前更大。
我没能完全确定自己的想法,是阻止她?还是跟随她?所以,忧郁使我的反应滞后。
小田同学成功地验证了她的美妙幻想,穿过光圈的她,真的消失了。
故事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中性的。
按照小田同学的设想,她牵着我的手,我也会得到和她一样的体验。但她在前,我在后,光圈只在她通过后就开始逐渐缩小。
很遗憾她的想法没有实现。
她没能看见,在她彻底没入光圈之前,我唯一穿过光圈的手腕并没有跟着消失。
她不见了,可我的手仍然留在教室里头,原本站着一个活人的地方只留下空白,即使如此,我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掌心,她的五指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不,回来!”
我的觉悟迟到了。
刚想把她往回拉,光圈缩小的速度太快,它变成一点,当即消失不见。
圈光最后缩小到没过我的手腕时,它断开了。
过于高效的切割,使得痛苦的产生有了些许延迟,我的大脑得以清晰地记录下身体在第一时间的感受。
完整地感受痛苦,这就是所谓绝望吧。
……
……
……
……
手接回去了。
坏消息是,我以后不能用它做任何沉重的力气活。
但有人认为我的身体能恢复完整,已经是一个奇迹。
而更多的人,关心,或者说对消失的女孩感兴趣。
当时教室里的大多数人都见证了整个过程,据说那间教室已经被封起来了,但总是有捣乱的家伙闯进去期待当时的场景再现。
有一些人则认为只要靠近我就有机会看到神奇的景象,天真的想法让我被骚扰了好一阵子。
很多人都在问最靠近的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似乎对只会回答‘不知道’的我十分不满意,甚至怀疑我想独吞真相。
后来还出现过是我把小田同学推了过去的谣言,意思是她并不想过去,是我一时兴起拿她做实验,把她推过去打算检验效果,结果人消失了,自己还被截断了手腕。
我尝试诚实地叙述事实,反对并斥责了一切针对自己的恶意猜想。
可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光是阐述真相人们是不满意的,有人开始责备我没有把人拉回来,我就是杀人凶手,尽管无人知道她们消失到哪里去了。
人们始终听不惯我用无趣的事实去给他们说明整个事件,行动力开始被用去挖掘我和小田私生活的资料,似乎窥探别人的隐私就能破解那些神秘的现象。
于是,小田同学想去异世界的想法被所有人知道了。有人嘲笑她,有人羡慕她。
太好了,她的愿望超额实现了,她自己成为了被别人羡慕的对象了。
但愿望的代价是,她的父母非常痛苦,事情发生之后我只和他们见过一次,她的母亲跪下来求我,让我告诉她一些我自己都不清楚的真相,她的父亲相信我的说辞,带着哭泣的母亲离开了。
在有关部门的帮助下,我才算是避开那些充满恶意的声音。
我比谁都想知道,该死的异世界,真的存在吗?她究竟去了哪里?
两个问题,我想了一年。
感激大人们的宽容,这一年里我不需要去人多的地方活动,衰弱的精神也慢慢有所好转。
而有关部门设立的相关组织,也为我提供了许多其他人消失的资料,不管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失去家人朋友的特殊群体互相勉励,还是为了给追查真相提供帮助,我都十分感谢他们。
但一切都有代价。
我需要为他们做一些事。
我加入了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