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原教旨主义克苏鲁小故事)
我叫拉结尔(粗暴划去)拉结尔.赫莱德曼。 我将以下的所有可怕的文字记录在此,不论是否有用,我已尽我所能。虽然这一切听起来耸人听闻,但事实既已发生,我也有义务将此告知世人,警惕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 作为遗腹子,我出生在博肯镇,密西西比河沿岸一个多人种混居的简陋小镇,镇上有位子的一座橡木板和圆木立柱建成的教堂,但也有很多异教徒从不前往教堂,例如那些在街边售卖眼睛形状护身符的印第安人,他们对眼睛形状的装饰充满热情,在木头上雕刻椭圆形,在头冠上和耳环上装饰带有眼形花纹的艳丽羽毛。 我对这种行为好奇又厌恶,并以基督的名义将印第安人朋友的神明宣判为伪神,随后被他用他父亲的手斧赶出了家门。 镇上唯一的一家肉铺由一个矮胖的黑人掌刀。周日的时候,母亲会带着结束弥撒的我去那里购买一块令人怀念的烤肉,但茴香和孜然同样也会让我回忆起那个屠夫看着我母亲的怪异眼神。 是否天底下的独居女人都有这种遭遇?这疑惑在我正式成为有钱绅士之前都不曾得到解答。 我自幼便有夜惊的毛病,一身冷汗,从醒来便不记得的梦境中返回现实。我的母亲用有些局促的安慰和一块浸了冷水的白布让我放松下来,尽管那块布上多多少少有些腐败的油味。 这种折磨人的毛病在我离开故乡,前往卡塔尼克大学的时候终于得到缓解。 迄今为止,安逸的求学和研究生活已经有十余年的光景,我感叹阳光美好,生活轻松,并为当初虔诚地进出教堂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四年前我将母亲接到了这附近的密苏里街177号(不得不说,这是我当下的经济能力所能租到的最好住处,好在通风良好,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尽管只是短短地回去一个晚上,我的头疼和噩梦就如死而复生的尸体一样将腐臭和蝇虫同时撒在我的脑海里。世界上最业务的鼓手和最沙哑和五音不全的歌者一同演奏都要比我梦中所听到的恐怖唱腔更和谐。 但母亲已经没法察觉她儿子的异常了,长年累月的操劳让她的听觉提前衰落。让她睡吧,在这鬼地方能睡着是一种福气。 在那个冰冷刺骨的的晚上,我从自童年时期伊始便充斥着霉味的低矮床榻上苏醒,窗外是大雨倾盆,凝重潮湿的空气与无光的黑暗搅成一潭恶臭的淤泥,将我的灵魂和身体都囚禁在窒息之中,与此同时我的额头散发着令人震惊的热量。 所以,当我意识到那些如蛆蝇蠕行所产生的怪异声音可能并不是从我脑海中所产生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便是毫无疑问,我生了热病。 第二天我就毫不迟疑地打消了我原本多住几日的念头,带着母亲逃离了那里,如同被水淹了窝的老鼠。 在那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能掌事的女人是几乎不行的,如果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我显然会被病症拖垮。再三考量之下,我抱着极大可能失败的的自卑心向我的历史学教授那知书达礼的女儿朱莉安求爱。 她兴奋和羞赧的眼神让我欣喜若狂,她接过了鲜花,然后吻了我。 两年之后我的女儿嘉德丽雅出生,(我的小天使。)天啊!她真的是健康又漂亮,赞美继承了她母亲在身体条件上的一切优点,同时又具有极其开朗的性格优势,每当她用她小小的手指戳我的脸颊,我都会从她会心一笑的脸蛋上得到莫大的宽慰。而她那即使在优秀的雅利安人种中也极其少见的深蓝色瞳孔证明她将在观察世界这件事上,走出比我更远的道路。 与此同时,我在有关文化趋同方面的研究步入了深水区,我和教授一同组建的团队开始针对象形符号,图腾等进行广泛的收集和整理,并研究不同文化之间这些符号化的内容的相似性,以及他们可能的历史起源,若往深了讲,这甚至可能影响到哲学方面有关自我始源的内容。 但很快,我们在格陵兰岛的同事就带回了一个噩耗,我们的科考队员在冻土带发生了严重的内讧,小队活着回来的仅有一人,有证据表明,正是这位唯一的生还者用冰镐凿开了遇害者的脑袋,并挖取了他们的眼球,尽管他始终不承认这件事的真实性,他在被捕之后一直强调是某个无法称呼名字的异度存在控制并制造了这一切,他的歇斯底里并没能改变外界舆论的看法,他的律师正在为他申请精神类疾病鉴定,我也只能承认,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的发现物,毫无疑问那正是他们内讧的根源。 他们在冰封带的冻土中发现了可能是由爱斯基摩人先民建造的环形石阵,与英国巨石阵高度相似,同时比前者更为完整。在营地所留下的影像资料和文字记录都显示,有大量早已泛黄的动物骨骼堆放在以阵中为密集中心的巨大范围内。 