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哈斯塔归来》——奥古斯特·W·德雷斯(下)
本篇《哈斯塔归来》/《哈斯塔的归还》(《The Return Of Hastur》)作于1939年,就算在德雷斯的所有作品中,本篇也是最具有争议性的其中之一,它内容中包括了元素论与善恶论,但又是哈斯塔首次在克苏鲁神话中作为旧日支配者出场,被称为“无以名状者”,“不可直呼名讳者”,可能是受了1934年《诡丽幻谭》8月刊中休·B·凯夫Hugh B. Cave的《黑魔法之岛》一文中类似的词——“Great One who must not be named”的影响,并且在这篇故事中便能看出凯夫似乎已经将哈斯塔看作是位神明,且将其称之为邪恶王子,这也的确有点邪神的意味……但是真正意义上归于旧日支配者还是本篇《哈斯塔归来》。另外,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于1937年3月15日离世,我们可以从本篇中找出不少德雷斯对他的缅怀……


(Ⅲ)
说着,他突然改变了话题。他开始问我一些关于我自己和我的工作的问题,不一会儿,当我起身要走时,他请我留下来过夜。
我终于勉强同意了,于是他马上就去为我准备一个房间。我抓住这个机会,更仔细地检查了他的书桌,寻找从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丢失的《死灵之书》。它不在他的桌子上,而是在书架上。我在那里找到的。我刚把它拿下来仔细检查,想确认一下它的身份,图特尔就又走进了房间。他那敏锐的眼睛瞥了一眼我手里的书,微微一笑:“我希望你明天早上走的时候把这本书还给兰弗博士。”
他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我已经把内容复制好了,那我就不再需要它了。”
“我很乐意去,”我说,想到这件事能这么容易地解决,我松了一口气。我回到二楼他为我准备的房间。他陪我一直走到门口,在那儿停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转过身来了一两次。
他先跟我道了声晚安,然后才说出了他的心事:“顺便说一句——如果你夜里听到什么声音,不要惊慌,哈登。不管它是什么,都是无害的。”
直到他走了,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我才明白他所说的话的含义。我越来越觉得,这是对渗透到阿卡姆的谣言的证实,图特尔说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恐惧。我慢慢地、若有所思地脱下衣服,穿上图特尔给我准备好的睡衣,思绪丝毫没有离开那个在阿默斯·图特尔的古籍中记载的怪异神话。我向来不轻易作出判断,现在也不愿意这样做。尽管这个结构看起来很荒谬,但它仍然足够有价值,值得更多的审查一番。我很清楚,图特尔对它的真实性深信不疑。这句话本身就足以使我踌躇不前,因为保罗·图特尔曾一次又一次地以其研究的彻底性而出名。他发表的论文甚至连最微小的细节都没有受到质疑。由于面对这些事实,我不得不承认至少图特尔向我概述的神话结构是有一些基础的,但至于它是对是错。当然,当时我的立场是,即使在我自己的思想范围内,我也可以对自已承诺;因为一旦一个人承认或谴责了他心中的一件事,那么他自己要摆脱他自己的结论就会双倍地,甚至是三倍地困难,不管这个结论后来可能被证明是不明智的。
我这样想着,就上了床,躺在那里等待着入睡。夜渐深渐暗,虽然我可以透过窗户上薄薄的窗帘看到星星已经出来了,仙女座从东方高高升起,秋天的星座开始登上天空。
就在我就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又被一个声音惊醒了。这个声音已经出现了好一会儿了,但我刚刚才明白了它的全部意义:一个巨大的生物微微颤抖的脚步震动着整个房子,虽然声音不是从房子里传来的,而是从东边传来的。我一时糊涂,想到有什么东西从海里升起,顺着潮湿的沙滩走着。
但当我用一只胳膊肘撑起身子,更加专心地听时,这种声音就错觉般地消失了。一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然后它又不规则地、断断续续地来了——一步,一停,连续两步,发出一种奇怪的吮吸声。夜很暖和,寂静的空气几乎是闷热的。在遥远的东北方向,一个信标在天空上划出一道弧线,从遥远的北方传来一架夜间飞机微弱的嗡嗡声。已经过了午夜:红色的毕宿五和昴宿星团在东方的低处闪烁,但我当时并没有像后来那样,把我听到的扰动与地平线上出现的许阿德斯联系起来。
