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歌【剧情小说化】EP1：黄沙不掩

起风扬。
戈壁上的景物无非如此。
黄沙，枯树，晒裂的骨头。
可这会儿的天色，却比平日的戈壁要暗上四分。
不远处低低压着的乌云，正朝着路上唯一的行人传达出急切的催促之意。
骑在马上的是个年轻人，从后方看去，他那双尚未完全长成的肩膀仍旧有些许瘦削之意，将他的身形与他身上所带的两把刀一比，不和谐的感觉便越发强烈。
可年轻人却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若是能帮他完成心中所想，就算是把天下兵器都放在身上，他也甘之如饴。
随着马蹄声一点点变得坚实起来，一间孤房也在年轻人眼中现出了真身。
看到此景，年轻人轻轻勒马，一边安抚着发出沉重喘息的坐骑，一边从自己腰间取出一把折扇。
展开扇面，出现在年轻人眼前的是一幅相当有意境的山水画，不论笔法还是意蕴，都堪称大师之作。
可年轻人却并不在意画本身，他伸出手去，似乎是有些胆怯地擦拭了一下画上的几点污渍。
这天下没几个人知道这污渍的真相。
但年轻人知道。
他抬起头，藏在斗笠下面的眼睛里微微迸出仇恨的火星。
想来 .…那间房里的人也该知道。
在心神动摇之前，年轻人收起折扇，伸手握住腰刀的刀柄，合上双眸。
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的燥热迅速消退。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再度回到养父所说的“心如止水”之后，年轻人便双腿一夹马腹，再度朝着那间房子行去。
一声惊雷。
熟悉戈壁荒野的人知道，要下雨了。