但最重要的中心祭坛上却什么都没有,我个人并不相信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个人更倾向于他被某个科考队成员藏了起来,然后引发了这场惨剧。 终于在那名嫌犯被判监禁后的次年,我和教授收到了被批复公开的文献和图片资料。 在我所能接触到的少之又少的那些资料之中,大部分是公事公办的记录,其中有价值的部分更是凤毛麟角。 但万事无绝对,夹杂在这些杂乱无章的东西之中的还有某人的日记,当我打开放它的防水匣的时候还发现了一颗小小的刻画着眼睛的黑色石头。而比它从审批者手中流出更让人惊叹地便是这位扎格里(应该是日记的拥有者,电码页上写着这个名字。)竟然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每日科考队在地图上的经纬点。 我当即搬来了一张格陵兰岛的地图,将日记上每页的地点按照时间顺序串联起来,就着昏黄的灯光将其描绘在地图上,直到最后几页,日记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估计是被雪水浸泡,字迹已经无法辨认,但依稀可见非常潦草且简短,很明显,他的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我将重点重新移回到地图上面,沿着轨迹不难看出,他们先是沿着几个零星的小聚落斜着向着高纬度地区进发,移动得很缓慢,但在一个完全没有标注的地方,他们突然拐弯,笔直向着某个位于冻土区的地点飞驰而去,前进速度让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抛弃了大部分物资,只留下了保证生存的必须品。 就在那个拐角!他们一定发现了什么! 我回到了那个关键标注点的所在页,(这很简单,只需要按顺序回到时间对应的那一页即可。)上面写着如下字句: “这地方荒凉得异常,安东尼奥和队长(涂改)福彻斯特在帐篷里谈判,因为他们在这片荒凉得苔原上发现了一具风干的尸体,穿着海豹皮缝制的厚重衣服,却扭曲成一副令人难堪的模样,他的膝盖和手臂都被反关节地扭断了。” 我怀疑这一篇的真实性,他看起来很不符合对“考古发现”,这一词汇的解释。 “而在他的手中,我们发现了一块黑色的石头,安东尼奥认为这是一种类似路标的特殊指示,但福彻斯特则坚持我们不应该在毫无意义的尸体上浪费时间。” “最终,安东尼奥胜利了,他在黑色石头的背面发现了浮雕,尽管已经被不知多少年岁的摩擦和使用带来的破坏所侵蚀,那颗黑色的眼珠依然在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它有力地证明了这东西(尸体和石雕的怪异组合)显然是某种有价值的指示,它是被刻意放在这里的。” “我们沿着那个既定的方向,也就是安东尼奥所认为的指示点奔去。” 文字到这里便截止,而另一种超自然的恐惧却将我的心底压住。我猛然警觉起来,意识到这场事故可能真实来源于某个诡异的东西,而我似乎真的不能再继续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我毫不犹豫地收拾起东西赶回了我位于密苏里街的家中,朱莉安抱着嘉德丽雅迎接了我的回归,孩子亲切地用她奶声奶气的腔调呼唤着她的父亲,到我所能做的却仅仅是拥抱了她一下,短暂敷衍的一下。她可怜的眼神中透着令人揪心的失望。 我机械地打招呼,机械地食用晚餐,机械地踱步,我看着我的影子在白炽灯的影响下奇形怪状地跳动,一只肥得有些臃肿的胖蛾在灯光旁舞动,他正一次次的撞向灯管,翅膀已经支离破碎,身上开始溢出独属于昆虫的血液。 “拉结尔?!”在我的手指触碰到滚烫的白炽灯管之前,朱莉安的柔声将我从臆想中唤回。 她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温润的触感从指腹和掌心传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进门以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我看着她的脸庞,此时此刻她堪比维纳斯之美。 而当我再次将目光转到灯管上时,那只胖蛾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翅上散布的鳞粉,身体渗出的血液,都不复存在。 恐惧再一次找上了我。 而在夜晚重新归于世界,昏黄的灯光将我的思绪扯回了那张地图上,朱莉安的呢喃与安慰仿佛隔绝在一堵透明的墙外,我一直在自顾自地思考着那一切。 暴风雪?某种残酷的祭祀仪式?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队员们在殷红的血液中肢体破碎地挣扎。 越来越深的恐惧将我死死攥住,阴沉感如同一只冰冷的章鱼,缓慢且令人恶心地爬上我的后背,在最薄弱的皮肤上撕开了口子然后又以最致命的方式攀附在我的脊骨上,将它有毒的触手吸附在我的心脏底部和肋骨之间。 