与此同时,那奇怪的声音仍在继续,我立刻就明白,不管它们走得多么缓慢,它们确实是在向房子走来。我毫不怀疑它们来自大海的方向,因为在这个地方,土壤的构造不会使任何声音偏离方向的焦点。我又想起了阿默斯·图特尔的尸体躺在屋子里时我们听到的类似的声音,尽管那时我不记得,但现在许阿德斯在东方低垂着,他们也在西方落下。如果他们的举止有什么不同的话,我也无法确定,除非目前的干扰似乎更接近了,但这不是一种身体上的接近,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接近。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致我开始感到一种不带一丝恐惧的不安,我开始感到极度不安,渴望有人作伴。我迅速走到我的房间门口,打开门,悄悄地走进大厅,寻找接待我的主人。
但现在,我立刻有了一项新发现。只要我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所听到的声音似乎无疑是从东方传来的,尽管老房子里似乎有微弱的、几乎摸不着的颤动。但在我刚才没有一点灯光的漆黑的大厅里,我意识到声音和震动同样是从下面发出来的——实际上,不是从房子的任何地方发出来的,而是从那像从地下升起来的东西下面发出来的。我的神经更加紧张了,我不安地站着,想弄清自己在黑暗中的方位。这时,我从楼梯的方向看到了从下面照过来的微弱的亮光。我立刻悄无声息地向它走去,当我从栏杆上往下看时,我发现灯光来自保罗·图特尔手里拿着的一支蜡烛。他穿着晨衣,站在楼下的穿堂里,尽管从我站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没有脱衣服。照在他脸上的光线显示出他全神贯注;他的头微微歪向一边,好像在听我说话。我低头看向他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保罗!?”我用刺耳的声音低声叫道。
他立刻抬起头来,看到我的脸无疑被他手中的蜡烛的光线照得发亮。“你听见了吗?”他问。
“是的——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以前就听说过了。”他说。“下来吧。”
我走到楼下的大厅里,在他锐利而疑惑的目光下站了一会儿。
“你不害怕吗,哈登?”
我摇了摇头,
“那就跟我来。”
他转过身来,领着我朝屋后走去,走到下面的地窖里。在这段时间里,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似乎离房子更近了,真的,几乎就像他们正站在下面一样。这时,整个建筑明显地在颤抖,不仅是墙壁和支撑物在颤抖,而且周围的大地也在颤抖:好像有什么深层的地下扰动选择了地球表面的这个地方来显现出来。但图特尔对此无动于衷。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以前经历过。他径直穿过第一和第二间酒窖,来到第三间酒窖。第三间酒窖的位置比前两间略低,显然是最近建造的,但和前两间一样,也是用水泥浇筑的石灰石材质。
在地窖的中央,他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听着。这时,声音变得如此强烈,仿佛房子陷入了火山喷发的漩涡之中,而支柱却没有真正被摧毁;因为我们头顶上的椽子发出的颤抖和嘎吱嘎吱的呻吟声,证明了我们脚下的土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甚至在我的赤脚下,地窖的石头地板似乎也活了起来。但目前这些声音听起来似乎变弱了些,尽管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降低,出现这种错觉的原因,是因为我们越来越熟悉他们了,我们的耳朵变得适应其他声音主要的声音,这些,也从下面从很远的地方升起,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潜伏在我们身上的地狱般的意味。
因为最初的哨声并没有清晰到足以证明它们的来源,直到我听了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这些声音变成了奇怪的哨声或呜咽声,这是某种有生命、有知觉的东西发出的,因为不一会儿,他们的发音就变得恐怖而惊骇,模糊不清,无法理解,即使听得很清楚也听不明白是什么。这时,图特尔已经把蜡烛放下,跪了下来,半躺在地板上,耳朵贴在石头上。
按照他的动作,我也照做了,我发现从下面传来的声音变成了更容易辨认的音节,虽然没有清晰多少。起初,我只听到一阵语无伦次、显然毫无关联的呜呜声,然后插入了一段吟唱,后来我把它记了下来:“Iä!Iä!...Shub-Niggurath....Ugh!Cthulhufhtagn!...Iä!Iä!Cthulhu!”