——

顺记羊汤店。
戈壁，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鸣的地方，因此也少有客栈设在这里。
一来是因为地处偏远，不管是进货还是交流都困难的超乎想象，非心思坚定沉静者不可久居；二来是因为像这种地方，一般有一两个客栈或者歇脚处就够了，多了，基本上是损人不利己。
顺记羊汤店，就是这段路上唯一一个歇脚处。
不过这会儿的顺记羊汤店，却是热闹的不像话。
约莫二十个胡人汉子将店里的角角落落都占了个遍，掰腕子，拼酒，拼吃肉的，都有。
其中，一个名叫俺巴孩的首领最为引人注目，比寻常胡人还要高出一头的身子，配上露出来的那一身横练肌肉，端的是威风八面。
不过这会儿，他却沉浸在和手下玩投壶游戏之中，连中两下的他，觉得自己手感正热，便押了一大碗酒。
只见俺巴孩抄起一只短箭，瞄了瞄那放在地上的小壶，接着，手腕一抖，手中短箭便飞射而出。
“好啊！”
旁边的一个胡人兵士立刻谄媚地喊出了声。
可事实却证明，俺巴孩的准头，这次落了空。
那短箭虽说势头猛烈，但角度却不怎么好，最终离壶口差了一线，箭锋砸在瓶口边沿上，发出“铛”的一声后，滚落在地。
周边一小圈顿时安静下来，俺巴孩更是面沉如水，满脸怒容地看向那叫喊出声的胡人士兵，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那胡人士兵顿时面如土色，可还没等他开口讨饶，俺巴孩便是一记老拳砸在他脸上，直接把他整个人都打上了墙壁，哼哼着不能动弹。
“再不长眼，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鹰！”
长相粗犷的高壮老板只是抬眼看了看，也没怎么多管，缩在柜台后面，用一双大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上的厚铁环，略略打了个哈欠。
像这种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和那些性格迥异，动辄生死搏杀的中原侠客们比起来，这些胡人起码现在还算懂事，没打没砸。
店里除了胡人和老板之外，只有一个端着盘子，跑来跑去的白胖小孩，看打扮，估摸着是伙计之类的。
虽说才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但这个年纪，其实已经能成家立业了，当个跑堂的，那是绰绰有余。
老板龙顺胡思乱想着，揉了揉眼睛。
充儿这孩子也大了，虽说继承这间店也没什么，但当爹的，总还是希望孩子有个起码的自保之力。
要不然，让他学...？
然而正当龙顺心底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让充儿学习自己一身本事的时候，店门，却突然开了。
大风像是见着了腐肉的兀鹫一样涌入店里，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来人头戴斗笠，背上背一把纯黑环首刀，腰间则是横挎一把鎏金雁翎刀，一身打扮，从缠腕到护腿，无一不显露出他习武之人的身份。
看着这位客人，龙顺的眉头不禁微皱了一下，但随后就舒展开来。
罢了，一个有两把刷子的江湖游侠而已，没必要。
然而看到年轻人的俺巴孩却并不这么想，扫了他几眼之后，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嘿，南蛮子。
正愁没有乐子呢。
来人寻了个门边的桌子坐下，那叫做充儿的小孩跑堂便立刻小跑过去，擦拭起了桌面，开口问道：“客官，要点啥？咱们店的羊肉可是远近闻名。”
年轻来客拿起茶水抿了一口，略作思忖后，便客气地回复道：“那先来一斤半，再来一斤酒。”
“好嘞。”
充儿听到话，刚欲转身去做准备，那俺巴孩却喷出一口酒气，出声道：”喂，新来的，赌一把。”
话音未落，那俺巴孩手中短箭便猛地射出，笔直地朝着年轻人脑袋射去，一旁的充儿被吓了一跳，眼中多了几分惊骇。
难怪爹说要小心伺候着这群胡人，这下怎么办啊，要是这人死了，我们这店！
然而下一刻，少年心里的惊骇就化作了震惊。
只见那年轻男子快若闪电般地伸出双指，在空中举重若轻般地一夹，这劲头十足的短箭就被他夹在了手里，接着，年轻人手中的短箭便化为了一缕绕指柔，贴着指缝旋转几圈后，落到手心。
俺巴孩见到此景，露出了有些遗憾，却也有些喜悦的表情，叫了一声：“嘿，有点意思啊。”
接着，这胡人壮汉伸出两指，开口道：“这次，我赌两坛。”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似乎是没了兴致，看似随意地将短箭往身后丢出。
脱手的短箭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怎么看都不像是用心投的，但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短箭准确地刺入了壶口，撞出一声干脆利落的脆响。
几个见到这景象的胡人顿时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敢置信。
俺巴孩倒是爽快的很，先头的一阵惊讶之后，便是朗声大笑：“愿赌服输！”
随即抄起一碗酒，朝着那身手不错的年轻南方人虚敬了一下，一口饮尽，朝着充儿道：”小二，再来十坛。
但后者却毫不领情，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自顾自地看向一旁的充儿。
俺巴孩的眼里顿时多了几分阴狠。
只见年轻人拿出一副折扇，展开来呈在少年面前，问道：“这扇子，你认得吗？“
充儿看着扇子想了下，眼中突然微微发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缩在柜台后面的老板龙顺便一脸不悦地打断了他。
“充儿，快把羊脑汤给阿婆端上去，磨磨蹭蹭的，凉了不好吃，白浪费我一头好羊。”
“好嘞。”
充儿连忙应声，转头就跟在自己爹身后进了后厨。
年轻人微微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那高壮老板，但帘子放下之后，年轻人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得悻悻作罢，独自饮水。
眼见老板和他儿子进了后厨，俺巴孩眼睛一亮，装出一幅不胜酒力的样子，朝着年轻人道：“喂，那个缠膀子的，这次你赌多少坛？”
“”我俺巴孩的准头，没有敌手的。“
说着，他挥了挥臂膀，生出的大风让一旁胡兵头上的帽子微微颤动。
可年轻人依旧是那副没兴致的模样，晃了晃手中茶杯，看着茶水旋转的模样，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今日我有事，没心情陪你玩。“
闻言，那俺巴孩心头暗喜，面上却还是那幅不爽的模样。
“呵，由不得你没心情。”
俺巴孩冷冷一哼，抓起手边的一个空酒坛就朝那年轻人头上扔去，而且看其速度，若是砸严实了，指不定就是个百花齐放的景象。
年轻人原本古井无波的表情也终于多了几分松动，眼神微凛，手上动作更是不慢，一拍桌面，桌上的茶碗便腾空而起，再挥手一打，茶碗和酒坛就撞在一起，崩碎成满地狼藉。
见状，那俺巴孩脸色猛地一沉，一只粗手覆上旁边的长刀，反握着站起身来，长刀拖地，蹦出一溜火星，慢慢朝那年轻人走去，边走，边冷笑道：“俺这把刀，那可是天上飞来的神铁锻造，重九十八斤，杀人...无数！”
“你？小娃娃，我看你可爱，你不要不识相。坏了咱俺巴孩的兴致。”
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