一整晚我都在噩梦中逃命。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将我唤醒,我回头,发现朱莉安均匀地呼吸,我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抚摸,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祥和。 我彻底放弃了对那张地图和日记的研究,我深刻地相信对它们的研究会招致悲剧,一个我无法承受的悲剧。 我毅然决然地将一堆东西束之高阁,存放在档案室一个没有价值或价值低微物品的角落。 如此,又平安地过了几年,过于安逸的生活几乎使我发福。 但母亲终于还是突发了中风,我一直怀疑那些早年洗衣用的制剂有不可挽回的副作用,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呼吸系统的失调被理所当然地归结在某种我搞不懂名字的衣物柔顺剂上,很不幸,我在半个月之后就迎来了她的葬礼。 嘉德丽雅还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的概念,但她隐约意识到,她的奶奶已经前往一个她暂时没法前往的地方了,她紧紧攥着我的右手小拇指,生怕这奇怪的事件又突然发生在她的父亲身上。想想看,假如我的父亲仍在世,他会不会一样希望我也曾这样攥紧他的小手指呢? 遵照母亲的遗愿,我会将她的骨灰埋在博肯镇的稀疏林地里。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依然要踏上这片对我充满敌意的土地。 但恰巧就在临行的前一天,一个重磅消息被刊登在周四的报纸上,正是突发的洪水暴露了一座巨型的古代祭祀场,当地的土著人声称那属于一个叫做黑蠕的神明。其代表特征和图腾便是铭刻在黑色石头上的眼睛。 在读到这篇报道的时候,我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疼痛不止的太阳穴一直在疯狂地跳动。这并非因为我对于考古发现的学术敏感,而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巨型祭祀场,距离博肯仅仅只有4公里。 现在,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此前我一直怀疑的一切都似乎被一条无法琢磨的线连接起来。 一条似乎是被我刻意疏忽的细节突然间进入了脑海,为什么别处的印第安人和博肯镇上的那么不同,虽然他们多数都很喜欢用羽毛来做装饰,但却只有博肯镇上的印第安人特意挑选那些形似眼睛的羽毛。 博肯镇的瘴气终于还是跨越了时空的阻隔,蔓延到了我的脚下。 即使一路上阳光明媚,我也一直不免对可能即将即将到来的变故产生焦虑,我再三考量,还是最终决定不再前往博肯,而是选择在另一个同样位于那条密西西比河支流,但处于上游的小镇,据说那里早就已经和外界充分沟通,依靠汽车旅馆和地下赌博发展。 我相信,母亲不会因为她的骨灰只能顺流回到博肯镇而怪罪她可怜的孩子的。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似乎又一点点地好转起来。 但令我失望的是,直到我们到达那个小镇,才发现它无论是城镇规划还是建筑美感都处在一片杂乱无章的丑陋混乱中,甚至还有不少货运马车在街上游荡,马粪和尘螨死亡时释放的气味一同构成了空气中味道的重点。甚至大部分时间段,你都能看到那些有形的灰尘在烈日照耀下滚动所形成的尘浪。 我的小公主嘉德丽雅对这一切很不满意,她撅着嘴坐在车里,直到被我要求从那暂时还未被污染的车内环境中离开,直到她的母亲向她允诺今天晚餐上她能吃到最爱的胡椒汁牛排。 按照我原本的日程安排,母亲的安葬将会在明天上午进行,由于我不知道她生于何方(处于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她对这个问题守口如瓶。)而她的朋友又多失散各地,我只能简单地将参加这个仪式的名单缩减到我的小家庭和唯一需要的一名牧师身上。 原本我已经联系好那位神父,但他不幸在出发前突然罹患了不明原因的腹泻并被送往医院接受住院治疗,因此我不得不另请高明。 在享受完晚餐之后,我本着好事趁早的原则前往镇中心被称作跳蚤市场的地方找人询问这里是否有神父,理论上应该是有的。 我在抵达那里之前就已经听到了几乎能让人发疯的喧闹,很奇怪。 是个马戏团,大概。 当地人把那里挤了个水泄不通,我突然很好奇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令人着迷的节目,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异常将我的决定否决了。 