但我很快就发现,在这些声音中,至少有一种是不和谐的。尽管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响,克苏鲁还是清晰地听得见;但是,接着说的那个词似乎比fhtagn还要长;这句话仿佛多了一个音节,可是我不能肯定这句话是不是一直都在那儿,因为不一会儿我就看清楚了。图特尔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铅笔,写道:“他们在说Cthulhu naflfhtagn。”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但对我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意义。除了我能够识别出它的词句与令人憎恶的《拉莱耶文本》中出现的某些语句采用了相同的文字,这句话后来又出现在杂志上的故事中,翻译过来的意思似乎是:克苏鲁候汝入梦。我对他的意思显然一无所知,这显然使我的东道主想起他在语言学方面的造诣远远超过我,因为他冷冷地笑了笑,低声说:“这只能是一种否定的解释。”即使在那时,我也没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解释那些地下的声音并不是在说我所想的,而是:克苏鲁不再等着做梦了! 现在已经不存在信仰的问题了,因为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不属于人类的起源,也不存在其他的解决办法,除了图特尔最近向我解释的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神话,不管它有多遥远。现在,感觉和听觉的证据似乎还不够充分,有一种奇怪的恶臭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强烈鱼腥味混在一起,显然是从多孔的石灰石中渗透进来的。
图特尔几乎与我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惊奇地注意到,在他的脸上,我从来没有注意到他露出过如此强烈的恐惧的痕迹。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地站起来,拿起蜡烛,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招呼我跟在他后面。
我们又回到楼上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他们比我想的更近,”他若有所思地说。
“是哈斯塔吗?”我紧张地问。
但他摇了摇头。“不可能是祂,因为下面的通道只通到海里,肯定有一部分是水。因此,只有可能是一个水族——那些在被鱼雷摧毁了印斯茅斯以外的魔鬼礁后避难的人——是克苏鲁,或者是为祂服务的人,就像米戈在它们的冰封要塞里服务,丘丘人在亚洲隐蔽的高原上服务一样。”¹
由于无法入睡,我们在图书室里坐了一会儿,图特尔用一种半念半唱的方式讲着他在他叔叔的古籍里发现的奇怪的事情:坐在那里等待黎明,他讲述可怕的冷之高原,讲述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讲述阿撒托斯和奈亚拉托提普,祂是装扮成人类在星际间行走的伟大信使;关于可怕的,恶魔般的黄印,神秘的卡尔克萨城中幽灵般的传说的高塔;可怖的罗伊格尔和令人憎恶的扎尔;谈到雪怪伊塔库亚²,谈到夏乌戈纳尔·法格恩³和恩伽·克森⁴,谈到无名的卡达斯和来自犹格斯的真菌,他讲了好几个小时,而下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坐在那里听着,心里充满了致命的恐惧。然而,这种恐惧是不必要的,因为随着黎明的到来,星星变得暗淡,而且下面的嘈杂声慢慢地消失了,渐渐消失在东方和海洋的深处。最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快速地穿好衣服,准备道别。
¹:米戈出自洛夫克拉夫特的《暗夜呢喃》,这段原文还玩了一把美国“小灰人”的梗,丘丘人和下面的罗伊格尔与扎尔出自德雷斯的《潜伏者之巢》(后更名《星之眷族的巢穴》)
²:伊塔库亚出自德雷斯的《伊塔库亚》
³:也译为昌格纳方庚,象神,出自弗兰克.B.朗的《群山的恐怖》(在这里点名批评某个有象神集就是不译的人#指指点点)
⁴:恩伽·克森(N'gha-Kthun)出自《暗夜呢喃》中一只米戈的名字
(Ⅳ)
过了一个多月,我又踏上了经由阿卡姆去图特尔庄园的路,这是为了回复保罗寄来的一张紧急卡片,他在卡片上用颤抖的手潦草地写了几个字:“来吧!”即使他没有写信,我也会认为回到艾尔斯伯里路的老房子是我的责任,尽管我讨厌图特尔那惊天动地的研究,而且现在我又忍不住感到恐惧。然而,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不去劝阻图特尔做进一步的研究,直到他收到名片的那天早晨。那天早上,我在报纸里发现了一则来自阿卡姆的歪曲的报道:要不是它占据了报纸的大量篇幅,我根本不会注意到它:《阿卡姆公墓的暴行》,下面是《图特尔墓穴被侵犯》。故事很简短,除了标题已经传达的信息外,几乎没有透露什么:
“今天早上我们在这里发现有破坏者闯入并部分摧毁了阿卡姆墓地的塔特尔墓穴。有一堵墙被砸得几乎无法修复,棺材也被搅乱了。据报道,已故的阿默斯·图特尔的棺材失踪了,但在本期杂志付印前还无法找到确认者。”
我一读到这封含糊其词的告示,就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然而,我立刻感到,对墓穴犯下的暴行不是一起普通的罪行,我不禁在脑海里把它同图特尔老宅里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因此,我决定在保罗·图特尔的名片送到之前,先到阿卡姆去看看他;如果可能的话,他简短的消息使我更加震惊,同时也使我相信了我所担心的事情——在墓地的暴行和艾尔斯伯里路那所房子下面的泥土里行走的东西之间存在着某种令人反感的联系。但与此同时,我开始意识到自己非常不愿意离开波士顿,对来自未知来源的看不见的危险有一种无形的恐惧。然而,我的责任迫使我去,无论我怎样极力回避,我都非去不可。
我下午刚到阿卡姆,就以律师的身份立刻去了墓地,以查明损失的程度。有一个警察守卫,但我表露我的身份后,就被允许检查这地方。我发现,报纸上的报道惊人地不充分,因为图特尔墓穴实际上已经完全毁坏成了一片废墟,它的棺材暴露在温暖的阳光下,有些已经裂开,露出了早已死去的尸骨。虽然阿默斯·图特尔的棺材的确是在夜里不见了,但它是在中午时分在阿卡姆以东约两英里的一块空地上被发现的,因为离大路太远,不可能搬到那里;如果说现在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它存在的神秘程度比发现棺材的时候更深了。因为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了地上一些间隔很宽的深凹痕,有的直径达四十英尺!好像有什么怪物曾走过那里,虽然我承认这种想法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在陆地上留下的印痕一直是个谜,即使对它们的来源作最大胆的猜测,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是由于发现棺材后立即出现的一个更令人吃惊的事实:阿默斯·图特尔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搜寻遍了周围的所有地方也没有发现它。在我沿着艾尔斯伯里路出发之前,我从公墓的管理员那里了解了很多,我拒绝进一步思考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信息,直到我和保罗·图特尔交谈。
这一次我到他门口去叫他,并没有立即得到回答,我开始有些担心地怀疑他是否出了什么事,这时我发现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扭打声,几乎立刻就听到了图特尔低沉的声音:
“是谁?”
“哈登,”我回答道,似乎听到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声音。
门开了,直到它已经关闭,我才意识到这大厅如同夜间般黑暗,望向远处,发现窗户已经紧紧关闭,这没有任何光线落入长廊的房间打开了它。我克制住自己,没有问我想问的问题,而是转向了图特尔。过了好一会儿,我的眼睛才从那不自然的黑暗中看清了他,然后我感到一种明显的震惊感。因为图特尔已经从一个高大挺拔的强壮的人,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身材臃肿的人,外表粗糙而有点令人厌恶,实际上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我非常震惊。
“快点,哈登,”他说。“时间不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了,保罗?”我问
他没有理会这句话,带头走进了图书室,那里点着一支蜡烛。“我把我叔叔一些最有价值的书——《拉莱耶文本》、《伊波恩之书》、《纳克特抄本》——还有其他一些书——打包成了一包。这些今天必须由你亲手交给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从今以后,它们将被视为图书馆的财产。这里有一个信封,里面有给您的一些指示,万一我不能亲自或通过电话与您取得联系——自从您上次来访后,我就把电话安在这里了——今晚10点以前,我想你是住在路易斯顿公馆吧。现在你仔细听我说,如果我不能在今晚十点前打电话通知你,你就必须毫不犹豫地遵照这里面的指示行事。我建议你立即采取行动,而且,由于你可能觉得它们太不寻常而无法迅速进行,我已经打电话给威尔顿法官,解释说我给你留下了一些奇怪但至关重要的指示,但我希望它们逐字执行。”
“发生了什么,保罗?”我问。
一时间,他似乎想畅所欲言,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全部情况。但我只能说:我们都错了,我的叔叔和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我担心现在要纠正已经太晚了。你知道阿默斯叔叔的尸体失踪了吗?”
我点了点头。
“后来又出现了。”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刚从阿卡姆回来,还没有人告诉过我这样的消息。“不可能!”我叫道。“他们仍在搜寻。”
“啊,没关系,”他奇怪地说。“它不在那里。它就在花园的下方,当它被发现无用时就被遗弃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来,我们听到从房子里的什么地方传来的拖曳和咕哝的声音。但片刻之后,它消失了,他又转向我,
“避难所。”他咕哝着,病态地笑了一声。“我相信这条隧道是阿默斯叔叔修建的。但它并不是哈斯塔想要的避难所——尽管它服务于祂的同胞兄弟,伟大的克苏鲁的仆从们。”
我几乎没有感觉到外面有着阳光,一种迫在眉睫的具有压迫力的恐惧感笼罩了我的全身,充斥在漆黑的屋内,让我感到这是一幅与我刚离开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的虚幻的景象,尽管那被侵犯的墓穴令人毛骨悚然。但我还看出图特尔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加上一种神经质的匆忙;他的眼睛闪着奇怪的光芒,似乎比我以前所知道的还要突出得多,他的嘴唇似乎变得粗糙而厚实,他的胡子也变得乱蓬蓬的,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他只听了一会儿就转过身来对着我
“眼下我自己也得留下来;我还没有挖完这个地方,必须挖完。”他反复地说,但在我心中的问题还没有说出来之前,他又继续说下去。“我发现这房子是建立在宛如人造的天然地基上的,在那下面不仅有隧道,还有一大堆洞穴,我相信这些洞穴的大部分都充满了水——也许有人居住,”他补充说了某些不祥的猜测。“当然,这在目前是无关紧要的。我现在对下面的事并不害怕,但我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他再一次停下来倾听,模糊的、遥远的声音又一次传到我们的耳朵里。我侧耳细听,听见一种不祥的摸索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开门,我想找出或猜测它的来源。我起初以为那是某处传出的声音,几乎本能的认为在阁楼,因为它似乎来自上面,但是一会我感应到声音并非来自房子里的任何地方,也不是房子外的任何地方,而是从除此之外的某个地方传来的--这是一种不知所措的、令人抓狂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这声音与任何可辨认的物质声音都没有关系,而是一种超自然的入侵。我仔细打量着图特尔,发现他也在注意外面的什么东西,因为他稍稍抬起了头,眼睛望着围墙外面,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全神贯注的表情,不是没有恐惧,但也并非没有一种无助的等待着的奇怪神情。
“那是哈斯塔的印记。”他低声说。“当毕宿五升起,许阿德斯在今夜升上天空,祂会来的。旧日支配者会和他的水族,那些原始的腮族,一起来到这里。”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带着狡猾的、半疯狂的眼神,用低沉的声音补充道:“当克苏鲁和哈斯塔将在这里争夺避难所时,伟大的猎户座将出现在地平线上,参宿四是旧神所在之处,只有祂们才能阻止这些地狱之子的邪恶计划!”