我只是来找人的,我拍了拍最外层的一位当地女性的肩头,她回头狐疑地看着我,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眼神,这盯得我心里有点发怵。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异乡人。”她的口音非常重,听起来粘糊又拖沓。 “嗯……是的,我想找一位神父。” 她身边的另一位女性,显然是她的女伴,突然转过身来高声说到:“神父?是指祭司那样的人物吗?” 我惊愕地张开了嘴,但却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按道理,这样规模的镇上应该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散布了基督的福音,更不用说还有这样的城镇规模了。 旁边那位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扯了一下女伴的臂膀,她们俩并没有搭理我,而是自顾自地在背过我嘀咕着什么。 我不知道该立马离开还是待在这忍受这该死的尴尬,我一定是问了什么在当地极其敏感的问题,她们正商量着该如何对付这个异乡人。 我应该抬腿迈开,转身和这个怪异的小镇说再见。 “嗯,确实有么一位人物,只不过……”那位最开始回应我的女士似乎和同伴达成了一致,转过身拉住了即将离开的我,“他的作风相当随意。” “你看起来是城里来的绅士,有钱人家来找乐子消遣在咱们这也不少。咱们也不亏待客人,所以这只是个建议,你可以去找这位叫做恰卡的老伙计,他是咱们这唯一负责类似事务的人。” “好的,他在哪里?” “嗯……这你可问住我了,他平时就不怎么着调,今天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吧,这么热闹的活动他不可能离开。” 恰卡,这名字真的非常熟悉。 当我最后找到他的时候,是在吉普赛女人的占卜帐篷,我并没有立即进入找他,从缝隙中就能看到帐篷里面俨然一副发生了战争的样子,塔罗牌和水晶球一同散落在地上,明显是被人一把扫落的,一张原本是艳丽明黄色但却因为久经时日而略微暗淡的肮脏桌布上托着一个浑身赤裸,略显瘦削的年轻女性,而我要找的人正卖力的在她身上耕耘着。 那女人刻意涂成黑色的指甲嵌进了桌布里,我在外面听着那暧昧的声音,静静地等待着。 等到一切结束,这位恰卡终于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带着意犹未尽的微笑。 “你好,有什么事吗?”我还没开口,他就已经主动凑上前来,我想他最近的生活开销一定不小。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看到他正脸的样子,凸起的颧骨,泛黄的皮肤,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涌上心头。 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是你?!”他像是灵光一闪,突然指着我爆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 “我还以为你早就死在外边了。” “很不幸并没有……呃……我对当年的事感到抱歉。”这位恰卡,正是当年用手斧与我进行“圣战”的印第安人。 他大大咧咧地勾住我的肩膀,完全不像一位神父,也对,这很正常。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就让他们入土。如今我也皈依了基督的圣光,一切都重新开始。” 接下来将近两个钟头的散步摆谈时间里,他向我详细讲述了他是如何从开到博肯镇的游商口中得知了美国梦和大都会,又是如何诀别家乡前往城市追逐所谓的梦想。 直到万恶的有害嗜好(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带着他走向了自己的消亡,他在服装工厂积累的财富被骗得一干二净,直到被一位神父所感,从野蛮的信仰中投身福音的传递事业,矢志不渝地将这种感化行为延伸到周边的所有小镇,这种感化仅仅只需要募集他本人的开销即可。 “那当初你为什么不回博肯镇?”这里的夜风尚有余温,我不停地搓手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说博肯?那儿早就没啦!” “什么?”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平心而论,我对博肯镇几乎可以说没什么眷恋,但听闻自幼生长的故土突然消亡,还是不由得感慨。 “是的,我当初也并不相信,在经过那前面的几个小镇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听他们说什么恐怖事件和被毁灭的博肯,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那么当时博肯就肯定已经消亡了快五年多。” “究竟是什么恐怖事件?” “唉,我也搞不清楚,光是故事版本就听说了十个八个。毕竟我也不是什么灵异故事方面的专家,也并非善于寻找蛛丝马迹的侦探……当我终于抵达博肯的时候,那真如他们所说,是一处荒凉无比的废墟。” 他顿了顿,突然又神秘兮兮地说:“但有件事确实很反常,虽然按时间推算博肯只是荒废了两年,但那的样子却像是荒废了数十年,不仅墙倒屋塌,连原来稀疏的树林都变得郁郁葱葱,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 “对了,你原本有什么要找我来着?” 我没来得及疏解刚刚得到的信息,还是将我母亲归乡的事告诉了他,我们约定明天再去附近一处较为开阔的河滩上见面。 是夜,我在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里辗转反侧,妻子的安慰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而我时不时地想去看看嘉德丽雅,仿佛只要五分钟不见她就会在我眼前失踪似的,好在她呼吸均匀,睡姿平和,连梦呓都未曾有过。 而当我终于放下心来,进入梦乡,却又进入了博肯镇的地界,我看到倒塌的房屋已经被苔藓占据,而无数我未曾谋面的可怕又诡异的瘦削苍白生物在其中躲躲藏藏,他们既怕害怕我又好奇我,正如我对他们的感受一样。 而当我终于靠近一处由倒塌的断墙所形成的破烂洞穴前,那些生物却又发出类似兔子和驴一样的声音惊慌地跑开了。 我站在那处洞穴前,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恐惧感,仿佛那些令人恶心的,疙疙瘩瘩的的苔藓爬上了我的四肢,我浑身的肌肤都在抖动。 就在我即将进入那里的最后一刻,我突然清醒过来,一阵剧痛将我唤醒,我望着我不断收缩的小腿肌肉,对“抽筋”这个词拥有了又一次痛苦的感受。 于正午之前我带着一家人来到了所谓的“神圣河滩”旁边,当地人的重大仪式几乎都是在自己举行的。 不得不提一句,虽然昨天身着便服且与那位吉普赛女郎如胶似漆的恰卡非常令我失望,但如今看来,这位神父身着牧师服的时候还是蛮正经的,至少比昨天看起来好多了,他完全进入了角色,成为了一名肃穆的宗教人士,我有理由怀疑他当初是不是被告发与某桩令人震惊的诈骗有关,这才开始逃亡的。 “……愿仁慈的天父接纳她的灵魂,阿门!” “阿门…”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抱着骨灰盒的我,我便心领神会,径直走到河滩边,脱下袜子和鞋,又将自己的裤腿卷高,直到能走到足够深的地方。 我赤脚踏在沙滩上,那被河水渗透的河沙并不温软,反而出乎意料的刺骨,也有可能是我多年未曾下水,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我走到足够深的地方,望着平静的河面,一些似乎是水草的东西在水中影影绰绰地摆动,而过于清澈的水体又将沉入水底却又并未完全腐化的树木扭动掩映,仿佛早已死去的巨大畸形水兽的骸骨。 我一心只想尽快将这一切结束赶紧回家。 我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令我恐惧的事务,将骨灰直接倾倒在水中,那些灰白的块或者粉,有的直接消失在水中,而有的沉入水下。 完成任务的我赶忙转身往岸上走。 而当我终于回到坚实的陆地上,却发现其他人都神情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身后,而恰卡更是一反刚才冷静的模样,脸色发白又似乎腿软得没法后退。 见此情景,我不由得反观身后。 谁知,刚才还风平浪静的河面此刻像是沸腾了一般,一股又一股肮脏的浑黑泥水从河床上升起,让淤泥和许多骸骨样的腐黑色块状物不停地在水中搅动,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从河面上蔓延爆发而出,仿佛腐烂的鸡蛋和臭肉一同搅碎后又被加热所蒸腾出的那样令人难以忍受。 我的妻子终于忍不住呕吐出来,而强忍着恶臭的恰卡拉上我的胳膊,将我从震惊之中拉回,我连忙扶着呕吐不止的朱莉安和嘉德丽雅狼狈地从那里逃离。 等我们心有余悸地回到镇上,除了还没从恐惧和恶臭中复苏的嘉德丽雅,我们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此事,而嘉德丽雅也终于从巨大的惊骇中恢复,爆发出了这次事件后的第一声哭泣。 我当时就决定立刻返回密苏里街,带着朱莉安和嘉德丽雅回去收拾东西。 