毫无疑问,我对他的话感到惊讶,这从我的脸上可以看出来,这也使他明白了我的犹豫和怀疑是多么令人震惊,因为他的表情突然改变了,他的眼神柔和了,他的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又松开了,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自然了。
“也许你已经厌倦了,哈登。”他说。“我不再多说了,因为时间不多了,黄昏快到了,再过一会儿,就是黑夜了。我请求你毫无疑问地遵循我在这篇简短的笔记中为你列出的指示,按照指示行事。如果真如我所担心,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我会及时赶到的。”
说着,他拿起那包书,放在我手里,领我走到门口。我跟着他走,没有抗议,因为我被他奇怪的行为和笼罩在这座充满威胁的古老房屋上的令人沉思的恐怖的神秘气氛弄得不知所措。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胳膊。“再见,哈登。”他热情友好地说。
这时,我发现自己站在门廊上,沐浴在落日的强光中,它是如此的刺眼,我不得不闭上眼睛,直到我再次适应了它的明亮。而一只蓝色的知更鸟在马路对面的篱笆柱上发出了欢快的笑声,在我耳中听起来十分悦耳,仿佛在掩盖背后那黑暗的恐惧和妖魔般的恐怖气氛。
(Ⅴ)
现在,我开始叙述我不愿述说的部分,不仅因为我必须写的内容的可信性,而且因为它最多只能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叙述,充满猜测,以及那些恐怖的、古老的、超越时间的邪恶的显著证据,是潜伏在我们已知生命之外的原始生物,或可怕的,在地球的阴暗角落存活的生物。图特尔究竟从他托我保管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锁着的书架上的那些地狱般的书籍中学到了多少,我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他猜到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但已经太晚了。当他想弄清楚阿默斯·图特尔为什么要蓄意毁坏他的房子和书籍时,他是否完全理解他不加思索地着手进行的这项任务的艰巨性,这一点是值得怀疑的。
我回到阿卡姆的古老街道后,事情接踵而至,速度之快令人不快。我把图特尔的那包书交给兰弗博士,存放在图书馆里,然后立即前往威尔顿法官的家,在那里有幸找到了他。他刚坐下来吃晚饭,于是邀请我和他一起共进晚餐。我照做了,尽管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事实上,我似乎对食物感到厌恶。这时,我心中所有的恐惧和难以捉摸的疑虑都达到了极点,威尔顿立刻看出我正处于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状态下。
“图特尔墓穴发生了些奇怪的事,不是吗?”他精明地试探着,猜测我出现在阿卡姆的原因。
“是的,但比不上阿默斯·图特尔的尸体躺在他的花园下的情况更奇怪,"我回答说。
“真的,”他说,但丝毫没有表示出关心的意思。他的镇静使我多少恢复了一种平静的感觉。“我敢说你是从那儿来的,并清楚地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听了这话,我尽可能简短地把我要讲的故事告诉了他,只省略了一些不太可能的细节,但并没有完全消除他的怀疑,尽管他是个非常绅士的人,不允许我感受到这些怀疑。我讲完以后,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瞥了一两次钟,已经七点钟了。过了一会儿,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考,建议我给路易斯顿公馆打个电话,做好安排,告知我调到了威尔顿法官的家里。我立刻照做了,因为他同意认真对待这个问题,把整个晚上的时间用来研究这个问题,我多少松了一口气。
“至于神话,”我一回到房间,他就说,“它可以被视为一个疯狂的头脑的创造,阿拉伯人阿卜杜拉·阿尔哈兹莱德(Abdul Alhazred)。我敢说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鉴于在印斯茅斯发生的事情,我不想作出承诺。但是,现在还不是我们讨论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保罗·图特尔本人;我建议我们马上把他给你的指示检查一遍。”
我立刻拿出信封,把它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有几行隐晦而不祥的字句:
“我已经把房子周边所有的东西都埋好了。马上去,不要耽搁,到房子西边的牧场大门,在你从阿卡姆来的时候路过的小路右边的灌木丛里,我已经藏起了雷管。我的阿默斯叔叔说得对——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如果你让我失望了,哈登,那么,在上帝面前,你就把这样一种人类从未见过、也永远不会再见到的灾祸,释放到了乡间——如果他真的活了下来的话!”
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一定开始隐约地浮现出这个灾难性的真相,因为当威尔顿法官向后倾身,疑惑地看着我,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一定严格按照信上说的去做!”
他无言地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他向不可避免的事实屈服了,向后靠去。“我们等十点钟一起去。”他严肃地说。
这场以图特尔家为中心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事件的最后一幕发生在快到十点的时候,它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平淡无奇的方式开始向我们袭来,而当它降临的时候,则更加令人震惊和深刻。因为在差五分钟十点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威尔顿法官立刻接了过来,甚至从我坐的地方,我都能听到保罗· 图特尔痛苦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接了威尔顿法官的电话。
我平静地说,这是我没有感觉到的。“怎么了,保罗?”