但当我们收拾好一切,却才发现刚才还啼哭不止的嘉德丽雅的声音早就已经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当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急忙在旅馆上上下下四处寻找,却未曾从任何人身上得到有关嘉德丽雅的讯息,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当警察们找到第十一位可能的目击者的时候,他终于从大麻带来的后劲中回忆起那个诱拐犯人的面部特征。 “是的……我说过了,绝对是那个印第安人,没错,颧骨很高,深色皮肤。”他猛然呕吐起来,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 “我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人……哕……薇薇安……薇薇安也绝对是他带走的!!!” 警察们行动迅速,沿着出镇的唯一一条路前往搜寻。 在我们报警的大约四个小时之后,正当我握着颤抖着的朱莉安的手,搂着她不停安慰的时候,一位年轻的警员气喘吁吁地将门粗暴推开:“有!!有消息!是南边的森林,有新鲜的马粪。” 我们在警长陪同下前往所谓的森林,此时的天空已经渐渐落入黑幕。 我们一共五个人,两条警犬。 这时候树林里渐渐起了雾,而周围的树木也在昏黄的马灯映照下变得摇摇晃晃,我们的影子和树影重叠在一起,真是悲剧性的开场。 两条警犬不知疲倦的飞奔着,狗爪在枯叶和湿泥之间翻飞,让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和一种奇怪的酸腐味道,可能是倒下的木材腐化的味道,我不清楚。从恰卡的房间里搜出的衣物有他很浓烈的味道,他应该经常穿着他们“运动”,且没有清洗的习惯。 朱莉安开始逐渐变得紧张,但对女儿的担忧让她克服了对黑暗的本能恐惧,仅仅是抓紧了我的手,她的心跳在加快,我不记得我是否也是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我们抵达了博肯镇。 是的,你没看错,博肯镇。 我很确信那块已经被根茎和枯叶淹没的木制路牌上写着博肯镇的名字,尽管它已经破碎成块,但我依然认得出无数次在我噩梦中出现的名字,到了这里,警犬们却踌躇不前了。很显然,恰卡在这里做了手脚,他要么布置了什么迷惑嗅觉的东西,要么就在这埋了什么能阻绝气味的药物。 总之,线索断了。 朱莉安崩溃地瘫坐在地上。 而警长则尴尬地看着路牌,只是不知道怎么办。 但我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径直地向着已经倒塌的某处建筑前进,而除了我,紧接着反应过来的便是两条警犬,但他们却从未有跟过来的意思,仅仅是站在原地,对着我的方向,发出吠叫,同时前爪用力刨着身下的泥土,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我应该明白他们在向着什么警告,我早就知道。 在那些看不见的阴影中,苍白皮肤面貌丑陋的鼹鼠在好奇地探查,他们看不见,可能也听不见,但他们依然在这里生活着,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我感觉我正在向着无底的深渊前进,周遭的一切事务都在衰退,在腐败。我的视力也在没有光线的地方逐渐沦为废品,但却逐渐地在另一层上变得敏感,我既看不见,又看得见,甚至比之前更清楚。 没有一个人跟上来。 即使时间如此紧张,我依然开始回忆我的童年,我真正的童年,那些被霸凌,被欺辱被折磨的人,那些冰冷的如死鱼一样的苍白肌肤。 我的裤子被划破了,血珠渗了出来,这算什么? 我的手被撞地淤青,这又算什么。 我停在了那道门前,我曾无数次梦到的门,我从不曾得开看过的门。我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将一切赌注都压在这里。 我自己家的门。 门开了,嘉德丽雅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不哭不闹,她的面前躺着恰卡的尸体,而我本能地感受到,在那些发霉的,阴湿的角落里,那些无眼的镇民在无声地尖叫。 他们在害怕什么? 我提着已经被恐惧完全征服的双腿,酸软无力地冲上前,抱住了我可怜的嘉德丽雅,她突然 转过头来看着我,用她满头的眼睛。 它们每一个都在眨,不同时,不同步。 就像和嘉德丽雅与生俱来,它们此刻都在嘉德丽雅的指挥下运作,而当我再次看向已经一动不动的恰卡,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原来是眼睛的位置上只留下两个泛着血光的空洞。 而嘉德丽雅,我最可爱的天使,她轻声地呼唤着,用最温柔的语气撒着娇,她说:“爸爸……我终于能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