“现在就动手!”他喊道。“哦,天啊,哈登——马上——在……太迟了。哦,上帝,天啊!天啊!……你知道那个地方……牧场门。啊,上帝,快……”接着发生了一件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事:他的声音突然可怕地改变了,好像缩在一起,陷进了深渊。因为从电话线上传来的声音是野兽般的、粗野的、流口水的声音,其中有一些声音还在不停地重复着,在得意洋洋的呓语消失之前,我们越来越害怕地听着:
“Iä! Iä! Hastur! Ugh! Ugh! Iä Hastur cf’ ayak ’vulgtmm, vugtlagln vulgtmm! Ai! Shub-Niggurath! ... Hastur—Hastur cf’tagn! Iä! Iä! Hastur!...”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转过身来,面对着威尔顿法官惊恐的面孔。然而,我没有看到他,我也没有看到任何我所理解的必须做的事情;因为突然间,我明白了图特尔没能明白的事,而且知道得太晚了。我立刻扔掉了电话;戴上了帽子,穿上外套,从房子里跑到街上,威尔顿法官在电话里疯狂地召集警察的声音消失在我身后的夜色中。我以非自然的速度跑过闹鬼的街道,女巫诅咒的阿卡姆,在这个十月的夜晚,到了艾尔斯伯里路的车道旁的牧场门,在一个短暂的瞬间,当警笛在我身后吹响时,穿过果园,我看到了图特尔的房子,在地狱般的紫色光芒中,勾勒出了一幅不似人间的邪恶而美丽的场景。
然后我推下了雷管,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声,那座老房子爆炸了,火焰从原来房子所在的地方蹿了起来。我带着几分茫然站在那里,突然意识到警察已经沿着房子南边的路来了,在我与他们汇合之前,我看到了爆炸带来的保罗·图特尔曾暗示的东西:房子下面的地下洞穴的崩溃;因为地面正在下沉,燃起的火焰在水里嘶嘶作响,冒着蒸汽,从下面喷涌而出。

后来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最后一件可怕的事,谢天谢地,在上升的水面上突出的残骸把我看到的东西给遮住了——一团巨大的原生质肉团从图特尔宅邸废墟所在的湖中心升起,那东西穿过草坪,朝我们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吼声,然后转向另一个东西,开始了一场巨大的夺权斗争,突然一道明亮的光打断了它,那光似乎是从东方的天空中射出的,像一道威力惊人的闪电;于是,在那可怕的一瞬间,一切都显露出来了——在那眩目的光柱本身的中心,像雷光般的附体手臂从天而降,抓住了水中的庞然大物,把它举得高高的,抛向远处的太平洋,然后从草地上抓起第二个东西,把它,一个逐渐缩小的黑点,抛向虚空,消失在永恒的群星之中!接着,宇宙突然出现了绝对的寂静,片刻之前,这神奇的光亮曾出现过的地方,现在只剩下黑暗和映在天空下的一排排树木,在低处的东方,参宿四闪烁的眼睛在秋夜中升起。
刹那间,我不知道哪一种情况更糟糕——前一种混乱亦或是此刻漆黑的寂静;但是那些被吓得发抖的人发出的微弱的哭喊声使我想起了这一点。我当时就明白,他们至少还不明白那隐秘的恐怖,那是一种使人最终心智崩溃、疯狂的东西,那是在黑暗的时刻升起来,潜入心灵的无底洞的东西。他们可能也听到了那微弱而遥远的呼啸声,那从无边无际的宇宙深处传来的令人发狂的呜咽声,那随风而来的哀号声,以及从斜坡上的空气中飘下来的音节:“Tekeli-li, Tekeli-li, Tekeli-li……”他们也都看到了那个从沉没的废墟之后对着我们嚎叫的东西,这玩意就像歪曲的讽刺画里的人物一样。它的双眼深陷于肥厚的带鳞皮肉之中,几乎看不到了。它的双手柔若无骨地向我们抽打着,就像是章鱼的附肢一般。以保罗·图特尔的声音发出一种撕裂的尖叫声!
但是他们不可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阿默斯·图特尔在临终前可能猜到的秘密,还有保罗·图特尔明白得太晚的秘密:还通过寻求无以名状者哈斯塔,还对不可直呼名讳者许下承诺,其代价不是隧道,不是房子,而是阿默斯·图特尔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除了这些,还有住在艾尔斯伯里路那座注定要毁灭的房子里的人的活生生的肉体和不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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